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司马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赵主父愣了愣,神色复杂地感慨道:“此乃愚也!”
说罢,他转头看向蒙仲,摇摇头正色说道:“蒙仲,庞煖也好,你也罢,你二人不必为了偿还恩情而涉险……”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蒙仲给打断了:“赵主父你误会了,可能庞煖兄是出自报答恩情,才希望助您杀出重围,但我不是。您对我的提携之恩,我已经偿还了,纵使不满您对肥相之死无动于衷,但我仍向您提出过诸般建议,而事实证明,我当时的建议都是正确的,只是您过于自负,又过于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肯听从我的建议……”
这一番话,说得赵主父面色微微有些涨红,甚至于眼眸亦闪过几丝羞恼之色。
但他忍了下来,因为他很好奇蒙仲的下文:“确实,你确实已经报答了恩情,那么,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为何不带着你那一干弟兄、同伴,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因为宋国。”蒙仲平静地说道:“若您死在此地,齐国势必会趁着赵国舔舐内战伤口的机会,报复燕、宋两国。……齐国不一定会报复赵国,因为它也害怕赵国的新王投向秦国,但燕、宋两国,齐国绝对会展开报复,报复此前之事,而这,不符合宋国的利益。……曾经在宋国时,我亲眼目睹滕国的覆亡,来到赵国后,亦亲眼目睹中山国的覆亡,我不希望宋国赴上滕国、中山国的后尘,被齐国覆灭,因此,哪怕还有万中之一的机会,我亦会尝试保护着您脱离困局……”
“原来是因为宋国……”
赵主父用略带嘲弄的目光看了一眼蒙仲。
此时,却见蒙仲凝视了赵主父半响,忽而低声说道:“再者,在下亦不希望赵主父最终落得个窝囊而死的结局……若这次突围失败,我等皆被杀散,介时,可能就只有赵主父您一人被数万赵军围困于沙丘,断水绝粮,凄凄而亡。……还记得您初次邀臣与阿虎在邯郸宫内共浴时,您曾说,莫要拘束,将你视为族中长辈即可。就臣而言,在下更倾向于那位令人尊敬的长辈死在突围之中,亦不忍见他备受饥寒交迫,被困死于沙丘行宫之内。那不该是像他这般的雄主应有的结局。”
“……”
听了蒙仲的话,赵主父神色为之动容。
只见他朝着蒙仲重重点了几下头,旋即哈哈大笑说道:“说得好!说得好!凄凄而亡,非我应有的结局,我乃赵雍,乃赵国的王!纵使赵国此刻有无数人妄想将我置之死地,我亦不能叫他们轻松得偿所愿!”
说罢,他一拍大腿,沉声下令道:“蒙仲听令,召集檀卫军、信卫军各司马、卒长,商议突围之事!”
“喏!”
片刻后,檀卫军的庞煖、剧辛、赵奢,以及信卫军的乐毅、蒙遂、蒙虎、武婴等人,但凡卒长职位以上的将官,皆被聚集于东殿之内。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庞煖进殿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一挂绳索,看得赵主父心中一阵惊疑:他不会真打算将我绑起来强行带走突围吧
在吩咐诸将在殿内席地而坐后,赵主父沉声说道:“诸位,行宫内的粮食已经告罄,我等必须想办法突围,否则唯有困死在此。尔等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不得不说,此时仍留在行宫内的檀卫军与信卫军将领们,要么是像乐毅、蒙遂、蒙虎等唯蒙仲马首是瞻的同伴,要么都是对赵主父保持高度忠诚的,因此当赵主父说出准备突围的话后,诸人当即欢呼起来。
毕竟他们也明白,除非最终向王师投降,否则,若不能尽早突围,困守行宫只是死路一条。
“庞煖,关于突围,你有什么建议”赵主父问庞煖道。
听闻此言,庞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赵主父身侧的蒙仲,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赵主父是真的决定突围。
也不晓得蒙仲说得什么,使赵主父回心转意。
庞煖心中很是纳闷,只见他举起了手中的绳索,正色说道:“前几日臣检查宫中的庖厨杂间时,曾发现有不少牢固的绳索,臣认为,可以借助此物,趁夜从城墙上滑到城外,如此一来,便可避免城门开启时的响动引起对面的注意。……臣方才找了几名士卒试了试,这些绳索还是颇为牢固的。”
原来他是在测试那些绳索的牢固……
蒙仲恍
赵国篇 第185章:最后的突围!(二)【二合一】
“杀啊!”
