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问剑人

    唐戈看着鬼无邪，偶然瞥一眼公输一兮，并未多言。

    咔嚓

    夜幕下传出一道类似于玉石碎裂的声音，霎时间，结界崩塌，幻境散去，周遭的世界天翻地覆。

    原本的灯火通明、太平盛世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残垣断壁，顿时有荒凉气息扑面而来，面前原本高大的城墙也变得破败不堪。

    鬼无邪缓缓走来，看了一眼四周的废墟，说道“是不是有些怀念之前的繁华盛世”

    唐戈说道“现实虽然残酷一些，但总归比幻境要强。”

    鬼无邪瞄了一眼公输一兮，后者身躯猛然一颤，下意识的向后退去，躲到古之月身后。

    夜风拂过古城，卷起地面上散落的风沙，于半空中盘旋打转，又缓缓落了下去。

    呜呼

    阵阵阴风呼号，于城内角落里盘旋而过，公输一兮陡然一惊，瞳孔张大，惊恐的望向那长而幽深的街道。

    许多年前，昆仑界有一个传言，门前有槐，百鬼夜行，这个传言来自于三千年前的鬼界。

    夜走千万鬼，鬼煞走第一。

    鬼界第一任司狱，司鬼厉、破幽冥，斩尽游离于世间的一切幽魂，而他的府邸前便有一株巨大无比的槐树，每逢祭灵之日，便会有百鬼成群结队的从槐树下经过。

    某一日，那棵古槐树突然消失。

    一切只是传言，没有人能够证实那棵古槐树是否存在，这一切都成了昆仑界中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

    当一个个面目狰狞、身体干枯的尸体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出现在唐戈几人的面前时，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立刻迎面袭来。

    数百道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躯壳，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控制下，僵硬的挪动着，走过长街，在他们经过的地面上，留下漆黑泛着腥臭的液体。

    公输一兮躲在古之月身后，仅露出一双眼睛，望着诡异恐怖的一幕，虽然极度害怕，可是内心莫名的驱使却让他控制不住目光。

    百鬼夜行，生灵退让。

    唐戈的眼神骤寒。

    从这些尸体上裹着的衣衫来看，他们生前应该便是揭阳城的百姓，死后面目全非，只剩一层枯皮包裹着骨骼。

    唐戈、古之月和鬼无邪身处长街尽头，数百道身影朝着他们走来，毫无退避之态。

    公输一兮却已是全身颤抖、面色惨白。

    鬼无邪说道“你想怎么办”

    唐戈向前踏出一步，伸出左手，掌心中忽有寒意凝聚，似有风雪飘荡，一颗如同被冰雪包裹着的玉球浮现。

    鬼无邪脸色微变。

    古之月默然点头，她自然认出了此物，乃是念如音利用风雪之力凝聚而成。

    一阵阵诡异的哀嚎之声传出，那数百道身影以古怪的姿势前进着，并且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显然在背后操控他们的那人，没有想让他们停止。

    唐戈丢出冰球，划过夜空，磅礴寒气顿时涌出，如同雪崩一般，朝着四周迅速蔓延。

    寒意席卷，唐戈的双手迅速结印，冰球随之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化作磅礴大雪飘落。

    雪花落在数百道尸体上，融进干枯的皮肤里，深入骨骼，他们的速度随之变得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止，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他们距离唐戈等人的距离已不足十丈。

    见到那些尸体停止在原地，唐戈面不改色，印法再变，半空中传来一阵轰鸣之声，只见一片巨大的冰雪云朵悄然形成，不断吸收着天地元力，迅速膨胀起来。

    鬼无邪望着那一道冰雪之云，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

    当冰雪之云膨胀到极致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其中蠢蠢欲动，处在一个即将崩碎的边缘。

    “破”

    只听唐戈一声冷喝，那道冰雪之云在一道震耳欲聋之声中破开，无数锋利冰晶宛如箭矢一般飞射而下，射向那数百道行尸走肉。

    咔咔咔咔咔咔

    伴随着一阵阵结冰之声响起，数百道身影全部被冻结成冰雕，隐隐还能看到其中的狰狞面孔。

    夜风拂过冰雕，寒意刺骨。

    唐戈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然后望冰雕的后方，说道“还不现身”

