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许绍城

    在冰冷的沈家度过了那么多年，成长的过程当中，她向来只依靠自己。

    突然冒出来的父亲与堂兄多少让她有些惊慌失措，不过……她并不反感他们对她的爱。

    她轻轻叹一口气，紧接着，弯起了唇角。

    到了下午，雨仍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层层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明明才两点，却暗得如同黑夜。

    沈玥午觉睡醒，摸到陈阿姨给她放到床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闪了一下，又再一次变黑。

    几乎是同时，房里的灯也全都熄灭。

    陈阿姨惊得从陪护床上跳起来。

    “电视不会被雷打了吧”她吓得瞪大了眼。

    沈玥比她要镇定一些。

    “应该就是普通的停电。”

    ——尽管这个时间太过凑巧。

    病房内一片漆黑，陈阿姨摸着黑找到自己的拖鞋，靸着下了床。

    “我去找护士问问。”

    几分钟后，她又回来：“护士说，雷把旁边的电线杆劈了，线路出了故障，得等供电局来抢修。她还说，医院有什么备用电源，一会儿就能供上电，让咱们不要慌。”

    幸好不是夏天，离了空调就不能活。

    沈玥也不是什么重症病人，需要随时开着各种仪器。

    好像除了无聊一点儿之外，停电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

    她重又闭上了眼，“那我再睡会儿。”

    陈阿姨也躺回了自己的陪护床。

    不等她们俩睡着，医院的备用电源就用上了，房里的灯一盏盏地亮起，刺得沈玥眼睛发疼。

    她重新打开电视，画面还停留在她早上关机时的新闻频道。

    医院附近大片停电也上了实时新闻，主播面露担忧地报道：“因雨势过大，抢修工作难以进行，只能往后推迟。相关部门表示，尽量在今晚前恢复供电。”

    “唉！”陈阿姨重重地叹气，“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哦！太作孽了！”

    沈玥抿了抿唇，换了个台。

    工作日的下午向来没什么好看的节目，一般是电视剧的重播。

    她选了个陈阿姨爱看的生活剧，陪着一起打发时间。

    陈阿姨喜欢跟人讨论剧情，跟眼下流行的弹幕似的，边看边吐槽。

    她说，沈玥就跟着附和，两个人有来有往的，倒也平添几分乐趣。

    这会儿陈阿姨正喋喋不休地埋怨剧里的某个人物，病房的人突然被人推开。

    沈玥一惊，费劲地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只一眼，她就彻底呆住。

    门口站着的男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不断有水珠顺着发梢落下；上衣、裤子全都黏在了身上，勾勒出强健的肌肉轮廓；价值不菲的皮鞋表面沾满了泥水，脏兮兮的，难以看清原本的面貌。

    许绍城单手扶着门框，胸膛起起伏伏，不甚平静的喘息一声不落的传进了沈玥的耳朵。

    他的面色苍白，眼神中却透着急切。

    “你、你怎么来了”沈玥的舌头不知怎的，有些打结。

    许绍城前进一步，依然离着她远远的。

    “我今天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他微微扬唇，低沉的声音掺杂着雨水的凉意，有种异样的动听。




301 今天别走了
    轰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开，恰好能够遮住沈玥如同擂鼓的心跳。

    她定了定神，视线触及他脚底积蓄的水渍，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外面雨那么大……”怪责的话说了一半，因着许绍城那一声巨响亮的“阿嚏”，剩余的全被她咽回了腹中。

    许绍城捂着鼻子，表情略有几分尴尬。大约是因为害羞，他的视线乱飘，就是不敢与沈玥对上，苍白的脸上还泛出了一层浅浅的红。

    沈玥佯装看不出他的局促，让陈阿姨拿了纸巾给他。

    许绍城迅速背转身去，擦掉不小心喷出来的鼻涕。

    “抱歉。”他的脸仍是红的，神情比起先前要镇定不少。

    沈玥倒没觉得他刚才的举动有多失礼——相反，他与平常画风截然不同的狼狈模样似乎让他沾染上了些许人间的烟火气，就还……怪可爱的。

    “快去洗个澡吧！”陈阿姨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条全新的毛巾，塞进了许绍城的手里，“再耽搁一会儿就该感冒发烧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许绍城往浴室的方向推。

