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司马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随后,在孟子讲述完这段对话后,陆续出现很多声音批判杨朱的思想,斥责后者的思想自私自利。
说实话,蒙仲稍稍有点为杨朱感到委屈。
因为杨朱的思想,根本不是自私自利的思想,而是不利天下不取天下,即主张在不侵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使天下变得更好,反过来说,倘若使天下变得更好的前提居然是需要一个人损失利益,这样的世俗又怎么能称作好呢?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要爱惜,保持自我的本性,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侵害他人的利益,但也不必为了使天下变得更好而牺牲自己的利益,这才是杨朱「贵我」思想真正想要表达的:如果人人都不拔一毛而利天下,也不贪天下大利而拔自己一毛;人人都各自为自己,而不侵犯别人,这样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
而如今,杨朱的思想却被歪曲成一毛不拔的吝啬自私自利,而且还是被孟子这位儒家的掌握门歪曲成这样,说实话,这让蒙仲对儒家对孟子的印象一下子就跌落了。
不过,蒙仲并没有出面揭穿的意思,原因很简单,一来这是各家学术之间的攻歼,他的老师庄子也曾夸大儒家的害处,各学派间的相互攻击,这在当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二来嘛,庄子不喜欢杨朱。
是的,同样是道家思想的继承者,庄子非常不喜欢杨朱的思想。
庄子觉得,如果人人都将「贵己」作为准则,去做那些「不损害自己利益而使天下获利」的事,就会助长人的区别心,而区别心正是人损人利己的前提,这谈何「不取天下」?
因此杨朱思想不过是虚伪的歪门邪说旁门左道。
『还是当做没听到吧。』
听着诸儒家弟子批判杨朱思想,蒙仲暗暗想道。
没有理由为了维护杨朱思想,让自己的老师庄子因此发怒对不对?
想到这里,蒙仲就索性装作没听到,继续听着孟子讲述经义,或者批判杨朱思想。
或许有人会觉得,孟子用墨家思想去攻击杨朱思想,难道是觉得墨家思想更好么?
怎么可能!
仅片刻工夫后,孟子就开始攻击墨家思想了,比如墨家的兼爱主张。
据孟子所言,杨朱思想主张人人为己这是不要君主的言论,而墨家的兼爱思想呢,则是不要父母。
儒家与墨家都提倡爱,其中儒家主张爱有等差,比如对君主的爱,对父母的爱,对圣贤的爱,对普通人的爱,这都是存在区别的,也理应当存在区别。
而墨家的兼爱思想,则提倡不分等级不分厚薄亲疏,对待亲人与对待外人应当一样,对待君子与对待普通人也应该一样,因此孟子攻击墨家思想是不要父母的邪说——你像对待父母那样对待外人,你将父母摆在什么位置呢?
是故,孟子狠狠地批判了墨家的兼爱思想,指责兼爱是一种不要父母不要君主的邪说,而不要父母不要君主的人,就是禽兽——可以说,批判地非常狠。
随后孟子又说,当今世上,充斥着杨朱与墨翟的思想,人们要么倒向杨朱的思想,要么倒向墨翟的思想,但这两者都是不可取的,唯一可取的,便是孔子的思想。
孔子的学说不发扬,就是用邪说欺骗百姓阻止仁义的施行。
而仁义被阻止,就是放任野兽去吃人,人们也将互相残食。
似这种一家之言,蒙仲姑且也就听听,并且他还听得挺欢乐的,反正儒家批判的杨朱思想与墨家思想,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待孟子喷完杨朱思想与墨家思想后,他便开始讲述他的王道仁政思想。
孟子所提倡的王道,即以仁治国,仁即仁政,即希望君主宽厚仁慈地对待治下的子民,首先要使民有恒产,即子民拥有属于自己的财富,且君主要保护子民的财富不容许遭到侵害。
在民有恒产的基础上,孟子又主张轻徭薄赋,减少人民的负担,总结下来,即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主张。
说实话,对于这些观点,蒙仲还是非常认可的。【:此时的儒家,还不是统治阶级的工具。】
待随后诸弟子提问时,有孟子的普通弟子提到了滕国,他询问孟子道:夫子,我听说滕国是以仁政治国的国家,为何会沦落被宋国攻伐的下场?这是滕国的失德,还是宋国的失德?且齐国作为强国并未派人调和两国的阵仗,这是否也是失德的体现呢?
