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看清了于洛洛的样子后，就顿住了。
“二哥，是……大嫂。她……”赵廷婷平时跟赵廷禹没什么联系，而赵廷禹似乎自从三四年前去了加拿大之后对于k城以及家里的任何情况都不管不问，所以他并不知道于洛洛的情况。赵廷婷觉得自己三言两句也解释不清，何况她自己也还没搞清当初究竟怎么回事。
“……难怪大伯那次说他回国见到一个人很像洛洛。”赵廷禹自言自语道，“原来……”，他顿了顿，眼中亮了一下，对着于洛洛脸上浮现一个短促的笑容，道：“洛洛，你还活着，真好。”
他的语气是平淡的，就连笑容也是一闪而过。于洛洛却感到了那喜悦是真诚的。
她也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见。”
赵廷禹上前几步，又停下来，迟疑着道：“……拥抱一下，可以吗？”
于洛洛曾经因为赵廷禹跟黄鹂莺沆瀣一气时害过赵廷澜，而憎恶过他，也因为他那些莫名其妙的纠缠和情愫而烦恼过他。但对于他这个人本身，她却讨厌不起来。何况，赵廷禹其实对她还有救命之恩，当初，在姜飞手里时，不管事情因何而起，赵廷禹究竟是救了她一条命的。
现在，又经历过这么些事情和时光，再看到赵廷禹，于洛洛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只是一种看到了故人的感觉。
她张开手臂，赵廷禹过来拥抱了一下，然后松开，仍然是那样淡淡的神情。
于洛洛忽然觉得，这样的赵廷禹或许比以前都要真实，是真正的他自己了。抛掉了那些外在的身份，他终于做他自己了。他看到她，或许同她一样，是故人吧。
他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问过得好不好，他似乎对这些都不太在意了，只是觉得看见就很好，你还在，那就好。
“进去说话吧。”赵廷婷道。
一行人走进别墅大厅，碰到了正想往外跑去找人的艾罗，于洛洛一把抓住他的一双沾了油的手，道：“怎么不把嘴巴和手擦干净？要跑到哪里去？”
“我等了好久，你和姑姑都没回来，我想去找。”艾罗也觉得自己很委屈。
“这是……”赵廷禹反应过来，“你的孩子？”
“嗯。”于洛洛点头，对艾罗道：“叫叔叔。”
“叔叔。”艾罗好奇地打量着赵廷禹。
“哎。”赵廷禹蹲下来，摸了摸艾罗的脑袋，转向于洛洛道：“……像。”
他也没说到底像谁，大家也没人深究。回到了大厅，于洛洛给艾罗擦干净手，让他跟着佣人出去玩了。
她想着赵廷禹总会要有些话说的，黄鹂莺是他的母亲，现在都传她因赵廷澜而死，赵廷禹心里怕不是也有些疙瘩的。
等佣人上完了茶，退出去后，赵廷禹就直接道：“她……是自己去的？”这话问的是赵廷婷。
于洛洛其实觉得现在赵廷婷刚缓过一阵来，又在伤口上戳上去，未免有些残忍，哪怕是疼痛治疗，也是要有缓和期的，但现在这时机，自己不适合多说什么，也就沉默着。
“是的。”赵廷婷答了这一句，就不肯再往下说了。
“为什么又回到k城来？”赵廷禹又问，语气仍然是平和平静的。
赵廷婷却忽然受不了了，高声道：“二哥这是在怪我吗？是我想带她回来k城的吗？我们去美国之后，二哥有去看过母亲吗！你知道她变成什么样了吗！你知道她酗酒，知道她得了胃癌吗！母亲是做过很多的错事，可她不都是为了你吗？二哥，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能做到这么多年对母亲不闻不问的！”
这一通积年的怨气发作下来，赵廷婷觉得心里痛快了很多，赵廷禹却是愣了一愣。
过了片刻，他道：“对不起，廷婷，我错了。我只顾着收拾我自己的一地鸡毛，把太多的担子压在你身上了。我很抱歉，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些。是我太自私了。”
第717章 你难过吗
第717章 你难过吗
赵廷婷没想到她的二哥会跟她认错，道歉。从前的赵廷禹不是这样的，他总是不屑于跟她多说什么，她也总搞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二哥，我一直想问，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你跟大哥那些商业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知道你退出董事会的原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跟妈妈的关系变成那样？她一直很爱你的，不是吗？”赵廷婷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那句可能会刺到赵廷禹，可是她一直在内心深处积压的话，“如果……出国后，你肯陪在她身边，她也许不会那么难过，也许……也就不会一路走到今天的地步了。”
于洛洛抬眼看向赵廷禹。她是知道赵廷禹是为什么的，可那对于外界来说，依然是个秘密，黄鹂莺甚至连赵廷婷都没有说。