    古之月、公输一兮和鬼无邪同时抬眼望去。

    “昆仑山掌教，果然名不虚传。”

    在那遥远的黑暗中，传来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随后在几人的注视下，黑暗中涌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季青云曾经见到过一条龙，若他在此处，一定也会惊骇，眼前之物的体积丝毫不比那条龙小。

    原本生活在东海深处的巨鲸，现在却突兀的飘浮虚空之中，让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在巨鲸脑袋上方，盘坐着一道身影，他低垂着头颅，似乎在沉睡。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眼睛，亦没有张嘴，但声音就那么平白无故的传了出来。

    公输一兮已处在震惊之中许久，久久不能回神。

    鬼无邪戏谑一笑，说道“石臣，你少在这装神弄鬼。”

    “你什么时候跟他们厮混在一起了，真是有损隐雾之名。”那道人影依旧低着头，没有睁眼，也没有张嘴。

    鬼无邪说道“我乐意。”

    慵懒的声音再度传出“也好，三位乾元上境高手，看来我这百鬼夜行之术今日是遇到难关了。”

    他没有任何动作，巨鲸轻轻甩了一下尾巴，顿时狂风席卷，有刺耳的声波从大嘴之中传出。

    天地呼号，那数百道冰雕竟是在此时，一点一点的消融而去。

    数百道冰雕缓缓融化，石臣与巨鲸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然能够破去念如音留下的神通。

    唐戈脸色微异，眼中有剑意激荡。

    那是古鲸，传说中的万鲸之祖，为何会成为人类的坐骑

    石臣一直低垂着脑袋，如同真的沉睡。

    随着古鲸发出一道道声波，虚空荡起一圈圈波纹，缓缓下降，掠过冰雕，顷刻之间，那些冰晶便是融化成水，沿着地面流走。

    行尸走肉再次露出容貌，一阵阵古怪的声音传出，他们的脑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转动了一下，便是又响起哀嚎之声。

    唐戈看了一眼鬼无邪说道“你以前可曾见过这头古鲸”

    鬼无邪说道“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它还处于沉睡状态。”

    唐戈又说道“那个时候的石臣可是这番模样”

    鬼无邪摇摇头，说道“那时他精神的很，完全不似这般低迷，不过声音倒是一样慵懒。”

    唐戈眼帘微垂，若有所思。

    多年前，石臣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言论诡异，行动诡异，无数人对他的身份不断猜测，只可惜毫无所得。

    无人知晓他从何处来，也无人知晓他要去向何处，更别提他在这世上出现的意义。

    唐戈突然说道“你是石臣还是古鲸”ntent

    从前有个问剑人




第三百零二章 沉睡的人，清醒的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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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唐戈之言，石臣沉默下去。手机端htts:

    鬼无邪亦是怔住。

    片刻后，石臣说道“你倒是聪明，可以解答我一个问题吗”

    唐戈说道“可以。”

    有声音从石臣的身体中传出“你认为现在是真实还是梦境”

    唐戈说道“无论梦境或现实，自然有存在的意义，不必分清。”

    石臣说道“我所梦见的一切，最终都能化为现实。”

    唐戈眉头一挑，说道“这岂不是很好的能力”

    石臣说道“我更喜欢无拘无束，不想被这些束缚。”

    唐戈说道“无拘无束的做梦”

    石臣沉默片刻，说道“现实太残酷，我更喜欢做梦。”

    “所以”唐戈目光一冷，说道，“这些和你施展百鬼夜行之术有什么关联”

    石臣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我是古鲸还是石臣吗”

    唐戈静静的看着他。

    古鲸低头看向下方那个渺小的人类，随即又有声音传出“人生有涯，而梦无边无际，那我是石臣还是古鲸，又有何差异”

    唐戈冷漠说道“昔年有昆仑山弟子被幽灵残害，尸体可是被你收走”

    古之月看了过去。

    石臣，亦或是古鲸沉默片刻，随即有声音传出“不是。”

    唐戈问道“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精通百鬼夜行”

    石臣说道“不知。”

