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春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漠
京中发生变故,顾清菡少不得要去向太夫人禀报,等顾清菡离开之后,段沧海吩咐齐峰几句,齐峰也迅速离去。
世子爷,武乡侯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也不必放在心里。段沧海见杨宁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只以为在武乡侯面前受了委屈,劝慰道:武乡侯素来不拘小节,说话有时候太过太过直率。
杨宁怪异一笑,道:他今天是来解除婚约的。
那也是!段沧海正要顺嘴劝说,猛地身躯一震,失声道:什么?解除婚约?世子爷,你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杨宁耸耸肩,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段沧海惊骇道:这门婚事,是两位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无论锦衣侯还是武乡侯,都是大楚世袭侯爵,门第尊贵,订下的婚约,莫说是我们这样的门第,就算就算是普通人家,那也绝不至于轻易撕毁。
杨宁笑道:你不是说,那位武乡侯不拘小节吗?你说的还真没有错,他说要解除婚约,就像撕掉一张废纸一样。
段沧海虎目显出愤怒之色,双手握拳,怒声道:将军尚未出殡,他他便背信弃义,我们锦衣侯府在他眼中算什么?
杨宁摸着下巴道:他说咱们齐家没有一个独挡一面的男人,还说我这样的傻子,愚蠢无能,根本配不上他们家的千金。
段沧海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苏祯这是落井下石,他!竟是气得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宁抬手拍了拍他手臂,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样一个言而无信的父亲,只怕也生不出什么好女儿来。顿了顿,压低声音,贼兮兮笑道:段二叔,你可见过他们家的那位千金,长得怎么样?
段沧海道:那倒没有见过,可是武乡侯苏祯长相不差,武乡侯夫人当年也是有名的美人,他们的女儿长相应该也不会差。沉声道:世子爷,他要解除婚约,你可答应了?
三娘说还要禀报祖母。杨宁虽然对武乡侯的所作所为大是鄙夷,不过对这门婚事倒是并不在意,回头看看祖母怎么说。
段沧海怒气未消,冷笑道:苏祯虽然做事轻浮,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大事他也敢说翻就翻,果然是人心难测,想当年!说到这里,犹豫一下,终是没有说下去。
杨宁笑道:段二叔对苏祯很了解吗?我对这位岳父大人却知之甚少。
段沧海知道这位世子爷从前浑浑噩噩,虽然不至于白痴,但脑子也确实不大灵光,如今似乎是受刺激聪明起来,开始知晓人情世故,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苏祯年轻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成日里流连于风月之所,醉生梦死,武乡侯常年在外,疏于管教!
杨宁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先前苏祯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责骂齐宁流连于秦淮河上,现在看来,他自己倒是风月前辈。
当年三爷大婚,苏祯来参加婚宴,还!段沧海握起拳头,随即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杨宁却已经被引出了好奇心,问道:段二叔,到底发生何事?总不会是在三叔大婚的时候,苏祯还会闹事吧?
段沧海冷笑道:世子爷还真说中了,那次大婚,苏祯和几名纨绔子弟竟然偷偷摸到了洞房,说什么要闹洞房,举止轻浮,等三爷带人赶到的时候!说到这里,段沧海脸上显出怪异笑容:三爷赶到的时候,苏祯浑身是血,当时就已经晕死过去。
啊?杨宁更是来了兴趣,听到苏祯倒了霉,心下颇为兴奋:到底怎么回事?
