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韩尚书这是要”清阳有迟疑的问道。
“微臣觉得先将李秀等将削职为民,暂时使尔等护庇李后居于临晋侯府,待宫变案彻底查清之后再作其他处置为好——淮东真要听信馋言,又或者趁机作乱,太后能善待郡王府后人,天下臣民也只会称太后有贤德能治天下……”韩道铭说道。
“沈相、寿王,你们觉得呢”清阳心里也很是疑惑,看向沈漾、杨致堂问道。
韩谦对昨日宫变早就有预料,甚至早就做好诸多部署,怎么还会叫李知诰、周数、周元、柴建等人的家小从城中逃走
不过,她这时候还是极聪明的不表达自己的意见,也不直接附从韩道铭的意见,将最终的决定权交给沈漾。
“韩尚书所言甚是,当请两位太后圣裁。”杨恩担心沈漾、杨致堂会拿临晋候府立威,抢先说道。
清阳见沈漾、杨致堂都没有异议,又看了一眼黄娥,见黄娥这时候更聪明的不表态,她便说道:“便依韩尚书所言,暂且先将李秀等将削职为民,使其护庇李后居于临晋侯府。而在宫变案彻查清楚之前,着侍卫亲军严加看守,不得再贼党所趁!这事也麻烦韩尚书亲自走一趟……”
“微臣遵旨。”韩道铭说道。
李秀乃是昨日宫变案的关键人物之一,这时候要直接将他与其他四五十名郡王府一系武官,以及废后李瑶这么重要的人物,都暂时放回到临晋侯府,还确实需要有一位大臣出面负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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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及明成宫太后玺印,还没有办法立刻篆刻出来,但皇帝玺印是现成,召制诏草拟诏书,用皇帝玺印及尚书省大印,韩道铭便带着一队侍卫,将李秀等一干人从台狱提出来。
这时候皇城之内的局势大体平稳下来,杜崇韬与郭亮、张瀚对左右武翊军的中下层武官,连夜进行了梳理。
左武骧军直接参与宫变逃出静海门的也仅有一小部分,甚至钟彦虎都没有控制其部三千精锐参与叛变,更多的人是慌乱间盲从。
除了从静海门叛逃出去的,其他左武骧军兵卒,包括李秀所部,此时都移到西城郭的一处兵营集结。
这些兵卒目前连主城都不能进,等着黄虑过来直接率领他们移驻池州。
黄家及江东世族除了黄化、陈凡等人外,在金陵城内不是没有重要人物,比如黄化的族弟黄惠祥便是户部侍郎。
不过,黄惠祥宫变发生之时,他人不在外廷守值;而宫变发生之后,他与陈景舟等人即便也算是院司高级官员,但没有进入参政大臣之列,也没能临时进入皇城参与决策。
黄惠祥还是等宫变基本平息后,与陈景舟等其他朝臣一起被召入尚书省,但这时候大局已定。
好在明成宫、长信宫两宫太后并尊,黄虑率左武骧军移驻池州的结果,并非他们所不能接受。
韩道昌继续留在尚书省,盯着皇城内的动静。
韩端在皇城耗了一天一夜,没使上什么劲,整个人却亢奋异常,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便侍候跟在伯父韩道铭的身边,着张瀚手下一名营指挥带一队侍卫亲军,押送李秀及李瑶等人赶往临晋侯府,同时将李长风的尸身也捎上。
临晋侯府与昌国公府相距不远,街头巷尾的样子,因此李普自刎荒宅,
老仆赶去临晋侯府报信,李普的尸首才被侯府家兵赶在巡城兵马之前抢先一步夺走。
在临时拘押嫌犯的台狱就给李秀宣读过诏书,赶到临晋侯府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韩道铭直接出示令诏,下令临晋侯府围得水泄不通的兵将都撤出去,换侍卫亲军都督府指定的营校率领他身后这队将卒,负责看守临晋侯府前后宅门,暂时将李秀及临晋侯府的男女老少都软禁起来。
韩道铭在临晋侯府门下,抬头看着朱se大门之上的扁额。
这也是李遇当年在金陵得天佑帝所赐的宅子,但李遇戎马一生,交卸兵权后就退隐洪州,都没有住进住这处宅子,却是李长风入京后延佑帝再将这处宅子相赐,仿佛宿命一般。
韩道铭这时候示意人给李秀松绑,说道:“小李侯爷,除了临晋侯拼死保住郡王府的清白外,我等也是念及郡王府的旧情,才没有将事情做绝。侯府之内,可以留一些刀兵守卫防贼,但重甲、硬弓还是都交出来,韩某才能对诸公有个交待,还要请小李侯爷见谅啊。另外,倘若没有长信宫的懿旨,侯府也不得有人擅自闯出,而临晋侯及昌国公殡丧之事,如需韩家帮忙,小李侯爷让守值的将卒到我府上通禀一声就是……”
