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相思谱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衣沄
“不如你试试?”
我想他说得有理,是时候幻化成人形试试了,起码那样还可以有两条腿可以走路,不用长长久久地窝在这山坳里。
飞禽走兽尚有雌雄,树是没有公母的,我又犯难了,我要变幻成一个男人还是女人呢,当男人的话,我又该变成啥样?做女人的话,我又得啥样?
思考了半天,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姑娘,于是跃跃欲试。
当我变成姑娘模样出现在黑衣神仙面前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准确的说,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怪物,那眼睛瞪得堪比杏子。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可是按照你日思夜念的人变的。
“阿弱。”
“阿弱?你喜欢的人叫阿弱啊?”这名字可真是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点。
没过多久,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严肃地道:“你别用这张脸,换一张。”
“为什么?我就不换,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不行,你用谁的脸都可以,这张不可以。”
我这棵相思树,从执念中来,自然也特别固执,你说不让我用吧,我还偏就不信了,于是任黑衣神仙说什么都不肯换副面孔。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在我意料之外了,这平日里看起来温润平和的神仙忽然像是生气了,非要过来抓我,强制给我换脸。
我哪儿能让他抓到呢,于是一溜烟钻进了土里,其实凭他的法力是可以逮到我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继续追来。
有了人身的我,欢喜了好几年,到处玩玩乐乐,因此难免闯些祸事,但神奇的是,黑衣神仙总会出现,告诉我一些人间该守的规矩,比如不能随意施法,不能破坏凡人命数……
“你不是不喜欢我顶着这张脸到处走吗?”我将一个橘子抛出又接住,如此来回转圈……
“反正她人也不在了,我用用怎么了嘛?况且你那么思念她,看看我权当一解相思了。”
黑衣神仙皱眉,似乎认为此举非常不妥,可是并没有说什么。
在人间游荡的日子里,我也认识了不少的妖怪,他们有的很和善,有的很凶恶,但只要我能打过的,我都会吸食对方的元灵,那种感觉别提多好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总是吸食其他人的元灵,必须自己修炼。”
“你怎么又来了啊。”
每回当我和别的妖怪打架,黑衣神仙就会出现,不是劝我慈悲为怀就是不要妄图走捷径。
“你既然顶着这张脸,就不要干这种事。”
听这话里的意思,那姑娘原来是个善良从不夺取他人法力的主儿?可惜啊我不是那样的人,因为自打我有意识以来,脑海里有个声音就在不断地督促我,要变强,要变强……
“大不了我不要这张脸了嘛。”我寻思着不如换张面孔,可是已经用了这么久,我很难变回去了。
“可是我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黑衣神仙懊恼的拍额头,看得出他非常不愉悦,可是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对我大发雷霆,神仙大约总是经历了漫长的磨砺,忍耐力比别人强些也是正常的。
这时,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黑衣男子身后,我晃眼一看,二人衣着真像“黑白无常”。
“穆判,好巧啊,我在附近办差,刚好就察觉到了你的气息,过来一看,果真是你。”穆判?我以为这是黑衣神仙的名字,于是记下了。
“必安啊。”
被叫做必安的人这才抬头看向我这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看我到那一刻,他吓得后退了一步。“阿映!”
这一会儿阿映,一会儿阿弱的,到底是谁啊?
穆判急忙解释道:“她不是,只是长得像罢了。”
说完,穆判又介绍说:“这是谢必安,地府白无常。”
白无常?什么?
“难道你是黑无常?”
谢必安扶额,道:“不是穿着白衣就叫白无常,穿着黑衣就叫黑无常的。”
“那黑无常呢?”我问。
穆判替谢必安答道:“想必无咎有其他事吧。”
谢必安点头,但是转眼又忽然靠近了我身旁,几乎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当树的时候习惯了被观摩,如今被人这样打量,我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反而大方配合他的观摩。
“穆判,我觉得她真的不是一丁半点的像阿映,连表情神态都一模一样。”
“但她没有她的气息。”
“这倒也是,若有她的气息,我老远就察觉了。”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我却是烦了,不就是和你们认识的某人长得一样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世间长得像的人可多了,譬如双胞胎。
趁着他们说话,我转身离开了,但是没一会儿,穆判就追了上来。
我以为他是想监督我,别让我再随意吸食其他妖怪的元灵,于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道:“你凭什么管我?我爱怎么样修炼就怎么样修炼。”
“你这样终会自食恶果的。”
“什么恶果?”
