医锦同心

    但他认得出来，眼前这人，的的确确是顾南风本尊。

    “皇祖父有何吩咐”秦朗干净利落的问道。

    顾南风眸底深处掠过一抹欣赏，像定郡王这么明白的人如今可不多了，尤其是眼下这般局势。

    顾南风沉声道：“请定郡王立刻带郡王妃随我进宫，对了，请郡王妃带上看诊的各种器具和药物。”

    秦朗心中一凛，看了顾南风一眼到底什么也没问，点点头说了声：“好，稍候！”便回屋去了。

    苏锦关切看向他。

    秦朗揽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道：“没事了，是宫里的人。带上医药箱，咱们进宫。”

    苏锦不禁变色低低“啊！”了一声，立即道：“等我，很快！”

    “嗯，快去吧！”

    能够半夜三更跑到府中叫人，除了皇上情形是真的不妙还能如何这事儿也太突然了，不由得苏锦不吓一大跳。

    万一要是皇上有个什么不测——

    这局势最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简直不敢想。

    毕竟，太子未立，三方都可以说自己是正统，谁也不会服谁、谁又都有自己的心腹党羽势力，真要斗起来，结果还真不好说

    苏锦的医药箱里东西本来就是齐全的，稍稍检查一番，打开保密性极好的箱子取出两样速效药揣入怀中，连忙与秦朗一道出门。

    两人从后角门出府，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浓浓夜色中的普通马车。马车疾驰起来，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嗒嗒声尤为刺耳，仿佛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秦朗轻轻握着苏锦的手，柔声安慰：“别怕。”

    苏锦勉强笑了笑，这会儿她已镇定不少了。

    皇上情形多半不太好，但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否则就不会偷偷的叫他们进宫了。

    之所以这么做，说到底，是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两人披着宽大的斗篷，秦朗提着医药箱也遮掩在宽大的斗篷之下，无声随着顾南风，很快便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中一片黑沉沉的，只有廊下转角处点亮着一盏、一盏昏黄的宫灯，这个夜看起来跟以往寻常的任何一个夜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一切都在沉睡，安静、祥和。

    直到进了乾清宫，来到后边的寝殿，传来的虚弱的喘息声和咳嗽声才表示了这个夜与以往的不同。

    顾南风冲他们点点头，解下斗篷。

    二人照做。

    顾南风领着二人进去。

    元丰帝靠在床头，听见声音缓缓偏过头，冲他们笑了笑。

    寝殿中灯光也并不明亮，在明黄色的帐幔帘拢掩映下，更觉一片昏黄。

    在这一片昏黄中，仿佛元丰帝的脸色都显得黄了几分。

    苏锦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叹，人老了就是不一样，日常里看着再气色好、精神足，一场病下来也能将人给掏空，迅速的憔悴苍老下去。

    况且，元丰帝这还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病，还有心里的忧愁、思虑。

    自古心病难医啊，但南番的事儿让他放下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两人跪下叩首请安，元丰帝摆摆手淡淡笑道：“罢了，这个时候别讲究这些了，苏氏，你上来，给朕看看。”

    苏锦忍不住瞧了一眼侍立一旁、须发皆白的窦太医，应了声“是”，提着医药箱上前。




第1150章 放不下
    苏锦忍不住瞧了一眼侍立一旁、须发皆白的窦太医，应了声“是”，提着医药箱上前。

    揉了揉手指，苏锦坐在龙榻前绣墩上，探指轻轻搭在元丰帝的手腕上。

    元丰帝脉搏已经很弱，且有些凌乱。

    苏锦心沉了沉。

    随后，又看了看他的气色，看了这几日服用的药方子。

    元丰帝淡淡笑道：“苏氏啊，你的医术比这老头子可要强许多，给朕开药吧，朕知道，自己还没到那地步。朕服了药，明日还得上朝呢！”

    苏锦下意识抬眸朝窦太医望去。

    窦太医无声苦笑。

    不是不想劝，而是他根本就劝不动皇上啊。

    “皇祖父，”苏锦跪了下去，垂眸道：“孙媳斗胆，您现在需要的是安心静养，而不是上朝。”

