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凰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眉上风止
妾凰录
作者:眉上风止
从龙皇后当如何?身披满程风雪,勘天机,折风骨;最后换来端的是一碗上好淬血的催命药。来时风雪苦楚,去时无处埋骨。蛇蝎心肠当如何?去玲珑心,剜温柔骨。欺我者千刀万剐,负我者同坠地狱。可惜这一路隽永的传说中,从未有灯火,愿与逆旅者同归。
第001章 冬寒(上)
今个儿外头天又凉了些。昨夜似是又下了些雪,积雪越发厚实,枝头压满了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几片儿剩下的叶子。哪怕是枯黄干瘦的,也总比这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好,仿佛压的整个天地都没了生气儿一样。
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二个年头了。元年的时候因着皇家有些不太光彩,新皇刚刚登基,后宫也没着几位主子,可是过的好生清冷的一个年。
今年自然是要热闹一下的。各宫各殿都像是刚学着涂脂的少女一样,紧着热闹的颜色装点,乍眼一看一片雪色中矗立着喜庆的宫殿,宫人们人来人往的,倒也是热闹。
唯独凤鸾宫里却仍是一片死寂。不合时宜的死寂。
说是一片死寂,丹云隐却没觉着过。反倒是这略显有些用力过度的热闹的年叨扰了凤鸾宫一样,凤鸾宫像是迟暮的老人,跟那一片压抑的雪色一样,总是没了点生气儿。丹云隐接过锦夏手里的剪刀,又开始摆弄起一盆梅花。
锦冬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安静淡然的丹云隐。锦冬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些什么,锦夏紧了紧丹云隐身上的大氅,皱皱眉头,有些不忿:“内务府倒是真会挑,这毛里匀称的大氅也都舍不得给一件这做工是越来越差了,也不知是哪里请的绣娘,得空了非要敲打敲打他们才知道谁是主子,如此怠慢皇后娘娘,岂不是嫌着皮子痒痒!”
丹云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仍旧握着冰冷的剪刀柄修着那盆精致的梅花。
锦冬皱着眉头,眼瞧着丹云隐手指发红,还是开口道:“锦夏!越发没有规矩了,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敢如此放肆!”锦冬上前两步,放下手中的鎏金托盘,轻轻的握住了丹云隐的指头,有些心疼的小心呵了几口气。
“皇后娘娘也是得爱惜着自己的身子,现在天儿越发的凉了,怎么还来待弄这些东西呢花草不知冷暖的,难道皇后娘娘也是不知的”锦冬止不住的心疼,“皇后娘娘用点吧,这是御膳房今日特意做的点心呢,听说受着众宫喜爱呢,甜而不腻...”
“你说着锦夏没有规矩,自己叫着皇后娘娘,这话可是一分分量都不差,”丹云隐抽回了手,淡淡的打断了锦冬似是想要滔滔不绝形容这点心好吃的话,“我说了多少次了,在凤鸾宫里不必守规矩,你们还是叫着我小姐罢。这皇后娘娘听着,生分。”
这句话丹云隐曾在成为皇后后说过无数次。几个贴身丫鬟都是记得的,因着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比起主仆反而更像闺中密友,曾几何时甚至还有些乐得插科打诨。
可是旧时光终究是过去了。不是那个年纪,不是那个时间,不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了。丹云隐无数次强调这句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留住什么。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四个字到底是生分了什么。只是临近着过年了,经过了一年的沉淀,今年的天头还冷得很,可能只是因着太冷了罢,连这句话说出来,心里也有点酸涩的冷。可惜时间太能改变人了,那打从新皇刚登基起的绝望,早就已经磨灭耗光了丹云隐的每一丝生气儿。就跟那一片雪色一样,越积越厚,直直的压着人喘不过来气儿。
“锦冬,瞧着今年丹皇贵妃的年节置办的不错,你且去库房里再挑些好东西,给着各宫分了,当是皇后娘娘的年节的慰问,再将我那存着的以往后宫的奖赏份例和几件珍宝都一并交给丹皇贵妃罢。锦夏跟着去吧。”丹云隐又垂下头去,仍旧不抬头,也不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来个浓淡,仿佛是灵魂脱壳了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锦冬忽觉得牙根有些痒痒,忍不住咬紧了牙根。忽然又释然,低眉道:“奴婢知道了,皇后娘娘不给自己留些东西吗库房里的珍宝,屈指可数。”
锦夏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整整一年了。
丹云隐就是这样,自从新皇登基的那一个晚上后,便再也没有了笑容。随之消失的不单是笑容,还有感情,希望,活力。或许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就是相府的夫人。若是丹云隐如此去了,夫人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待出了正殿的门,锦夏握着的拳头终于松了一松,眼眶却是一红,眼泪都止不住掉了下来。锦冬的眼眶也是几乎在瞬息之间变红,但仍是表情坚毅,眼泪在眼眶里一个劲打转。
 
第002章 冬寒(下)
“绿萝姐姐!!!”