“通过捷径而取得的修炼更容易误入歧途,也不牢固,唯有自己专心修行,才能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法门,这样别人也不容易抢走。”
后来,穆判又苦口婆心跟我说了许多劝诫的话,还例举了不少例子,来说明我的修行是在虎口夺食。印象中,这大约是穆判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我听得似信非信,又舍不得放弃如此便捷的修行法子。
见我犹豫,穆判道:“你几百年来以相思为食,不挺好的吗?要知道六界飞禽走兽多,花鸟虫鱼多,可是解相思的却寥寥无几,这是你最特别的地方,你不要辜负了。”
“可是靠吸取相思,修行会变得很漫长。”
“你得去找相思最多的地方啊,去那里才能体味人世间的百态。”
“相思最多的地方?”
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穆判将我拉到了一座青楼面前,我才恍然大悟。
“我做判官这么多年,看到的痴心女子大多是从青楼来的。”
这时,我才明白,穆判不是他的名字,叫穆判只是因为他是判官,曾记得谁说起过,地府有十殿阎王、四大判官和黑白无常……
今天见了一个判官,一个无常,不知道其他大人何时能见着,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我的思绪陷在了眼前的青楼里。
接着,穆判告诉我,说不能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地吸食人的思念,要看每个人的情况而言,有的人不仅不要吸食他的思念,可能还得加重他的思念才行。
“加重?为什么?”
“痴心太过的人,那就免去他的忧愁,但是负心的人,得叫他尝尝相思的滋味才好,这样才算是修行,也是你在人间的功德,相信我,用心去帮他们,对你很有提升的。”
“可是你不是说不能随意改变凡人的命数吗?”
“相思一事,不比其他,有时候就连月老都左右不了,情本就是六界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大的命数。”
我好像没太懂,不过,既然穆判说有用,那我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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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相思最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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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有个后院,我在后院种了下来,虽料到第二天大家看到一定会很吃惊,但是这于我未尝不是好处。
我还是化为了一棵树,看着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偷听他们的故事与哭诉,也时常会目睹些私会逃亡的大事。
按照穆判的说法,我不能再吸食人们的相思而活,需要更清楚探知他们的内心世界,至于以后的事,都看造化了。
有时,我见着太过负心的人,会生出一些行侠仗义之心,将万重相思都给他,但是却将他思念之人的思念部带走。
原本痴心的人倒变成了负心人,这一点,我很是满意,反正人生在世,做过的错事,迟早是要还的。
有时,我也会生出恶作剧的心来,将那些原本不会有牵连的人通过无端的思念联系到了一起。
那时,我觉得自己比月老还要强大,加之修行也很顺利,因此便开始愈发随意地运用自己的能力。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事情并不完如我预料,原本经过我的帮助会百年好合的人,也因为经受不起尘世的磨难而分开了,那些已然对彼此毫无情义的人,反而因为机缘巧合凑合在了一起。
我才开始有些许懂得,为什么穆判会说,相思一事,不比其他,人心善变,世道亦善变,谁能永远痴心不改呢?
“穆判啊,我怎么越来越不懂世人了呢?明明喜欢着却要分开,明明不喜欢了却还是要硬凑一起?”
“因为人不能只靠感情而活,还有生计和家族,还有前程和志向。”
“都是些虚无玩意儿,百年后还不是什么都没了。”
由此,我更加觉得凡人无聊了,世上最徒劳者莫过于凡人。
穆判笑我,若是人人都看那般透彻,岂不人人都该出家了?
“那佛祖可要高兴坏了。”
事实上,我不知道,如果凡人都出家去,佛主到底会怎么想,毕竟佛主也不是做生意的,难道盼望着西天清净地人来人往,闹若集市?
