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色道“佛祖有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陈公子弃了珠玉佛珠,并非不爱富贵不扬空门,只是不贪不奢。公子确是与水相生相克,这瓢为取水之用,又是散水之物。水为财物,这一收一放,想来陈公子日后必是性情豪放如老爷夫人一般的乐善好施,也可谓有济世之心。这所谓的帝王枭雄之相究竟如何应验,此等天机却非我辈所知,日后静观后效。”
白眉这番话众人有的不明所以,有的点头暗许。
陈氏夫妇听闻后也是放了一半心,只要这孩子成人后不要弃了富贵当了和尚就好。
那白眉老僧把陈氏夫妇又单独约进了一间静室,叮嘱夫妇二人今后一定要对陈公子严加管教切勿走了邪路。又反复嘱托孩子随身带来的那件红绸一定要妥善保管,这位神秘的老僧才脸色凝重的离开。
陈夫人毕竟有些女人心思,想到这红绸定是孩子的亲生父母留下的信物。他们收养江流一事在陈家镇一带已是妇孺皆知,到时候若他的亲生父母凭着这缎红绸再找上门来,弄不好就养了一个白眼狼。便提议把这红绸一把火烧了或是让春香扔到别处,在家里放着终究是一桩心事。
陈父却是一个心肠极其厚道之人,说这养儿虽为防老,但做人却不可昧了良心。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不是为生活所逼就是受了迫害,如若多年以后真得找上门来,也不能断了人家的生育之恩。我们只管悉心教导孩子,量他日后也不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这夫妻二人多年来从未红过脸,陈夫人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只是初得爱子多了几分护子之心,也觉得夫君说得有些道理,便把那红绸藏在了隐秘之处。
从此以后,这个迎水而生的苦命孩子摇身变成了锦衣玉食的陈家大公子。
这陈父是个为人随和没有什么脾气之人,家中产业还是祖上所留,其中生意往来还多靠那位不让须眉的夫人操办。
但有了小江流后陈夫人便少了生意往来一心教子,好在这陈府基业颇大,这养育爱子自然成了头等大事。
这江流公子也是聪明过人,三岁时就精通了老庄孔孟。陈氏夫妇更是欣喜非常溺爱更甚,早把那白眉老僧严加管教的嘱托忘得一干二净,府中上上下下的家丁侍女更是把这陈大公子奉为天珍。
那个深得老爷夫人喜爱的小丫环春香,自然也成了小江流的玩伴。
陈江流在五岁时就读遍了春秋汉史,在陈家镇一带更是声名鹊起。
众人都夸这小江流真有帝王之相天人之才。这时一个好心的族人却提醒了江流父母,有天人之才一说可喜,但有帝王之相之说万万不可受。如若传到当朝者耳中,怕是有灭门之祸。
陈氏夫妇听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当年那位神秘白眉老僧的一面之谈,却是为陈家种了祸根。便忙请出族中有名望的老者出谋划策,但要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谈何容易。都是一筹莫展想不出良策,只能用那破财免灾的老办法。
请一些可靠的人传言当年是那老僧一时糊涂出口狂言,这陈江流哪有帝王之相,只是偶尔耍耍小聪明而已。又反复叮嘱小江流以后要暂避锋芒,江流学业之事任何族人家奴不可外扬。
陈家一直以来与人为善名声在外,那些知晓利害的人便闭口不言。人云亦云千古如是,但人不云亦不云也是如此。经年日久,这不利于陈家之言便烟消云散。
陈氏夫妇怕万一这不懂事的小江流再露出帝王之相,对这孩子的学业又疏管了一些,毕竟是人命关天。
这样以来倒真顺了陈江流之意,小孩子本就贪玩。也越学越杂,在八岁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偏方,竟和几个家奴偷偷地酿出了刘伶醉酒。
陈氏夫妇却也是眉开眼笑,只道是这孩子一时心奇。可他有时候还要小酌几杯,这就要管了。
转眼间陈江流十岁了,自然长了心智懂了些人事。陈氏夫妇也是一天天的变老,更是对爱子疏忽了管教。
那个又当丫环又做姐姐的春香只比江流大了十一二岁,早就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也是生得亭亭丽质。按说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好心的陈氏夫妇也几次为她张罗亲事。
但这丫头却是倔强的很,说她从小无依无靠受了陈府的大恩,会一直服侍老爷夫人公子,说什么都不会离开陈府。对此陈氏夫妇只能苦笑,却更加的疼爱与她。
这十岁初成人的陈江流读得书也越来越杂,慢慢懂得了什么是黄金屋颜如玉。时不时地远观府中侍女的身姿,有一次还近水楼台轻轻亵玩了春香的青春跳兔。
那老爷夫人当然没有在场,春香自小就看着他长大,也时常与亲姐弟一般打闹。
便摆出了姐姐的架势,一把推开了陈江流的偷香手“小东西哪里碰呢,再乱动就剁了你的爪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紫痕仙子的情劫
