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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司马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确实。乐毅点点头,但还是补了一句:不过真的很险。

    他们正在说话时,武婴向缭等人已围了上来,向蒙仲询问接下来的安排。

    蒙仲想了想,说道:你们先跟这些士卒呆在一起,我去见阳文君,看看这附近是否有空置的军营可以为我信卫所用。

    那具尸体呢?怎么处置?乐进问道。

    听闻此言,蒙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手上的鲜血,神色略有些恍惚,只因为继在滕国战场上杀死了四名滕国的兵卒后,他手上再次沾染了鲜血。

    莫要多想。

    乐毅似乎看出了蒙仲的心思,闻言安慰道:那种情况下,你只有那样做

    唔。

    蒙仲微微点了点头,嘱咐诸同伴道:找个地方将其安葬吧,我先去见阳文君。

    而与此同时,赵贲已回到了阳文君赵豹的帅帐。

    当赵贲撩帐走入时,赵豹正躺在草榻上眯着眼,微微发出几丝鼾声。

    见此,赵贲轻声唤道:君侯?君侯?

    唔?

    在赵贲接连唤了几声后,阳文君赵豹这才从小憩中苏醒,在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哈欠后,随口问道:那小子成功降服那五百名士卒了么?

    降服了。赵贲点头说道。

    听闻此言,赵豹的双目闪过几丝精光,整个人坐起在草榻上,说道:那小子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见此,赵贲便将蒙仲降服那五百名士卒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阳文君赵豹,只听得赵豹眼眸中连连闪过几丝异色,口中喃喃说道:那两箱财帛,竟是用来效仿商君‘城门立木’的么?

    不错,今日赵豹带着蒙仲前来军营时,蒙仲一行人就带着一辆战车,战车上载着两只装满了财帛的木箱。

    一开始赵豹还以为这是蒙仲单纯用来收买士卒,倒也没怎么在意,却没有想到,蒙仲想要收买的,并非是那五百名士卒的军心,而是「信卫」彼此间的信任——单单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蒙仲那小子是读过兵书的,且深知军队中最关键的东西。

    见阳文君赵豹捋着胡须不说话,赵贲有些惭愧地说道:我虽暗中授意几名士卒故意刁难他,却被他轻易化解我见事不可违,就没有再做什么,请君侯降罪。

    不,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赵豹抬手说道:咱们不是没有刁难,只不过那小子手段高明,就这么回覆赵成即可,也算是对他有所交代。至于蒙仲这小子老夫这半辈子识人无数,此子很不简单,且又得到主父的信任,还是莫要得罪为好。

    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授意士卒故意刁难他一事,不曾被他瞧出来吧?

    赵贲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其中有一名士卒被蒙仲所杀,但其余士卒暂时还未像那小子供出我来。不过,我总感觉他已经猜到了

    猜到就猜到。赵豹捋着胡须淡淡说道:那小子是知进退的人,不会死咬着不放的。只要我等再无后续的阻扰,就算其余那几名士卒向他供出是你暗中授意,他也会故作不知

    正说着,忽然帐外有卫士禀报道:君侯,信卫司马蒙仲求见。

    与赵贲对视一眼,赵豹笑着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就见蒙仲迈步走入了帅帐。

    此时,阳文君赵豹已躺回了草榻上,见蒙仲走入帐内,斜睨了后者一眼,语气不明地说道:小子,听赵贲讲,你方才很威风啊,居然敢杀老夫率下的士卒立威

    蒙仲闻言抱拳说道:当时情况危急,在下只能想办法控制局面,此事赵军佐也可以作证,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君侯见谅。

    是这样么?赵豹故意问赵贲道。

    赵贲看了看赵豹,又看了看蒙仲,心中微动,当即点头说道:确实。

    哦赵豹闻言点点头,看似随意地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揭过不提了。

    蒙仲当然听得懂赵豹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赵贲暗中教唆士卒阻扰他」一事到此为止,他蒙仲不许再追究,而赵豹呢,亦不追究蒙仲在他军营内杀人立威,彼此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

    对于赵豹的这个暗示,蒙仲当然不会拒绝,毕竟他也不想因为那点小事就与阳文君赵豹闹得不可开交——他率下信卫初建,少不得还得求助于赵豹呢,比如军营军备什么的。

    想到这里,蒙仲抱拳说道:多谢阳文君宽宏大量。

    见蒙仲暗示暗示,阳文君赵豹呵呵笑了起来,目视着蒙仲点点头说道:小子,你很好说罢,他恢复了此前随意的睡姿,问道:你此次来见老夫,不会是因为杀了一名士卒的事吧?

    这就是投桃报李了,见此蒙仲便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自己想要的:是这样的,我信卫初立,然而并无可驻扎的军营,不知阳文君手中可有空置的军营呢?