也不过十多年的时间,青楼就倒闭了,因为已经改朝换代,当今的圣上最见不得什么歌舞酒肆了,于是从前那些乐师歌伎也没有了出路。
在院子被封之前,我趁无人时离开了,第二天大家发现我不见了,一定又会啧啧称奇,说我是个神仙树?
来世上那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人们的少见多怪,我也见过有的人轮回了三世,依旧从我树下走过,或许那就是凡人常说的缘分。
“那我接下来去哪儿呢?”我本想问穆判,但是他因为近日公务繁忙不怎么来人间看我,我也总结出规律了,但凡人间有大事发生时,他就会忙尚一些,比如瘟疫,比如战事。
不知在那地府干活是什么光景?会有俸禄吗?又会有休沐假吗?
听闻三百里外的战场上,尸骨成山,我本想去看看,或能吸食一些垂死之人的精气,但是忽然想起穆判曾说的种种恶果,也只得作罢。
好在我还不算太笨,忽然想到既然那么多人都战死沙场无法回家,我何不去看看他们的家人,想来他们由于思念或取得噩耗,早已悲痛欲绝了。
可是真正当我走遍那些孤儿寡母家里时,才发现,更多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收到什么噩耗,只是知道那人自离开家门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是死了,又或失踪了,他们只是猜测,我一时无法分辨到底是得知噩耗好一点还是不得知好一点。
得了确切消息,就可以收拾包袱准备改嫁了,若是没得到,慌忙着改嫁了,待那人归来时,岂不尴尬?
诗上说的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根本就太少太少了。
诚如穆判说的那样,世人若已为生计所奔波太久,哪里管得了什么深情与厚意。
改嫁的人很多,守寡的人也很多,无论谁,无论怎么选择,都没有什么可以苛责的,毕竟人各有其活下去的方式。
原以为短时间内再也寻不到青楼的时候,我竟又在不少地方看到了它的存在,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远远的,谁能知道你开的是啥呢?
每月定期给太守大人进宫些银钱,一切就都可以顺风顺水地进行了。
我找准了一家青楼准备再次化作相思树扎根后院时,却发现后院已经有了一棵树,且树上还吊着一个死人。
自缢的姑娘约莫十七八,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可是人世间的事,也无非就那些,或打或骂,或情或伤,或恨或爱,没什么特别的。
“年纪轻轻就想不开,罢了,我今儿做件好事,叫他们来葬了你。”
我化作一个少年,开始在墙头上大喊“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没过多久,便有人出来,一见着树上挂着的人,吓得顿时瘫倒在地。
凡人可真是不禁吓啊……
最后我决定好人做到底,亲自跑去后厨叫醒了两个伙夫,至于为什么要叫伙夫,大约是因为伙夫的下脚处离我最近。
“你是谁啊?”
“我路过的,听到有人喊死人了,就好奇翻墙来看看,结果真死了。”
翻墙的确不是什么好行为,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可以充分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院内的理由了。
还有就是,比起我翻墙的话语,二位伙夫的重点明显是落在了“死人”上面。
“愣着干嘛?还不去收来葬了。”
一高个儿伙夫挠挠头,似乎在想这事应该谁负责,另一个稍微矮些的倒是反应快些,赶紧叫道“去通知老鸨。”
待老鸨来时,见了我在,问我从哪儿来的,我也是照着之前那话说了一番。
老鸨倒是立刻就信了,我断定那是因为我这张脸的缘故,此时我顶着谢必安的脸,妥妥的小白脸一个。
姑娘们都是喜爱小白脸的,即便到老了还是一样,从老鸨的眼里,我看得出些许少女时期的目光。
遂心中窃喜,还好化了男子进来,若是女儿身进来,那后果就不好言说了。
为了在青楼待下来,我装作很热心勤快的样子,帮着将人从树上放了下来,还积极讨论着城外的乱葬岗如今什么情况。
以我对他们这群人的了解,断不会为了一个不足轻重的姑娘去挖坟立碑,能拉去乱葬岗便算是收拾后事了。
由于我的勤快,老鸨看我的眼神就更加温和了,这女人啊,真好骗,即使精明到了四五十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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