陈江流正值调皮捣蛋的年龄,咧嘴笑道:“嘿嘿,春香姐姐脸长得好看,哪里长得更好看。”
“哪里长得好……”春香的脸忽然涨得通红。
但毕竟面对的是一个只有十岁大的孩子,忽而又凤目圆瞪道“你一个小屁孩儿不学好,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在书里呀,”小江流眨着漆黑的眸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书中云男为女夫女为男物,自然夫者为尊。男腹如沟,女姿挺秀……”
“哪本书里这样写了,我怎么没读过?”春香质问道,原来她一直受了老爷夫人的宠爱,自江流两三岁时便陪着一起读书写字。
其实春香说得没错,书中根本就没写过那些话,都是小江流一时兴起瞎编的。
他继续胡诌道“最近我一直在注意府上的女人,那个李奶奶太老,而宛婷姐姐又太小,就属你春香姐姐不老不少大小适中……我陈江流虽年龄尚小,但也有那四两拨千斤手小握乾坤的本事……”
春香早就听得面红耳赤,顿时嗔怒道“好啊你陈江流,我看你是陈下流,敢拿你春香姐姐开涮!”
“哈哈。”陈江流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我看你往哪跑!”
“你为什么一直追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是我陈府中的大丫头,你那里我为什么碰不得。”
“你……就是不能,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昨天我还看见李大叔碰了李大妈。”
“你个小登徒子不学好,人家两个是夫妇,当然能……”此时春香的脸都红成了柿子。
“嘿嘿,我就爱看你生气。对你明说了吧,前几天晚上我还偷看你洗身子呢。”
“好啊你……”春香都快气疯了。
“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是夫妇就能碰了吗?干脆我就娶了你做婆娘,岂不更好?”
“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婆娘,你不过还是个黄毛小子。”
“这有什么,那西晋的晋惠帝司马衷十三岁就娶了皇妃,北周静帝宇文阐只有七岁就有了皇后。我都十岁了,为什么不能娶老婆……”
这小江流一边跑还一边厚着脸皮引经据典,不知他是在胡闹,还是真得对春香动了童心。
“你读书就悟出了这些么?看我一会儿就去告诉老爷夫人。”
“告诉他们正好,”小江流忽然停下脚步,眨着漆黑的眸子望着春香,“春香姐姐,我是真得想娶你为妻。”
“你……”春香抬起的手又悬在了半空,其实她也不会真去打这位从小看到大的小公子,只是想教训几句出出气。
“怎么了春香姐姐,你不愿意么?”小江流又一脸天真地问道。
“我……”性子一向大大咧咧的春香一时间失神愣在那里,竟不知如何应付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公子。
“你是不是觉得嫁给了我就受了委曲?你难道忘了,从小就有人说我有帝王之相,我以后当了皇帝肯定会封你为皇后的……”
春香一把捂住了小江流的嘴,看了看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
急忙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提。”
“怕什么,反正现在就我们两个。我就要说,我要当皇帝,然后封你为皇后……”
春香此时已顾不得尊卑之别,抬起江流的两臂就把他拖到了只有她和老爷夫人才能进的公子房中。
她自小在陈府长大,老爷夫人疼她,她自然也万般疼爱这位小公子。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她可不敢再胡闹下去,正色道“公子,小时候老爷夫人怎么教你的,你的那些叔叔伯伯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你哪里有什么帝王之相,只是天资聪慧,你只管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中个状元。至于那些什么帝王之相,你以后想也别想提也别提,听到了吗?”
“不,我就是要提,”小江流此时又耍起了公子脾气,“你不嫁给我我就要说,我有……”
春香又急忙捂住了江流的嘴,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公子千万别再说了,春香姐姐求你了,这可关系到咱们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啊。”
陈江流眼珠一转,又是一副无赖地表情,“好……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夫人,我以后就再也不说了。”
“这怎么能……”春香此时真是哭笑不得。
“怎么,我难道配不上你?你宁肯让他们都去死也不肯嫁给我?”
