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靖王那个混账,大约也真的对自己侄儿起了坏心眼。
“好在承安这小子是个心地良善的。”皇帝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把孙从山听的一头雾水。
“你看看这个。”皇帝倒也没让他继续雾水下去,把邵毅的密报递给他。
孙从山把邵毅的密信看下来,也是心中称奇。
这邵毅的行事,果然和寻常人不一样,也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敏锐。
不但看出靖王的用心,也看出靖王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最主要的是,这小子拼着戳破靖王用心、被靖王猜忌的危险,也要出言提点靖王收手。
这份用心怎么说呢实在是良善的有点儿过头,很不符合他这份机智和敏锐。
不过,既然皇帝都夸赞了,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邵副尉这份赤诚和良善,着实可贵。”
皇帝“嗯”了一声,又重新把密信拿过来,再看一遍,颇有些遗憾的叹息道“只可惜成郡王太过谨慎,起了除掉燕王的心,自己却不动手。”
又失去一个能揪出成郡王势力的机会。
说起来,成郡王还真是个难搞的主儿,这么查他,居然都拿不到实据。
一份内容和刘协传回密报差不多的另一份密信,正摆在成郡王案头。
成郡王并不看那份密信,可他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他和父皇经营了两世的东南六郡的势力,竟然在疏忽之下,因为小小的玻璃生意,被打掉了一大半。
虽然保下了柳大富和蔡家,却放弃了三家当地势力最大、最根深蒂固的豪绅。
那刘协果然不是善类,追着平阳郡道路劫匪和刁民的一些线索,凡有怀疑的,全部缉拿。重刑之下,牵扯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后集中到了三家豪绅。
这三家差不多都是经营了三代,可谓家大业大。
如今却证据确凿,利用家族势力压制、构陷朝廷官员,与匪徒勾结,意图控制一个郡的经济政治,罪不容恕。
三家均被抄家流放,与之相关的所有田地及产业全部充公。
抄家是在当地驻军的监视下进行的,有众多围观百姓看到,一箱箱财物被抬出装车、贴上封条,等待运送京城。
与这三家有关的、地方上的地主乡绅和官员,因勾结山贼地痞堵截商路,也有几个获罪,已经收押待审。
这几个,基本上就是杀一儆百,给其他人警告成分更多些。
只这一档子事儿,眼看着就要过年,却把东南六郡搅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逃过一劫的各地官员暗自庆幸,再不敢拿蔡家和当地势力的银子,替六郡的地方势力作掩护。
那些依附蔡家、在东南各地呼风唤雨的世家大族,在这种形势下,也人人自危,哪里还敢再给朝廷官员脸色看
只求火不要烧到自己这里,那就烧高香了。
陪着成郡王,一同坐在房间里的还有幕僚姜翰文和王锦程,两人也得知了东南的形势变化。
虽然之前已经有所预料,可是,事情真走到这一步,还是让人无法平静对待。
究其原因,事情之所以会走到这种地步,都是两家玻璃行竞争的结果。
邵毅、丁博昌、贪图小利的魏昌平,还有夏家女
最可恨的就是那夏宴清。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已经在京城这繁华之地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玻璃市场,却犹不知足,还要把手伸到全天下。
她一定要为她的贪婪付出代价
“黑水岭那边不是已经坐不住了吗内线可有消息传回来,他们可有动向”成郡王打破了沉默。
第二百七十四章 谋算
黑水岭是京城北边广宁郡境内的一座深山。
山中零星有几座村落。
黑水岭中隐藏着的一股土匪,土匪头子和手下的十几个人,已经在那里安营扎寨很多年。期间,换过几个山大王,最后在现在的头领彪老大手中,才算稳定下来。
黑水岭村落里的人都知道山里有这么一股土匪,只是,这股土匪从未抢劫过村子里的财物粮食,通常都是跨地域作案。
所以在周边地区没什么仇恨感。
这也是这股土匪能在黑水岭安然呆了这么多年的缘故。
甚至,有时候遇到大活儿,彪老大还会联系村落中相熟的农家汉,一起捞上一票,颇得一些人的好感。
大概七八年前,彪老大像往常一样,带着一个小喽罗,装扮成找活儿干的武师,进到广宁郡府城逍遥。
