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恐怕打不下去了!
邺城,离开皇宫的钟繇拖着老迈的身躯往外走,回想着朝堂上之前,朝臣的目光还聚焦在南阳战场,为曹爽大败吴班,缴获了一批物资而兴奋,大言南阳若下,可与东吴平分荆襄,河洛成为孤城,该如何收复河洛之地。
想到这些,钟繇就是一阵难受,所有人都只注意到眼下南阳之战取得的小胜,不说能不能攻破南阳,河套之地如此浩大的战役,却无人关注。
无论这一仗最后胜出的是鲜卑还是匈奴,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败者固然消失,但胜者也不会获得河套,河套之地最终归属的,恐怕还是背后推动这一场战争的幕后棋手,没有第二个可能,因为在这一场仗打起来的时候,鲜卑和匈奴就注定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无论最后谁输谁赢,棋子的宿命也只是重归棋盅。
胜利的果是是不可能归属于棋子的,只是可叹,这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能看破,河套一旦被对手掌握,那接下来整个云中、并州乃至幽州将都暴露在对手的兵锋之下,如今大魏主力尽数集结于南阳,若真的被对手拿下,并出兵并州乃至幽州的话,下一步,伪汉的兵锋便能直接威胁到邺城了,糟糕的事,大魏刚刚经历了一场败仗,国力动荡,朝中兵马又尽数调往南阳,急切间难以回援,真到了那一步,恐怕整个魏朝都会陷入动荡。
自己毕竟已经老迈,按照钟繇的想法,他是希望年轻一带中能有人看出这一点,毕竟自己如今已年近八旬,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再护卫大魏周全了,所以他更希望朝中的年轻才俊能有足够的大局观,为大魏撑起未来。
只可惜……
唉~
幽幽一叹,还是将此事告知长子,由长子明日朝堂上提及吧。
“太傅慢行!”正当钟繇准备上车回家之际,却见一人从后方匆匆赶来,视之乃是新任中护军蒋济。
“子通?”钟繇扭头,看向来人,微笑道。
“有一事想向太傅请教。”蒋济躬身道。
“子通但说无妨。”钟会微笑着点头道。
“如今朝中皆在为南阳之战摇旗呐喊,但关羽河套两族之争,却无人理会,下官以为,如今不该继续攻打南阳,河套若为伪汉所得,则我朝并州、幽州乃至冀州都将落入伪汉兵锋之下,当务之急,当尽快召回南阳兵马,休养生息,或是保住南匈奴,不使河套落入敌手!”蒋济肃容道。
“哦?”钟繇闻言,目光一亮,远来朝中尚有深谋远虑之人呐,当下点点头,对着蒋济道:“子通可随我回府,详谈此事。”
蒋济闻言点点头,请钟繇上了马车,自己则策马随行在侧,一路往太傅府邸而去。
……
千里之外,河套,为了更好的掌控最新动向,刘毅已经秘密将自己的治所迁入了河套。
乌云遮月,秋风萧瑟,并不是太过起眼的农庄中,十几名新调来的匈奴牧民悄然靠近一处房屋,房屋并不起眼,若说最大的特点,可能便只是大了。
一名牧民突然一脚踹在了房门上,亮出了手中的兵刃,但尴尬的是,房门并未如同想象中被踹开,反倒是踹门的牧民被震得向后倒去,同时在四周突然出现十几名弩手,对着这批牧民一通猛射,冰冷得箭簇撕裂了空气,带着尖啸没入那些措手不及的牧民身体,血腥的气息在四周弥漫。
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这批牧民便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邓艾从隐隐中出现,挥了挥手,自有人上前清理尸体,邓艾径直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道:“叔父,贼人已经尽除。”
半晌,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糜竺胖胖的脑袋自门内探出,朝着邓艾招了招手之后,带着邓艾进入房中。
刘毅摸索着下巴看着眼前的沙盘,自两族开战之后,刘毅已经开始将大量汉民引入河套,充实这一座座农庄中汉人的比例,但就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刘毅至少遭受过十几次刺杀。
“那刘豹倒也有几分本事,看出了此战解决的关键。”糜竺来到刘毅身边,苦笑道:“若能刺杀伯渊,则河套得以太平,伯渊此刻该回廉县,继续待在此处,太危险了,只是这一月中,已有十三座农庄发起了暴动。”
“不能走啊。”刘毅摇了摇头:“混乱是必然的,只是现在我在想,那刘豹的人如此轻易便被送来,究竟是刘豹的意思,还是拓跋隅故意为之?”
