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浮生记

风云七（上）
    若云青策马狂奔赶去天牢，此时此刻她的头顶像有道道天雷一般，劈在她的四肢，劈在她的脑门上，劈在她心上。若云青终于明白了“云誉”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云誉不多加辩解就掉入她和厉启风的圈套，更明白了为什么云誉会招出了徐副将，明白了自己父亲的种种行为。这不是因为所谓的功名利禄，而这都是基于一个儿子对养育自己的父亲的爱，对于家人的保护。

    天牢之内，昏暗肮脏，寒风刺骨，关押在此的人，哪一个不曾是达官贵人，但到了这儿，昔日一切如云烟散去，不复存在。其实荣华富贵不正是云烟吗若云青由狱卒领着，走到了关押云誉的牢房门之前。云誉自进来后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除了吃饭会走动之外，其余的时间变像一尊石像一般，再无动作。他以为不会有人来看自己了，当隐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时还以为是狱卒来查房并无多想。直到若云青喊他的名字，直到他转身朝着门那边看去。太久没有看见光，上面的窗子照射进来的一丝光亮让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片刻之后才看清那个人是若云青。

    竟还有人来看自己

    现在的云誉哪里还有当初在定国公府的模样呢穿着破旧的犯人的衣服，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双手双脚带上了锁链，铁链会因为他的动作在地上会发出了“卡啦卡啦”的声音。他静静地走来坐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亲手把一个为了家人的君子送进了这种灰暗肮脏的地方。他本应该是个翩翩公子，一生平安，如今却成了待死的囚犯。他本是一个好儿子，好舅舅，如今却成了不知感恩，利欲熏心的小人。

    “若姑娘，别来无恙啊。”云誉十分平淡，毫无波澜。

    狱卒打开牢房，若云青拿出一包银子给狱卒:“这些银子给弟兄们好吃好喝。”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狱卒自然明白若云青的意思，立刻离开了。

    见若云青并没有说什么，他又是一笑，“你知道了。”

    “知道得还不够全，想听你亲口说。”若云青看着云誉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透看穿一样，却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让自己看不透。

    “王上对定国公府已经忌惮多年了，当年王上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是我父亲一力支持将他送上了皇位，为他安定外族打下半壁江山。可是，到最后，父亲却成为了他皇位面前最大的阻碍。父亲从未有过僭越之心，但王上似乎并不是这么想。”云誉深深叹息，对上若云青的眼睛，语气平淡，陷入回忆之中，“王上为了这一盘棋，筹谋多年。难道你以为这次的局是王上一时之间的想法吗”

    云誉眼中的似乎带着一种吸力，令若云青无法逃脱。

    “王上找我的时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年二弟战死沙场，弟妹忧思过度，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家中刚刚将祭礼办完，王上就单独秘密召见我。他希望我可以帮助他扳倒父亲，同时他也承诺我当父亲革职之后，定国公一职就将是我的了。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王上绝不会放过父亲，放过钰儿，放过整个定国公府。可如果我不答应不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阴毒的办法。三思之后，我决定将计就计。王上一早便将那副将提拔，就是为了让徐副将成为王上在军中的眼线。可是王上不知道，这个副将本来就是外族派来的卧底，在我派去的人发现了副将的真面目后他就成为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同时我也命令我的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暗中收集证据。一个月前，王上下令开始计划，我的计划也开始了。首先就是我派去的人盗窃军中机密将会被两位将军发现，然后自尽。接着，厉将军和若将军就会在检查此人的时候发现他与定国公府的来往信件。如此，我相信不管他们有没有上报王上，都一定会亲自来或者派出亲信调查此事。”

    “接下来，我们进府调查，你就在国公的生日宴上摆了这么一出好戏给我们，为的就是让我们相信你就是这一场盗窃机密，勾结外族的幕后黑手。”若云青听完心中复杂，什么样深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为之放弃生命她深



风云六（下）
    书房

    厉将军俯首案前提笔想写却也写不出什么。厉启风一猜就觉得一定是写为递给王上的关于云誉一案不要牵扯进定国公之类内容的折子。他不禁叹气。自从那天之后已经有很多大臣为此事上折子，说辞无一不是担保定国公无罪、请求王上归罪云誉、可怜定国公一个慈父之心被白白践踏等。听闻王上看了这些折子之后已经恼怒，厉启风何尝不懂王上这是为减轻定国公的威信而做，厉将军尽管写再多的折子说再多好听的话也根本不可能打消王上的念头。

    “你来了。”厉将军看见儿子走进了，问，“小郡主怎么样了国公还好吗”

    “都还好。爹你放心吧。爹，你在写准备给王上的折子”厉启风出声询问。

    “嗯，我在对叛将一事考虑如何告知陛下。”厉将军直言。

    厉启风一愣，不是为了云誉:“我以为爹还在为云誉的事情苦恼王上会不会对定国公有威胁。原来是叛将的事情。”