没成想,仗着武力和人争风吃醋,却遇到了硬茬子,手下又没多带人,和人对上时,差点儿丢了性命。
途经广宁郡的蒋先生当时正巧在场,冷眼目睹了全过程。感觉这位嫖客的彪悍极不寻常,便让人使了银钱,把彪老大截下来,请医问药,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蒋先生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却把彪老大的身份诈了出来。
从此,彪老大算是欠了蒋先生一条命,间接地,也成了成郡王储存的一小股武力。
为了不暴露身份,又能把握这支武力的动向,成郡王在黑水岭土匪窝里安插了人,不定时的,会有消息传来。
原本彪老大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可是这两年,广宁郡官府加强了对所辖地区的监管,导致这些人已经好长时间没机会出手了。
前不久,在黑水岭做杂役的内线传回消息,山寨里已经耗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彪老大计划来京城这富庶之地做一票大的,最好能谋到下半辈子的富贵,就此收手。
这个消息传回来已经有半个多月,成郡王当时是准备旁观的,关键时候,泄露些消息让这些人退走就好。
这些土匪也是人,也要吃饭过活的,他没道理拦着。
可这个时候,成郡王改主意了。他希望这个心机还算深沉的土匪,能把矛头指向玻璃行,也就是夏宴清。
只要能暗地里把夏宴清绑走,再悄悄给夏家送信讨要赎金,为了保住夏宴清的名声,不被外人知道她曾落于匪巢,想来夏家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甚至,趁机给她找个土匪夫婿,那都是可以的。
成郡王历来风轻云淡的面容,这时已经有了狠厉。对,给夏宴清找个曾经是土匪的夫婿,让她乖乖守在家里服侍丈夫,听丈夫之命行事。
蒋先生对彪老大的事情也有跟进,希望掌握先机的他们,能从这件事情中得到些好处。
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利用这个机会制造混乱,让两个敏感位置上的官员获罪,好给己方人士腾出职位。
听成郡王在这个时候问起黑水岭,他知道成郡王大概是想用彪老大这次出动,对夏宴清或者邵毅下手。
蒋先生说道“属下前两天还让人留意过此事,那彪老大行事谨慎,这些天一直在筹划此事。咱们的人只是在山寨里做些杂役,只打听到彪老大派人打听京城的店铺,具体什么安排,却是不知道了。不过,这些人已经在准备行成,想来不日就会启程。”
成郡王哼了一声,说道“难道这些人打算在京城打劫店铺真以为天子脚下能让他们撒野不成让人给他们说说,京城的玻璃和琉璃生意有多赚钱。劫持一个女子,可比他们对京城的店铺下手容易的多。”
“属下这就安排。”蒋先生没做犹豫,便答应下来。
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自从夏宴清开始做生意,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郡王这里,也开始事事不顺,邪性得很。
如果这股土匪能对玻璃生意和夏宴清给予毁灭性打击,邵毅也就没了讨好皇帝的资本,他那些狐朋狗友翻不起多大的浪。
夏宴清那里已经在请示姜夫人,告知,她想在年前选个日子,去感业寺进香,为这一年多的生意兴隆,感谢佛祖照拂。
姜夫人只略作犹豫,就答应下来。
不单单是姜夫人,很多人都认为,夏宴清之所以能做出玻璃,那是绝对有上天照拂的。否则,一个小女子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所以烧香拜佛那是必须的,而且这事儿拖不得,着实应该赶在年前,就把他们一家人对我佛如来的感激之情表达出来。
“宴清说的不错,你的生意能做得如此兴隆,说不得,就是有天上神明照拂。咱们好好选个日子,多带些香油钱。到时候,娘和你两位嫂嫂陪你一起过去,也能表示咱们一家对佛祖的虔诚。”
这番话,把夏宴清听得嘴角直抽抽,您这么虔诚,也不知人家佛祖知不知道。
只是,如果姜夫人和两个嫂子同行的话,遇到邵毅母亲,会不会不方便
好在距离邵毅所说的吉日,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先给邵毅传个话,问问他可有别的办法。
如今正是年底,各家府邸事情都多,姜夫人之所以能这么痛快答应去感业寺进香,理由也的确充分。