春香望着这位无赖的小公子,不知是被童心撩拨了芳心,还是那颗早就怀春的心悄然出尘,一时间竟在一个小孩子面前露出了少女的羞涩之情。
“你还是不愿意是吗?”小江流的眼中竟然溢出了泪花。
春香哪能见得了小公子受委曲,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真得?你可不能骗我。”
“我……不骗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说那些胡话了。你今后更要勤奋读书,将来一定要做个状元郎。”
“好,我也答应你。太好了,春香姐姐答应嫁给我了……”这逼婚成功的小家伙欢快的跑开了。
一个十岁男童情窦早开,却开在了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姐姐那里。一个二十岁的少女怀春,却怀在了一个未经沧桑的男童身上。
春香有些茫然,刚才的话她也说不清是一时敷衍还是心之使然。
可小江流却当做了山盟海誓。越发用功读书,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籍一把火烧尽,只读圣人之言。
这一主一仆还经常去离家不远的金水河边玩耍,小江流冲着那东逝地河水大喊“春香姐姐是我的夫人,我陈江流也讨到老婆了。”
“呵呵。”春香被逗得大笑,那颗从未对男子有过非分之想的心里,此时却如这涓涓的河水一般蠢蠢欲动。
陈江流毕竟是孩子心性,还经常对父母和府中的下人炫耀他讨到了春香这个好看的媳妇。
此时陈氏夫妇已经是年近五十的花白老人。在他们眼中小江流和春香自然都是孩子,开始以为他们是在说笑。
这陈府中的下人却是当了真,便有些流言蜚语传到了老夫妇耳中。
说什么春香依仗老爷夫人的宠爱不顾尊卑无法无天,想要夺了这陈府的家产,春香以美色诱骗年幼不懂事的小公子……当然谁也不敢说陈家大公子的坏话。
第一百四十八章 紫痕仙子的情劫
人云亦云,人言可畏
这陈氏夫妇又是年迈眼花,愈发地觉得这两人走得越来越近,倒真像是有些你也卿卿我也卿卿。
还有几位听到传言的族中颇有威望的老者来府中进言:“我陈家家大业大,在这一带也是一方名门世家。怎能有辱门风娶一个小丫环进门,此事万万不可为。”
这陈氏夫妇终于坐不住了,春香虽好却有门户之别,总不能存了那主仆之情,让爱子日后受了族人的排挤。
陈老爷一向心软没什么主见,只能让护子心切的夫人出面。
陈夫人又是怜惜又是决绝地跟春香促膝长谈了一番话里有话,春香从小便受陈家的教诲,哪里能不明白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此后,春香狠下心来对小江流越来越疏远。小江流也曾三番五次的追问,春香要么含糊其辞要么说身体不适。
这陈公子毕竟年幼天真,心想她既然答应了要做我老婆,是万不能反悔的。
终于有一天,春香要嫁人了,坐船嫁到了很远的地方。
陈江流独自一人飞奔着在金水河边追了很远:“春香姐姐,你不是答应了要嫁给我吗!你骗人!”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孩子记住,不要轻易相信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船帆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
“我一定要让这河水倒流,让春香姐姐回来。”
“痴心妄想,河水怎么会倒流!”那个声音又厉声而起。
小江流蓦然回首,却哪里有说话人的身影。
自此以后,陈江流身边的贴身侍女就换成了那个性情温顺的宛婷小姐姐。
但小江流却似乎不习惯这种温柔,时常挂念春香姐姐的挺秀。
更奇怪的是,当年他随身带来的那一缎红绸就如同跟他有了心灵感应一般,无论娘亲藏到哪里他总能找到。
陈夫人便开始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或者已经和亲生父母有过接触。
但宽厚的陈老爷却不这么认为,说江流这孩子绝对不是忘旧的孩子。就看他对那春香丫头的一片痴情,也断然不会做出白眼狼忘了白发娘的蠢事。就算他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我们陈府家大业大,多了两口人吃饭又如何?
陈夫人看到孩子对那缎红绸越发的爱不释手,便不忍心再做那捉迷藏的游戏,就由了小江流的性子。
小江流对这缎红绸越来越痴迷,就像一件贴身的衣物一般,连睡觉都要搂着它。
对此,宠溺爱子的陈氏夫妇只能苦笑别无他法。
既然那个春香姐姐都违背的誓言嫁给了别人,陈江流的圣贤书也读得少了。不过他还真是个固执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了一些像《洛书》《水经注》等等关于水利之类的书,仿佛真要凭着少年壮志的一腔热血让那金水河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