“伯渊是说……”糜竺闻言,目光一闪,惊异的看向刘毅。
“终究是一族首领,或许开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但如今该已冷静下来。”刘毅点了点头道:“只是如今的战场,已经由不得他不打,无论匈奴还是鲜卑,最大的问题就是权力不够集中,哪怕双方首领都已有了和解之意,但他们的部下却不愿意放弃这丰厚的利润。”
现在的战争,已经不是拓跋隅和刘豹说了算,什么时候停,要看什么时候刘毅不再收人口为止。
糜竺皱眉道:“眼下包括那刘虎乃至刘豹直属的几个部落,都与我们达成了交易,所以若想停战,关键不在他二人,而在伯渊?”
“嗯。”刘毅点点头,微笑道:“此处已然暴露,换个农庄住,不过这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终归是不好,现在还有余力来算计我,看来这场战争还不够激烈!”
“伯渊的意思是……提供更多的兵器?”糜竺看向刘毅道。
“这可不行,我可不想有一天看到我的敌人拿着我造的兵器来杀我。”刘毅摇了摇头道:“况且,我们提供的兵器已经够多了,再多,对他们也无大用,告诉那拓跋隅,我已向陛下上书,封他为鲜卑单于,只要拓跋鲜卑能胜,不只是河套,就算整个草原,都是他的封地,必要的时候,我大汉可以予以兵力支持,让他做第二个檀石槐。”
檀石槐,是一统整个草原的人物,建立了庞大的鲜卑敌国,所占据的领土,能从西域的天山山脉一直绵延到辽东,是一个天骄人物。
“拓跋隅此人性格狂暴易怒,但如今匈奴也开始向我们出售鲜卑奴隶,那拓跋隅之前要人被拒绝已经有所不满,恐怕未必会信。”邓艾躬身道。
“给他提供一些不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匈奴部落的情报,我想,这份诚意应该够了,再多没有,爱信不信,此举也非为他拓跋隅。”刘毅笑道:“另外,糜威所部也可参战,但让糜威找机会脱身。”
“但如此一来,岂非更令人生疑?”糜竺看着刘毅,不解道。
“不会,这场仗打到此时,已经差不多了,我觉得……刘虎比刘豹更适合做匈奴人的首领,子仲兄觉得如何?”刘毅笑道:“有思想的棋子……不是太好控制!”
“明白。”糜竺笑着点点头,如今对匈奴的控制已经极深,已经有不少大部落愿意举族归附,这个时候的确已经到了摘取果实的时候了。
“让令明那边准备吧。”刘毅点头笑道。
“喏!”
