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越驶越近,但快到傍晚的时候,那船忽然改了行驶方向,与他们的路线稍有些偏离。
要是不细想,还以为它是在给他们让地方,但众人深知,这恐怕也是敌方计划中的一部分。
它的航速明显开始变慢了。
有人担心的时候,也有人欣喜万分。
在海上过了一个月,别说是那么大的轮船了,船上所有人除了他们自己,再没见过其他半个人影了。
此刻看到一艘偌大的船出现在视野里,众人纷纷道
“能在这大海上遇到的人,真是缘分中的缘分啊!”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你说咱们会碰上吗?如果碰上了,咱们要不要出去和他们打招呼?”
“看样子……碰上不太可能吧,但是大声喊应该能够听见!”
人群中,也有人缄口不言,觉得这一艘船出现得有些奇怪。有过多次乘船前往各个地方经验的,已经看出了那艘大船的不同寻常。
两种迥然不同的气氛叠加在一起,更加让人觉得怪异。
夜幕终于降临。
从傍晚的时候起,栎阳如故就关注着那一艘船的动态。
到了此刻,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船不见了。
或许不应该说它不见了,因为它势必还在他们附近。但对方的船上一片漆黑,在夜色中,什么也看不见。
就连上天也似乎在帮助地方,今夜的云层格外的厚,遮住了月光和星辰。
船上也有其他人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有人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众人纷纷将照明的烛火熄灭,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栎阳如故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
怕是在他们熄灯之前,敌方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此刻熄了烛火,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离开原地多远。
而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气氛一度到达了压抑的顶峰。
“阿言,你听。”南宫彦青道。
栎阳如故还在想敌船费尽心思靠近他们,是打算怎么办,毕竟这个时代要用船只作战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江府能够造出这样的大轮船,已经很让她惊讶了,栎阳如故并不觉得他们的客轮能够兼备作战的能力。
她闻言,仔细分辨周围的声音,下一刻猛地抬头道“这是……有人跳水的声音?”
隐约听到接二连三的“噗通”声,但栎阳如故并不确定。
跳入大海……
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对付他们,那对方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谁知道跳入大海之后,他们还有没有性命回去?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敌人是不介意的。
栎阳如故犹豫了一会儿,只加强了警戒,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却并没有再去驾驶室找人。
他们能够想得到的东西,旁人未必想不到。那少年镇定自若的模样还在栎阳如故脑海中,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势必也能够发现什么,并想出应对方式。
思虑的瞬间,船迎来了大的震荡。
有人发觉不对,立刻起身,冷汗直流“怎么了?是不是撞到什么了?”
撞到什么,这是那人的希冀。
他其实清楚地知道,恐怕不是他们撞到什么了……
那一下只是开始,并非是结束。很快,一波又一波的震动来袭,有的人几乎都站不稳了,众人不禁陷入了恐慌。
这是什么情况?!
有胆大的再顾不得船上的条条框框,一月来第一次走了出去,张望四周的景象。但夜色如墨,他们并未看见什么,离开船舱之后,却只感受到更加激烈的震荡。
用自己的船身去撞击他们的,这是不可能的。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应该没有人回去做。一旦落到两败俱伤的境地,对方也很难在大海中活下来。
不说别的,如何平安返航都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但如果不是敌人撞击,眼下又是什么情况呢?
“是船底!我感觉到了,是船底!”有人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仔细感受,果然觉察到那震荡是由船底而起的。
有人反应过来了“他们想凿穿船底!想让我们沉船!”
但这话,在恐慌的氛围中,除了他身边的几个人听到了,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船底已经开始进水了!”
不知道是谁大声嚷嚷了一句,瞬间一船的人都坐不住了。
这可是大海!天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船舱进水……这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209 误传的消息
没有雪山。
阳涟靠南,别说是雪山,就连大块大块的冰也没人见过。可这个被误传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有人在人为破坏船底!”不知道又有谁重新嚷了一句。此人声音洪亮,这一下,几乎大半的人都听清了。
人为?
这可是在海上啊!要知道如今能够建造可出海船只的,也唯有阳涟江家一家而已!
栎阳如故先这些人一步听说了此事,锁了眉头。
如今敢走海路的,还不多,而建造大型船只的技术又独独握在江家一家手里,所以海盗什么的……那根本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凿船底……那意味着敌方需要下海!
到底是谁宁愿两败俱伤,也要置他们于死地?
众人的心提了起来,船上晃动得愈发厉害,众人一个个面如土色,有胆小的已经瘫坐在地,口中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去将船底的洞堵住!”有人道。
当危险很可能危及到大家的生命时,众人总是十分团结的。听到有人这么说,也顾不得别的什么,纷纷朝着船舱内最下面的一层去了。
有的用各种器皿将渗入船内的海水倒出去,有人试图用一切能够遮挡住洞口的东西挡住它,但连铁皮的船底都能够凿穿,何况是普普通通摆上去的物件了。
四人倒是不急不缓,仿佛被凿穿的船并不是他们的似的。
几人悠悠朝着人群走,半途中又遇到那少年,还有心思笑着打了个招呼。
少年向着四人招了招手,意思要他们跟着去。
出于好奇,几人跟了上去。
穿过两间平素没有人的屋子,众人来到一个楼梯口,正犹豫疑问之际,就见少年已经攀着旁边的栏杆,准备下去了。
一条不长的走廊,照明用的是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不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地面上已经蓄满了积水。
相比之于上面,在这里,他们能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自船底而来的震荡。
栎阳如故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少年。如果到了这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少年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也太迟钝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打算怎么办?