看吧,今年的凤鸾宫似乎也不是那样冷漠啊,这扎眼的红色,这刺目的红色,映衬这苍白的凤鸾宫一阵血腥的热闹。是过年了啊,是第二年了啊,真是热闹,真是新鲜的颜色,谁说凤鸾宫是冷宫,冒着微微白气儿的鲜血不正是温腾着。
丹云隐有些出神,脑子也转不过来什么,只是单纯的看着绿萝伏在地上,鲜血从身子下面流出来,一大片雪都被染得上了颜色,又有点微微化掉,既冒着白气儿,又像是开的最艳的如血浆般颜色夺目又有点该死美感的红梅。一朵朵蔓延在地上,又一朵朵慢慢开败,染出一片狼藉。
锦冬喉咙里呜咽了两声,似是要发出小姐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锦冬呆呆愣愣的,全不是刚刚那个雷厉风行又坚强的样子了。这个消息太沉重了。沉重的,让人窒息。
“小姐...”锦夏嘴里咕哝了几个音节,却发不出来任何一句完整的话来安慰丹云隐。哪怕她只是个奴婢,也觉得从小看着她们一起长大的夫人没了心里绞痛不已,更何况是丹云隐,更何况是现在这样本就已经精神逝去的丹云隐。锦冬似是终于回过神了,扑到丹云隐脚边,“奴婢给小姐处理一下伤口罢,这冬日里...天寒了些。”
“小姐快起来。””锦夏试着将丹云隐拉起来。
“锦夏,锦冬,你们说,绿萝是不是在骗我”
“严氏怎么敢”
“你说严氏怎么敢”
“贱婢怎敢!”
丹云隐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狠狠甩开锦夏试图挽着胳膊的手,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有点滚烫的泪水顺着冰冷的面颊划过,滴落在手上成了温热的,再到从手上滚落下去,变成了冰冷的,与血和雪混合在一起。
这眼泪就像是她自己一般。先是一腔滚烫,恨不能点燃自己来成就那人登上高位,哪怕背上骂名哪怕伤了母亲的心也在所不惜;再是温热,有些冷静下的滚烫,似是还有点不信现下状况一般;然后慢慢滚落,一文不值,变得如此冰冷。
随着时间的蹉跎,再慢慢结成冰块。
里面住着她自己。
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人。
“小姐...夫人若在,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锦冬脱下自己的衣服,死死捂在丹云隐的脚上。
“我这一生,为他人做嫁衣,我这一生,识人不清,我这一生,对不起母亲,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我听过求饶,听过自己发出过,这人非死不可的声音。我想过这些因果我是该要承受的,到了地狱之后我会挨个还清,我也只不过是想替那个春桃宴上抑郁不平的少年挣个位置,我也只不过是想将日有夫君白首,有母亲常常替我煮一碗桃羹。可我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
“连我最后珍重的都要夺走...”
