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浮生记

    雷千行打量这个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店一万个嫌弃，并不想进去。在他看来住在这里的人能做出什么好衣裳吗当然不能。

    “你快进来啊！”梅三娘催促道，拉着他进去。

    夫人连认真瞧都没有瞧雷千行又坐了下来继续裁剪，雷千行眉头紧皱，这比他想的还要灰暗，看眼前的凳子也没有半点想要坐下的意思。梅三娘直接坐在夫人的面前，向她说着雷千行要找人做衣裳的事情，还说如果好看会多付钱。

    “不做。”夫人两个字简单回绝了梅三娘和雷千行。

    客人连话都还没有说就被回绝，这种事情在雷千行短短十几年的生平里是绝对没有的事情。谁不知道他雷宅少爷的名字，谁敢对他这样眼前这个苍老的女人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夫人这生意能赚好多钱呢，你应下吧。”小幽道。

    “不要啊夫人。这多好的生意啊，夫人您再想想。”梅三娘劝道。

    可是夫人并没有理会她们两个人，自顾自裁剪。梅三娘见雷千行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直接转身离开赶紧追了上去，小幽则留在这里继续劝夫人。

    “雷公子你等等啊。”梅三娘拦住雷千行，道，“你去求求夫人，她一定会答应你！”

    “为何要求”雷千行道。

    “就凭这整个云州只有夫人才能做出和你心意的衣裳！”梅三娘很相信夫人。

    “就凭她怎么可能。”雷千行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笑话。

    “怎么不行你别看夫人这店是小了点，可是英雄尚且不问出处，难道小店面就不能藏龙卧虎了吗”梅三娘道，“你都见过夫人为我做的那件衣裳了，难道不好看吗你都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难道你雷家还出不起那点钱吗啊”

    “是那位夫人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

    “夫人只要真心实意的客人！雷公子你大家出声，家教严厉，见夫人时的模样，我都看得真切只是不愿多言。雷公子，难道你的做法是真诚的吗”

    雷千行一听，自知理亏:“好！我就拿出诚意！”

    “夫人夫人，你看雷公子回来了。你快应下吧。”小幽道。

    梅三娘推着雷千行，他一礼，道:“夫人请你替我做一件衣裳。”

    夫人依旧没有讲话。

    “夫人，夫人！”梅三娘跑过去拉着夫人的手臂。

    夫人被梅三娘烦的没办法了，终于停下来正眼看着雷千行:“做谁的衣裳啊”

    “我娘。”雷千行答。

    “你娘哦，人如何，样貌又如何”夫人问。

    “我娘是雷宅的夫人。”

    “雷夫人我问你样貌和人品，没问你她是谁。

    梅三娘怕他生气了这笔生意就做不成了，替他回答:“雷府夫人生的花容月貌，气质出众，年过四十但瞧之不过三十左右。”

    “选布料！”

    “不必，布料我已经备好。”

    “把布料拿来，七日之后来拿东西。”

    “好，我明日会命人把东西拿过来。”

    这生意终于算是定下来了。梅三娘听到夫人应下才放心。她知道只要夫人她应下了就一定会做。雷千行答了一句好就离开。梅三娘和小幽也离开。

    “你放心！夫人答应下来一定会做好！她是云州最好的裁缝！”梅三娘道。

    “嗯。”雷千行淡淡道。

    酒楼

    “还知道回来看看都多晚了。”梅夫人站在酒楼门口质问道。

    这下梅三娘和小幽才发现她们出去的时候还是白日，现在都傍晚了。

    “夫人。”

    “啊没有，娘我给你带了糕点回来。我们快进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幽把糕点摆好在盘子上端上桌。梅三娘还在一边哄着梅夫人。

    “娘来吃点心。”梅三娘拿一块递到梅夫人嘴边，一脸笑容希望梅夫人赏脸。

    梅夫人无奈女儿的调皮可爱，拿了点心吃下去。娘亲肯吃东西就是消气啦！这梅三娘可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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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女四（上）
    七日之期很快就过去了。在与夫人约定的那天，梅三娘和小幽早早就去了夫人店里，她们很相信夫人的手艺，去就是想亲眼看着雷千行拿到衣裳付钱。虽然说这雷宅声誉很好可那也是雷老爷打下来，关雷千行什么事啊万一他耍无赖怎么办啊