少年在栎阳如故好奇又带着期盼的目光中,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把短剑。而后,在震动最厉害的地方,猛地扎了下去。
那短剑光是剑鞘,便是一派珠光宝气,若这剑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还真委屈了那剑鞘了。
不出所料,剑刃锋利,原本只是凸起的一小块铁皮,瞬间破了一个洞。
少年又拿着那短剑来回滑动,一个十字交叉口下一瞬就显现在了众人面前。
水瞬间朝着船内涌,少年却丝毫不觉得担忧,反而露出一派天真的笑意,仿佛这只是一种好玩的游戏罢了。
玩够了,又抬头笑着问道“会泅水么?”
得到众人肯定的回答,少年面上的笑容更大了“那便好。”
他一副“游戏似乎更有意思了”的模样,对着众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来帮着凿船啊。”
凿船?
栎阳如故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但也不怀疑那少年的话。
反正船不是自己的,凿坏了,她也不心疼。
此刻她已经隐隐猜出了少年的想法,下起手来,也愈发没有顾忌。
少年那边的洞口已经有人两个拳头一般大,海水快速涌入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水下一张兴奋的脸庞。
然而,当那张兴奋的脸庞对上一张从容带笑的脸庞,船下的人愣住了。
他憋着一口气,原本就快到极限,乍一看倒一个人,登时吓得仅有的一丝空气也倾泻了出来,口中进了水,人也被呛到了,好不狼狈。
那人在水下那么久,早就是强弩之末,少年没有给他还手的机会,将接连在他身上的绳索解下,绕在了自己身上,而后继续破坏船的底部。
知道那窟窿容得下一个人的大小,少年才对着剩下几人使了眼色,率先跳下了水。
栎阳如故看出了些名堂。
这底部,虽然已经进了许多海水,船也在不断下沉,但是她估计下来,这一块地方即便是都进了水,也不会导致沉船。
这种设计……这种巧思,实在令人惊讶。
有了这个念头,众人更加没有顾忌,纷纷学着少年的样子,将在船底下凿船的人与绳子分离之后,自己也跳下水。
船下的人见此情况,自然还想拼一拼的,但他们又怎么比得过刚刚下水精力旺盛的人?
越是挣扎,就越是下沉得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水下的人很多,各司其职,但没有人有观察其他人的闲工夫,连什么时候自己身边换了一个人,这些人都不知道。
几人去收割他们性命的时候,还能看到这些人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众人速战速决,将船底留下的人清理了一番,便拉扯着那一根绳子,沿着绳子的方向前进。
绳子的另一端,便是那一艘隐藏起来的大船了。
离开了船底之后,众人得以浮上水面喘息,游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又潜入水中,到了那一艘巨轮的船底下。
栎阳如故原以为那少年是要如法炮制他们的行为,结果却看他兜兜转转找到了一处地方,鼓捣了十几息,船底下就打开了一闪小门,刚好容一人通过。
少年率先撑住小门的两端,爬了上去,栎阳如故等人连忙跟上。
待最后一人上了船,少年又将那小门重新关上。他们耗的时间短,这么一会儿功夫,里面漫进去的水,不过铺了个船底。
对巨轮的构造这般了解,这少年,恐怕真是江家的无疑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几人蹑手蹑脚地跟着少年,打开了一个又一个舱门。
少年对敌方的站位似乎也十分熟悉,在门打开之前,就和几人悄悄说好了位置,只等着门一打开,就将守在那里的敌人放倒。
这个时候,敌方还沉浸在自己即将胜利,而对方即将沉船的喜悦中,看着他们的船渐渐下沉,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以为焦虑不安的敌人们,此刻会出现在了自己的船上。
而除去少年自己,剩下的每一个人武功都不俗,两个条件叠加起来,栎阳如故等人在这一艘船上几乎是畅通无阻。
少年一身是水,配上他面上的笑容,就有几分邪肆意味在里头。
一路杀到了驾驶室,忽然被打开的门、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的五个人,让里面的人瞬间弹出了几米远。
这驾驶室里的人,与外面那些酒囊饭袋终究是不同的。
他知道自己多半凶多吉少,用尽毕生力气大喊“敌袭!注意——”
话没能喊完,少年的刀已经架在了那人脖子上。他似乎有一些苦恼“叔叔,不要让我难办啊。”
叔叔?
原本打算出手的南宫彦青收了手中暗器。
这人的喊声不弱,此刻船上如果还有其他的人,肯定有人听见了他的叫喊声。但是众人也并不十分担忧,因为在这个时代,会驾船的到底还是少数,甚至一艘船上,可能没有一个替补的驾驶员。
他们的船上是有的,但是这一艘嘛……
卖出去的船,对江府来说就是泼出去的水。至于船卖出去之后,有没有人会开,关他们什么事儿啊?
对方能够以重金聘到眼前这一位,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又哪里还找得到第二个替补的驾驶员。
是以,只消控制眼前这一位,就相当于是控制住了整条船。
几个人盯着一个,还怕他跑了不成?
众人或坐或立,就在一旁看戏。
那中年男子见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由得心一横,试图拖延时间“江厌,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叔叔,拿到架在叔叔的脖子上,又是什么意思?如此行径要是传出去了,你以为有几个人会听你的缘由?到时候,你的名声可就全都毁了!”
江厌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叔叔,你在等什么人来救你吗?他不会来的。”
“呵呵……”被人当众戳穿了心事,江尚平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一身污浊,哪里还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