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皇上挂念。”齐宁还是起身拱手道:“皇上下旨赐封王爵,臣!”
“这是你应当的。”皇帝道:“朕很清楚,危难时候,真正想着朕的,就只有你。”就在齐宁边上座下,微一沉吟,终于道:“朕知道当时的局面,你与萧绍宗争斗,九死一生,换作任何人,都不敢与萧绍宗正面相争,你本可以离开的!”
“离开?”齐宁道:“皇上有难,臣怎能离开,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皇上周全。”
“因为朕是皇帝,你是朕的臣子?”皇帝盯着齐宁的眼睛。
齐宁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终于直视皇帝眼睛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皇帝再次问道:“因为你觉得朕是你的朋友,所以你才留下来,不惜一死也要护住朕?”不等齐宁说话,已经平静道:“你可听过,天子无私事,所以天子也就不会有朋友!”
第一四零七章 长乐
齐宁一怔,立刻道“臣失言,恳请皇上”还没说完,隆泰已经抬手拦住道“朕还没说完。”
齐宁只能洗耳恭听。
“朕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书,因为朕是太子,迟早要登基治国,所以父皇对朕的学业十分重视。”皇帝缓缓道“朕还记得,那时候萧绍宗被宣入宫中,为朕伴读,朕知道他是皇室宗亲,所以那时候以绍宗哥哥称呼。”
齐宁微点头,也不多言。
“朕在宫中,除了小太监,只有萧绍宗陪伴,所以对他感情很深,也一直以为他是朕的朋友。”隆泰轻叹道“但是朕现在回想起来,朕或许并没有做到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许多事情居高临下,并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而且以此为天经地义。”
齐宁心知萧绍宗能走到今天,幼时的环境多少对萧绍宗也有很大的影响,轻声道“孩童时候,自然是想不到周全。”
“朕怪他,却不恨他。”隆泰苦笑道“那时候老师就对朕说过,天子没有私事,要一心为国,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朋友,只有君臣。”看着齐宁,道“你当初进入锦衣候府,朕与你走得近,也并没有真正将你当做朋友。朕当时身处困境,没有多少人愿意帮助朕,而你担着锦衣齐家的名头,自然对朕有着极大的助力,所以朕不得不重用你。”
“臣受皇恩,万死不能报”
隆泰摇头道“朕知道你当时的心意,朕需要你助朕坐稳皇位,你也需要朕帮你享有荣华富贵,所以在朕看来,你我之间虽然也有义气交情,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互相利用。朕甚至想过,如果司马氏权势日大,朕无法压服,你很可能就会一走了之”
齐宁心想你这猜的倒也没有错,刚到京城,我还真是这般想的。
“熙熙囔囔,皆为利来,熙熙囔囔,皆为利去。”隆泰平静道“萧绍宗控制朕后,朕已经是万念俱灰,因为举目朝野,朕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够斗得过萧绍宗,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舍身救朕”苦笑道“朕不瞒你,朕被囚禁之后,自己都已经放弃,只等着萧绍宗取朕的首级。那天囚牢被打开,那个姑娘说是奉了你的吩咐,正在极力搜救朕,朕才明白,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人念着朕。”
齐宁心下也是感触,轻叹道“满朝文武只是被萧绍宗隐瞒,否则也定会有许多忠诚于皇上的臣子,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救皇上。”
隆泰摇头道“你错了,也许会有人对萧绍宗心生不满,但是赌上身家性命挺身而出的,朕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凝视着齐宁,道“萧绍宗控制京城,手握兵马,与他相斗,九死一生。其实朕已经知道,你已经利用丐帮将家眷转移出京,你也本可以一走了之,甚至如果你投奔萧绍宗,朕相信萧绍宗一定会很欢喜。可是你并没有走,留下来扭转乾坤,让朕重见天日。”抬手轻拍齐宁肩头,含笑道“朕知道,你当时并不是因为臣
子的忠诚才会留下来,而是因为将朕当做了朋友。”
齐宁犹豫一下,终于道“恕臣斗胆,臣确实可以走,但是在臣心中,一直将皇上当做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要讲义气,如果就走一走了之,那就是不仁不义了。”
隆泰颔首道“朕明白,所以朕封你为义恒王,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皇上是让臣一直讲义气”
“你只说对了一半。”隆泰道“不但是让你一直讲义气,也是要朕自己也一直讲义气。”一字一句道“你没有负朕,朕自然不会负你”
齐宁起身来,拱手道“臣定当誓死效忠,永远当皇上是朋友。”