    原来是这事。

    赵豹点点头说道:空置的军营倒是没有,不过,老夫可以派人为你等建一座,反正是五百人的军营而已,几日工夫即可建成。

    那就多谢阳文君了。

    在一番客套后,蒙仲提出了告辞。

    看着蒙仲走出帐外,阳文君赵豹对赵贲说道:看,这小子知进退吧?

    确实。

    赵贲点点头,旋即又忍不住皱眉说道:不过,此子与公子章田不禋的关系,颇叫人心忧

    这个倒是。赵豹闻言亦捋着胡须沉思起来,旋即,他看着帐口感慨道:但愿此子莫要行差踏错吧,老夫还真挺看好他的

    当日,由乐毅武婴向缭蒙遂几人代为统率那五百名士卒留在阳文君赵豹的军营中,待后者派人为信卫军建成新营后再从这座军营撤离,而蒙仲,则带着蒙虎蒙遂二人,回邯郸向赵主父复命。

    然而,待等蒙仲回到王宫内赵主父暂住的宫殿时,却意外地发现赵主父正在亲自接见两名客人。

    只见这两名客人,一位年老,目测大概四五十岁,身穿着皂青色的长袍,发冠上插着一根黑白双色的羽毛,打扮地颇为奇特。

    而另外一位,则是一名目测约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不过身上所穿的,却似乎是赵国的甲胄。

    见此,蒙仲暗暗称奇,猜测这两位的来历。

    而此时,赵主父也以瞧见了蒙仲,笑着说道:蒙仲,快过来拜见,这位是楚国的贤士,「鹖(hé)冠子」,亦是你道家的贤士,如今在我身边作为客卿,刚刚从信都回到邯郸。

    『鹖冠子?』

    蒙仲仔细想了想,却感觉自己并未听说过。

    不过既然是道家的贤士,蒙仲自然还是执后辈礼节,恭敬地说道:晚辈蒙仲,见过前辈。

    见蒙仲这位年轻人竟然用晚辈自称,那位名为鹖冠子的老者脸上露出几许惊讶,转头看向赵主父问道:赵主父,不知这位小友是

    赵主父遂笑着代蒙仲介绍道:此子,乃宋国庄夫子的弟子,蒙仲。

    果然是庄子高徒!

    听闻蒙仲竟是庄子的弟子,鹖冠子双目一亮,神色间亦多了几分亲近,毕竟彼此都是道家弟子嘛。

    旋即,他介绍身边那名年轻人道:这是老夫的弟子,同为道家弟子,日后你二人不妨多加亲近。

    正说着,那名年轻人亦朝着蒙仲抱了抱拳。

    在下庞煖(nuǎn)。




第97章:鹖冠子
    据赵主父介绍,鹖冠子乃楚国人,因为喜好用鹖——一种像稚鸡的鸟类——的羽毛装饰发冠,而被人称为「鹖冠子」。

    至于本名,却不得而知。

    当蒙仲因为成功收服了那五百名士卒而向赵主父复命时,鹖冠子正在向赵主父讲述他的治国主张。

    可能是正听得津津有味,赵主父并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蒙仲的来意,而是让蒙仲亦在席位中就坐,与他一同倾听鹖冠子的主张。

    鹖冠子的治国主张,鉴于他也是道家子弟,因此自然也是以道家无为思想为核心,即让国家以顺其自然的方式建立秩序,(君主)莫要再做多余的事。

    何谓「以顺其自然的方式建立秩序」呢?

    即顺从天理。

    比如说「刀耕火种」,在此之前并没有其他生命教授人(类)那样做,是人(类)自行领悟并加以沿用的,简单地说,即文明发展的必然过程,它是不会因为个别人的意志而改变的——人在发展文明的同时,势必会出现刀耕火种的阶段,以摆脱茹毛饮血的旧习俗。

    国家亦是如此。

    从最初的部落,到后来的氏族,再到多氏族的国家,再到如今天下的各国,它的行程与发展,其实是有一种必然的趋势的。

    人不可超前,也不可保守,顺从文明发展的趋势,顺势而为,也是道家的顺其自然主张。

    关于这件事,鹖冠子拿法家思想举了例子。

    法,古代历来就有,但那时的法是不完善的,说白了全部都君主贵族说了算,我说你犯法就是犯法,弱势群体毫无反抗之力。直到郑国国相「子产」铸造「刑鼎」,将国法公布于众,法才逐渐完善,被世人所知。

    而在此之后,法很大程度上成为了约束强势群体的枷锁。

    那么试问,既然法的出现是为了约束王族公族贵族,为何郑国的王族与贵族要推行它呢?