    许绍城的脸色在她的手碰到他时变了一变，顾忌着沈玥，他隐忍着没有发作，只不着痕迹地往前迈开一大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这样的小细节，沈玥全都看在了眼里。

    事实上，她还很为陈阿姨捏了一把汗。

    但幸好，许绍城没做出让人难堪的事情。

    她忙把陈阿姨叫回来：“阿姨，您帮我去三楼买套xl的病号服，再买一条大码的一次性内|裤。”

    许绍城的衣服从内到外全部湿透，外面雨下得太大，没法去商场给他买一套新的，只能用医院里的将就一下。

    陈阿姨不用问，就知道这些是给许绍城买的。她不解：“你爸不有好些衣服在这儿吗给小许穿一下得了，还用得着买”

    陆昀烨每天在这里陪着沈玥，甚至连放在酒店的行李都搬了过来。

    “我爸的衣服他穿不了。”

    陆昀烨与许绍城的身材相差还是挺大的，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有洁癖，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洁癖”陈阿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他那个样子，可不像是有洁癖的哦！”

    不怪陈阿姨，任谁看到许绍城方才那一身的泥污，都无法将他与“重度洁癖”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沈玥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催促陈阿姨：“您快去吧！”

    许绍城这一个澡洗的时间很长，陈阿姨把东西买回来了，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依然不停。

    陈阿姨过去敲了两下门：“我给你把衣服放外头了，一会儿你自己拿一下。”

    许绍城沉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好的，谢谢。”

    陈阿姨坐到沈玥身边，小小声地吐槽：“我算是看出他的洁癖了，一个澡洗这么半天。”

    沈玥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别管他，咱们看电视吧。”

    又过了十多分钟，许绍城才从浴室里出来。

    雨水的凉意洗去，他的脸被热气蒸红，看起来总算正常了一些。

    他的头发半干，仍滴着水，打湿了病号服双肩以及后背的一块布料，却丝毫不见先前的狼狈。

    沈玥早就知道，许绍城是个行走的衣架——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臀、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及一张倾国倾城的禁欲脸，哪怕一张破布披在他身上，也会现出十足的高贵与时尚感。

    医院里的病号服款式全都一样，不说别人，单就他与她，穿出来的感觉天差地别——在她这儿，就是普普通通的病号服；换成他，就好像是奢侈品大牌新一季的高定，连粗糙廉价的布料都变得高级了许多。

    陈阿姨看呆了两秒，随后捂着嘴笑：“真是个帅小伙儿！”还不忘揶揄沈玥：“玥玥，你以后有福了！”

    “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沈玥慌忙否认，又抬头去看许绍城。

    他微笑着看她，表情平和，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丝的……失望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陈阿姨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相当“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你们俩聊会儿天，我出去逛逛。”

    沈玥与许绍城独处时，气氛通常都会比较尴尬。

    两个人都在心底酝酿着，不知道该以什么话题开头。

    终于，沈玥下定了决心：“你……”

    “你……”

    音节与许绍城的重合。

    两个人皆是一愣，随即干笑着礼让：“你先说。”

    “你先说。”

    空气再一次凝结。

    沈玥深吸了一口气，“我先说吧。”

    许绍城点头：“好。”

    “你怎么过来的”沈玥问。

    就在许绍城洗澡的时候，陆晨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全市大面积停电，交通系统几乎全部瘫痪，就连地铁也受到了影响，他今天恐怕赶不到医院。