“李秀晓得。”李秀看着往外撤出的人马正将几架床子弩一起拖走,再看长兄李长风的尸首草草用一张破席子包裹着,备受打击的他,失魂落魄的朝韩道铭揖礼说道。
李秀与李瑶进入宅中,侯府里的家兵护卫很快将一百具重甲及一百多张强弓、硬弩交出,这时候太阳才升上树梢头。
韩道铭在十数护兵的侍卫下,还得赶回尚书省去。
“张平、姜获二人,真是不识抬举,差点就坏了咱家的大计!”左右没有外人,韩端这时候再也忍不住的跟大伯韩道铭抱怨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们能护庇李后出现,便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了,焉能有更多的强求”韩道铭悠悠说道。
这些年的磨难、波折,韩道铭心间的顽固,已被消磨太多;昨夜的惊心动魄,对他的触动更大;甚至宫变之初,他还奢想着能直接取而代之,但这时候细想未必真有比眼下更好的选择了。
而再细想要没有当初的果断,韩家与棠邑倘若还是继续维持割裂,那韩家被卷入昨夜的喋血宫变,能不能像临晋侯府这么幸运,真就难说了。
如此一想,抛开棠邑的利益不提,韩道铭却有些佩服张平、姜获激流勇退的勇气跟决心。
韩端还理解不了大伯韩道铭的心境,但大伯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在张平、姜获两人身上纠缠,又疑惑的问道:“冯缭、郭却怎么就放李知诰、周数、柴建等人的家小逃出城去”
他当然早知道冯缭、郭却两人就在城中,只是夜里不清楚他们甚至都潜入皇城,就在他们身侧罢了。
韩端认为冯缭、郭却决意拦截李知诰、周数、柴建等人的家小,绝不可能让这些人顺利逃出去——为应付最恶劣的局面出现,棠邑在金陵暗藏的武备虽然谈不上多强,但也足以支撑等到第三镇师前锋兵马抵达金陵城下。
冯缭刚才派人找过来传信,要他们在尚书省能帮郡王府说话,避免李家血溅百步,这或许是秉承韩谦的意思,但韩端有些不明白冯缭、郭却为何对李知诰、周数、柴建等人的家小放开一马,难道不担心李知诰他们更肆无忌惮的联合淮东反叛吗
“将李知诰、周数、柴建等人的家小扣押下来,他们就会乖乖交出兵权,将自己关进囚车,让人押送到金陵听候处置吗”韩道铭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有些心慈手软的说道,“李知诰、周数、柴建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杀其家小又有何益”
“那吕轻侠去淮东,襄北、淮东两边倘若一同举事,要如何处置”韩端问道。
“韩谦应该会派人在鳌山岛以东拦截吕轻侠一行人……”韩道铭说道。
“以放他们去襄北为条件,换他们不去淮东挑事”韩端问道。
韩道铭点点头,说道:“这么一来,棠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对河淮出兵的准备。”
“李知诰、周数、柴建等人据襄北叛乱,这事要如何解决,他们会不会进攻
第八百九十三章 解套
闷热的长街之上,夜色暗沉,殷鹏骑着马,并行王文谦所坐的车旁,忍不住发牢骚道:
“大人刚才在大殿之上,怎么还这么多话啊;这要是叫棠邑那边知晓了,还不是叫小姐难做人”
“淮东削藩已经是必然之举,阮延都认识到这点,殿下他只是心有不甘而已;而我今日要是再不说话,叫阮延那老贼挤兑着,将殿下的怨气都引到我身上,那就更不妙了。”王文谦哂然笑道。
殷鹏想想也是,即便是要棠邑考虑,但怎么也得先保全他们自己才是,心想韩谦与小姐能应该能理解他们的处境,而细想张宪过来后所说的诸多宫变细节,说道:“棠邑那边的反应速度真是快,即便我们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至少短时间内对棠邑的影响不会特别大。有隐患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还以为吕轻侠发动宫变在先,棠邑这些年在金陵潜伏的人手应变在后”王文谦一笑,问道。
“不是这么一回事”殷鹏震惊的问道,“大人以为是小姐与韩谦那边早有预谋”
“吕轻侠发动宫变,皇城之内一片混乱,九门守卫相互戒备,棠邑这些年得在京畿潜伏多少人手,又得是什么人坐镇,才能将主动权从吕轻侠及王婵儿手里抢过去”王文谦摇了摇头,说道,“韩谦请立侯世子之时,便就在等着这一场宫变,主动权实际一直都在韩谦的掌控之中啊!”