听到这话,蒙仲低声对惠盎道:这个人如果是孟子的弟子,恐怕要被除名了。
惠盎苦笑一声。
但事实上,孟子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诚实地说道:滕国被宋国进攻,只是因为滕国国小而已。以大吞小,以强凌弱,这是礼乐崩坏造成的结果。
随后,孟子再次重申了效法先王施行仁政的必要。
而在这基础上,天下各个学说都成为了被孟子那些弟子指责攻击的对象,唯独没有庄子的思想。
说起此事,蒙仲亦稍稍感觉有点尴尬,因为他的老师庄子虽然是当代的道家圣贤,但他的思想却并未被广泛传播,在当代根本谈不上什么显学,理所当然,自然也不会被儒家所攻击——因为没有必要。
然而就在蒙仲这样认为的时候,却又听孟子有弟子问道:宋国攻伐滕国,我儒家前往劝说宋王,但宋国的道家大贤庄周却无动于衷,坐视宋军进攻滕国,夫子您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听到这话,孟子皱了皱眉,因为孟子其实是挺尊敬庄子的。
就在这时,在纵列的席位中有人轻笑道: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哪里会留心宋滕两国的战争,且这场战争又会使多少无辜之人受难呢?
听闻此言,在场的儒家弟子们皆轻笑起来。
这阵笑声听在蒙仲耳中,极其刺耳。
他当即冷笑道:在你们儒者歪曲诸家经义以巧伪之说迷惑世人时,难道天下就能因此少了纷争么?可笑!
顷刻间,笑声戛然而止,在场诸人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终于在横向坐席的最后一排,看到了横眉冷目的蒙仲,以及其身旁面色有些尴尬的惠盎。
『是惠盎啊,以及此子方才说巧伪?莫非是庄子的门徒么?』
孟子微微睁开眼睑,看了一眼远处的蒙仲,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因为据他所知,宋国的大贤庄子,近二十年来从未收任何一人为弟子。
第64章:激辩诸儒
『:请大家麻烦投下推荐票~』
————以下正文————
惠大夫。
在孟子的授意下,其得意弟子「万章」紧步来到惠盎身前,拱手施礼道:不知惠大夫前来,门徒亦不曾通禀,还请惠大夫莫要怪罪。
惠盎连忙回礼道:先生言重了。惠某进府时,夫子正在讲述经义,在下本不该打搅,然在下却在后席偷听,若要细论起来,惠某才是那无礼之人。
惠大夫这是说的哪里话。万章笑着说道。
对于惠盎,万章的印象还是极好的,仅从惠盎方才进府时见孟子正在授业便静静在后面听客,而没有打搅孟子讲述经义,由此就能看出惠盎的品行。
更别说万章对惠盎也熟悉,知道后者虽然不是他儒家弟子,但却推崇他老师孟子的仁政主张,竭力劝说宋王偃以仁政治理宋国,这就足够万章对惠盎抱持极高的敬意与亲近。
在寒暄了两句后,万章的目光便转移到了惠盎身边的蒙仲身上:惠大夫,不知这位是?
惠盎环视了一眼,见许多儒家弟子正因为其弟蒙仲方才的冷笑而对他怒目而视,脸上不由地苦笑一声,也不知该如何介绍蒙仲,迟疑了半响这才说道:此子我弟也。
话音刚落,就听蒙仲在旁淡然自若地补充了一句:道家弟子,蒙仲!
『原来如此』
万章心中恍然。
很显然,是他们方才攻讦道家思想的那些话,让这位道家弟子心中不快了,是故出言讽刺。
于是他微笑着说道:既是惠大夫之弟,也请一并移坐吧。惠大夫,夫子请您入席就坐。
蒙仲歪着头看了一眼万章,他哪里会听不出后者的话外深意:只是看在你兄惠盎的面子上。
由此可见,蒙仲方才讽刺儒家的话,让万章这位孟子的得意弟子亦非常不快,只是看在惠盎的面子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在万章的指引下,惠盎与蒙仲二人来到了孟子附近。
此时,就见惠盎主动上前向孟子行礼道:许久未曾拜访夫子,惠盎惭愧,不知夫子安好?
孟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惠盎这位主张他仁政思想的宋国重臣,孟子还是很喜欢的,并且他也明白,惠盎几乎是宋国当下唯一能影响宋王偃的人,倘若希望宋国施行他孟轲的仁政主张,关键就在惠盎身上。
此时,孟子的弟子们已重新排了座位:本来孟子面前是几排纵向的坐席,分别位于孟子面前的左右,但眼下,孟子左手边的坐席已被撤走,唯独留下一个座位,显然是留给惠盎的。
至于孟子的弟子,此刻全部坐在了孟子的右手边。
惠大夫,以及惠大夫之弟,请就坐。
孟子另外一名弟子请道。
『这是刁难我弟啊』
看到面前仅只有一张坐席,惠盎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孟子,却见后者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旋即,他又看了一眼蒙仲,见他面上带着几分冷笑,心中微动,索性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地坐在了那张案几后的草席上。
而正如他所预料的,蒙仲故意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旋即摇摇头笑着说道:唉,儒家巧伪欺世啊,口口声声说什么礼节,却让客人连坐的位子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席位中有一名孟子的弟子调侃道:怎么是没有位子呢?你是惠大夫之弟,何不与你兄长同席呢?