赵廷禹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廷婷对不起，我单方面切断了跟你们的联系，是我太自私。我在回来的飞机上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当初以为我这样做是对她的惩罚，可实际上，这不过是我自己的逃避。”
他看着赵廷婷道：“廷婷，有些事情我想要跟你说清楚。这些事情，可能不那么美好，认清真相的过程可能会让人痛苦，可是，我觉得你现在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你有权知道所有的真相。”
于洛洛有点猜到赵廷禹要说什么了，她有些意外，斟酌了一下，站起来道：“我去看看艾罗。”
“不，洛洛，你在这儿，没关系。待会儿，我还有话想问你。”赵廷禹道。
“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赵廷婷有些忐忑起来。
“我不是赵家的孩子。”赵廷禹平静开口道，面对赵廷婷震惊的表情，他还是淡淡地道：“不过，我依然是你的二哥。我们拥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这……不可能。”赵廷婷一时无法接受。
“父亲亲口说的，母亲也承认了。白薇那儿有录音，她跟母亲碰头时，凑巧让我听见了。我是母亲和白昼宣的孩子。”赵廷禹顿了顿，道：“那份录音里面，还说了很多其他的。包括……父亲是怎么入院昏迷的。”
于洛洛在一旁看着赵廷婷，有点担心。赵廷澜宁可赵廷婷误会他，不想把黄鹂莺做的那些丑事说出来让赵廷婷痛苦，但赵廷禹却无所顾忌地说了出来，她不能去阻止赵廷禹，他连自己的伤口都不惜露了出来，看来是下了决心了。
赵廷禹复述了他当初在录音里听到的事实，面对赵廷婷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最后他叹了口气，道：“……就是这样了。我的母亲，伙同我一直认为是我的‘白二叔’的我的……亲生父亲，为了谋求夺取股份，一起害了父亲，让他躺在医院里，变成植物人。”
“我当时只觉得这一切都太龌龊，太肮脏了。我没办法接受。廷婷，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感受，我当初的感受，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我一直……把父亲当作是我的父亲，这无关于身份，无关于姓氏，就是，他是我的父亲。可是我的母亲设计害了他，为了所谓的‘给我争取的股份’。”
“甚至，我比你现在更有多一层的羞耻感，因为那个出主意，设计的人是我的血缘上的‘父亲’，我觉得我也成了这罪人中的一部分。”
“所以，我非常没出息地躲开了。假装不去面对，就一切不存在一样。后来，我去读书，我去学校任教，我以为自己已经好了，以为我想开了。直到……那天，你让大伯转告我，说她去世了。我忽然看到了我自己的罪恶。”
“廷婷，你说的没错，如果我能早一些回到她的身边，如果我积极地去面对她身上存在的‘恶’的那一面，而不是回避，当作没看见。无论我是去说服，还是去干预，我都该做些什么，让她能不再引起别人的痛苦，让她也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那是对她的治疗，也是对我的治疗。所以，廷婷，这是我为什么明知你会痛苦，也想让你知道的事实真相。我不想让那些表面的东西，来影响你的判断，和对自我的认知。哪怕是痛苦，也要知道痛苦的真正源头。”
赵廷禹的一番话说完，于洛洛觉得他是不是在学校进修了哲学系，这些话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全懂。
她看了看赵廷婷，赵廷婷脸上的那种开始时震惊的表情，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她看起来像是在努力思索着赵廷禹所说的，一时没有说话。
“洛洛——”赵廷禹看向于洛洛，“现在我想问你了，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于洛洛迟疑。
“我想要知道真实的理由。即使会让人痛苦，那痛苦也该有它真正的根源。”赵廷禹见于洛洛犹豫，又道：“赵廷澜现在，我母亲根本已经妨碍不到他什么了，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
于洛洛又看了看赵廷婷，赵廷婷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道：“你……说吧。我想知道。”
于洛洛其实也觉得赵廷澜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让赵廷婷知道，并不是明智之举。想了想，她道：“父亲曾经清醒过，后来，并不是如医院那时所说的，因受到刺激而再度昏迷。是……人为。”
她这话一说出来，赵廷禹和赵廷婷都震了一震。
好一会儿之后，赵廷婷面色惨白地道：“还是……我母亲吗？”
于洛洛点头，又道：“还有白昼宣。”