    元丰帝的目光“唰”的凌厉起来，盯着苏锦。

    饶是苏锦没有抬头，也感觉得到自己背上的视线锐利得如同刀剑。强烈的威压倾压下来，她连头都不敢抬。

    仍旧跪在地上并未起身的秦朗见状大惊，冲元丰帝俯首在地：“皇祖父，阿锦她心性简单，绝无恶意，请皇祖父明鉴！”

    苏锦连头都不敢抬，却是依然道：“皇祖父，孙媳说的句句属实，皇祖父您真的需要安心静养。”

    “阿锦！”秦朗低低唤道，急的想要上前去捂她的嘴。

    他这媳妇儿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一旦进入了大夫的角色，说话便是如此。可面对的是旁人也就罢了，关键皇上不是旁人啊。

    皇上安心静养，朝堂怎么办万一皇上认为她这是在暗示他将朝政大权下放、最好下放给谦王府、给秦朗，那怎么办

    更有甚者，皇上倘若疑心她没安好心、危言耸听呢

    或者更直接一点，嫌她说这话存心是诅咒他呢

    皇上需要跟人讲道理吗不需要！连迁怒都不必讲道理。

    秦朗深恨自己，进宫之前就该寻机会叮嘱她的。

    可再想一想她这脾气，秦朗又暗自苦笑了，即便他说了，她也未必会听吧。

    窦太医上前拱了拱手：“皇上，定郡王妃说的有道理，您现在需要安心静养啊。”

    元丰帝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苏锦，口吻淡淡，辨不出什么情绪：“苏氏，你好大的胆子。”

    “皇祖父，”苏锦叩首，又道：“孙媳的师父曾经教导过孙媳，为医者可以医术不精，但却不能丢了医德。为医者须有一颗为患者着想的心、为患者负责。孙媳还是那句话，您真的需要静心休养。”

    秦朗浑身僵硬，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盯着苏锦，随时准备扑上去为她求情。

    在这风雨飘摇、暗潮汹涌的时节，他不会允许她有丝毫陷入险境的可能。他输不起，他怕自己会兼顾不到，她必须待在他的身边他才会安心。

    窦太医忍不住怜悯的看向苏锦，又有些惭愧和自叹不如，皇上的身体究竟是什么状况他如何不知

    饶是他，也不敢对皇上说出如此直白的话。

    或许是他说的太委婉了，皇上并没有搭理他。

    听到皇上吩咐顾大统领带定郡王夫妻进宫的时候他心里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多来个人，那么分担责任的自然便多了一个。

    此时，他为自己此心而惭愧。

    窦太医忍不住又开口：“皇上——”

    “罢了！”元丰帝叹了口气，“你们俩都起来吧。”

    “谢皇祖父！”秦朗生怕元丰帝反悔似的，连忙谢恩起身，上前顺势将苏锦也扶了起来。

    元丰帝如何没瞧见他那点儿小心思，有些又好笑又好气，数落道：“你也是个傻的，朕之前忘了令你平身，你不会吭声吗跪那么久舒服吗”

    秦朗笑笑：“孙儿皮糙肉厚，当不得什么。只要皇祖父能好起来，孙儿跪上三天三夜也是心甘情愿的。”

    元丰帝不由笑了起来：“胡说八道什么真要跪上三天三夜，你那双腿恐怕也不能要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朕要一个废人做什么大庆的江山还等着你出力保护呢！”

    秦朗不吭声了。

    凡事说到江山什么的他还是闭嘴吧，这时节这种话题太动荡了，这种话题不能随便提。

    元丰帝显然也没有深入探讨这个话题的意思，转了转目光看向苏锦，温言道：“你的孝心知道，但朕乃一国之君，如何能静心休养你与窦太医商量商量，拟个方子来，朕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

    苏锦：“”

    都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上早朝苏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相劝：“皇祖父——”

    不等她说完，元丰帝摆摆手：“你们谁都不必劝了，朕意已决，就这么办吧。”

    苏锦很想说一句，地球离了谁照样转啊，只有身体才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啊。这又是何必

    只是皇上固执到了这地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什么恐怕就要惹皇上动真怒了。

    寻常老人许多都是如此，越老越任性、越老越固执，十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

    秦朗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轻轻拍了拍苏锦的肩膀。

    “是，皇祖父。”苏锦只得答应，看向窦太医，“窦太医，您看——”