“你记着今天的话。”隆泰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无论有什么改变,只要你对朕讲义气,朕就绝不会有负于你。”也站起身,肃然道“朕很早就对你说过,朕要为天下百姓创建一个太平盛世,而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记着朕和你的使命,你我都还年轻,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我们的梦想,朕不希望有任何变故阻碍我们的抱负”
齐宁心想皇上言辞之中,竟似乎是对未来有所担心,只能道“皇上不必担心,你我君臣同心,中能创建太平盛世。”
隆泰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眼眸深处甚至划过一丝疑虑,但却终是含笑道“朕相信你。”此时的眼神之中,却是充满了坚定之色。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传来禀报声“启禀圣上,东齐段韶和申屠罗已经到了,正在等候皇上召见”
齐宁心下一凛,隆泰却是向齐宁微微一笑,吩咐道“宣”回到御书桌后坐下,示意齐宁在边上的椅子坐下。
段韶和申屠罗进到御书房内,都是一身便装,段韶的气色明显不是很好,申屠罗却依然是虎步龙行。
齐宁忽然间明白皇帝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这两人,一来固然是当着自己的面与他二人相见,二来想必也是因为让自己在身边保护。
隆泰能够召见这二人,显然是要安抚他们,如果在御书房内外布满护卫,一来显得皇帝胆小,二来自然也会让对方有些反感,而自己留在这里,固然让隆泰显得从容,而且以自己的武功,也根本不惧申屠罗会突然出手。
段韶二人看到齐宁,都是一怔,但还是上前,段韶犹豫了一下,终是向隆泰躬身行礼,申屠罗也在后面行了一礼。
“朕今日召见你们,不为国事,只为家常。”隆泰抬手示意两人落座,段韶在齐宁对面坐下,申屠罗却是站在了段韶后面,他自然是以此来表示段韶身份的尊贵。
齐宁心下冷笑,暗想齐国都已经消亡,如今两人的生死都掌握在隆泰手中,晃一下手指头这两人就要身首分离,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这里摆架子,真是不知所谓。
“皇后知道你在京城,心中挂念。”隆泰道“朕已经答应皇后,
会善待你们。”
段韶道“多谢。”也不多言。
申屠罗终是忍不住道“你我两国结为盟友,想不到却背信弃义,竟然”
不等他说完,隆泰已经道“陌影是你的兄弟”
申屠罗一震,隆泰淡淡道“你我两国确实结盟,可是陌影却一直在我楚国兴风作浪,而且与逆贼勾结,图谋造反,这又是怎么回事是谁先破坏了盟约”
申屠罗顿时哑然。
他二人来到京城之后,虽然一直龟缩在淮南王府,但这几日却也已经知晓萧绍宗谋反大案,两人被陌影被安排在淮南王府,就算是傻子,他们也猜到陌影与萧绍宗的关系不一般,知道陌影也卷入了这次叛乱之中。
之前两人一直不知道陌影所谓扭转大局的手段是什么,如今却已经彻底明白。
一旦这次萧绍宗果真篡位成功,那么与陌影实现当然有协议,陌影的条件之中,很可能就是要萧绍宗让齐国复国。
可惜一切随着萧绍宗的失败也都烟消云散。
陌影卷入叛乱是真,而且隆泰小皇帝显然也已经知道了陌影卷入此事,甚至对陌影的真实身份了若指掌,被小皇帝这样一问,申屠罗顿时哑然。
“朕今日不再追究这些旧事。”隆泰道“段韶,你是皇后的兄长,朕今日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赐封你为长乐侯,至若申屠罗,朕赐你为永安侯,朕会令人在京城为你们准备府邸,只盼你们日后能够效忠于朕。”
申屠罗双手握拳,立刻道“我不接受”
齐宁却是心下冷笑,他本就聪慧,这时候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天下未定,齐国虽然覆灭,但是北方还有一个并不容易征服的汉国,虽然秦淮军团趁势北上,但敌国的皇位已经尘埃落定,而且还有钟离傲这等名将,楚国这边经过了一场动荡,虽然迅速平定,但终究还是对前线战事有很大影响,所以要想经此一役就平定北国,可能性并不大,无非是占据北方的一些疆土城池,为下一次对汉国的决战做好准备。
实际上西北和齐国先后落入楚国之手后,南北平衡的态势早已经消失,南强北弱,此消彼长,不出意外的话,平定北国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北方终究还是没有拿下来,皇帝赦免段韶死罪,而且还封其为侯爵,固然有皇后的因素在其中,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未雨绸缪,以此为例,做给北方人看一看。
既然段韶能够封侯,那么在征伐北方的过程中,难免会有北国将官以此为念,向楚国投诚。
只是皇帝对段韶也并不客气,直言是因为皇后的缘故才封其为候,而且还以长乐为名,甚至于让当初齐国大将申屠罗与段韶同样为候,这当然是对段韶的羞辱,而皇帝显然也是以此警告段韶,他早已经不是东齐太子,不过是大楚帝国的阶下之囚而已。
第一四零八章 且以杯茶报君恩
申屠罗并不接受赐封侯爵,隆泰淡淡一笑,齐宁却也是微笑道:“在我大楚要想封侯,并不容易,皇帝隆恩浩荡,申将军是否觉得侯爵也配不上你?”
申屠罗还要说话,段韶却已经道:“既然是皇上的恩赐,申将军领受就是。”
申屠罗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听说令狐煦驻守在濮阳。”皇帝凝视着段韶道:“不知长乐侯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段韶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皇上是想让我游说令狐煦?”
