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许绍城

    “这在医院里呢，一堆护士，你还怕他没人照顾”叶行舟出去叫了个护士过来，“我们现在有点事要先走，这位病人您多费点心帮忙看着一下，到时间了别忘了给他抽针，万一他醒了以后要走，您可得千万拦住他。”

    护士的脸红红的，笑容怎么藏都藏不住。

    她连连点头答应，“好的好的！您别担心！”

    沈玥轻“啧”一声，揶揄他：“长得帅就是好啊。”

    叶行舟推了推眼镜，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可不”

    北城区派出所离人民医院相当近，就在医院后面的那条街上。

    沈玥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真的遇上赵家那些人。

    ——到时候恐怕他们能把派出所闹个天翻地覆。

    值得庆幸的是，她从进派出所到找到卫警官，整个过程中压根就没看到他们的影子。

    卫警官为她解了惑：“他们去跟医院谈赔偿了，一点多才走，今天估计不会过来了。”

    赵建恒是在人民医院自杀的，院方得为自己的“看护不力”负一定的责任——尽管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人民医院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沈玥表示了解，又问卫警官：“您找我过来，是想问些什么”




062 和稀泥
    卫警官敛了笑，翻起了面前的卷宗。

    “是这样的——”他清了清嗓子后开口，“我们在调查赵建恒自杀的原因。你是他的妻子——你们俩的事情我们都挺清楚的，你不用多说，就是，毕竟你对他的了解要比别的人多一些，所以想问问你，赵建恒生前有没有对你透露过轻生的想法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抱怨过什么事情你有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

    “抱歉。”卫警官的这些问题，沈玥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我跟他已经分居有一段时间了，在他出车祸进医院以后，我也只见过他一面，中间没有任何的联系。”

    “是嘛。”卫警官微一挑眉，在本子上做下记录。

    “他家里人都认为是你直播的内容刺激到了他，对此你怎么看”他抬眸，用犀利的眼神注视着沈玥。

    沈玥还是第一次被警察当成嫌疑犯来审，难免有些慌张。

    她舔了舔干掉的嘴唇，正准备为自己辩解，却被叶行舟抢了白：“第一，赵建恒住在医院，人民医院病房里的电视能收到的频道数不足五个，可见他不具备看沈玥直播的条件，所以不存在是沈玥的直播刺激他；第二，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嚼舌根被他听到，但这就跟沈玥没有关系了；第三，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亲眼看了沈玥的直播，真的因此自杀，沈玥的行为也不构成犯罪。她直播的目的是为了澄清事实，而不是诱导人自杀。如果一定要这么由果溯因的话，赵建恒的父母才是罪魁祸首——他们不上那一期《金牌调解室》，沈玥也不会做这一个直播。”

    沈玥先前没有为卫警官做介绍，以至于他以为叶行舟只是陪她过来的一个普通朋友。

    这会儿听到他条理清晰的分析，卫警官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这位是”他问沈玥。

    叶行舟自我介绍：“我姓叶，是沈玥小姐的代理律师。”

    卫警官“哦”一声，笑道：“怪不得。”

    “既然已经确定赵建恒是自杀，也确定沈玥小姐与他的死无关，那么以后我们可以不用再过来了吧”叶行舟问。

    “没特殊情况的话，我们是不会再找你们了，可赵建恒的家人估计不会罢休。”卫警官一提起这个就觉得头疼，“其实我更偏向于赵建恒是被他们给逼死的，我要有一群这么神经病的家人，恐怕也得自杀。”

    叶行舟笑，“搞不好你以为的就是真相。”

    “反正啊，我是劝你们，破点财，把他们打发了算了。当然，你们要是不嫌他们天天找上门扯皮太烦的话，当我这话没说。”卫警官撇嘴。

    “在这件事上，我们肯定是不会退让的。否则他们会以为是沈玥心虚，一辈子都缠着她。”叶行舟的态度很强硬，“你们警察也别老想着和稀泥了，没什么用。到时候万一他们采取什么过激的举动，我们是会报警的，还希望你们能秉公办理，别又让我们私底下和解。”