    很简单,因为此前不公平的法,遭到了相对弱势群体——即新兴地主与贵族的强烈反抗,新旧贵族阶级因为利益纠纷产生了强烈的冲突,使得国家出现了动荡,迫使子产铸造刑鼎,将法公开化,缓解阶级矛盾。

    所以说,法的完善与公开,也是文明发展的必然,而由此诞生的法家思想,它也是会必然出现的。

    而鹖冠子想要告诫赵主父的,即莫要像曾经郑国那些抗拒刑鼎的旧贵族那样,对新事物的出现持抗拒心理,而是应该豁达地去接受它,因为很多新事物的出现,是(文明发展)所必然会出现的,它不会因为个别人的阻挠就终止或者消失。

    在鹖冠子讲述这段时,蒙仲在旁亦是仔细听着。

    不过,由于他也是道家弟子,并且也从他老师庄子那边听过类似的言论,因此鹖冠子所讲述的那些,倒也没能使他感到有多么新奇——毕竟这就是道家的顺其自然主张。

    唯一感到新奇的,即鹖冠子对于无为的重新定义,他在道家无为治国思想中加入了法家思想,将无为定义为「法规律而治」「法制度而治」,即先制定良好的法制秩序,再来实现无为而治。

    比如说,鹖冠子认为应该严格规定国家的新政体制,伍(五)家为伍设伍长;什(十)伍为里,设里司;四里为扁,设扁长;十扁为乡,设乡师;五乡为县,设县啬(sè)夫;十县为郡,派士大夫守卫。

    在此基础上,伍长里司扁长乡师,到郡大夫,再到柱国(将军)令尹(国相),逐级负责告奸举贤行教布令,且按规定向上汇报,而君主也逐级下达命令。

    鹖冠子称此为「天曲日术」,可以让为善者可得举为恶者可得诛。

    不得不说,鹖冠子的这套国家体制,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带有楚国制度的影响,但它却比齐桓公管仲时期的齐法更严密,比商鞅治秦的法度更具体,将道家的法天地思想转化为法制度而治。

    纵使是梦中国,亦获益良多。

    蒙仲,你觉得如何?赵主父笑问蒙仲道。

    蒙仲想了想,回答道:鹖冠子所说的「法制度」,在下理解为,使国家形成一种良性的秩序

    秩序?鹖冠子闻言眼睛一亮,笑着称赞道:这个词用得好。

    的确,他所主张的法制度,其实就是使国家形成一套良性可持续发展的秩序,而在此基础上,君主就能实现无为而治。

    必须承认,此前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太过于深奥,以至于纵使赵主父这样的君主有时候也琢磨不透,而鹖冠子的主张,却浅显易懂,使赵主父明白:哦,只要按照这套制度施行,就能实现无为而治。

    在阐述了以上的想法后,蒙仲点点头说道:在下觉得可行。

    鹖冠子闻言捋着胡须微笑不语。

    彼此都是道家弟子,蒙仲能这么快接受他的主张,这就说明蒙仲很清楚无为而治的本质——即无为是对有为的肯定。

    随后,鹖冠子再次讲述了他的「天曲日术」。

    「天曲日术」内涉及到的郡与县,其实很早就已出现,比如赵国的「代郡」「雁门郡」。

    但此时的郡县制——姑且就称作「旧郡县制」,它与鹖冠子所提出的制度是不同的。

    在旧郡县制中,郡与县是平级的,县是城与邑的统称:城指单纯一座城池,曾经天底下最大的城池也不过两里地,并不是很大,最早是用于王族贵族居住;而邑指围绕着城池所建立的,包括国人平民的住所,以及市场田地等等所有设施都包含在内的一个繁华的聚集地,它最初是没有城墙之类的保护措施的,是故当外敌来犯时,邑地往往会被抢掠。

    在非王城国都的范围内,城与邑两者合一,再包含城邑能辐射到的周边区域,这就称之为「县」。

    是故在当代,一县之令的地位是很高的,因为他是代君主治理这块土地。

    再说「郡」,在旧郡县制中,繁华之地设县,而偏远之地国境边界设「郡」,郡最初设立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国土保护国家不受外敌的侵犯。

    就拿赵国来说,赵国在陆续攻下代地雁门中山后,皆在当地设郡,并任命郡守来守卫。

    既然设了郡,在这个范围内就不会再设县。

    比如在代郡范围内「东安阳」,也就是公子章目前的封邑,它会被人称为东安阳城东安阳邑,但不会有东安阳县这种说法。

    而鹖冠子认为,这种制度存在弊端。

    他举了个例子:假如「中牟」遭到魏国的进攻。

    中牟在赵国南侧,与魏国接壤,当地有很大一片土地,赵国与魏国是相互咬合的——就像太极鱼那样。

    赵国的中牟,可以危险到魏国的腹地,而魏国呢,也有一座叫做「安阳」的城池,可以威胁到赵国的腹地,赵魏两国以这两座城池相互牵制。

    而麻烦的是,倘若魏国进攻中牟,赵国是没有办法走「邯郸中牟」这条路线进行支援的,因为两者中间有魏国的安阳城堵着,赵国的军队必须向西绕过安阳,才能支援中牟——这也正是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麾下的两支军队长年驻扎在中牟一带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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