话已至此，其他的不必多说，也该明白了。
几人都沉默了。
想了想，于洛洛又补充道：“黄鹂莺还想联合白薇，再对赵氏做些什么。赵廷澜发觉了，告诉她绝无可能。她大概是觉得失去目标，绝望了吧。”
说完了这些，于洛洛今天过来，该做的，不该说的，反正都做了。现在赵廷禹也回来了，他和赵廷婷是真正毫无隔阂的亲人，她起身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带艾罗回去了。廷婷如果想见艾罗，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让人送他过来陪你。”
这回赵廷禹没再阻拦。于洛洛走到大厅门口时，听到赵廷婷轻声道：“二哥，你说的道理我能明白，可是，我想知道，你心里，有为母亲难过吗？”
第718章 教授
第718章 教授
“我坐飞机回来的路上，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件小事。那时候我跟母亲短暂回k城度假之后，又要飞回加拿大，然后快降落时，飞机故障，出现剧烈的震动。那时候母亲紧紧搂着我，一直说‘廷禹，不怕，妈妈在，廷禹，不怕……’，其实我那时候还小，并不能懂得真正的恐惧，可是我感觉到了她的恐惧，还有那种哪怕害怕的不行，可是也要努力保护我的决心。我很安心，一点都没有担心，因为觉得有妈妈在。”
赵廷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来：“那时候我真的还很小，并不怎么记事，可是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我记了下来，时隔这么多年，我突然又想了起来。”
赵廷婷却又哭了，她听出来赵廷禹的意思了，她所索要的，不过是这么一点共鸣。她想要有人跟她一起记着她的母亲，哪怕那是个在别人眼里十恶不赦的人，可是她给过他们她所有的柔软。
于洛洛推开门走出去了，在后院里找到了艾罗，准备带他回家。
走到别墅院子的大门处时，于洛洛看到一个面貌白净，看起来非常斯文的年轻女孩子有点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外。
看到有人出来，女孩子踮脚往里面张望了一下。
门房的门卫道：“小姐，不好在这边张望的，这要让主人觉得我们不尽职做事的。”
“……那我，往后面站一点。”女孩子轻声回答说，态度上却不肯退让。
于洛洛好奇，问门卫：“怎么回事？”
现在黄鹂莺刚去世，也算是个特殊阶段，所以她会谨慎一些，但这女孩子看起来白皙斯文，面容秀气，也不像是会找麻烦的人。
知道赵廷婷在里面接待了于洛洛，应该是熟人，门卫也就对于洛洛坦言道：“这位小姐，从刚刚禹少回来，就站在外面，说是找禹少，可是既不让我们通报，也不自己打电话联系禹少，就一直这么站这儿张望。老这样儿也不是个事儿呀，回头还觉得我们这些人办事不利，弄个陌生人在这儿杵着……”
门卫小小抱怨了两句。那边的女孩子多少也听到了点儿，脸上红了一红，有些尴尬的样子，但还是坚持在那儿站着。
“她跟……赵廷禹一起过来的？”于洛洛没怎么听明白，又问了一句。
“也……不算。禹少打车上来的，他下车后，那出租车就走了。过了没多会儿，他刚进去别墅里面，好像是原来那辆出租车又上来了，那位小姐就从车里出来，站那儿了。”门卫也不是太清楚怎么回事。
于洛洛出了门儿，要去开车，想了想，又转过来，往女孩站的地方走去。
女孩儿见有人过来，拖着手边一个行李箱，又往后退了退。
“小姐，你是来找……？”于洛洛问。
“我等赵教授。”女孩子道，声音不大，态度不卑不亢。
赵教授？那就是赵廷禹了？这……是他的学生？于洛洛猜测。
“他现在有点事儿，你看你要不先进去等着，或者给他打……”
“我知道，他有事儿，没关系，我就在这儿等一会，不打扰他。”女孩急急地道。
怕于洛洛不相信，指着手边的行李箱，又解释说：“他下车太急，拿错行李箱了，我是来给他还行李箱的。”
“你们一起坐的出租车，然后他拿错行李了？”于洛洛理出个道道来。
“嗯。”女孩点点头，道：“我……恰好跟赵教授坐同一班航班遇到了，出机场后，太难打车，赵教授让我跟他坐一辆车，捎我一脚。”
这下总算清楚怎么回事了。
可是为什么不肯让人进去叫赵廷禹呢？难道还“畏于师威”不敢进去打扰？于洛洛想了想，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下也不至于吧。
“那……你要不要我帮你去把行李箱换回来？”于洛洛觉得这女孩子的面相和气质让人有好感，想顺手帮帮她。
“谢谢……”女孩垂下眼，小声道：“不过，我……还是等他出来吧。”
这下于洛洛不好说什么了，正要离开，别墅里有人出来了，再一看，正是赵廷禹出来了。
赵廷禹也看到了这边，面色诧异，道：“藜伽？你怎么还在这儿？”
藜伽面色红了红，道：“赵教授，你的行李箱拿错了。”
赵廷禹这才看了眼自己提的箱子，恍然道：“抱歉，抱歉……你打个电话给我，或者让人跟我说一声，我早些出来把箱子换给你，就不用你一直在这儿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