    厉将军很是平静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叛将本就是王上举荐的人，现在又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不是摆明了打王上的脸吗所以啊为父想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要如何告知王上原委。”

    “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厉将军一听，抬头看了一眼厉启风，大笑出来。惹的厉启风怀疑自己的老爹是怎么了。厉将军大笑，是因为对自己儿子的诚实感到了满意。他自知身在官场，很多人的心思已经不如当初那般的清澈了，就连自己都会为一本折子烦心，而厉启风却不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啊！

    “爹不想帮定国公了吗”厉启风想想。

    “没事，这几日大臣们的折子写多了，也许王上本来就不想对国公爷有什么处置，若是这种折子写多了以至于惹恼王上，那才会不放过国公爷。”厉将军解释道，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了。

    厉启风被自己老爹的样子弄得摸不清头脑了。颇有怀疑，是不是因为云誉的事情对定国公有些疏远可他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厉启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怎么了”厉将军一看厉启风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有事。

    厉启风略显无奈:“没有，刚刚我和阿云一起从国公府回来，路上和我说云誉一案还有很多疑点尚未解决，长这么大我和阿云虽然老是吵吵闹闹，但像今天这样还真是头一回。”

    “云儿对云誉一案有疑点”厉将军突然问道，“什么疑点啊”

    厉启风一惊，他以为厉将军会像以往一样关心他和若云青有没有吵架，叮嘱自己要多让让她，但是今日厉将军所关心的是云誉一案，道:“是。阿云觉得云誉的案子从士兵发现那里就很有问题，还觉得云誉认罪还蹊跷。爹也这样认为吗”

    “没有。”厉将军答道，似乎若有所思，“你啊，人家云儿比你小，还是女孩子，就不能让让她，和她争什么。”

    厉启风见自己老爹又和平常一样了:“她哪里像个女儿家了。”

    “你小子！就知道嘴硬！”

    厉启风和厉将军还在接着拌嘴，他以为若云青是太生气了才会离开，以为她早就回到若府了，完全没有想到若云青是连夜直奔去军营。她对这件事情还是心存疑虑，最后决定自己一人去查个清楚。

    军营

    士兵一看是若云青就没有阻拦，直接放若云青进去。一路上有一些士兵看到若云青还会走上前去尊敬地喊一声“少将军。”若云青在营里四处打听着那天发生的情景，后来在其中一个副将那里听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那天啊，那天一天都没什么大事。少将军您也知道，厉将军和若将军巡视军营，那兄弟们都早早就准备好。自从若将军和厉将军来了之后，我们都有跟随他们。那天本来好好的，可早上我有些拉肚子，陪将军走到一半就先退下了，那时候我还从那里经过没看到那里有人，没想到等将军去的时候那个叛徒就在那里准备飞鸽传书。”

    “你是说你路过的时候还没人，等我爹他们经过的时候就有人在那里准备飞鸽传书了”若云青谨慎地重复道。

    那副将又想了一下，很确定的点头:“是，我确定。好在那个叛徒还挑了一个好时候让我们大伙儿瞧见，不然啊这个叛徒



风云六（中）
    “你怎么了是不是悲伤过头了。”厉启风道，“说实话我看见小郡主那样也有点伤心，但是如果不抓云誉，那么就不止小郡主一个人伤心了。”

    “启风，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不是云誉做的”若云青看了厉启风，非常认真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是云誉做的！你看从那个自杀的士兵，到定国公府的信件，到云誉保管的印章，再到最后人赃并获，不是非常的完整吗”

    “可是从那个副将家中搜出来的证据当中有他和外族传递军情的往来信件，却没有他和云誉来往之间的信件，如何能证明云誉和他之间有联系。还有，爹和厉伯伯每月要巡视的日子是早早就定下，哪有人传递情报会选在一个将领在军中的日子，而且还选在将军巡视必经之路上为什么不推迟一天等爹他们走呢这样不是更安全吗”

    但是厉启风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可以证明什么，不以为然道:“云誉与那副将之间的联系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云誉本人已经招认，那副将自己也在口供上面签字画押默认了这件事情。再者你说的印章，的确我们没有看到云誉身上有，可你忘了当时云誉也想过要辩解，还想把罪丢给自己的仆人，是被我们一起识破了不是吗”

    “可是你不觉得那天那个手下和军营自杀的士兵很相似吗如果是你你会找一个相似的人进入军营这样惹人注目吗”若云青再问。

    “阿云，我知道你在定国公府中与云誉有了些交情，他也的确有多照顾你，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啊。现在证据、口供都已经拿到了，你还在怀疑什么阿云”

    “启风，我总觉得不对劲，真的，我觉得这个不是云誉做的。”若云青想再次向厉启风解释，“你不觉这一切都太顺了吗就像……就像演戏一样。”

    “你在想什么阿云云誉盗取机密是事实，你不能感情用事！”厉启风急了，“就算你对云誉有好感，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可是……”若云青还想再说什么，厉启风就抢过她的话。

