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锣声还在继续,后面细细密密的声音是在描述闯村人的数量。林晗玉听出来了,一共有一百人之众,以前偶尔也会来些小贼,但都是偷偷摸摸,想窃些许财物,但这一次,数量如此之多,怕是有备而来。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村口的两个哨塔只有四个轮守,就算算上后来能赶过来的,只不超过十人,所以她必须得赶到哨口,增援他们,给撤退的村民争取更多的时间。
村口那条深沟虽然几乎平了,起不了多少作用,但石墙还在,高高的哨塔不但有良好的视野,也有有利的攻击优势。她画了图纸,让王效班做了十几只连发弩和两台投石机,只是训练时间不长,她担心守塔的村民慌乱之间根本就忘记怎么用了。
今天值夜的村民中有林棒子和林二桌,他们看到林晗玉冲进塔来,赶紧让她退回去。
“退也来不及了,现在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赶紧动起来。”林晗玉扒开他俩,站到了最有利的一个位置,将弩挪好位置上箭、发射。
这种弩一次连发七只,最适合对付密集排布的敌人,那些贼人如今都聚在石墙下,爬墙的爬墙,撞门的撞门,正是容易中箭的时候,林晗玉这一拉动机关,立即有几个惨叫了起来。
林二桌见林晗玉执意不走,也没时间再劝了,立即也站了另一个箭孔位,朝着塔下的贼人射去。
“这门是用千年老木加了铜皮做的,后面三道栓,他们一时撞不破。墙头又有毒刺,要翻进去不死也能脱半层皮,咱们只要打退这一波人,其他人必然害怕,说不定就退了。”林棒子一边发箭一边分析。
林晗玉却觉得这些人像吃定了今天能攻破一样,斗志十足,而且今天才下大雪将墙外的深沟填空了,这些贼人就攻了过来。隐隐地,她觉得有些蹊跷。
突然,一声巨响,门居然被撞破了,那些贼人一涌而入。
“这……怎么可能!”林棒子不敢相信。
身边一个村民突然叫了声,“不好,咱们村里怕是有奸细!”
林棒子一边令人将塔门堵死,一边问“怎么回事?”
“今天巡查的时候,我发现内门只上了一道栓,便加上了另外两道,可是忘记去看外墙大门了。恐怕也只是虚上了一道木栓,不然不会这么容易被贼人撞开。”
林棒子直跺脚,“你……”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赶紧往后撤了。”林二桌道。
林晗玉当初设计这门时曾设了两道,内外两道,中间是两座石塔,万一第一道门失守,值守的人可以从直接从塔顶顺着长竿滑下到达第二道门外。
第98章谁是内线
可是时间关系,林晗玉根本还没来得及在后面的四座石塔布置武器装备,如果放弃眼前这道防线,退回后面只能是坐以待毙。
“不能退,也退不了了。”林晗玉咬了咬牙,“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过了第一道门更好,咱们关门打狗,让他们一个都逃不了。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信心?”
林棒子和林二桌对望了一眼,然后坚定地望向林晗玉,“有!”
其他人虽然底气不足,林晗玉神女之名早已经从外面传回了村里,人人相信李翠花这个天神赐的女儿并非凡女,此时见她自信满满,多少添了信心,也纷纷扬起手道“有!”
因为第二道门比第一道门更难攻,那些贼人便选择先攻塔,塔门虽然有巨石抵住了,但塔的四个方向都有瞭望口和箭口,而他们似乎知道塔的守备不足,此时哨口和箭孔就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塔有三层,每层八个孔,但每塔守值的才二人,加上后来加入进来的,一个塔内也不足十个人,十个人守二十四个孔,难度非常大,甚至可以说几乎难以做到。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林晗玉发号施令。
林晗玉咬牙,“将备用的豆油都搬到塔口,准备石块,火把!”
所有人不问为什么,直接快速动了起来。
林晗玉让哨兵给对面的塔打信号,坚守本塔,如何御敌,看这边行事。
对面的塔值守的正是周子瑜,这小子本来就机灵,功夫又好,只是没什么经验,刚才被塔里的村民左一言右一语,正举足无措呢,见林晗玉这边打了信号,立即就志气昂扬了起来,让村民们各就各位,随时听令。
林晗玉一直注视着塔下的情况,见已经有不少贼人手持匕首爬上塔墙,便吩咐“打信号,两塔一起泼油,扔石头。”
于是,两座石塔,一共四十八个孔外布满了滑溜溜的豆油。那些刚好爬上来的贼人一时不备便从塔壁上摔了下来,当场头破血流。
贼人又用三叉绳甩上塔顶继续攀爬攻塔,林晗玉同样等他们爬到一半时下令“点火!”