    到店里之后才发现，这雷千行去得竟比她们还早，他拿着衣裳细细观看，面无表情。梅三娘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万一他不满意，这钱不就泡汤了只见雷千行没说话就直接命下人把一箱子的白银摆上桌。谁知，夫人竟只从箱子拿了三个白银其余全部都还给雷千行，众人诧异。

    “太多了。”夫人淡淡道。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这可是我们少爷给你的，还容许你想不想！”一边下人怒了。

    雷千行一个眼神立刻阻止了这下人继续说下去，向夫人赔罪道:“夫人失礼了，家奴不知礼数。”

    “没事，我老婆子没那么多规矩。”

    “这衣裳值这些银子，不算多。还请夫人手下。”雷千行答。

    “我是卖衣服的人我说了算，我说不要就不要！”

    这么执拗的人雷千行还真是第一次见，这钱哪有人不要的呢不过联想夫人的怪规矩，就觉得可以理解了。

    “夫人，你就收下吧。”梅三娘在一边小声劝道。

    可夫人不管不顾，对着雷千行直言:“我说了衣服是我的我说了算，要么你把这些多余的银子拿走，要么你把衣裳还给我。”

    “你！”下人怒了，正想要发火。

    “诶！不可无礼！把箱子拿走。”雷千行命令。

    本想能让雷千行满意夫人能多拿钱，这箱子里的钱都足够让夫人过上比现在好许多的日子，可夫人偏偏态度如此强硬。梅三娘的计划泡汤了，有点沮丧。

    “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吧。”梅三娘给他们倒水。

    “夫人，那么多银子够你在宽敞的街上开一家比这个好许多的店，连我这个不在行的人都看得出您的手艺有多好，你何必在这个小店里守着”雷千行道，“如果夫人愿意，雷府愿意给夫人提供……”

    夫人却道:“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一个人留着也没用要那么多干什么去。藏在土地都要怕被耗子啃了去。我做衣服我开心，要那么多钱没用！”

    “夫人说笑了，这耗子哪里啃得去这么硬的东西。”雷千行道，“既然夫人不收这些银子，也不想开店，如果夫人愿意不如来我们雷家名下的裁缝店，也比现在好许多。”

    “不必了，我这小店挺好的。”夫人答。

    “夫人做生意却不要银子那夫人您可有什么别的愿望”雷千行道，“您今日做了这么一件好衣裳，我怎么说都要感谢您，还请夫人直言。”

    “没什么愿望。”夫人又道，突然她放下了剪刀，看看梅三娘，又看看雷千行，:“我给你们做衣裳，是因为你们配得上这样的好衣裳。我总不能让我的好衣裳在那些俗人眼里浪费了吧。”

    “是。”雷千行答。

    既然东西都拿了，钱也付了，那雷千行和梅三娘也就告辞。

    “怎么样”梅三娘道。

    “嗯，很不错。”雷千行道。

    “很好就很好，说什么很不错嘛，死要面子。”梅三娘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雷千行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问。

    “没，没什么。我说你满意就好了。”梅三娘立刻笑道。

    “我还真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老的人了这做衣裳的手艺还不错，比得上云州所有的裁缝师。”雷千行依旧语气平淡地赞扬道。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夫人虽然年老，但手艺也出奇得好！”梅三娘道。

    雷千行一笑。

    “早就听闻梅姑娘家中经营酒坊，梅夫人酿酒手艺之好，是云州一绝，不知我是否有幸一尝”

    “你怎么知道……”在记忆里，梅三娘从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他姓甚名谁。

    雷千行又笑了，解释:“传闻梅家酒坊梅夫人的女儿天生身带奇香，我与你并肩而行，就算你不说难道我还闻不出来你周身的梅花香吗姑娘还未回答我，是否有幸一尝。”

    “云州雷府的雷大公子吩咐，怎敢不从呢”梅三娘一礼，“只是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不知道娘的酒是不是都卖完了。”

    “没关系，明日这个时辰你将酒送到雷府，如何”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走出巷子后又走了一条街，酒坊往左边，雷府往右边，两人要分离。梅三娘和他分别，正想走却被雷千行叫住了。