段沧海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世子爷知道就好,可别到处说,虽然不少人都知道,但现如今也都不敢挂在口上。顿了顿,才笑道:虽然没有看到,不过我们都猜到,定是苏祯浮浪性子不改,想要借闹洞房之名调戏三夫人,却被三夫人用剪刀刺中了他的大腿,苏祯虽然是苏老侯爷的嫡长子,可惜没有遗传苏老侯爷的勇武,当场就吓昏过去。
杨宁忍不住大笑起来,此时才明白,为何先前武乡侯苏祯见到顾清菡的时候,颇有几分忌惮,却原来当年有这么一档子事。
想到顾清菡长相娇美,出手却是凶狠得紧,不由为之莞尔。
虽说苏祯做事荒唐,但擅自解除婚约,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段沧海冷笑道:此人急功近利,想当年苏老侯爷何其英雄,那也是一言九鼎的信诺之人,却想不到!摇了摇头,武乡侯这爵位自从被苏祯继承之后,威名早已经是一落千丈,人们提及四大侯爵之时,不少暗地都在嘲笑武乡侯根本无法与其他三大侯爵相提并论,可将军也并无嫌弃,依然是遵守当年的婚约。
段二叔,苏祯上门解除婚约,自然是因为父亲过世的缘故。杨宁缓缓道:他只以为锦衣侯府自此没落,所以不想与我们结亲,听你提及此人往日的作为,有这样的行为,也不算什么怪事。顿了一下,才道:我现在只奇怪,他为何偏偏挑在这个日子过来解除婚约,父亲还未出殡,这时候过来提及此事,他自然知道这是与我们锦衣侯府撕破脸,但凡有一丝脑筋,也不会如此糊涂。
段沧海皱眉道:世子爷这样说起来,也确实奇怪。苏祯虽然为人轻浪,但却也不是一个愚笨之人,按理来说,即使要解除婚约,也该等上一段时日过后,却偏偏在将军出殡前夕过来,还真有些蹊跷。
杨宁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凑近段沧海,问道:段二叔,你说这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我总觉得解除婚约不仅仅是苏祯临时起意所决定。
段沧海想了一下,才道:这种事情,咱们也不好猜度。随即皱眉道:可是如果婚约真的解除,我们锦衣侯府的声誉可就大大扫地。
这是他们撕毁婚约,声誉扫地的只能是他们。杨宁冷笑一声,言而无信,武乡侯这块招牌日后可就臭了。
世子爷,你不明白。段沧海苦笑道:咱们锦衣侯府目下处在困境之中,不少人正在观望,苏家解除婚约,虽然对他们的声誉大有损伤,可咱们锦衣侯府的声誉也必然受挫。你想想看,苏家主动解除婚约,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只以为连苏家都瞧不上咱们,都会觉得咱们锦衣侯府没落了,如此一来,恐怕会有更多人落井下石。低声道:婚约一旦解除,苏家丢的是面子,我们锦衣侯府,丢掉的很可能是里子。
原来如此!杨宁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第四十八章 出殡
建邺京城的形势正如段沧海所猜测,黑刀营入京调防皇城,原本防卫皇城的羽林营却被调出京城,往城北十五里地驻防。
当夜城中便开始施行戒严。
即使是边城,不到紧张时刻,也不会轻易戒严,莫说一个帝国的都城,戒严便预示着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黑刀营护卫皇城,而建邺城外城诸门则是由虎神营守卫,此外虎神营更是拔出一部分兵力,协同京都府衙役巡视京城大街小巷。
对建邺城来说,这样的凝重氛围已经是多年不曾出现。
锦衣侯齐景出殡之日,城中戒严依旧,前来送行的京中官员并不多,倒是所过街道的百姓自发地在道路两边默默哀送。
依照锦衣侯齐景的地位以及对帝国的功勋,送葬队伍的场面就显得寒酸了一些。
齐景的安葬之地位于京城以东的钟山之畔,这里有一片广阔的陵地,被称为忠陵,大楚开国之君专门令人修建了这片忠陵,用以安葬为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忠臣良将,能够在死后被送入忠陵安葬,乃是无上的荣耀。
齐景是大楚的柱梁,在忠陵自然也有一席之地。
从京城出发,要走上一天才能抵达忠陵,落葬前前后后至少要三天的时间,杨宁作为齐景的嫡长子,此番自然是不可避免要带领丧队前往。
三老太爷这一次倒也随队前往,不过五爷和六爷却都没有出现。
队伍自锦衣侯府出发的时候,人数倒不算太多,不过两百人左右,但是一路往东门去,随在队伍后面的人却多了起来,大都是些对齐景心存敬意的京城百姓,抵达东门之时,队伍已经有近千人,如同一条长龙逶迤而行。