“锦夏,去将我压在碗底的信纸拿来。”
丹云隐自顾自的说着,眼睛越来越干涩,直至眼泪仿佛已经凝固在了眼睛里,再也流淌不出来,眼神由着麻木终于有了点变化,是无尽的寒潭,眼睛渐渐泛起猩红的颜色。
那是恨意。
是丹云隐从新皇登基那一天便埋
第003章 风起
“皇后娘娘,奴婢已将信纸安放好了。”
“皇后娘娘,奴婢已经去内务府说过了,内务府说着怠慢了凤鸾宫,却只拿了这些东西。”
丹云隐扫了一眼东西,冷笑一声。“不算少了,对于一个自新皇登基以来就失势的皇后娘娘来说,这已经算是尊重了,呵。”
“将东西收起来吧,找找本宫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钗玉石,本宫要风风光光的出席几日后的年宴。”
翌日。水仙宫中。
“哦倒是出息了一下。本宫还以为,她这辈子也就那个浑噩样儿了。倒是无妨,只是母亲做事也忒不仔细了点,难不成没让人守着相府那绿萝是怎么出去的。哎罢了罢了,本宫这几日操劳着,可是没工夫管府里之事。你去告诉母亲,慌张什么,且宽着心,这一年以来,狡兔死走狗烹的,多少人不是站在我丹皇贵妃这边”
贵妃榻上懒懒倚着一个女子,面容华贵妩媚,身上盖着顺滑的雪雕绒厚毯,懒懒的伸出一只手教奴婢染着红蔻。
那在一旁对着一堆赤红珠子打着扇子的丫鬟笑着道:“可不是,奴婢今日便教人跟夫人说了去。夫人说是老夫人动气了,这不是才有些害怕了。”绿浓吸了口气,满脸堆笑:“这暖珠还真是神奇,竟还能打出热气来,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几天这么多这些个新奇的物件,拢共上贡了这些暖珠,皇上可是一个不少的给娘娘拿来了呢。说是龙胎畏寒,可是要奴婢看呀,是怕娘娘着了凉,身子不舒服,惹得心疼。”
丹云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抖了抖,红蔻染歪了一点到手上。那小奴婢瞬间跪在地上,叩头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就你会拿本宫开玩笑。那个老不死的,气便气了,当了半辈子相府的老夫人,就真以为自个儿是相府的主子了最好是直接气死,倒也省的本宫到时候还要费几番功夫料理她,要是气死倒也是便宜她,三番四次坏本宫好事。哼,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儿,竟然还敢偏倚那个贱.人。”
“你愣头愣脑的在这做什么,笨手笨脚的,还不给本宫滚去领罚。快过年了,你是贴了秋膘还没下去,如此懒散愚笨”
绿浓手上打扇动作不停,脚上挪动几下,直接一脚踹在了跪在地上的小奴婢身上。那小奴婢身子一打晃,在丹云灵看来更招人厌了。
丹云灵横了横眼睛,傲慢骄纵之态尽显。
眨眼就到了年宴。
宫中更是热闹了,各国朝使已经在宫中静候了,甚至还有个别皇子将军来贺,丹皇贵妃更是显出了大煜王朝的气派,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凤鸾宫内。
“都道这丹皇贵妃是七窍玲珑心呢,可不是如此,怀着身孕还如此费心费力,这年宴办的可真是好啊。”丹云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眼睛红肿的自己。“去给本宫拿薛神医那上好的消肿药来,给本宫把眼睛擦擦。”
“皇后娘娘,那个东西可不能上眼皮,可伤着呢。”锦夏心里有些打鼓。自那一日后,丹云隐这几天像是没事人一般,像是多年之前一般,傲气凌人,风华正茂。只是这红肿的眼睛,终究还是透露了什么。“今日是年宴,是第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宴,本宫还不得盛装出席如何顶着这睡肿的眼睛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皇后娘娘怎么吩咐便怎么做,还不快去拿。锦夏,毕竟皇后娘娘有自己的决策。”锦冬端着丹云隐的衣服过来,对着锦夏轻轻的摇了摇头。
“奴婢瞧着好是好,就是这股子奢靡之风,不知道还以为新皇登基已经几十载,还以为这登基前的窘迫事儿都过去数十载了呢。”锦夏撇撇嘴,去拿药了。