“……”殷鹏难以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韩谦立庭夫人之子为侯世子,这与吕轻侠没有什么直接牵涉,吕轻侠发动宫变,应该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才是啊……”
“所有人都觉得意外,是因为想不透吕轻侠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手,但你想想吕轻侠发动宫变成功,会造成怎样的局面其他暂时不说,韩谦出兵河淮之事是不是彻底就黄了”王文谦问道。
殷鹏抓住缰绳,信马由缰的陷入沉思。
王文谦说道:“你想想看,此时,谁最惧棠邑军精锐北上”
“照理来说,徐明珍最惧棠邑军北上,毕竟棠邑军北上,第一便是要打徐明珍。而韩谦要是不打徐明珍,河淮始终是滞局,”殷鹏说道,“但徐明珍应该没有能力影响到吕轻侠”
王文谦说道:“除徐明珍之外,真正畏惧棠邑此时全面介入河淮战事的,实际上蒙兀人。毕竟棠邑军此时北上,还是有可能破坏掉他们彻底消灭梁帝朱裕的计划,令梁军缓过气来。虽然还有很多的事情,我们并不清楚,但就眼前的形势看,唯有投附蒙兀的神陵司及北逃士族才有能力及手段,令吕轻侠如此仓促、反常的发动宫变。而此前周元、姚惜水到楚州,明里暗里,不就是想怂恿淮东跟他们一起拖住棠邑的后腿吗韩谦之前确切也是陷入急于出兵河淮却不能无视身后之忧的困境之中,而到这一刻,你想想看,是不是形势完全有利于韩谦出兵河淮了而放吕轻侠她们从水路西逃,韩谦也应该不想看到李知诰、柴建他们无路可走,最后只能狗急跳墙的去投蒙兀人。要不然的话,难不成韩谦只想到要从下游拦截吕轻侠,却没有想到从上游拦截”
“……”殷鹏愣怔了半晌无语。
王文谦说道:“我刚才那些建议,或许未来会促使淮东与朝廷和解,形成共同压制棠邑的局面,但至少眼下更能叫韩谦无后顾之忧的出兵河淮。至于册立皇太弟嘛——事实上,新帝年仅六岁,十年之内不可能大婚生子,那三皇子杨晔在十年之内,天然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册不册立皇太弟,最大的区别只会叫王太后更加深感孤立无依……”
“大人是说王太后孤立无依,只能在跟淮东和解的世家宗族与棠邑藩镇之间找平衡”殷鹏有些醒悟过来,说道,“大人刚才所说的这些话,其实是韩谦、小姐他们是有利的”
“我说或者不说,对棠邑或许并没有什么区别,沈漾、殿下他们以后也会回过味来,但韩谦与珺儿总不至于会以为我到这时候还看不透他们的布局,”王文谦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了,殿下真要能从善如流,对王家还是有些好处的。这件事若了,我便辞去官职,找一处青山绿水办一家书院了此残生,你打算何去何从”
“……”殷鹏拍了拍脑袋,说道,“我刚才光想着小姐知道今日之事会埋怨大人呢,还没有想到这一茬呢!大人去官要想办书院,殷鹏自然是鞍前马后给大人跑腿。”
王氏在金陵逆乱后期迁入扬州,只要淮东藩国一日不裁,那他们便一日就是淮东的臣属子民。
而待淮东削藩,淮东诸州县的治权重归朝堂,州县官员都得接受金陵的任命,王远等王氏子弟在淮东以文吏为主,没有谁在军中任职,往后即便不去职,也只需要效命于朝廷,而非效命于信王。
这也就意味着王氏一族实际上从淮东解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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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溥的棺柩停在崇文殿的大殿之中,四周明烛高烧。
