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许绍城

    魏婷发疯一样，转着圈地去找她。

    四周空旷一片，白色的背景下，什么都没有。

    但仍有声音不断地响起在她的耳边：

    “妈妈！”

    “妈妈！”

    “妈妈！”

    喜悦的、悲伤的、愤怒的……一声接着一声。

    “你在哪儿”魏婷声嘶力竭地问，却没有人回答她。

    她能听见的，依旧只有：

    “妈妈！”

    “妈妈！”

    “妈妈！”

    她被逼得几欲崩溃。

    魏婷跑着、喊着：“你快出来！”

    “快出来！”

    可在眼前的，全是重复着的大片大片的白色。

    她跑了很久、很久，终于跑累了，跌坐在了地上。

    小女孩的叫声也在这个时候消失。

    纯白的空间里，倏地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

    那是硬质的皮鞋底敲击着地面。

    哒。

    哒。

    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皮鞋的模样她很熟悉，因为曾在许泽洋的脚上见过数次。

    “婷婷。”

    来人开了口，嗓音黏腻，仿佛为了蛊惑人心。

    魏婷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许泽洋。

    他的头上、胳膊上、腿上，全打着厚厚的石膏，一张脸更是遍布青紫色的淤痕，与她在医院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婷婷，你是不是在找她”他妖媚一笑，话音落，身边就多了个小女孩——正是刚才叫她“妈妈”的那个。

    小女孩贴着许泽洋站立，一双小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掀起眼皮怯生生地看她。

    “妈妈”她又叫。

    魏婷却不敢答。

    许泽洋牵着小女孩走近了些。

    “婷婷，你看看她。”他说，“这是我们俩的女儿。”

    魏婷贪婪地看她，眼珠子一动不敢动。

    “她是不是很可爱”许泽洋问。

    魏婷无意识地点了两下头。

    许泽洋笑了，“我也觉得。可惜——”

    小女孩伴随着他的笑容，再一次消失。

    魏婷一惊，慌忙问他：“我女儿呢她去哪里了”

    “她死了。”许泽洋的表情变得狰狞，“她被许绍城给害死了！魏婷！你要记住！我们的女儿，被许绍城给害死了！”

    “许绍城”魏婷歪着脑袋，仔细地想——

    好像，的的确确有这么一回事。

    在摔倒的那一刹那，她看见许绍城平静的脸上现出了惊慌，急急地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跟许绍城没有关系。”她认真地告诉许泽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他想救我，但已经晚了。”

    “就是许绍城！”许泽洋气得更加厉害，“你忘了吗魏婷我们俩会变成今天这样，全是拜许绍城和沈玥所赐！你看看我！”他指着自己，“我这一身的伤，全是许绍城打的！他想送我去坐牢！他想要我死！”

    魏婷撑着地面，迟缓又费劲地站起来。

    “不是这样的。”她看着他，“我们俩变成今天这样，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错，而是你——”她的脸色陡然一变，两只手同时掐上他的脖子，“是你，许泽洋！是你！是你害了我！你骗了我的心！骗了我的身子！还骗得我失去了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许泽洋你不是人！我要杀了你！”

    许泽洋的瞳孔一点点地变大，到达某个极限以后再没有了变化。

    “王八蛋！去死啊！”

    她用力地吼出这一句话，正发着呆的沈玥一个激灵，迅速地回过神来。

    “婷婷”她急忙扑到床边，观察着魏婷的状况。

    魏婷的眼睛仍旧紧闭，但在薄薄的眼皮之下，圆鼓鼓的眼珠子在剧烈而快速地转动。

    沈玥屏住呼吸，果然过了几秒，她的眼皮慢慢掀开。

    魏婷还陷在刚才的梦中，激动的情绪没有平息。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膛也跟着高高低低地起伏。

    沈玥没敢惊扰她，只守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

    好不容易，魏婷恢复了一点意识，眼里的暴戾也得以收敛。

    她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一个人。

    她动了动脖子，一眼就看到沈玥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魏婷的嘴唇动了动，许久，才艰难地发出声音：“……玥玥”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真的是你吗”

    眼前的雾气凝结成了水滴，顺着她的眼角急速滑下。

    沈玥的身形被水汽晕染，变得模糊不清。

    魏婷着急地伸出手去，喊：“玥玥”

    沈玥握住她的手，哑着嗓子答：“我在呢，婷婷，别担心。”

    “玥玥！”魏婷哭得更加伤心，“对不起，玥玥！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我没有相信你！我就是个大傻|逼！”

    沈玥想过千种万种她醒过来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敢奢想过这一种，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但很快，她的情绪就被魏婷感染，两个人稀里哗啦地哭成了一片。

    “我也有错！我不该瞒着你那些事情！要是我早点提醒你，你就不会成现在这样！婷婷，你原谅我，好不好”

    “玥玥，你先原谅我！呜呜呜……”

    “呜呜呜……”




457 我想知道
    护工按照许绍城的吩咐，拎着早餐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个女人抱头痛哭的诡异场景。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实在等不到这一幕剧的收尾，只能清一清嗓子，尴尬地咳了两声。