虽说京城戒严,各门都是紧闭,但队伍来到东门时,东门立刻敞开,两边每隔几步便是一名手持长矛肃然而立的甲胄兵士,队伍经过时,两边的兵士俱都持矛而跪,以示对这位帝国名将的哀悼。
杨宁看在眼里,心下更是知道齐景在楚**人的心中却是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东门就在前方不远,杨宁瞧见门下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群人,等队伍靠近之时,一大群人已经迅速迎过来。
当先一人一身黑色甲胄,身材高大,不到四十岁年纪,行走之时,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端得是一条好汉子。
邱总管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只见那黑甲人快步上前来,猛然间跪倒在地,摘下头盔,身后一干兵将也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同时摘下头盔,将头盔放在边上之后,随着那身着黑甲之人一起对着齐景的灵柩连连叩头。
邱总管此时已经凑近到杨宁身边,低声道:世子,这位是虎神营统领薛翎风薛统领,是将军的老部下。
出殡之前,顾清菡已经对途中要遭遇到的诸般礼节细细教授杨宁,杨宁记在心中,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上前回礼。
他在邱总管的陪同下,上前去,却只见薛翎风神情凝重,眼圈微微泛红,叩头不止,此时额头竟然已经裂开,鲜血流淌出来。
薛统领,快请起,快请起!邱总管上前扶住薛翎风,统领的心意,将军泉下有知,必然安慰。
杨宁此时已经向薛翎风和一众将士行了行礼,薛翎风起身来,也不看薛总管,走到杨宁面前,他身材高大,比之杨宁高出不少,居高临下看着杨宁,微一沉吟,才道:世子,我曾是将军的部下,将军对我的恩情,此生都不会忘记,以后若有为难之处,尽管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辞!
杨宁拱手道:薛薛叔叔,家父家父过世,以后劳烦薛叔叔的地方应该不少,小侄在这里先谢过!
薛翎风眼中微显诧异之色,似乎惊讶杨宁亦能如此得体,眸中显出一丝欣慰之色,微微点头,也不多言,闪身到一旁,让开了道路,沉声道:送将军!再一次单膝跪在边上,城边所有将士俱都单膝而归,显得凝重肃穆。
邱总管正欲让队伍重新起行,却听到后方传来声音:且慢!声音响亮,随即听到马蹄声响,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到后方的人群已经闪开一条道路,很快便有几骑飞马而来,杨宁瞧过去,只见当先一人一身浅黄色的锦袍,头戴冠帽,颔下长须飘飘,到得近处,已经翻身下马来。
是淮南王!邱总管失声道:世子,快快去迎接淮南王。
杨宁一怔,他虽然对楚国体制还不清楚,却知道王爵远高于侯爵,不想这当口忽然冒出来一个淮南王。
淮南王也就四十出头年纪,气质华贵,下马之后,已经往拉着灵柩的大马车快步抢过去,到得灵柩边上,忽地伏在灵柩上,眼泪瞬间流出,凄声道:天道不公,你锦衣侯英雄半生,在沙场之上所向披靡,如今如今却魂归九泉,我大楚柱梁崩塌,本王心如刀绞!
送葬队伍本就伤心,此时淮南王大哭出声,不少人也顿时大哭起来,便是两边跪着的兵将,此时也是抬手抹眼泪。
杨宁呆了一下,暗想这淮南王到底是何方神圣,看他情真意切,似乎是真的痛心齐景过世,感染力也是极强,只是为何顾清菡一直不曾提到这位淮南王,而且也没见过淮南王前往锦衣侯府祭拜。
淮南王一脸哀伤,忽地后退两步,便要跪下,邱总管此时已经在他边上,急忙拉住,道:王爷,王爷,使不得,使不得,这这于礼不合!
淮南王道:如何使不得?难道就因为本王是个王爵,就不能跪拜锦衣侯?锦衣侯为我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我大楚国泰民安,都是锦衣侯带着无数将士以鲜血换来的,莫说这一跪,便是用本王的性命去换锦衣侯,本王也绝无二话。推开邱总管,竟真的跪了下去。
此时便听得四周一阵窃窃私语,许多人脸上都显出钦佩之色。
淮南王连续叩了几个头,这才被扶起来,转头看到杨宁站在一边,走了过来,伸手拉住杨宁的手,温和道:这位自然是锦衣世子了?