“冲出去!”
“挡住!挡住他们!”
戌时二刻前后,在沙丘行宫的南城门,鹖冠子在按照蒙仲的叮嘱在行宫内放火后,便率领着约五百名檀卫军士卒,拼命朝外突围,然而闻讯而来的王师赵卒们,却用盾牌、身体拼命阻挡他们,致使两拨人在行宫的南城门外发生了严重的肢体冲突。
别看王师赵卒的人数占据绝对的上风,使那五百名檀卫军士卒看起来仿佛中的一叶轻舟,但由于王师的诸位统帅、将领谁也不想背负“纵容麾下士卒杀害赵主父”的恶名,以至于王师赵军内部早已下达了“不得拔剑”的命令,只能用盾牌与身体阻挡试图突围的赵主父一方的人马——姑且就泛称「主父近卫」。
不得拔剑的禁令,使得两拨人的伤亡完全不成比例,在短短片刻工夫内,人数仅五百余人的檀卫军士卒便击杀、击伤王师赵卒六七百人,而其本身的伤亡,却微乎其微,只有几个最倒霉的家伙,在被王师赵卒用盾牌推翻在地时,被在旁的敌我双方士卒不慎践踏导致重伤甚至致死,成为极个别的伤亡例子。
不过,即便两军的伤亡完全不成比例,但最先抵达此地的李跻却毫无惊慌之色,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附近的王师赵卒,逐一截断对面主父近卫试图突围的希望,有意将对方堵回沙丘行宫。
不多时,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阳文君赵豹三人闻讯而来,向李跻询问情况。
“安平君、父亲、阳文君。”
在向赵成三人拱手行礼后,李跻指着远处沙丘行宫的方向说道:“据士卒禀报,参与突围的主父近卫至少有五六百人,这恐怕也是行宫内仍在抵抗的最后一点兵力了,可惜还是被我方的士卒截住……”
在他介绍当前的局势时,阳文君赵豹神色复杂地盯着远处。
要知道,今日白昼里他才刚刚把蒙仲、蒙虎、武婴三人设法带入沙丘行宫,结果当晚沙丘行宫内便试图突围,阳文君赵豹绝不相信此事与蒙仲无关。
但正像他自己所感慨的,他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一位义士去履行其忠义呢
更何况,阳文君赵豹本身对于赵主父的感情亦极为复杂,他一方面不希望赵主父再做出糊涂的行为使赵国愈发动荡,甚至于为此不惜默许了安平君赵成与赵王何试图困死赵主父的决定;可在内心深处,他又不忍心看到曾经效忠过的赵主父,这位曾一度带领赵国走出困境的雄主窝囊的被困死在行宫内。
正是这极端复杂的心情,才使得阳文君赵豹做出了一系列行不一的行为:明明是他奉劝蒙仲莫要多费心机跑到邯郸去恳求赵王何,可最终还是他为蒙仲等人提供了助力;明明是他奉劝蒙仲放弃营救赵主父,可他还是帮助蒙仲回到了赵主父身边。
可能,虽然理智告诉他并不现实,但在他内心深处,他或许仍希望着蒙仲能创造一些“奇迹”,使双方都能相安无事的奇迹。
而此时,安平君赵成盯着远处瞧了片刻,忽然皱眉问道:“李跻,主父身在何处”
“这个不知。”
李跻摇了摇头说道:“迄今为止,我还未见到过主父,可能混迹在士卒当中……”
“……”
安平君赵成瞥了一眼李跻,旋即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战场,皱着眉头问道:“主父身边诸人,你可瞧见”
“只依稀瞧见过鹖冠子。”李跻如实相告,旋即抬手指向前方。
顺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赵成、李兑二人果然隐约能看到一位身穿皂袍的老者正挥舞着利剑激励着其身边的主父近卫。
“其余人呢”赵成皱眉问道:“可瞧见庞煖、蒙仲二人”
李跻摇了摇头:“至今未曾瞧见。”
