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许绍城

    沈玥不自在地绞着手，视线始终向下，不敢与许绍城接触。

    “我挺羡慕你和星星的关系的。”许绍城冷不丁地开口。

    “嗯”听见他的声音，沈玥骤然挺直了背脊。

    “就那种轻松自然的母子关系。”许绍城捧着茶杯，眼里流露出纯粹的羡慕——以及一点点失落。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你跟我说，让我有时间多陪陪我女儿。事实上，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为什么”沈玥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许绍城微微低下了头，笑容中多了些落寞。

    “你应该知道，我在医院躺了六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曾经与我最亲密的那些人，如今对我而言，全都是陌生人。”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杯壁上摩挲，眼神迷离得没有了焦距，“找回我过去的人际关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哪怕到了今天，我和我的父母也依然疏离。倒是叶行舟，因为我们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一起，才又慢慢变成了朋友。”

    “秦凉月那天带着宝宝突然找上门来，真的把我吓了一跳。虽然我妈早在我醒过来的当天就告诉过我，我有一个女儿，但我仍然接受不了。我不认识秦凉月，更不喜欢她。至于宝宝——说实话，她也一点都不讨喜。”

    “看见宝宝，我没有产生任何身为一个父亲应该有的喜悦和激动，甚至于还有点反感。”

    “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渣。”许绍城轻轻笑一下，“但是是事实。”

    沈玥无法体会他当时的心情，却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许意萱那个孩子，第一眼恐怕很难让人喜欢。

    “再后来，我听说了宝宝对星星做的那些事情。正常的父亲会有什么表现打她骂她或者是苦口婆心地教育她我却只想离她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我很清楚，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讨厌宝宝的那些缺点，却又不愿意自己去纠正她，因为我觉得，她无药可救。”

    许绍城的眼睛眯了眯。

    有那样的一双父母，许意萱大概注定了不会成为一个好人。

    他不会对她下手，但他也不会圣母心泛滥地去把她往正路上引。

    以后她会怎么样，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沈玥听得一颗心拔凉。

    “宝宝现在还小，缺点都能慢慢改的，你要多点耐心。”她劝许绍城，“我看你对星星还挺有耐心的，也知道该怎么样跟孩子相处……”

    “那是因为我喜欢星星。”提到星星，许绍城的笑容变得温柔，“星星是个好孩子，长得好看，还听话，跟宝宝不一样。”

    听他夸奖星星，沈玥自然很开心，也很骄傲。

    于是她礼尚往来，昧着良心夸：“宝宝其实长得也不丑，只要瘦下来，肯定是小美女！”

    ——别的不说，就那双小眼睛，就算真减了肥，也不可能变大。

    沈玥第一次知道许意萱是许绍城和秦凉月的女儿的时候还奇怪过：明明父母的相貌都是万里挑一的那种，怎么生下来的孩子没有继承到他们一丁点的优点

    许绍城皱着眉，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你在做什么”沈玥不明所以。

    “看得见我的手吗”许绍城问她，随即又变换手势，只举起一根食指，“这是几”

    “一。怎么了”沈玥越来越糊涂。

    “你眼睛也没瞎啊！”许绍城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

    沈玥缓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他这是拐着弯在说自己女儿丑呢！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爸爸！

    “你是人家亲爸吗”她忍不住问。

    “不是”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许绍城给咽回去了。

    ——现在还不是跟她说这些的时候。

    他默不作声地把一杯茶喝完。

    “我回去了。”他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站起身来。

    沈玥松了一口气。

    “我送你。”她连忙跟上。

    “我先去看看星星。”许绍城却脚尖一转，进了星星的房间。

    他没有开灯，只借着从客厅里透进来的灯光，慢慢地走到星星的床边。

    星星还在熟睡，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许绍城弯下腰，在他的额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沈玥站在房门口看着，心情有些复杂。

    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冷漠绝情，却又对星星如此温柔疼爱……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出神的当口，许绍城已经走了出来。

    他细心地带上房门，冲沈玥笑了笑：“我走了。”

    沈玥把许绍城送到门口，一直目送他上了电梯。

    关上门，她慌忙给魏婷打电话，把许绍城对星星做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

    “你说……许绍城是不是有病”




245 代价
    魏婷沉默了半晌，忽的问沈玥：“你还记得当年芭芭拉的预言吗”

    沈玥当然记得。

    哪怕已经过去了六年，哪怕她们早就搬离了最初的那个小镇，与芭芭拉再没有过交集。

    她对芭芭拉的感情，也由最初的反感、排斥，变成了感激。

    ——如果不是芭芭拉，魏婷一定不会劝她留下孩子。

    如果没有留下孩子，沈玥难以想象今天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但她不明白魏婷的目的：“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芭芭拉说过，你会跟你的旧情人重逢。”魏婷正色道——她向来对芭芭拉深信不疑，“或许……现在就是机会。”

    许绍城失忆了，和当年的那个女人没有了瓜葛。他对星星的话不会是平白无故——要么是看上了沈玥，要么是打从内心的喜欢星星。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很适合当星星的“便宜老爸”。

    当然最重要的是，星星也很喜欢他。

    沈玥感激芭芭拉，但不代表她相信芭芭拉的那些鬼话。

    “芭芭拉还说过我会遇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朋友呢！结果呢”

    在国外的几年里，她身边唯一的朋友就是魏婷，唯一的亲人就是星星。

    魏婷被她噎了一下，可又很快找到理由自圆其说：“大概是时机不对……反正，总会被验证的。”