邱总管忙道:正是!向杨宁使了个眼色,杨宁这才道:齐宁见过王爷!作势要跪,淮南王却是拉住,道:不必了,本王只是过来送锦衣侯最后一程,不能让他走的冷冷清清。
他这话听似并无不妥,可是杨宁却隐隐觉得这话中有话,暗想今日送葬的人数也不算少,沿途不少百姓在路边祭拜,虽然说不上极其热闹,但要说冷清其实也还不至于。
这淮南王却说不让锦衣侯走的冷冷清清,这话中自有蹊跷。
正在此时,却又听到马蹄声响,随即又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等一等,等一等,圣上有旨,圣上有旨!
只见几匹快马飞驰而来,杨宁见状,心想这帮人真是会挑时候,锦衣侯府停灵的时候,无论是淮南王还是宫里,都不见人影,如今丧队都要出城,这淮南王和皇帝的旨意却前脚赶后脚。
咦,那是宫里的范公公!邱总管见到来人,忙向杨宁道:世子,范公公是司礼监总管。
范公公年近五十,身形微胖,但面相和善,眼睛看上去如同眯起来,等他靠近过来之时,杨宁才发现这范公公天生一对小眼睛。
范公公身后,则是跟着四五名侍从太监,瞧见淮南王在旁边,范公公顿时显出笑容,躬身上前:见过王爷!
淮南王淡淡道:范公公来得及时,若是再迟片刻,锦衣侯就已经出城了,能在最后一刻赶上圣上的旨意,锦衣侯泉下有知,也会安心了。
杨宁听他语气充满了嘲讽,心下有些惊讶,暗想这淮南王的胆子还真是不小,竟然当着司礼监总管太监的面嘲讽皇帝,却也不知他本就对皇帝有怨气,还是要为锦衣侯抱不平。
范公公依然堆着笑,道:锦衣侯是大楚功臣,圣上绝不会忘记锦衣侯。咳嗽一声,才尖着嗓子道:圣上有旨,锦衣世子接旨!
杨宁从未见过这样场面,而且顾清菡事先也没有料到皇帝的旨意会在这个时候颁下来,所以杨宁一时还真不知道接旨又有什么样的规矩。
见杨宁有些发怔,范公公笑道:世子不用多想,这不是府里,不用麻烦,直接跪下接旨就好。
杨宁心下窝火,暗想在这个时代混迹还真不容易,自己如今冒充的世子也算是身份尊贵了,可是这才没多久,三天两头跪来跪去,连着膝盖都他娘的有些受不住,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又无可奈何。
不过又想到这次圣旨来了,应该少不得一些赏赐,锦衣侯府在银钱方面正有些捉禁见肘,江陵那边的税银迟迟没有送到,顾清菡这两天还在为银钱之事烦恼,这时候如果宫里赏赐下来,倒也算是及时雨,可以解决锦衣侯府当下之急。
范公公尚未宣读圣旨,便听到马蹄声响,杨宁这才发现,淮南王却已经带着手下人骑马离去。
奉天承运!范公公张开圣旨,宣读起来,杨宁对那些华丽辞藻并不在意,却是集中精神,想要知道这宫里到底能给多少赏赐,只听范公公像和尚念经一般,啰嗦小半天,先是对齐景的功绩大加赞颂一番,随后又是对齐景过世表示天地同悲,叽里呱啦半日,等范公公合上圣旨,也没听到一句赏赐之言。
世子,你节哀顺变,锦衣侯过世,举国同悲,你也要保重身体。范公公卷起圣旨送过来,杨宁顺手接过,这才起身来,心里暗骂道:悲,悲,我悲你妈拉个头,这么大一个朝廷,这么大的功臣良将过世,一张圣旨全都是屁话,没一点实在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他心下恼火,却也不能表现出来,正要谢恩,忽地发现范公公身后一双眼睛正盯在自己脸上,顺眼瞧过去,只见范公公身后其他几名太监都是垂手低头,唯有一名太监微抬头,一双眼睛正在自己脸上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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