听闻此,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二人对视一眼,均感觉有丝丝不对劲。
因为夜色的关系,纵使周围有无数王师赵卒手持火把站立着,但赵成、李兑二人仍无法仔细区分远处正在突围的主父近卫究竟是檀卫军还是信卫军,亦或是这两支主父近卫一同突围,但是,没有瞧见庞煖、蒙仲二人——没有瞧见赵主父,可能就像李跻所说的,赵主父只是假扮成寻常士卒试图蒙混过关,但没有瞧见庞煖、蒙仲二人,那么对面此时的突围,就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与其相信庞煖、蒙仲二人亦假扮成寻常士卒,赵成、李兑二人更倾向于此二人正护送着赵主父从另外一条路突围,此间的鹖冠子,可能只是一个声东击西的幌子。
想到这里,安平君赵成立刻沉声说道:“李跻,你速速派人通知赵袑、李疵、赵平三人,叫他们命士卒盘查各个方向,我怀疑……此南城门这边只是佯动,庞煖、蒙仲等人已然带着赵主父从另外一条路离开了行宫。”
“……是!”
看了一眼父亲李兑,见他亦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李跻将信将疑地唤来几名近卫,吩咐他们去联系围堵行宫其他三个方向的赵袑、李疵、赵平三人。
而此时,李兑将赵成请到一侧,低声说道:“安平君,若我等要等到赵袑、李疵等人的回讯再有所行动,别是要干等至少半个时辰,倘若庞煖、蒙仲等人当真已护着主父巧妙突围,这半个时辰的耽搁,恐怕会使其逃之夭夭……”
赵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问道:“奉阳君可有何妙策”
只见李兑压低声音说道:“事急矣,不宜再缓图之,可使一人率军攻入行宫,搜查主父行踪。若主父在,你我立刻撤出行宫,若主父果真已潜出行宫,当立刻率军追击。期间若有檀卫、信卫阻拦,可使辨别仔细后,或杀或捕!……终归仅五六百人而已。”
“唔。”赵成点了点头。
见赵成同意自己的建议,李兑当机立断唤来部将廉颇,吩咐后者率军杀入行宫,搜查主父的行踪。
此番行动,李兑授权廉颇可以杀人,只要杀人前辨认清楚。
说白了,除了赵主父、蒙仲等个别人物不能杀,只能抓捕,其余无论是檀卫军还是信卫军都能杀。
“喏!”
廉颇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廉颇便率领士卒杀向了那些仍试图突围的主父近卫跟前,只见身先士卒的他挥舞着长戈,将一名名冲到他面前的主父近卫击翻在地。
而一见有主父近卫倒地,廉颇身后的队伍中便冲出几人,用绳索将其捆绑。
大多数情况皆是如此,但也有个别主父近卫在被击倒后仍欲进攻廉颇,结果被看清其面貌的脸庞当场击毙。
反正奉阳君李兑叮嘱过他,只要赵主父不杀,鹖冠子与庞煖师徒不杀,蒙仲与其一干小伙伴不杀,其余檀卫军与信卫军士卒,皆可杀之。
鉴于廉颇开了杀戒,鹖冠子率领的五百余檀卫军,其势头不由地为之一遏。
毕竟在此之前,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王师“不拔剑”的行为,多少还是助涨了檀卫军士卒的气焰,以至于方才檀卫军在突围时显得异常的凶狠。
可现如今,奉阳君李兑派出了廉颇这位猛将,且授权允许廉颇杀人,这大大遏制了檀卫军的士气,毕竟双方的人数差距摆在那里,一旦王师被打出了真火,区区五百余名檀卫军士卒,如何挡得住此间数千乃至近万的王师赵卒
好在廉颇也不是喜好杀人的人,或者不屑于屠杀这些小卒,因此他一边率军突进,一边高喊道:“降者不杀!”