诸孟子的弟子闻言轻笑起来。
此时就听蒙仲面色自若地说道:惠大夫虽是我兄,但你们儒士难道是因为这一点才敬重他为他单独设座的么?恐怕不是吧?难道不是因为我兄乃宋国的重臣么?我兄因为他在宋国的地位而得到你儒家的尊重,而我,作为在场唯一一名道家弟子,却落到连坐席都没有的待遇,这就是儒家讲究的礼数啊。
一番话说得孟子的诸弟子面红耳赤,难以反驳。
万章沉着脸吩咐儒家弟子为蒙仲搬来了一张案几,以及一张草席。
见此,蒙仲施施然坐在草席上,盘腿而坐。
在他坐定后,方才那名调侃他的孟子弟子当即问道:小子,你是何人的弟子?
蒙仲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方才你等笑话庄子,我出言讥讽,然而你此刻还问我是何人的弟子。你难道真的心中不知么?果然是虚伪的儒家弟子。
听闻此言,那人反驳道:虽说你方才维护庄子,但你又没有说,你既没有说,我又如何得知?
蒙仲闻言说道:这般显而易见的事,作为孟子的弟子,居然还猜不到么?好吧,你并非虚伪,而是才智不足,是我错怪你了。
你那名儒家弟子顿时气得面色涨红,指着蒙仲说不出话来。
此时,又有一名儒家弟子制止了他,问蒙仲道:你是庄子的弟子?
正是。蒙仲平静地回答道。
见此,这名儒家弟子拱了拱手,正色说道:在下「徐辟」,有一事不明请教庄子贤徒,相信足下定能给予解惑。
请讲。蒙仲淡淡说道。
听闻此言,徐辟正色说道:宋国攻伐滕国,乃不义之战,致使滕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儒家弟子频繁劝说宋王停止征战,但庄子身为宋国人,却仍隐居世外,对此无动于衷,在下不解,难道是庄子支持这场不义的战争么?
蒙仲闻言淡淡地嘲笑道:我恩师庄夫子,早已年过七旬,你要这样一位老人跋山涉水,从景亳跑到彭城去劝阻宋王?这就是你儒家尊老的方式么?
绝非如此。徐辟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庄子素来抵制战争,现如今,他所出生的宋国兴起不义之兵,攻伐滕国,难道庄子就没有任何表示么?
蒙仲摇摇头说道: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位妇人就算手艺再巧,若是没有米,也做不出饭来。庄师虽是大贤,但奈何世人都不肯遵从夫子的思想,庄师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你儒家,既是当世显学,且邹国又与滕国接近,可这样还是没能制止宋滕两国的战争,这就是时机与条件不足的道理。说罢,他瞥了一眼孟子,微笑着说道:我亦不曾听说孟夫子亲自前往宋国劝阻宋王,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孟子稍稍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蒙仲,一言不发。
他岂是看不穿蒙仲那「将话题扯到孟子身上」小把戏,只不过碍于身份,懒得跟蒙仲这种小辈计较而已。
但是他的弟子徐辟,却因此投鼠忌器,不敢再深入这个话题,免得牵连到他的老师孟子。
然而,徐辟不敢问,但孟子的得意弟子公孙丑却敢问。
他对蒙仲说道:庄子长久居于宋国,然足下却言宋王却不肯听从庄子所言,是否是庄子的思想如世人评价那般,乃无用之物?
蒙仲闻言笑着说道:昔日燕国内乱之际,齐国趁火打劫出兵伐燕,据说孟子当时就在稷下学宫,何以竟没能劝阻齐王呢?
公孙丑辩解道:当时燕国内乱,齐国才介入平定燕国的混乱,非不义之战
蒙仲嘲弄道:那为何齐国的军队最后又被燕国的国人赶了出来呢?明明是事实却要狡赖承认,难道这就是儒家推崇的品德么?
公孙丑哑口无言。
旋即,孟子另外一名弟子「乐正」为其辩解道:齐国最初是为平定燕国内乱,然而后来,齐王却贪图燕国的土地,试图将其吞并。当时夫子亦曾劝阻齐王,奈何齐王不肯听从。
蒙仲点点头说道:庄师亦是。
乐正顿时语塞。
『这小子有点辩才啊!』
孟子的诸弟子心下暗想。
旋即,又有一名儒家弟子「陈臻」开口说道:在下陈臻,有一事不明,请教庄子高徒。
请讲。蒙仲淡淡回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