冯翊走近过来,看着杨元溥的尸身穿着半掩的棺柩之中,脱水似的,青灰色的脸深陷下去,叫人完全想象不出他临时之时心里在想着什么。
除了宫宦、女吏以及宗正寺、礼部的官员守在棺柩之旁,还有二三十宗室中人在大殿里守灵。
金陵逆乱时,绝大多数的宗室子弟都被胁裹渡江,即便杨恩也是在渡江时逃脱,但更多的人则是在徐明珍投梁后,作为人质送往汴京居住,其中甚至包括杜崇韬的妻子德清郡主杨文丽、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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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律以及两个的女儿。
杜崇韬调入金陵后,一直没有得到重用,这也是一个原因。
还是在梁楚和议之后,除了徐后、楚国公杨汾以及当初直接参与叛乱的宗室子弟继续留在汴京外,其他被劫持的宗室子弟,包括德清郡主及杜崇韬的三个子女在内,都被送回金陵。
只不过除了极少数人,大多数宗室子弟回到金陵,被延佑帝厌恶,再也没有他们当初显赫的地位与礼遇。
除了大丧之时需要用宗室子弟守灵外,群臣既然决定改内侍省为内侍府,欲用宗室大臣统御内廷事务,杨恩还得从宗室里挑选几个德高望重的助手。
德清郡主便在此列。
认真说起来,杜崇韬却是这次宫变的最大赢家,不仅杜守韬出任侍卫亲军都督,此时率领将卒值守崇文殿、崇阳门的侍卫将领,乃是杜崇韬刚刚提拔起来的长子杜涛以周炳武之子周南二人。
德清郡主更是大殿之中带领一群经过初步甄别过后确认可靠的侍宦、宫女布置大丧之事。
长信宫、明成宫太后照理也要携新帝及三皇子在大殿守灵,但经历两天一夜的惊魂,人都憔悴、疲惫不堪,还是群臣相劝她们暂时先回宫休息。
长信宫、明成宫这时都各有两名参政大臣以及一名宗室老人及若干命妇随时听候差遣。
韩道铭、张潮守长信宫,郑榆、周炳武守明成宫,四位大臣都六十好几了,外加一群命妇、宗妇相陪,也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但冯翊这时候显然是没有机会去参见两宫太后了,只能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跑到大殿来参拜杨元溥的遗容。
这一刻,冯翊也是感慨万千,回想当年在临江侯府的点点滴滴、没心没肺,不曾想眨眼十二三年便恍然而过,想要吟点什么,却又觉得索然无趣。
冯翊走出大殿,看到秦问从崇阳门那边匆匆走来,喊住他,走过去问道:
“秦大人匆忙跑过来,有什么新鲜事啊”
“沈相不在大殿这里”秦问走到廊下,探头往里看看,自问自答的说道,“沈相不在这里,那这时人应该在长信宫……”
秦问转身欲走时,压低声音跟冯翊快速说道:“陛下遇刺时,身边除了陈如意,还有四名中高级侍宦、两名女吏,一度被看押起来审讯,吕轻侠逃跑前派人去灭口,但她们行事太仓促了,杀死其中五人,却有一名宫宦重伤未死,还留了一口气,之前被送到太医局抢救。杨侯爷从御史台临时调了十多刑吏,这时候应该是从他口里问出一些什么事情来,这时候派人过来找沈相过去商议事情,应该是有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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