在这种情况下,檀卫军士卒们陆续有人抵不住对死亡的恐惧,纷纷丢下兵器投降,这使得愿意跟随鹖冠子继续突围的士卒越来越少,以至于鹖冠子只能渐渐被廉颇逼回行宫内。
待等短短一刻时之后,廉颇便攻入了行宫,而此时在他面前的,只剩下鹖冠子与寥寥二十余名檀卫军士卒,其余檀卫军士卒,要么已跪地投降,要么就已经被廉颇杀死。
“鹖冠子,请放下手中兵器。”
廉颇远远警告着鹖冠子道:“您是得道的道家圣贤,廉某不想冒犯您,请放下手中之剑,莫要使廉某难做。”
听闻此,鹖冠子朝着左右瞧了两眼,见身边就只剩下二十余名檀卫军士卒,苦笑一声后,终于丢下了手中的宝剑。
旋即,他身后二十余名檀卫军士卒在彼此对视一眼后,亦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就这样,廉颇轻松击溃了这股想要突围的主父近卫,但他心中亦感觉出情况不对。
因为据他所知,这些主父近卫突围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赵主父突围,但迄今为止,他廉颇根本没有撞见赵主父,甚至连蒙仲、乐毅、庞煖、剧辛、赵奢、蒙虎等人,他一个都没碰到,要说其中没什么蹊跷,他怎么也不相信。
“搜!”
一声令下,廉颇麾下的王师赵卒如潮水般涌入行宫,在东殿、西殿两座宫殿中一边救火,一边仔细搜查赵主父一行人的踪迹,但遗憾的是,无论他们怎样搜查,行宫内都没有赵主父一行人的踪迹。
“什么没有”
在得到士卒们的回禀后,廉颇深深皱起了眉头,带着已被绳索捆绑起来的鹖冠子出了行宫,回到了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身边。
而此时,仍站在行宫外等候消息的赵成与李兑,则刚刚收到赵袑、李疵、赵平三人派人送来的消息,他们三人皆表示各自负责的城门,并无主父近卫突围的迹象。
就在赵成、李兑二人将信将疑,等待着廉颇送回消息时,廉颇带着鹖冠子回到了他们面前,拱手抱拳禀报道:“安平君、奉阳君,城内并无赵主父,也无庞煖、蒙仲那一行人。”
“什么!”
听闻此,赵成、李兑以及在旁观瞧的阳文君赵豹皆面色一变。
相比较赵成、李兑二人因为着急的色变,赵豹那色变的神色中,则带着几分诧异:蒙仲那小子,竟真带着赵主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了行宫
只见在盛怒之下,安平君赵成一把揪住鹖冠子的衣襟,怒声质问道:“鹖冠子,主父何在!”
可能是被赵成勒住了衣襟的关系,鹖冠子显得有些呼吸不畅,嘿嘿笑道:“谁知晓呢赵主父云龙之相,若是化云遁天了呢……”
“少拿你道家之诓我!”
盛怒之下的赵成一把将鹖冠子推翻在地,旋即用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陪剑,将剑刃抵在鹖冠子的脖子上,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主父身在何处说!否则,休怪我不顾昔日情面!”
见此,在旁的李兑连忙劝阻赵成,小声说道:“安平君息怒,鹖冠子乃道家圣贤,杀之恐坏了名声,遭世人唾骂。”
不得不说,虽然正统老子道家对世俗的影响力其实日渐削弱,但天下学派对于老子道家还是格外尊敬的,哪怕是一度指责其他学派皆属异端的儒家,都不敢拿正统道家说事,更别说其余学派。
而鹖冠子作为继承了老子道家的正统道家圣贤,他在中原各国亦颇有名气,名气绝不亚于蒙仲的老师庄子,若非此刻安平君赵成因为走脱了赵主父而惊恐惶恐,否则,他也绝对不会用剑指着鹖冠子,毕竟这会败坏他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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