    窦太医能怎么办他比苏锦更难。

    “如今只能好好将养着，随时留心注意。定郡王妃不知可有什么好法子”

    秦朗闻言忍不住用眼角瞅了窦太医一眼，这老头儿太坏了啊，这是想坑他媳妇儿呢。

    他媳妇儿这老实人可千万别上当啊！秦朗揪着心，偏这时候又不敢出声提醒

    “没什么更好法子，”苏锦道：“便是如此吧。皇上日常服的药用人参有点儿多了，可以酌量减少一些，最好用些药膳吧，针灸晚间入睡前可施一套有助于促进睡眠的，再有再有就是日常也要注意休息，下朝回宫了能多歇一会儿便多歇一会儿，就这些了吧。”

    元丰帝满意点点头：“窦爱情，你同朕的孙媳商量着去。”

    窦太医只得颔首点头：“是，皇上。”



第1151章 疑心重
    皇上年纪老了，比寻常人更病去如抽丝，远水就不了近火，偏皇上又执意不肯静心休养，这还真是让人头疼。

    但愿南番这一仗武王殿下务必早日结束凯旋归来啊，武王殿下若能早日凯旋，皇上心里一高兴，说不定便能好的快些。

    否则

    窦太医与苏锦一旁去商量，元丰帝唤秦朗上前说话。

    问起巡防营的事务，秦朗回得头头是道，这令元丰帝欣慰不少，频频点头。

    这总算还有个能够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事的，很好。

    元丰帝心里感慨：这孩子多好啊，就是被他那个父王给坑惨了啊

    苏锦跟窦太医商量之后，拟了药方子和药膳方子，一一回明了元丰帝。

    元丰帝问的非常仔细，那一味药药性如何配入药方中有什么用处治什么的

    药膳为何又是那么配那几样药材相互之间会产生什么效果

    等等，不厌其烦。

    窦太医仿佛早已习惯了，非常耐心而细致的一一向元丰帝讲解，不时还看向苏锦，示意征询她的意思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

    苏锦便点点头表示认同，顺口也会说上几句。

    看到元丰帝露出满意且安心几分的神情，苏锦心里黯然，有些伤感，人难逃一死，也没有不怕死的啊。越是身居高位、拥有无上权势，年轻的时候有多意气风发、赫赫扬扬，到了年老便有多怕死啊。

    可是，元丰帝却又固执的不肯静心休养，这岂不是很矛盾

    或许对他来说，最舍不得的，是权力吧。

    一旦休养，便等于放权。

    苏锦更担忧了，生怕他万一一个疑心病下来，自己和秦朗没准就得遭殃。执着于权力的人，疑心病没有不重的。

    想想之前自己胆大包天说的那些话，她不由得自己也后怕的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容易将这些分说清楚，元丰帝方吩咐梁顺安：“去抓药煎药吧。”又向秦朗、苏锦道：“你们也回去吧。”

    秦朗与苏锦连忙行礼告退，恭敬离开。

    外边殿中，三人仍旧罩上宽大遮面的黑色斗篷，离去。

    顾南风把二人送到谦王府后院角门。

    “今夜之事”

    秦朗很上道的接口道：“今夜什么事也没发生。”

    顾南风点点头，冲他拱拱手，跳上马车离去。

    秦朗带着苏锦回谦王府，悄然回到景和院中，继续睡觉不提。

    这会儿差不多快到上早朝的时候了，秦朗也没法再入睡。

    两人说了片刻话，秦朗也只是闭着眼睛琢磨事情而已，待差不多上朝时，便轻手轻脚的起来了。

    他那皇祖父可没体谅他准许他今儿不上早朝！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都病成那样了尚且坚持上早朝，试问又怎么可能特许他不去呢

    早朝时分，看到依然威严的端坐在御座上的皇祖父，秦朗心情特别的复杂。

    此刻他心里与苏锦是一样的想法，这又是何必

    这一次的战报，语焉不详。

    也可以说是没什么进展。

    武王父子率领大军已经退守边城，休整等待连绵的阴雨天气过后再做计较，同时还催了催后勤供给，尤其是药物和衣物。

    之前没料到这场战争会持续这么久，没料到会面对这样的鬼天气，更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伤亡，粮食兵器都还凑合，就是药物和衣物，必须尽快调配一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