    电视新闻里也不断播放着全市各处的实时画面，暴雨造成的淹水现象格外严重，马路上的小汽车有半截浸在水中，一辆辆全都熄火停在原地，堵塞了大部分的街道。各级部门不断呼吁，要求市民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尽管如此，在暴雨中失踪的市民数量仍在不断地增加。

    虽然许绍城此刻安然无恙地坐在她面前，但想一想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可能遭受的重重困难，沈玥还是一阵后背发凉。

    “开车，不然呢”许绍城说得一派轻松，沈玥却不相信。

    “新闻里说，现在路上没法开车。”

    “我出来得早，当时淹得没这么厉害。”许绍城四两拨千斤地试图蒙混过去。

    沈玥的眼里仍旧是满满的怀疑。

    “陆总今天怎么不在这里”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只有陈阿姨陪着你吗”

    “他们昨天回酒店了。”沈玥说。

    “那他们今天还来吗”许绍城问。

    沈玥摇头，“雨太大了，来不了。”

    许绍城的眉心舒展了一瞬，又紧紧皱起。

    “这雨确实挺大的。”他面露担忧，“也不知道我待会儿该怎么走。”

    想到新闻里那些失踪者家属痛哭的画面，沈玥冲口而出：“要不你今天别走了吧。”



302 帮我一个忙
    许绍城有一瞬间的恍惚。

    尽管他存了赖在这儿的心思，却没料到沈玥会这样爽快地答应让他留下来。

    回过神后，他努力压下不自觉扬起的唇角，面无表情地将病房扫视一圈，故作为难地沉吟：“只有一张陪护床，陈阿姨……”

    “让护士加张床就行了。”沈玥一边说，一边伸长了手去够床头的呼叫器。

    “加床”并不是许绍城想要的结果。

    有旁人在——哪怕只是共处同一间房，他都无法入眠。

    但好歹，他能够陪着她。

    加一张陪护床很简单，尤其是病房。

    护士推了床过来，几个人堵在门口，被溜达完回来的陈阿姨撞见。

    陈阿姨匆匆上前，隔着半米的距离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护士回头瞄她一眼，“加床。”

    “加床做什么”陈阿姨问完便瞥见杵在病房里的许绍城，立刻懂了。

    “别推进去了！”她拉住护士，“就放门口吧！”

    护士有点儿懵：“为什么”

    “我睡外头就行了！”陈阿姨乐呵呵地带头把床又重新推出来，“这房小了，摆三张床太挤了！”

    护士们倒无所谓——这床摆哪儿都跟她们没有关系，沈玥则急得伸长了脖子，冲着外头喊：“陈阿姨，您把床推进来吧！外头晚上冷！”

    这个季节，夜里温度常常会降到个位。医院里虽然处处都有中央空调，但走廊毕竟空旷，远不如病房里暖和。

    陈阿姨摆手笑道：“不怕不怕！我把被子裹紧一点就行了！”

    她手脚麻利地换掉了两张陪护床上的所有东西，“这些都是新的。”她特意跟许绍城强调，“您放心用。”

    许绍城微微一笑，发自内心地感谢：“麻烦您了。”

    陈阿姨抱着许绍城换下来的脏衣服去了洗衣房，病房里又只剩下了沈玥与许绍城两个人。

    沈玥把电视遥控递过去：“要看什么你自己调。”

    许绍城谢绝了她的好意：“我处理一会儿公务。”他半躺到陪护床上，用手机打开了邮箱。

    沈玥悻悻地收回手，把电视音量调到了最小，以免打扰到他工作。

    许绍城又哪里工作得进去

    他本来就是找借口，避免她绞尽脑汁地来与他尬聊。

    他们俩向来没什么共同话题，他能够察觉到她在面对他时的拘谨，这让他倍感挫败，却又改善不了。

    邮箱里塞满了工作邮件，许绍城随手点开一封，心不在焉地看着。

    他的余光停留在沈玥的身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

    因此没有发现她其实也在偷看他。

    沈玥不能理解许绍城：都忙成了这样，干嘛还要冒着大雨来医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