“朕不会强求你。”隆泰道:“只不过令狐煦和他手底下的将士困守孤城,如果迟迟得不到解决,他们的下场一定不会很好。”也不多说,道:“义恒王,你送他们出宫!”
齐宁起身来,段韶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多说。
齐宁送了两人出了宫门,宫外却有神侯府的人在等候。
段韶和申屠罗在淮南王府被发现之后,就被神侯府的人带回去,不过却也没有关进牢狱,让他们在神侯府的独院居住,倒也是颇为照顾,今日皇帝宣召,正是韩天啸带人亲自送到宫门外。
韩天啸看到齐宁陪着两人出来,立刻上前拱手,齐宁已经含笑道:“三师兄!”
“王爷的伤势如何?”韩天啸问道。
齐宁笑道:“已无大碍。”
韩天啸这才向段韶道:“皇上有旨,给两位安排了新的住处,这就送两位过去!”叫过马车,段韶一言不发上了车,申屠罗则是骑马而行,韩天啸辞别齐宁,这才带人送段韶离开。
齐宁今日入宫,皇帝也没有谈及国事,心知皇帝是看自己伤势未愈,所以并不想让自己太过辛累。
今日皇帝真情流露,倒也是让齐宁颇为感慨,只是齐宁总感觉皇帝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而且皇帝几次说起日后即使有什么变故,也不要互相有负于对方,这话看似随意,但齐宁总觉着话中有话。
不过皇帝的心思,终究不是能够完全猜透,他也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坐车去往丐帮分舵。
韩天啸送了段韶到得一处僻静的街道,在一所并不算太大的宅子前停下,宅子四周却已经有虎神营的将士守卫,段韶下了马车,四周扫了一眼,也不说话,韩天啸这才道:“从今日起,两位就暂时居住在这里,这里的护卫会保护两位的安全,府内有仆人,有什么需要,两位尽管吩咐。”拱拱手,竟是带人径自离去。
段韶进到院内,屋里收拾得倒也很干净,四名男仆和四名丫鬟在院内等候,看到段韶和申屠罗进来,都跪下行礼,段韶也不看一眼,径自到了大堂之内,申屠罗紧随而入,段韶走到桌边坐下,脸色难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申屠罗明白段韶心情,也不多言,在门前乡下人吩咐道:“送一壶茶过来!”这才走到桌边,在段韶对面坐下,微一沉吟,终于道:“殿下,事到如今,回天无力,大齐复国的愿望,只怕难以实现了。”
段韶冷笑道:“本宫自然知道。隆泰欺人太甚,竟然!”咬牙切齿,随即道:“这四周都是守卫,我们想要出去都不成了,更何谈复国?”心情烦躁,忍不住道:“本宫还以为陌影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原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一脸懊恼之色。
申屠罗微一沉吟,才道:“这都是臣的错。臣当初以为陌影真的有什么法子扭转乾坤,所以束手就擒,臣本应该战死在船上!”
段韶道:“大都督莫多心,本宫不是怪你。”
“殿下宽厚,但臣确实罪不可赦。”申屠罗叹道:“我大齐水师尽在臣的统帅之下,不但没能封锁住淮水,还因为疏忽大意,让大齐水师几乎是全军覆没,此等大罪,绝无宽恕之理。”
此时一名丫鬟送茶过来,申屠罗过去接了茶,段韶看着申屠罗厚实的背影,也是黯然,知道如今在这大楚京城,除了宫里的皇后,唯一的依靠便是申屠罗。
皇后身居宫中,自己未必还有机会见到,唯有与申屠罗相依为命。
申屠罗接过茶壶,似乎在想着什么,终是转过身来,放了茶杯在桌上,给两只茶杯都倒了茶,这才道:“令狐相身在濮阳,那边的情况,令狐相最是清楚,何去何从,令狐相定会仔细衡量,若是殿下这边去了书信,令狐相遵从殿下之命,也许会打乱令狐相的步骤,甚至会给濮阳的数万将士带来灭顶之灾。”
段韶皱起眉头,略有不快道:“本宫并没有答应要给令狐相去书信。”
“前番齐宁要求臣给令狐相去信,臣也确实亲书了一封信,虽然看似游说,但那封信暗含玄机,别人看不懂,令狐相却是看的明白。”申屠罗缓缓道:“臣告诉他,由他判断局势,自行选择道路。”
段韶叹道:“若是我们能够前往濮阳与他们会合,也未必没有出路。”
“殿下,濮阳是汉国人的地面,那里的百姓绝无可能臣服于我们。”申屠罗叹道:“而且汉国人也不会任由我们在濮阳成气候。”
段韶一脸愁闷之色,无奈道:“大都督,莫非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今日隆泰赐封殿下为候,已经是极尽侮辱之能事。”申屠罗道:“臣只担心,这只是开始,殿下如今已经成为他的板上鱼肉,生死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殿下是大齐太子,本不该受此折辱。”
段韶皱眉道:“这里刚刚发生过叛乱,隆泰杀意未消,今日若当真是触怒了他,他只怕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