第五百七十章 收网
河套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月,无论对匈奴还是鲜卑来说,这一次大战都是没有胜者的,两家的人口如今加起来,都不及战前任何一家,这也是拓跋隅在听说刘毅从匈奴人手中买到了鲜卑奴隶之后,向刘毅讨要的原因。
这一仗,最大的获益者无疑便是刘毅了,从八月到九月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刘毅这边至少多了八万来自匈奴和鲜卑的人口,一部分被刘毅安排在河套、廉县这边,另一部分,却是被派往各处矿藏去工作了。
如今随着西凉安定,已经发现几处露天煤矿以及铁矿,如今已经快要入冬,西北这边的气温已经极冷了,为了保证西凉这边的安定,刘毅设计出来的土炕已经开始在各处开始用,当然,没有额外的属性,刘毅只提供了设计,至于建造,实在忙不过来,但本身这东西只要概念出来了,工艺其实并不复杂,大多数泥瓦匠都能做得了,刘毅也只能保证塔建设的农庄之中从一开始就有土炕、灶台、烟囱这种。
也因为这个设计,今年对于煤炭的需求会很高,所以几处煤矿的开采需求的劳力极多,而且对于矿工的待遇也不差,干得多赚得多,至少刘毅这里下达的命令里,是不准苛待的,至于下面执行成什么样,如今河套战事紧急,刘毅也实在顾不得去管这一块,今年不出事就行,剩下的明年开始好好整顿。
“失败了?”美稷,刘豹的大帐中,此刻的刘豹仿佛在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苍老了十岁一般,神情中都透着一股暮气。
“是。”刘虎叹了口气,坐在刘豹对面道:“左帅,之前汉人找过我。”
“嗯。”刘豹点点头,如今鲜卑和匈奴之间的仗打到这个地步,他和拓跋隅已经控制不住了,这个时候汉人来找,她大概能够猜到对方要干什么。
“他们希望,南匈奴能够彻底归附大汉。”刘虎见刘豹不说话,自顾自的道。
“归附?”刘豹抬头看着头顶的帐篷道:“不一直是归附吗?”
“这次不一样,他们准备在此设州,左帅为刺史。”刘虎说完,看了刘豹一眼。
“好算计!”刘豹摸索着颌下有些狂乱的胡须,笑道:“你可知道,在汉人的官场中,刺史是做什么的?”
“统管一州军政,是一州最大的官员。”刘虎看向刘豹道。
“那叫州牧。”刘豹摇了摇头道:“汉人的刺史,只负责监督各郡太守,并且没有直接管辖的权利,更莫谈军权了。”
“那……”刘虎愕然的看着刘豹:“如今大汉还有大魏两朝各地刺史……”
在他的记忆中,中原早年那些诸侯中,担任刺史的不少。
“不一样,他们多少是有直接治理权的,但我敢保证,若我同意的话,就真的只是刺史。”刘豹不屑一笑,他一生中,最有朝气的那段时间都是在汉朝度过的,对于官场上那些手段,他或许比很多汉人都要清楚。
“所以……不降吗?”刘虎上前,帮刘豹倒了一碗马奶酒,询问道。
“暂时不,我已经跟那拓跋隅通过气,如今局面虽然难以控制,但若我二人联手,未必不能。”端起眼前的马奶酒,刘豹摇了摇头道:“刘毅很可怕,从开始到现在,他未动过一兵一卒,便从我们两族之中,掠夺了十万人口,可笑的是,我们还在用他提供的武器互相厮杀,如今拓跋隅哪个蠢货终于明白了,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想要我将匈奴彻底交给他,除非我死!”
说完,刘豹一仰脖子,将一大碗马奶酒喝下去,哈出一口气,看着刘虎道:“你先稳住那些汉人,容我再好好算计一番,这一次,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这笔血债可不能算了。”
“自然不能。”刘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突然笑道:“不过……各部族更愿意用鲜卑人的血来还债。”
“你还不懂吗?”刘豹皱眉看向刘虎道。
“不,我懂,是你不懂。”刘虎看向刘豹的目光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刘豹闻言眉头一皱,想说什么,突然感觉不对,面色一白,看向刘虎的目光中凶光大盛:“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毒箭木的汁液,听说是从南蛮之地带来的,毒性猛烈,可见血封喉。”刘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若你愿意当刺史,我会辅佐与你,但你不同意。”
“所以你背弃兄弟之情!?”刘豹怒道。
“其他兄弟都答应了。”刘虎叹了口气:“你斗不过他们的,司空只出一计,你便疲于应付,你可知,如今司空若要举兵来犯,多少人会投降?我们没机会了。”
说话间,刘豹面色已经泛紫,口吐白沫,双眼泛白,说不出话来,刘虎面色一变,突然跪倒在刘豹身前吼道:“兄长!”