    卫警官被他一通嘲讽，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不接受我的建议就算了。”他悻悻地说。

    出了派出所，沈玥问叶行舟：“你会不会怼卫警官怼太狠了”

    刚才卫警官明显不高兴了，她看得心里有点慌。

    ——这大概就是服务业做久了的后遗症。

    叶行舟却不以为然。

    “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在大事上拎不清的所谓的‘和事佬’。”他少见的冷了脸，“我曾经的当事人里头，有很多都是家暴行为的受害者。那些女人，她们被自己的丈夫揍得鼻青脸肿、揍得进了医院，她们鼓起勇气报了警，可大多数的警察只会和稀泥。他们说这是她们的家事，他们不方便插手；他们劝那些女人，再给她们的丈夫一次机会；他们为了自己的结案率、为了明哲保身，常常罔顾法律，只讲人情。最后，他们任务完成了，轻松了，可那些女人，听了他们的话，原谅了自己的丈夫，回到了家庭，得到的却不是期盼的安稳，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暴打——严重的甚至丢了性命。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们这些法律工作者更负责一些，如果我们全都不怕麻烦、严格遵守法律，这个世界上的悲剧恐怕会少很多。”

    他的这一番话给了沈玥极大的触动。

    她从前很肤浅地认为，多数人选择职业第一考虑的是前景——简单点说，就是为了“钱”。

    包括叶行舟也是，律师这一行，有了名气以后，打赢一笔大官司就能挣普通人好几年都挣不到的钱。

    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社会责任感”的重量——从叶行舟的身上。

    “你也别太崇拜我。”大概是她钦佩的眼神太**裸，叶行舟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我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不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个无私的人，其实是我小时候……”他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幽光，“家里发生过一些事情。”

    沈玥愈发的羞愧。

    同样是有童年阴影，她就让自己走入了极端，选择用一辈子不生孩子来保护自己；叶行舟却是要帮助更多的人脱离困境。

    两相一对比……她简直无地自容。

    “反正——”叶行舟话锋一转，把话题又绕回到赵建恒的事上，“你不要害怕赵家那些人，他们不可能纠缠你太久的。”

    “许总总会替你摆平”——这句话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他们俩刚刚走到急诊大楼门口，护士就打来了电话——叶行舟在走之前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她。

    “我刚刚去病房，发现病床上已经没有人了！点滴还剩一半呢，病人自己就把针给拔了！”护士异常的焦急，“我问过其他护士了，都没有见过他。他有去找你们吗”

    “没有。”叶行舟加快了脚步，并用眼神示意沈玥跟上，“他大概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不知道……”护士都快要哭出来，“急诊的病人一向很多，我也就是现在才闲下来，想说过去看看他醒了没有，哪知道……”



063 遇见熟人
    叶行舟立即给许绍城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迟迟没有人接。

    叶行舟这下才慌了，顾不上跟在身后的沈玥，一溜小跑地到了护士站。

    病人突然失踪在哪家医院都是大事，尤其才刚刚有人跳了楼，谁都害怕再摊上事儿，因而护士站里只留了一个护士值班，其余的全出去找人了。

    在叶行舟的要求下，护士难得的动用了广播：“许绍城患者，您的朋友在病房等您，请您听到广播后马上回来！”

    沈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不要调监控”她问叶行舟。

    “过一会儿吧。”叶行舟低着头，不知道在自己的手机上摆弄着什么。

    “你去病房等着。”他吩咐沈玥，“免得他回来了找不着人。”

    沈玥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听了他的话去了病房。

    大厅里的广播每隔个两分钟就要响一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变得越来越焦虑，脑子里不好的想法也越来越多。

    过了快半个小时，叶行舟才扶着许绍城回来。

    沈玥赶紧迎上去。

    “去哪里了”她的语气略带责怪，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和紧张。

    许绍城的面色不比他们离开的时候好，甚至还更苍白了一些。因中途拔了针，又没能及时止住血，他的右手手背上是一片干涸的暗红色痕迹，看起来格外吓人。

    “看见了一个熟人，就出去跟他聊了几句。”许绍城不着痕迹地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不过一个熟人而已，能比你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吗”叶行舟把他扔到了病床上，不满地睨他，“好好躺着，我去叫护士进来，给你把针打完！”