刚才淋过油的地方顿时燃起一条条火龙,这一次那些贼人烧得叽哇哇地大叫了起来,厉害得全身都是火,直挺挺地从塔壁掉下来,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烧成了黑炭,其他那些在地上的贼人也被牵连,或烧到头发,或烧到胸背,总之满地打滚企图灭火者数不胜数。刚才还杀声高喊的贼人突然惨叫成一片。
就算是贼人,林晗玉也不忍看到如此惨状,站在塔口处高喊“若再不退去,下一次就是毒箭!”
任钱财多么诱人,命还是最重要的,那些贼人听到林晗玉此话,都不敢上前验证真假,已有退意。可是贼头未发话,其他人也不敢真的全退,踌躇着,攻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都给我上。”其中一个头蒙黑巾的大汉在贼人后面用脚踢着往后退的小喽啰。
林晗玉看得仔细,明白这便是这伙人的头目了,拉了长弓,引上一箭,那箭头涂了箭毒,见血封喉。她看准了目标,松手,那箭便呼啸而去。
只听啪地一声,那头目应声而倒地,连吭都没吭一声。
见头目已死,其他贼人这下再无顾忌,纷纷掉头就跑,一会儿功夫便逃了个干净。
“我们赢啦,我们赢啦!”村民们高呼胜利,激动得互相拥抱。
林晗玉也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好险,她心里此时才颤抖了起来。塔内弓箭和人手都有限,如果那些贼人坚持不退,他们迟早会抵御不住的。
林晗玉让人先浇熄了塔壁的火,带着众人出塔清理战场。
塔下一片狼藉,好多攻塔的贼人已经死于火场,面目焦黑不可辨认。
林晗玉走到那个面蒙黑巾,已经死透的头目面前,扯下黑巾。
呵,原来是老熟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绿水岸的二当家。
联系今日种种,林晗玉拧眉一思,拉过林二桌,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林二桌点头,叫了几个人,指着地上几个贼人道“这几个虽然烧得严重,却还没完全断气,你们把他们抬去祠堂,先行关押了起来,等着明天一早再来详细审问。”
村民们听令而去。
将大门重新修复好,村民们也纷纷从村后的石塔里撤回了自己的家。
一场吓死人的夜袭最后平安收场,村民们都庆幸有林晗玉早做布置,不然这年谁都没命过了。
天还没亮,村民们在惊吓后仍然明白既然没死,生活就像继续的道理,而生活除了好吃就是好睡,一些人留下来收拾残局,其他人都悠然回屋睡觉。
林棒子率队继续值守和打理,赶了林晗玉回家。
林晗玉回到家时,院子静悄悄地,李翠花和王桂香协助村中一些老弱病残者回家尚未回来,小乔却破天荒地等在了院子门口主动问候她。
“玉姐姐,你……没事吧。”
林晗玉看着身体略微有些发抖、眼神有些闪烁的小乔,心里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秀眉微蹙,“没事,就是累了,先回来睡会儿,等一会儿天亮了再去审问那些贼人。”
“审问贼人?还有活口?是要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么?”小乔有些急切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急切,捋了捋额边的碎发,“这快过年的,怕是周围山上的匪徒下来打秋风想过个肥年吧。”
林晗玉眉头皱着更深了,“嗯,我猜也是。只是这伙人来的时间太蹊跷。而且从今晚的行动来看,他们应该在村里有内线,我得把这个内线审问出来。”
“内线?”小乔掩嘴,似乎很吃了一惊,“咱……们村怎么可能有贼人内线?”
林晗玉望了小乔一眼,“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你也去睡吧,哨楼已经加派了人手,今夜他们吃了大亏,应该也不会那快重来,放心睡个觉,明天自有断决。”
林晗玉回屋,关了门,却没有上床睡觉,她贴着门缝往外看,看到小乔果然转身往豆腐坊后面走去了。刘青荷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倒了,李翠花让她一家子暂时住在了后面的豆腐坊。
一怀疑有内奸时,她就想到了刘青荷,刚才她已经让林二桌去豆腐坊检查时顺便也向刘青荷透露了几个贼人临时关在了林家祠堂的事,没想到,这内线居然不止是刘青荷一人。想到王桂香和大凤,林晗玉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去相信小乔居然会是串通贼人袭击村民的人。
原本,她冲动地想跟上前去,好好地质问小乔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打草惊蛇,不但小乔会大呼冤枉,刘青荷也暴露不了,只会让她们继续逍遥,祸害林家村。
林晗玉于是转身回走,当真躺回床上睡起觉来。祠堂那边已经做了安排,只等着刘青荷她们自投落网了。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突然有了声响,急切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了,林晗玉翻身下床,打开门。
“妹妹,真的是刘青荷,她……居然真如你所料,要去祠堂杀人!”