    沈玥嗤笑一声，“那就等这个验证了再说。”

    “哎——”魏婷气急，“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我就不信许绍城跑星星面前献殷勤是对你没什么想法！你不是喜欢他吗人家现在单身呢！赶紧抓住呀！”

    “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被戳中了心事，沈玥恼羞成怒地提高了音量。

    不过……她并不记得自己有向魏婷亲口承认过喜欢许绍城这件事。

    所以……魏婷又是怎么知道的

    “芭芭拉不是说了吗你还爱着他。”魏婷回答得理直气壮。

    要不是心疼自己的钱，沈玥都想砸了手机。

    “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都是‘芭芭拉’”

    “行行行，我不提芭芭拉了，我跟你好好谈谈星星。”魏婷清了清嗓子，直视着镜头，“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说。”

    沈玥的眼皮跳了跳，直觉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就不久前，星星突然问我，他的亲生父亲是谁。”魏婷的面容中藏着几分担忧，“他现在慢慢长大了，很多东西都懂了，也有了对父亲的渴望。”

    沈玥的心一点点地下沉。

    她知道星星想要爸爸，但她以为她可以拖延糊弄过去，没想到他会瞒着她去向魏婷打听消息。

    “我是觉得，与其让星星一直纠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不如你给他找个靠谱的后爸。如你所说，许绍城疼星星，星星又喜欢他，而且你也……”接收到沈玥警告的眼神，魏婷吐了吐舌头，“反正，许绍城是最好的人选。”

    许绍城是最好的人选

    沈玥可不敢苟同。

    “之前在幼儿园里经常欺负星星的小女生，是许绍城和他那个白月光的女儿。许绍城因为上次星星受伤的事给女儿转了学，白月光见不到女儿发了疯，把一切都怪到星星头上，绑架了他，还把他给打伤了。”

    怕魏婷担心，这些沈玥都没跟她说过。

    魏婷在那一头听得暴跳如雷，“什么！”她恨不得立刻订机票飞过来找那个白月光报仇。

    “所以，如果我跟许绍城在一起了，谁也不知道他的白月光还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而且，我也怕他的女儿还会欺负星星。”沈玥承认自己对许绍城还余情未了——就那么一些些，但一想到秦凉月和许意萱，她就会放弃自己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绝不会让星星处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魏婷再一次沉默了。

    许久以后，她问：“万一……许绍城追求你怎么办”

    沈玥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魏婷气结，“行，我不劝你了，你爱咋咋！”她咬着牙挂断了视频。

    大概是受了魏婷那些话的影响，沈玥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许绍城搂着秦凉月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两人还跟从前一样，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对她视若无睹。

    沈玥离得远远的看着，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

    秦凉月的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只猫，正是当年她养过的甜甜和糯糯。

    她离开的时候很匆忙，两只猫都寄养在了宠物店。她给宠物店留的是许母的联系方式，但不知道许母后来有没有把它们接回家。

    “甜甜！糯糯！”沈玥惊喜地叫。

    然而两只猫仿佛听不见她的呼唤，趴在秦凉月的肩头，伸出粉色的小舌头，一下一下亲昵地舔着她的脸。

    秦凉月抚着它们软软的长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格外刺目，叫沈玥快要化身成一颗酸溜溜的柠檬。

    画面一转，秦凉月怀里的猫没了，身边多了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不是许意萱又是谁

    许意萱拉着她和许绍城的手，“爸爸妈妈”叫个不停。

    许绍城低下头，看着许意萱，满脸温柔。

    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很快被一个意外的闯入者打破。

    星星莫名其妙地冲过去抱住了许绍城的大腿，仰着头一声声地叫：“爸爸！”

    许绍城抚着他的脑袋，轻声地应：“嗯。”

    就在这个时候，许意萱开始哭。

    她哭得很大声，撕心裂肺的那种。

    “你是我爸爸！不是星星的爸爸！”她拽着许绍城的衬衫下摆，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我爸爸！”星星也不甘示弱地呛回去。

    许绍城面露难色，按着两个孩子，柔声安抚：“不要吵了，我是你们俩的爸爸。”语气中有些许的无奈。

    秦凉月的脸色丕然一变，神色因为嫉恨而癫狂。

    画面再次转变。

    背景是酒店的客房。

    秦凉月用尽全力地踢打着星星，许绍城在一旁冷眼看着，许意萱则拍手叫好。

    沈玥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却被许绍城给拦了下来。

    他面色冷凝地告诉她：“这就是你和你儿子想要把我从凉月和宝宝身边抢走的代价。”



246 再遇故人
    为了照顾星星，沈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规律作息。

    这次不过是睡眠质量差了点，她竟罕见地开始头疼。

    倒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身体垮了，还是被养得娇贵了。

    太阳穴始终在突突地跳，像要炸裂一般的头痛带来的副作用还有恶心和胸闷。

    以至于她在开会的时候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压根没记住别人说了什么。

    让秘书把会议记录复印一份交给自己，沈玥独自一人下了楼。

    她实在撑不住了，得去药店买盒止痛药来吃。

    前台有人在办理入住。

    这在酒店是最常见的风景。

    沈玥扫了一眼便径直路过，却又在听到“总统套房”这几个字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温斯坦作为一家与皇庭抗衡的五星级酒店，自然是备有总统套房的。

    但遗憾的是，从正式开业到现在，这间总统套房从未有人入住过。

    她没急着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侧耳细听着那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