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许绍城

    沈玥早就发现，星星和糯糯的柔软漂亮的长毛在身体的某些部位会变得特别稀疏——这自然不是正常的掉毛现象，只会是被人故意地扯下来。

    而做这件事的人，除了许意萱，不做他想。

    之前在班里欺负同学，沈玥还能当她是在家里被宠坏了，到了其他地方也同样颐指气使；可无缘无故地虐待小动物……要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就是精神上已经有了疾病。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有必要接受专业的治疗。

    许绍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玥的问题。

    他心里很清楚，许意萱已经被秦凉月给毁掉了，性格从根本上扭曲，很难再改回来。

    他并不同情许意萱——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要六亲不认，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被训练得完全冷心冷性。

    除了他认定的亲人，对于其他的人，他没有任何的感情。

    更何况，许意萱还是秦凉月和许泽瑞的孩子。

    可在沈玥的面前，他不能够表现出对许意萱的不在乎，否则她肯定会对他有负面的想法。

    他摆出一副凝重的表情，“等爷爷的丧事办完，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

    “哦，对了。”因车厢内过于沉重的气氛，许绍城转移了话题：“星星跟我说，他们幼儿园明天有什么亲子运动会……”

    沈玥只听到一半，就能够猜出后文：“他让你陪他一起去了”

    许绍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用眼神说明了一切。

    要不是星星受了伤又累了，沈玥这会儿铁定得把他叫醒，好好地骂一顿。

    这死孩子，天天跟她阳奉阴违！

    他现如今的模样，跟刚刚回来时实在差了太多。

    沈玥不禁开始思考，让他继续留在这里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你别老惯着他。”她对许绍城说，“就因为你从不拒绝他，他现在对你提这种无理的要求都很有恃无恐。”

    “我倒不觉得这是无理的要求。”许绍城为星星说话，“小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全都陪在身边。”

    “可你并不是他的爸爸。”沈玥一句话堵住他。

    “我不知道你和星星的亲生父亲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但你或许也察觉到了，星星有撮合我们俩的心思。”许绍城直接戳破了挡在他们俩中间的那一层纸。

    沈玥并没有做好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的准备，一时有些慌张。

    “那只是星星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低下了头去，避免了与许绍城的视线接触。怕他不好想，她又补充：“当然，我没有嫌弃你、或者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这种状态很好，并不想再找个人束缚住自己。更何况，你还有你的女儿、你的父母，倘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和星星与他们磨合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268 感同身受
    许绍城没有再说话。

    沈玥有多犟，他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追求她的最好时机——他故意挑明，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事实证明，她果然还跟以前一样，不愿给他一丁点的机会。

    而且，现在的他大概比以前还不被她信任——毕竟他曾做过那么多伤害她的事。

    他的“失忆”只能换来她勉强与他和平相处，却无法让她彻底地放下心防。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了。

    但他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和她的生命安全比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车停在了沈玥家楼下。

    许绍城先下了车，绕到后座抱起沉睡中的星星。

    身体悬空，星星不适地嘤咛一声，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细缝。

    借着路灯昏暗的光，他依稀看见了许绍城的脸。

    “爸爸……”他甜笑着，喃喃地叫，伸出双臂环住许绍城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重又安心地闭上了眼。

    他那一声“爸爸”叫得很轻，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足以让许绍城和沈玥都听见。

    许绍城拿眼偷觑沈玥，只见她下车的动作蓦地一顿，表情变得有几分不自然。

    他转身踏上台阶，不主动去打破两人间的沉默——在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的尴尬。

    许绍城把星星放到了床上，刚一松手，环着他脖子的一双手臂突然收紧。

    星星紧皱着眉，呢喃中带着哭腔：“爸爸，别走！”

    许绍城的身子僵住，察觉到身后沈玥的视线，一时进退两难。

    沈玥这会儿脑子很乱。

    星星对父亲的渴望迫切得让她心疼。

    她不是不想满足他的愿望，但那样做势必会让她的生活受到很大的影响——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并不愿意做出改变。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自私一点，还是为孩子牺牲。

    许绍城回过头，用眼神询问沈玥现在该怎么办。

    沈玥走上前去，试图扯开星星的手。她还没使劲，星星就开始哭嚷：“爸爸！我怕！爸爸！救我！”

    ——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

    “爸爸在呢。”许绍城将他抱起，心疼地轻拍着他的背，“别怕。”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星星很快就不哭了，只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沈玥拿了纸来，给他揩干脸上的泪痕。

    “今晚我留下陪他吧。”许绍城对沈玥说。

    星星现在这样，沈玥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麻烦你了。”她看一眼仍没能放松的星星，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沈玥如今站在一个人生的分叉口。

    她很纠结，很茫然，也很烦躁。

    她需要旁人的帮助和意见，但她并不想去向魏婷倾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魏婷一定会劝她跟许绍城在一起，或者退一步，另找一个男人。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始终保持中立，客观地帮她分析每一种选择所带来的利弊的人。

    这样的人，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和许绍城没有任何关系、且拥有着非常丰富的人生经验的陆昀烨。

    因为要开亲子运动会，幼儿园的上学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许绍城让沈玥安心去上班，待会儿他会送星星去幼儿园。

    沈玥有几分犹豫。

    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许绍城勾唇，“我把他送到幼儿园就走。”

    沈玥一惊，倏地又有点心虚。

    “那就谢谢你了。”她低下了头，笑容十分僵硬。

    沈玥没去酒店，而是去了一趟医院。

    陆昀烨今天出院，她于情于理都该去接一接他。

    陆昀烨起得很早，沈玥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穿戴整齐下了床，所有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都被打包放进了行李箱里。