丹云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很久没有正经梳妆过了。对于她来说,仿佛红妆都早是埋进了土里。
年宴是大煜宫中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场宴会之一,另外一场是春桃宴。因为这一天各国都会派朝使和王公贵族来参加,百官家眷,王侯将相,前朝后宫,都要出席,是一年难得整个国家核心权力体系的聚集时,不但要展示大煜朝强盛国力,还要热热闹闹的庆祝新年。
严氏是这场年宴上比较扎眼的存在了。京城人都知道相府的正夫人突然暴毙,照理来说这相府夫人的位置该是空出来的,可是年节宴上相府正夫人的位置上却坐着严氏。严氏笑意盈盈的,恨不能有千口来八面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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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云收
京城的早春是好看极了,还带着点冷意的风也不刺人,就这样一点点懒散的将枝头梨雪吹散,纷纷扬扬的倒是美景。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妇人呸的啐上一口:“你这店家忒不厚道,这年关过了都月余了,怎的新鲜和最好的菜还是没个先来后到的给别人”
那摊贩有些傲慢,撇撇嘴并不说话。
旁边有路过的妇人赶紧拽拽她们,其中有一个对熟识的人压低声音道,“可别说了,李家嫂子,你瞧瞧,”偷偷的伸出手指了指那不远处雄赳赳气昂昂走远的一队人马,“那可是相府的人哩。”
李家嫂子是个脾气爆的,忍不住又啐了一口,泼声道:“我可管那么多!今年收成如此不好,难得出来买一次菜,还得受这个气儿。那相府怎就横行霸道了”
聒噪的妇人们结着伴渐行渐远,映的这薄薄一层白色的街头十分热闹。
“小姐,您可都又愣了半天神儿了。”锦冬掩着嘴偷偷的笑。“可是想什么呢”
丹云隐坐在红罗软木的凳子上,拄着下巴。
眼前还是有些红的。全都是鲜血的颜色。依稀是那个一身丹砂红袍的女子,摘下凤冠,卸去凤钗,在白夜将至时,饮尽瓷白碗里浓烈呛口的汁液。
在阖眼睡去之前,耳畔还有丹云灵刺耳的尖叫声,有严氏状似疯魔的咒骂声,有丞相的痛骂,有萧君渝的声音,有锦冬锦夏的声音,有娘亲温柔的声音,有一个乘着鲜血身影被落日拉长的人的声音——非要走一条死路吗
她一手将前废太子迎进了宫中,一手造成了一夜里的鲜血浮屠。那个人是魔鬼。他明明可以登上那个王座,却被自己疼爱的皇弟狠狠插了一刀子。被皇宫里的日子磨没了温情,也被后来的事情磨灭了最后一点人性。
而她与魔鬼做了交易,自然是只有以命献祭的,了此残生,倒也不错。
只是上天若是不跟她开这种玩笑就更好了。
她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修罗地狱和等着她偿命赎罪的冤魂,而是软罗帐,金丝榻。
她想了很久,从昨夜午时猝然睁开眼睛到现在。未曾合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回到从前,回到那一年的春桃宴之前。
约莫不是她杀孽太重了,那些枉死的人不甘心,索性和阎王爷商量商量,给她个悔过的机会,让她莫要伤害他们
丹云隐有些自嘲的想着。若是这么善良便好了。她定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那些枉死的可怜人,她今生定会赎罪。
“自然是没什么。教锦夏去严氏院子那边探探风,我有些想知道,今年的春桃宴,会有几个妹妹去。”
丹云隐端过茶杯,揭开盖子撇撇茶沫,“祖母可说了什么时候起身”
“倒是没说,不过说是昨日宫中有一批赏赐,老夫人特意亲自接了呢。”
丹云隐喝了口茶,抿嘴笑了。无论以前还是当下,祖母还是祖母,永远疼她们母女,也正是这样,这冰冷的相府才有了温度。
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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