    沈玥与魏婷都是好面子的人，只有她们俩的时候，哭得再丑都没关系，但一旦有了外人——

    她们动作一致地收了声，又动作一致地背转身去，用手背快速地揩去脸上的泪痕。

    护工极懂得看眼色，也极懂分寸。

    既然这两位小姐都那样在乎自己的形象，她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进来以后更是一眼都不往她们俩身上瞟。

    “我给你们带了早餐。”她把纸袋放到床尾的活动桌板上，问魏婷：“魏小姐，需要我扶你去洗漱吗”

    魏婷摆摆手，“不用，你先出去吧。”

    护工应一声，识趣地离开。

    魏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沈玥赶紧从折叠床上跳下来，绕到另外一边去扶。

    魏婷瞪她一眼：“我还没虚弱到那种地步。”

    普通人做完流产手术，几乎是当天就能下地行走。她昨天是摔那一下砸到了尾椎骨，再加上突然掉了孩子心情不佳，才在病床上躺到了现在。

    但她毕竟是动了一场手术，疼痛与不适感还没那么快消失。

    沈玥看着她咬着牙痛苦的表情，硬是攫住了她的胳膊，逼得她将重量压到自己身上。

    “行了，女超人，别硬撑了。”

    魏婷冷哼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在痛哭着互相忏悔过那一场过后，沈玥与魏婷的关系表面上又恢复成了从前的融洽。

    可在沈玥的心里，自己与魏婷之间仍横亘着一道沟，沟里躺着魏婷那尚未成型的孩子。

    不过她们俩都默契地不主动去提，就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午饭是许绍城在家里做了送过来的。

    再见到许绍城，魏婷极不自在。

    ——倒不是还在怪他，毕竟他昨天已经让她彻底看清楚了许泽洋的真面目、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只是每当她看到他的脸，都会想起他握着手枪时的阴冷残暴。

    她总是忍不住庆幸：幸亏自己“回头是岸”得及时，没给他把子弹打在她身上的机会。

    许绍城暗暗观察着沈玥与魏婷的互动——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他听护工说了早上的事，但没想到她们俩的关系会修复得如此迅速。

    他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女人之间的友情，果然很复杂。

    他果然无法参透。

    许绍城做的是网上搜来的“小月子餐”，全都是大补的食材。

    魏婷随口感慨一句：“当初玥玥坐月子的时候没有许总伺候，真的好可惜哦！”

    许绍城心念一动，佯装镇定地挑眉问：“哦”

    沈玥急忙往魏婷碗里又夹了一个大鸡腿，用眼神示意她闭嘴：“多吃点。”

    魏婷仿佛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自顾自地对许绍城说：“玥玥从怀孕到生孩子，再到坐月子，过得都特别辛苦。”

    “那个时候她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又要上学，每天学校家里两头跑，特别辛苦。也就是后来肚子大了实在跑不动了，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待产。”

    “我们俩都没生过孩子，压根没有经验。我收集了不少食谱，奈何手艺实在有限——反正玥玥宁愿吃汉堡薯条都不愿意碰我做的营养餐。”说到这里，魏婷幽怨地瞄了沈玥一眼。

    “你那是‘营养餐’”提到这个话题，沈玥也有许多的不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虐待我，存心不让我好过！”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感恩！就算我做得再难吃，好歹我的心意放在那里，你就不能假装我做得很好哄我开心一下吗”魏婷忿忿不平。

    “你又不是没有尝过你自己做的菜，我假装了你相信吗”沈玥不甘示弱地怼回去。

    生怕她们俩气一上来又给闹成了真的，许绍城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聊那些了。”

    沈玥和魏婷互相瞪着，又同时“哼”一声扭开头去——活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学生。

    许绍城强行起了另一个话头：“一会儿我去给魏婷办出院手续，之后她回哪里公寓还是我们家里”

    “公寓！”

    “我们家里！”

    沈玥与魏婷同时回答，答案却完全不同。

    “去我们家里。”沈玥的态度很强硬，“你要不去，我就把你绑过去！”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魏婷极度不满，“你这么做和许泽洋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因子。

    魏婷不知所措地捏着汤勺，半晌后小声地对沈玥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解我。”

    “嗯。”沈玥连忙应道，不想在与那个人有关的问题上过多纠结。

    最终魏婷还是被沈玥强行带走。

    沈玥的理由相当充分：“你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人照顾。”

    “你不要以为我想留你在我家。”她同时又说，“等你身体养好了，我第一个把你扔出去！”

    魏婷连眼皮都没有掀，冷淡地“哦”了一声。

    把魏婷一个人扔在家里，重复一遍医生交代的各种注意事项后，沈玥拉着许绍城出门，去超市采购魏婷“小月子”里要用到的东西。

    路上，许绍城又提起了先前在医院里因她与魏婷的矛盾而没能继续的话题：“你当年生孩子，过得很难吗”

    沈玥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佯装不在意地说：“嗐！你别听魏婷瞎说！她就喜欢夸大其词！”

    许绍城却不信她的“鬼话”，认真地盯住她，说：“你告诉我实话。”

    沈玥心里有点抵触。

    “过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

    许绍城现在的行为，在她看来，纯属是“自虐”。

    知道她过得不好又能怎样

    他也没有时光机，没办法回到从前去改变一切。

    “我想知道。”许绍城却很坚持。

    沈玥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良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她回过头，“我告诉你。”




458 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