如今玻璃制作日渐成熟稳定,,经过夏季几个月的淡季,秋季渐渐回暖。到如今临近年底,各家各户准备迎接新年的时候,玻璃真正开始大卖。
如今的玻璃价格依然是二十两银子。
相对于这世上从未有过的稀罕货,且采光良好,保暖性强,视线可以不受阻隔的直接望出窗外。
如此多的优势,二十两银子真不算贵。但也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消费得起的。
即使如此,光顾清韵玻璃行的主顾就没断过,还有贩卖玻璃的行商,也是整箱的往车上上装,赶在年前运往别地。
清韵斋和窑场库房中囤积的、夏季滞销的大量玻璃,在这时派上了大用场。
如此大量的出货,竟没有把清韵玻璃行的玻璃买断货。
玻璃行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本就热闹的年底街市上,玻璃生意的火热程度,依然分外耀眼。
如此盛况,夏宴清和心秀都很感兴趣,加上望远镜的试制,已经到了磨制工匠那里,所以她有时间来看看自己生意到底有多火爆。
这日,夏宴清从窑厂出来时,特意绕道前往玻璃行所在街道,看看自家玻璃生意的盛况。
第二百七十五章 惆怅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普通人家,只要不是家境太差的,从现在开始,看到过年能用的到的、价格合适的物品,就开始购买了,准备储存着过年。
那些些家境不错,但还远算不上财大气粗的人家,今年过年计划添置的东西中,增加了一样比较大的支出,也就是玻璃。
过年嘛,不管家境如何,清扫房屋、粉刷墙壁、打糕准备年货,那都是过年之前必须有的程序。
今年过年和往年不一样,这世上多了一样东西:玻璃。只要家境允许,谁家不愿意过个亮堂堂的好年呢?
玻璃窗和现有的麻纸窗不太一样,需要有镶嵌玻璃的凹槽,打算过年用上的话,就得提前准备。
所以进入十一月,购买玻璃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到了现在,光顾玻璃行、提前准备改制或者更换窗户的人家,就更得加紧时间动工。
夏宴清和两个丫鬟坐在马车里,从掀起车帘的窗口,往街对面的清韵玻璃行看过去,果然一派兴隆。
这条街的位置本来就不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平时人流量就不少,这时到了购物旺季,自然更加热闹。
各家店铺生意都不错,或行价、或买东西,不时有客人进出,妥妥的盛世景象。
在年底的购物热潮中,清韵玻璃行的生意,在整条街上算是最拔尖儿的。店铺门窗清一色的玻璃,从外面就能看到店铺里面人头攒动。
而玻璃行两个大门进进出出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基本上进去的人,就没有空手出来的。
有买的少的,独自提着两块草绳缠绕的玻璃,小心翼翼的往出走,生怕自家玻璃被磕碰碎掉了。
也有买的多的人,带着下人,抬着一摞玻璃一路吆喝着“小心”,往外走的。
进门空手的客人也能退让,眼看着年底,家家事情都多,千万不能被玻璃划到哪里,伤到就不好了。
也有里外进出遇到认识人,相互之间见礼、打招呼的。
在一间店铺,却能在形形色色的客人中,看到人生各色形态,很是有趣。
距离夏宴清马车不远出,就有两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大妈,看那样子,是带自家小子,来买玻璃的。
两个棉布包头的大妈打着招呼,再指指对街刚刚清韵斋门头的匾额,议论一番:
“他婶子,你也是买玻璃的吧?玻璃这东西那是放在大面处、撑门面的东西,那得买靠得住的。还是清韵斋的玻璃保险。”
虽然玻璃已经脱力清韵斋,有了叫做清韵玻璃行的店铺,但是人们说起玻璃,还是冠以清韵斋的名号。
另一位大妈:“可不就是嘛?我这不就寻着来这里了。咱家里置办东西,当然要置办好的。玻璃这东西,若是用着小心,一辈子都坏不了,咱多花些许银子,也得买好的。”
“嗯嗯,我瞧着茶杯茶碗也不错,待家中收拾完了,咱也买一套过年时待客。”
“玻璃茶具是吧?那当然是好东西。可惜孩子爹今年的活计少,怕是买不成了。明年吧,若是明年日子好些,我家也买一套。哎,你说,那夏家女……就是做出玻璃的那家女子,听说年纪还轻,就能做出如此稀罕物件,这是上天也眷顾着吧?”
“是啊,咱们祖祖辈辈多少代,别说用,那是想都想不到的稀罕物呢。夏家女子,摇钱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