    “你怎么来这么早”见沈玥进来，陆昀烨忙起身迎接，眼角眉梢全是浓浓的笑意。

    沈玥昨天就与他说好要来，他便一直在等。

    他以为她送孩子上学、回酒店打卡得耽误一会儿时间，她却比他预估的要早了一两个小时。

    “我遇到了点麻烦，想早点过来跟您聊一聊。”沈玥不好意思地笑。

    陆昀烨立刻正色：“什么麻烦严重吗”

    沈玥知道他误会了，急忙摆手：“不是您想的那种‘麻烦’！是我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上有点迷茫，希望您能给我一点意见。”

    陆昀烨骤然松了一口气：“哦！”他挺直的背脊弯了回去，放松地靠在床头，“好啊，你说吧。”

    “是这样的……”沈玥舔了舔唇，忽的有些口干舌燥。

    哪怕先前在心中打过了无数遍腹稿，真正要把那些事说出口时，她仍觉得难堪。

    “您知道，我有一个儿子。”她如同挤牙膏似的、吞吞吐吐地说。

    陆昀烨点头。

    “他是我生命里的一个意外……一个很美丽的意外。”想到星星刚出生时的模样，沈玥不由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他从小就没有爸爸，由我和我的朋友抚养长大……”

    听到这里，陆昀烨不禁失神。

    从小就没有爸爸……

    他看向沈玥，眼神中充满了她看不懂的歉疚。

    沈玥顿了一下，问他：“陆先生，您怎么了”

    陆昀烨身子一震，猛的回神，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没事，你接着说。”

    沈玥心中虽有疑惑，但他不想讲，她自然不会多问。

    “好。我儿子，他以前一直都挺好的，很听话，很懂事，从来都不提他的爸爸。可回国以后……他和我的一个男性朋友走得很近，两个人相处得也很好。渐渐的，他有了其他的想法……”

    “你儿子想让你的朋友做他爸爸，但你不想。同时，你又不愿意让你儿子失望，对吗”陆昀烨很快便猜出了她的烦恼。

    沈玥点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或许，你可以试着和你儿子讲道理。”陆昀烨给出建议。

    “讲过了。”沈玥叹息着说，“他总是一边答应我，一边暗地里撮合我和我的朋友。”

    “冷处理呢你不给他希望，时间久了，他自己就会放弃了。”陆昀烨说，“其实你不必为这种事情苦恼，只遵循自己的内心，做真正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很多做了父母的人，最后都会变得为了孩子而活，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现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一味的迁就别人，太累了，会失去自我的。”

    “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沈玥低下了头，藏起眼底的泪光，“我挺能跟他感同身受的……”



269 你爸爸呢
    沈玥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有记忆的时候，谢莺就已经跟了沈鑫。

    她只能从谢莺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拼凑出一个父亲的模糊轮廓——

    “无能的废物”——或许是身材瘦小、老实巴交；“笨嘴拙舌”——或许是沉默寡言、自卑内敛；“赚不到半毛钱、还要女人养的软饭男乡巴佬”——或许穿着最朴素的衣服，甚至还有点邋遢。

    总而言之——并不是个多么高大美好的形象。

    但沈玥总觉得，谢莺的这些话都是掺了水分的。

    她与谢莺不亲近，不代表她不了解谢莺。

    谢莺虚荣、势利，如果她的生父真的有那么不堪，谢莺当初绝对不会下嫁。

    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谢莺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

    但以上的种种，都无法消磨沈玥对父亲的渴望。

    哪怕谢莺曾无数次地告诉她，她的生父早已经尸沉大海，她却仍抱着希望——有一天，她的父亲会突然出现，带着她离开如地狱一般的沈家。

    而正是这种希望，支撑着她度过那段漫长又无助的时光，让她不至于彻底崩溃，从而走上绝路。

    她受过这样的苦，所以她总是尽自己所能地对星星好，以弥补他所缺失的那一份父爱。

    但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对于小孩子来说，父亲的位置，是任何人的取代不了的。

    也因此，她无法对星星的诉求置之不理。

    “我常常会责怪我的母亲。”沈玥说，“如果当初她能更在乎我的想法一点，或许我会比现在幸福许多。”

    “你妈妈……对你不好吗”陆昀烨的声音打着颤。

    他其实能想象到的。

    谢莺恨极了他，对待他的女儿，她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的颜色。

    可如今真的亲耳听沈玥说出来，他的心脏钝痛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以往的每一次。

    “你等等……”陆昀烨迅速地从口袋里摸出药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倒，直接吞下一颗。

    沈玥伤感的情绪立刻被紧张所取代，她着急地问他：“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陆昀烨摆了摆手。

    他的眉心紧皱，脸色难看得厉害，身体因为疼痛而发抖。

    好在这样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几分钟，他就渐渐恢复了正常。

    “你还没回答我……”他说话仍有些吃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你妈妈对你不好吗”

    沈玥没打算与他继续聊下去。

    他的身体状态让她很担心。

    “我们以后再聊吧。”她说，“让医生再给您看看。”

    陆昀烨不肯，“我没有事。”他很坚持，“你说，我听着就好。”

    沈玥只能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妈妈对我……”她苦涩地笑，“只能说是尽到了一个母亲应该尽的义务，把我养大成人了。”

    但有些时候她会觉得，那样子活着，还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