    叶行舟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沈玥无话可说，垂着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你什么时候回皇庭上班”许绍城突然问她。

    沈玥一愣，诚实地回答：“明天。”

    许绍城轻蹙一下眉，“这么早不能再推迟几天吗”

    “我已经停工一个多星期了。”沈玥算一算，她这段时间自愿、非自愿放的假快比她去年一年都还要多，今年年终的奖金怕是要泡汤了。

    “再休息几天吧。”许绍城说，“赵建恒的家人可能还会去皇庭闹事。”

    这些沈玥都考虑过。

    “报警就是了。”

    她和赵建恒一家的那些烂事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她也不用继续在同事面前遮遮掩掩，反倒能采取更强硬的手段对付赵家的人。

    许绍城抿唇，“你这两天太累了。”

    “还好吧。”只除了昨天上山要了她半条命以外，其余沈玥都没觉得有多累，“我以前白班、夜班连着上的时候，比现在要累得多。”

    许绍城再找不到别的理由，板着脸强硬地命令：“反正你下周也不能去上班，我一会儿就给你们总经理打电话。”

    沈玥觉得很荒谬，“为什么啊”

    她有预感，许绍城瞒着她什么事，可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有为什么。”许绍城的话音刚落，护士就拿了一瓶新配好的药水进来。

    “这一次不要再打一半就跑了，刚刚真把我们整个科室都给吓到了。”她埋怨道。

    许绍城神色淡淡的，面上没有一点歉意，反倒还现出了一丝不耐烦。

    还是叶行舟替他道歉：“对不起啊，让你们费心了。我们一定会看好他。”

    等护士给他扎完针出去，沈玥又继续之前的话题：“反正我明天回酒店去上班。”

    许绍城抬眸，冷冷地看她。

    病弱的气质削弱了他自带的威压，沈玥迎着他的视线，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半晌后。

    “随便你。”许绍城滑下身子平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下巴，紧紧地闭上了眼。

    许绍城这一瓶水吊完，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回去是叶行舟开的车，许绍城坐后座。

    因之前闹了个不愉快，沈玥谨慎地选择了副驾驶。

    许绍城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叶行舟邀沈玥去他家里吃晚饭。

    “阿姨已经把饭做好了。”

    沈玥打了个哈欠，拒绝了他。

    “我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好吧。”叶行舟没勉强她。

    沈玥先下了车，叶行舟和许绍城还留在车里。

    “见到哪个熟人了”叶行舟转过头，严肃的表情中还带着一丝紧张，“你家里那几个”

    许绍城从不是会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跟“熟人”聊天的人，能让他主动从病房里离开的，除了他家里那些人，叶行舟再想不到还有谁。

    然而许绍城却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不是。”

    “那还有谁”叶行舟很诧异，“还是说，你说见到熟人是骗沈玥的”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许绍城裹紧了外套，推门下车。

    “回去吃饭吧，我肚子饿了。”他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

    沈玥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

    直到早上闹铃响，她才从梦中惊醒。

    这是她停薪留职后回去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在家丑曝光后第一次面对身边的同事。

    去酒店的路上，她做足了心理建设，可出乎她意料的是——

    没有一个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遇上的所有人都对她表示同情，谴责赵家那堆极品的同时，还不忘安慰她。

    “沈经理，欢迎回来！”

    “这段日子以来辛苦啦！”

    “我们就知道你不会是那个老太婆嘴里的那种人！”

    “那个老太婆也太恶心了吧！自己儿子做了那么多龌龊事，居然还敢往你身上泼脏水！”

    “幸好真相大白了。沈经理，你这一出打脸可真爽！”

    “对啊对啊！那种人，就该受万人唾骂！”

    ……

    才一个早上，沈玥的办公室里就堆满了同事们送来的各种零食，花瓶里还插上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