    “事实摆在眼前了。”厉启风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我知道了。”若云青快步走开，不管身后的厉启风怎么叫若云青都没有回过头去回应他。

    其实厉启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这么急躁冲动，不过就是这个案子里的几个疑点，好好解释不好吗至于对她吼大叫吗现在想来若云青说得也很有道理啊。可是刚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难道是因为那是云誉吗可那云誉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她对云誉这样的信任不知道，厉启风觉得什么答案都觉得不对。

    厉府

    厉启风人才到厉府门口，就听见小厮说林暄来了。厉启风急忙就过去了，到厅上就看见她们二人相谈甚欢。

    厉夫人对林暄这个儿媳妇是很满意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会钟情于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若云青，虽然这个女子只会行兵打仗，不会半点女儿家的礼数和女红女工之类的东西，但还要自己的儿子喜欢她还是能接受。后来她的儿子竟然要选户部尚书林敬之的女儿林暄，她高兴极了。厉夫人一早就知道户部尚书家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因而定亲之后，厉夫人与林暄就多有接触，厉夫人一人在府中无聊时总爱找林暄这里走走那里逛逛的，林暄也很会说话，小嘴甜得常常把厉夫人哄得分不清南北，因此厉夫人对着林暄也是越看越爱。



风云六（上）
    从王宫出来，四人纷纷上马回府。厉将军和若将军交情深厚，这厉府与若府就是门对门，中间隔了一条小道儿。

    “爹，王上会对定国公府做什么吗”若云青问。

    若将军听女儿这么问自己，也只能叹气，道:“圣心难测。不知道他想借这次的事情如何处置定国公府。”

    “定国公待我们不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住定国公府！”厉将军坚决地道。

    若将军十分赞同大哥的说法，也附和着:“是，大哥。我们一定要保住定国公府。求我们也要求来！”

    还未到厉府大门，就看到一个女子带着自己的侍女站在门口。厉启风一看那个女子正是林暄，立刻下马跑过去。

    “林暄，你怎么来了”

    林暄自从听闻了云誉的事情后就有些担心，就立刻吩咐人备轿赶来了厉府。又从厉府的下人听到厉启风尚未回府，也不进府，就在门前这么等着:“你怎么样了王上有没有怪罪你们厉家”

    厉启风一听就知道是自己这未婚妻关心自己来了，随即一笑:“王上哪有怪罪，我都替他除了这么一个奸臣，王上奖赏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听厉启风这么说，林暄终于是放心了。

    “你这小子！狂妄自大！奖赏你！就你连个人都捉不到还要我帮你，你还想王上奖赏你！”厉将军道。

    “厉将军，若将军，若姑娘。”林暄一礼问安。

    “爹。”厉启风颇有委屈，“我难道没帮忙吗”

    厉将军道:“要不是我和你若叔叔计策好，还有云儿帮你，你以为你能办成什么事！”

    “我这儿不是帮你打探出来是云誉拿着印章吗要不然能帮定国公洗清嫌疑啊。”厉启风辩解道。

    “这难道不是云儿确定的吗你小子别以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厉将军再道。

    若将军大笑道:“大哥啊！你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没过门就这么关心你们家了，以后你可就享福了啊！”

    厉将军一听就大笑，一点儿也不谦虚:“老弟你要是羡慕还不赶紧得，帮云儿找一个如意郎君啊！咱们军营里有多少好儿郎，要是成了亲云儿也肯定天天在门口等你和女婿下朝。”

    “老哥就别取笑我了。我家这个女儿和一个小子一样，谁家敢要啊！”若将军道。

    若云青牵着自家老爹的马走上来，佯怒道:“爹，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女儿的！我这个样子完全随了爹你啊！”

    “你这丫头！”

    若云青的一句话一下子堵住了若将军的嘴，惹到厉将军大笑。

    厉启风出口帮衬:“若叔叔，云青这个样子是别家的女子学都学不来的，以后还怕没有人提亲吗”

    这一句话，若将军听开心，厉将军也在笑。林暄也在一边浅笑。

    正聊得开心，就见远处跑来一个女子。走进了一看，若云青才发现这不就是云钰身边的婢女吗那婢女见了若云青，十分慌张地告诉若云青和厉启风说云钰因为自己舅舅的事情一直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定国公没办法，管家便提议说若云青和厉启风与云钰很和，就差人来请他们希望他们可以劝劝小郡主。

    再见定国公，若云青和厉启风发现他似乎老了好多，好像连白发也多了，人也没有之前那样精神，自他卸甲归田以来从没有像今日这样让他们两个发觉他已经老了。云誉的事情对定国公的打击一定很大。第一次，若云青和厉启风会为自己查找的真相而扪心自问，问自己想方设法找到真相究竟是对是错

    “叩叩叩”

    “你们别来烦我！”

    从小郡主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很有力气的声音，起码让外面的人知道小郡主安然无恙，也让定国公安心不少。

    “钰儿。”若云青放下手，随即轻轻唤着云钰的小名。这原本就是云誉让叫的，此刻这么一叫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