林二桌一脸地不置信。身后的李翠花等人也是一脸地震惊。
“她,怎么会是她?我们对她不薄啊,她怎么还能吃里扒外,伙着那些贼人来攻击我们村。村里没了,对她有什么好处!”棒子媳妇也在,气得不行。
“走,咱们去问问她吧。”林晗玉走出,带头走向祠堂。
族长现在已经不管事,宗亲长老一是想偷懒,二是也觉得自己能力有限管不上事,族中皆事早就由林楼杰接手管理了,林楼杰走后,族长又安排了林棒子全全代理,并嘱咐万事听林晗玉安排就好。所以说,现在的林家村是林晗玉说了算。
诺大的祠堂挤满了人。
一晚上,村民们从贼人偷袭,到安全脱险,再到被亲人的背叛,像过山车似的,惊吓连连,最后,看到跪在祠堂一声不吭的刘青荷,个个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活活把她打死。
刘青荷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青石板地上。她不敢抬正头看任何一个人,生怕激怒了眼前这些全身冒着愤怒的火花的村人,可是仍歪着头,用余光在人群里搜索。
终于,她看到了。
“小乔,救我,你要救我啊。”她朝人群中喊。
小乔眉头一皱,手里拿着块手帕,快步朝刘青荷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义愤填膺地道“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差点害了我玉姐姐和村民,我今天非得替他们打死你不可!”
刘青荷眼里写得不置信,她张大了嘴正要说什么,却见小乔的帕子已经到了,塞紧了她的嘴,叫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乔朝村民大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这种人就该活活打死,玉姐姐心善,到时又得被她巧舌说得心软要把她放了。”
村民们本来就恨这刘青荷,毕竟是这女人先狠下心要将全村人给灭了,现在听,纷纷上前挥手要打。小乔率先提起一脚将刘青荷踢倒,然后趁机往后退开,让村民们一哄而上。
林晗玉等人来到的时候,刘青荷早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尤其是内脏伤得厉害,肝脾估计都裂了,大量的内出血将肚子胀得鼓鼓的,神仙都难救了。
林晗玉又急又怒,“谁打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打刘青荷几乎人人有份,原本他们也没想打死她的,只是想教训一下再由林晗玉审问,谁知道怎么就打成了这样。
林晗玉看到人群后面的小乔,眉头拧紧,道“全部都出去吧,我有事要问单独一下刘青荷。”
村民们都退了出去,小乔望了林晗玉和刘青荷两眼,也退了出去,祠堂一转眼只剩下林晗玉和刘青荷。
刘青荷的牙齿也被打落了几颗,满嘴是血,和她苍白的脸色对比起来,煞是吓人。
她用最后的力气盯着林晗玉,眼里有着一丝得意。
“我不会告诉你的,迟早一天,那条毒蛇会咬死你。”
说话并不清楚,但林晗玉还是听清楚了。
林晗玉摇头,“其实你不用说,你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之所以会让其他人离开,只要想说,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婆婆和孩子是无辜的,我会像对待其他村民一样对待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留在村里,我会保护他们直到最后。”
刘青荷一怔,她听错了么,她都如此恶毒地对待村人和她了,她却说要保护她的婆婆和孩子?
刚才还带着恨意和得意的眼睛慢慢地蓄起了泪,人心毕竟都是肉生的,包换她刘青荷。
可是她不敢相信,“你……你一定是要骗我的话才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
刘青荷喃喃低语,“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林晗玉摇头,“你怀疑我的善意,却宁可相信那些鼓动你做错事的人。我说了,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没必要骗你也不需要骗你。当年你和张怜关在县衙大牢,是我去找的县令夫人陈华,求她将你们放了,我不后悔当时的做法,因为那时你们罪不致死,但现在,你和贼人里应外合,差点陷全村人于危险之中,就算村民们没动私刑,你也逃不了罪责。”
“是……你把我赎出来的?”
刘青荷瞪大了眼,眼里的血丝似乎随时要炸裂开来,因为激动,她又吐了两口血,仿佛已经把体内的血都要吐尽了一般,吐完血,她无力地半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林晗玉。
当年和张怜一起从牢里出来,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张家赎张怜出来时顺便带上了她,后来才知道赎一个人出来原来至少要几千钱。张家连门都不让张怜进,后来被休回家主母转手就将她卖给了赵屠夫做妾,如此狠毒,哪里还会帮着出钱赎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出来。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现在知道了,可是已经晚了。
她轻抬眼皮,望着林晗玉,毫无血丝的嘴唇一张一合,林晗玉凑近了些,听到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