    “怎么了”梅三娘不解。

    “那天夫人问家母样貌身高，你是如何得知”雷千行那日见梅三娘竟然能将母亲的五官样貌说得清楚便觉得奇怪。

    原来是这件事啊！梅三娘明白了，道:“其实是一年前我去寺庙上香，曾在庙中与雷夫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日夫人只带了一个婢女前来，不慎丢了钱袋，是我捡到了将它还回去，因此有幸见到雷夫人。不过我想夫人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

    听梅三娘的话雷千行才突然想起来了:“原来是你！这件事情娘曾经和我说过，只是我没想到那日的姑娘就是你。既然如此，那我该替娘亲好好谢谢你。”

    “小事而已，再说过了那么久了，何必说谢。”梅三娘道。

    说完两人就各自分别，路上姐妹二人也是闲聊。

    “小姐，我觉得雷公子对你很好！”

    “我们又不是坏人，有什么好不好。”

    “小姐不觉得雷公子长相英俊吗”

    “是很好。”

    “那小姐不喜欢吗”

    “这世上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我还是喜欢吃的！”

    “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喜欢啊”

    “不是！小姐！”

    “什么不是！你就是喜欢！喜欢！哈哈哈。”

    “小姐你别跑！”

    “追不上我！你追不上我！哈哈哈。”

    第二天梅三娘很准时地抱着酒出现在雷府，因为酒坊有客人，梅三娘独身前来并没有带小幽出来。而雷府的婢女得了雷千行的吩咐在雷府府门口等着梅三娘。

    “梅姑娘，请。”婢女十分恭敬道。

    “麻烦姑娘。”梅三娘笑答。

    “梅姑娘客气了，奴婢小蝶，是少爷特地吩咐奴婢要出来等候姑娘，别让那些人怠慢了你。”小蝶道。

    “小蝶小蝶姑娘的名字可真好听。”

    “谢姑娘赞赏，姑娘这边请。”

    “好。”

    走了一会儿，梅三娘却发现自己好像越走越远，难道是要把酒送到厨房吗这酒也不用热啊！梅三娘很疑惑。

    “小蝶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啊”梅三娘问。

    “梅姑娘有所不知平常这个时候少爷都会去染坊巡视，所以少爷特地吩咐我如果您来了就让您去哪儿找他。”小蝶解释道。

    “你们公子还真是勤快，还亲自巡视。”

    “少爷自从跟了老爷学之后一直都是如此。”

    长这么大，梅三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染坊这个地方。工人们把每一匹染色完成的布被高高挂在一根又一根的竹竿上，长条形的布披在上面，随风吹动。在梅三娘的眼中，这每一条都像是瀑布清流而下。当梅三娘终于在茫茫人群中见到了雷千行的身影，她见到的是雷千行在不停的训斥下人，表情十分吓人。梅三娘有一点不敢走过去了。

    “少爷，梅姑娘到了。”小蝶似乎看惯了这个场面，很平静地走过去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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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女四（下）
    那天之后，梅三娘和雷千行就没有再见过面。雷千行有雷府的生意，梅三娘也要在酒店帮忙。那几日街上出现了许多变戏法的艺人，每次开场都惹了很多人前去观看。每到这个时候，梅夫人的酒楼里也少了不少人。这天也是如此，一有人跑进酒楼里高喊:

    “开场了开场了！”

    店里的人就走了大半。梅三娘打着算盘，不禁叹气这变戏法的是个劲敌！拿起一瓶客人还没有付钱的酒想放回酒架，抬头间看见楼上的雅间内还坐着一个人，并没有受影响自顾自地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那间的窗户正好对着梅三娘站着地方，一览无遗。梅三娘发现，那个人竟是雷千行！梅三娘愣住。下一刻，雷千行好像知道梅三娘在看着自己，放下酒杯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片刻之后梅三娘一笑应之。两眼对视，此时此景，无声胜有声。

    随后雷千行下楼。

    “你们家的酒这么好，我希望能在我母亲生辰的那一天让她也喝上，梅姑娘意下如何”雷千行问道。

    “能接到雷府的生意小女子不胜荣幸，怎么敢不答应”梅三娘打趣起来。

    雷千行一笑，他发现两人相处多了，也就没那么拘束。梅三娘还时不时会和自己开玩笑，会装出一副他高高在上的模样。

    雷夫人的生辰就在五日之后。梅夫人和小幽也因梅三娘得了幸能去参加了雷府主母的生日宴。这次在门口接的可不在是婢女小蝶了，而是由雷千行亲自迎接，请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