立刻,帐外亲卫冲进来,正看到刘豹口吐白沫,皮肤发黑,上去探鼻息时,已经没气了。
“部帅,这是为何?”刘豹的亲卫目光冰冷的看向刘虎,森然道。
“我也不知,正与兄长喝酒,突然就这般了,这酒是何人送来的?”刘虎一脸悲痛道。
“就是平日喝的。”亲卫皱眉想了想,突然回头道:“去把今夜送来马奶酒的人带来。”
立刻有人去找,但不一会儿却被告知人已经找不到了。
酒里有毒,送酒的人却没了踪影,这一下子,事情似乎明朗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容易了,很多线索指向了拓跋隅,那送酒的人最近接触过鲜卑那边的人,而如今人又失踪了,接下来,在刘虎以及另外三名部帅的组织下,匈奴各部展开了对拓跋鲜卑的疯狂进攻。
原本已经在刘豹和拓跋隅的暗中压制下,收敛了许多的战争,再度展开,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疯狂。
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拓跋隅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的人马也在这疯狂的征战中损失惨重,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作为最初的发起者,此刻拓跋隅已经后悔了,二十万拓跋鲜卑,打到现在,已经不到十万,大量的鲜卑部落纷纷脱离,向汉军寻求庇护,这让拓跋隅恨得咬牙切齿。
十一月初三,拓跋隅正在前线寻求与匈奴人何解方法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噩耗,汉人的将军庞德突然带兵杀入青盐泽,攻破青盐泽和金莲盐泽的两处营地,将他们的人口全部掳走,反抗者全部诛杀,两处大营更被一把火全部烧光。
青盐泽和金莲盐泽,可是拓跋鲜卑能在河套立足的根基,拓跋隅这些年来积攒的人口和家底,都在那里,如今两处大营被汉军一把火烧光,拓跋隅气得当场吐血,也不顾还在跟匈奴人作战,当即带着人马便往青盐泽赶。
只是当拓跋隅带着人马回到青盐泽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还有满地的尸骸。
“刘毅!”拓跋隅愤怒的瞪着双目,眼白处浮现出一道道血丝。
“单于,现在怎么办?”一名头领来到拓跋隅身前,恨声道。
“杀!”拓跋隅举起了手中的刀,森然道:“让那个汉人知道,惹怒我的下场,我要血洗廉县!儿郎们,随我去杀那些汉狗!”
“杀!”
当下,拓跋隅纠集如今还能调动的部落,带着人马踏过已经冻结的黄河,绕过刘毅建好的木城墙,杀向廉县。
在此之前,拓跋隅也曾打过廉县的主意,特地派人在回礼的时候,查看过这木长城背后的防御,发现并无关卡,所以这次他率军杀往廉县时,对于道路十分熟悉。
沿途还能看到汉人丢弃的不少物资以及一些逃出来的牧民,对方因为携带了大量辎重的缘故,走的不快,当拓跋隅带着人马杀到木城墙附近的时候,对方也走过去不到一天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以鲜卑骑兵的速度,足以在对方抵达廉县之前追上那些汉军。
若说一开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拓跋隅只想着以血还血,屠戮廉县一泄心头之恨的话,在得知大量的牛羊和人口都还没有送回廉县的时候,拓跋隅心中也有了夺回人口和物资的想法,追的更急,对于木墙上那些汉军将士不时射来的箭簇,根本无暇理会,或者停下来反击,哪怕对方人手并不多。
“将军!”看着浩浩荡荡的鲜卑骑兵如同洪滔一般汹涌而过,守在木墙上的将士擦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那万马奔腾的气势,哪怕是站在城墙上,都感觉有些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