    “那你为何要杀我父亲”突兀的尖叫声从唐戈身后传了出来。

    公输一兮抬着头，一脸恨意的盯着古鲸上的身影，稚嫩的脸庞上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深沉杀意。

    石臣却是平静说道“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是将他带入了梦境，你应该感谢我。”

    公输一兮怒吼道“一切都是你的妄谈，你自己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明明杀了人，却还如此冠冕堂皇”

    当公输一兮的一番激动之言道出之时，石臣倒是看不出有何反应，反倒是唐戈身躯猛然一颤，仿佛有一道雷光在心中炸响。

    公输一兮尚是孩童，所说的话完全出自于本心，是世间最纯真，最真实的话。

    石臣没有反应，古鲸却狠狠地甩了甩尾巴，搅动风云，顿时狂风四起，乌云翻涌，月色又暗。

    “或许你是对的。”许久之后，终于有声音从石臣身体中传出。

    公输一兮咬着牙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报仇”

    石臣说道“我等着你。”

    自始至终，石臣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地面上那数百道尸体，也仅仅是在原地张牙舞爪，未曾移动过半分。

    古鲸渐渐平静，悬浮在夜幕下。

    唐戈不再言语，古之月和鬼无邪一度沉默，只有在看向那些疯狂扭动着的尸体时，才会微微动容。

    只有公输一兮，一直仰着头，凝望着石臣与古鲸，目光寒冷而坚定。

    唐戈从如意袋中取出千年麒麟心，送到公输一兮面前。

    公输一兮心头一惊，眼中有光芒打转，许久之后才接过来，同时有声音从口中传出“谢谢。”

    石臣再没有言语，在长时间的安静之后，古鲸爆发出一声惊天声波，唐戈三人凭借着深厚的修可以抵御，公输一兮则是拼命的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夜幕下乌云翻涌，遮掩星月，一圈无形气浪从古鲸身上缓缓向下移动，掠过那数百道行尸走肉。

    微小之间，可观大局。

    转瞬之间，数百道尸体便消失不见，只有地面上残留的液体，还证明之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石臣在古鲸的驮负之下，缓缓的退回黑暗，当巨大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揭阳古城才安静下来。

    乌云散去，诸天星辰重新耀世，皓月清晖再度洒向这座已成为废墟的古城。

    “每次出场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离去的时候，又是这般神秘。”

    鬼无邪望着那遥远的黑暗之中，苍白的脸上浮现诡异笑意。

    唐戈说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鬼无邪说道“有几十年了吧，他一直神出鬼没，旁人很难猜测其心中所想，更何况他本就是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之人，一般人也不想亲近于他。”

    他究竟是与世界格格不入还是他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呢

    这是唐戈心中暗想，片刻后他说道“走吧。”

    “我还是喜欢隐藏在暗中，若无要事，不会轻易现身。”鬼无邪说道。

    唐戈随意点头，率先朝着古井的方向走了过去。

    数日之后，唐戈三人回到柔然城。

    公输一兮所在的高楼之中，只有一间宽敞的阁楼，所以修复乾坤镜的过程中，他没有刻意避开唐戈和古之月。

    千年麒麟心、苍茫灵泉与已经化为石器的乾坤镜放于一处。

    光芒闪烁，灵泉涌动，兽玉不断发出低沉的兽鸣，不断循环，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公输一兮已是满头大汗，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原本如青石一般的乾坤镜开始泛起光泽，很快便有刺眼的光芒反射出来，照亮了昏暗的阁楼。

    “成了，成了”

    公输一兮虽然疲惫，却激动的叫出了声，双手颤抖的捧着乾坤镜，眼中尽是兴奋之色。

    镜面光华明亮，镜身洁白如玉，周圈铭刻着纹路，弥漫着天地元力。

    公输一兮走到墙角，在墙壁上摸索了一番，朝着一块与众不同的黄石轻轻按了下去。

    咔咔锃锃

    一阵阵机器运转的声音传出，唐戈和古之月望了过去，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铁框迅速交叉汇聚，将这方阁楼密密麻麻的困住，犹如一间囚牢，只有窗户的方向，还会射下网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