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调查员

    三人浮空飘起，飘到一丈多高，待到流星光华散去，才像被剪断了绳子的牵线木偶一样稀里哗啦地坠落在地上。

    铁成钢跟他的六个兄弟在江湖上有着七勇士的名号，武功也许稀松，但胆气却极壮，当初被黄山三友追杀时，他想也不想一头撞进火场，连赴汤蹈火都不怕。

    但眼前这一幕却将他惊呆了！

    天下间竟然如此拳法，一拳打出，鬼哭神嚎（bg而已），天地变色，星辰陨落，彷如幻境！

    他的心怦怦直跳，冷汗爬满全身，他向来不信鬼神，畏惧鬼神的人又怎么能被称为勇士？

    但就在那一拳打出之后，他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神般的人物。

    铁成钢跪倒在黑甲武士身前，磕头如捣蒜。

    多谢前辈相救，多谢前辈为小人伸冤！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敢问前辈是哪位星君下凡？

    孟星魂一招天马流星拳击倒了黄山三友，心中却有些余悸，他其实十分担心自己在摆起手式的时候被黄山三友突袭，虽然身穿刀枪不入的蝙蝠宝甲，但脖颈和下巴等处的要害却无防护。

    若是流星拳没来得及出手，被人一剑穿喉，那死得可就太冤了。

    之前三人确实已经出剑刺来，一泉的剑锋距离面门只有半寸不到，却为未曾想盔甲播放的古怪歌声将三人齐齐吓退，孟星魂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孟星魂修炼天马流星拳时日尚短，还远远做不到随手打出流星的程度，这起手式是必须要摆的，缓慢的起手式是流星拳一大弱点，敌人要是针对起手式出招，孟星魂无可抵抗，必死无疑。

    想起阿福种种安排，孟星魂心中一动，这所谓的自带bg的作用难道便是要吓阻敌人，给自己留出打完起手式的时间才特意安排的吗？

    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个道理！

    这阿福心思竟如此缜密，早已算到这一步！




第二十九章 活着更难
    孟星魂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铁成钢，冷声道：我不是星君下凡，我也不是来救你的，更不是来替你们兄弟伸冤。

    铁成钢愣在那里。

    孟星魂从多功能腰带里取出一张纸，扫了一眼上面的记录的内容，道：枉你们兄弟七人叫七勇士，但你们们对勇敢这两个字的意思并不能全部了解。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你们认为这就是勇敢？却不知道这种勇敢是多么愚蠢！

    铁成钢脸憋得通红，他瞪着眼睛怒道：别人怕鬼神，我却不怕，哪怕你是地府的鬼差，我也要问一句，你凭什么污蔑我们兄弟！

    孟星魂道：你们帮万景山庄段四爷争夺水源介入械斗，万景山庄周边大大小小三十多个村庄，哪个村没有被你们打死丈夫和父亲的孤儿寡母？

    铁成钢脸色大变，惊恐地看向黑甲武士。

    孟星魂又道：你们兄弟七人，其中四个人的妻子是抢来的，四个女孩子中有三个被当面打死了心上人！现在你那些弟妹们，别说是伤心流泪，怕是已经开心地得跳起舞来了吧？

    铁成钢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孟星魂接着道：你们仗着武力过人，人多势众，横行乡里，哪个人敢非议一句，就要打上门去，当着那人妻子孩子老父老母的面打落牙齿打断腿。七勇士不过是你们美化自己的称呼，是江湖人的称呼，你可知在百姓口中你们七兄弟叫做‘七恶霸’来的？

    铁成钢高昂的头颅垂了下去，他低声道：我我却没有为恶

    孟星魂道：你是孤儿，从小受尽苦楚，吃百家饭长大，心中还尚存一丝良知，但你也眼睁睁看着兄弟为恶，碍于情面不肯阻止，包庇恶徒，助纣为虐！还巴望着给恶徒伸冤正名，你以为瞒过了凡间舆论，阎罗殿里生死簿上不会记录他们罪行么？他们的罪名你也要算上一半！

    铁成钢面若死灰，喃喃道：那就将我随那黄山三友一同拘走吧。

    孟星魂再次取出小黑匣子，对准铁成钢问道：今后你还敢为恶么，还敢包庇恶徒么？

    铁成钢摇头道：小人今天才知道天理昭昭，天网恢恢，人在做，天在看！死也不敢了！

    小黑匣子没有发出尖锐的鸣叫。

    孟星魂道：那我便放了你，你好自为之，回乡之后做个好人，让‘七恶霸’变为‘一善人’，好好弥补你兄弟的罪过！

    铁成钢重重地磕了一头，却是一脸倔强地再次昂起头道：他们再恶，也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惨遭杀害，而且还蒙冤名，我却逃了，就象是一条狗似就逃了。

    铁成钢接着道：我逃，并不是怕死，是打算为他们将冤名洗刷，但现在已没有洗刷冤名的必要了，此事传扬开，七勇士就算没血洗万景山庄，也不过是七个横行乡里的恶霸，我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就已抽出柄刀。薄面锋利的刀割断了他自已的咽喉！

    这转变实在太快，孟星魂也是始料未及，错愕当场。

    耳机里传来阿福的冷笑：看到了么，有些人死都不怕，却怕活着。很多时候死比活着容易，人都喜欢选容易做的事情，哪怕他是个勇士，胆子出了名的大也是一样。

    孟星魂道：为什么？他说不再为恶明明是实话，我也放过了他

    阿福道：人是复杂的生物，亲情和道义之间的抉择本来就是无解难题，何况他早就已经作出了选择。有人活着为了财富，有人活着为了女人，有人活着为了家庭，他活着为了兄弟，哪怕兄弟们都成了恶鬼，也要去地狱找兄弟们团聚。

    再说了，回到乡里一世为善，顶着兄弟造的恶业和乡民的骂名默默一辈子做好事，到死才有扭转旁人观念的可能。他见你如神明般洞若观火，也不敢阳奉阴违，这么活太憋屈了太辛苦了，太不像个勇士了。他的战友又不叫雷锋，怎么可能用一辈子时间办这么难的事情？还是一刀抹了脖子比较简单吧。

    孟星魂沉默了。

    阿福却还接着说道：铁成钢在整个武林中，已经算上得上是良善之辈，比九成九的江湖人心里那点良知都多。将所有江湖人抓起来，全部宰了，兴许有无辜的，隔着一个宰一个，还有漏网的，这就是流星世界的江湖人。

    孟星魂道：江湖中总还是会有好人吧就如武林正道领袖少林武当。

    阿福冷笑道：那你要去问少室山下的佃户了，问问他们‘好妻种好田孬妻种孬田无妻便无田’这样的诽谤之言是怎么流传出来的。阶级压迫可无关信仰，黄山三友也是出家人，在黄山上修身养性了一辈子，还不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阿福叹口气道：这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世界啊！我走过这么多地方，也就只有那个拿着大剑的独臂武士所在的世界比这里更绝望了吧。那个世界至少有个剑斩妖魔的独臂武士，这个世界除了一个不太情愿做蝙蝠侠的杀手之外，什么都没有。

    孟星魂忍不住道：不是还有老伯么？听江湖传言，老伯就如万家生佛一般

    呵呵。

    阿福冷笑一声道：你可知什么叫‘大佬洗白’么？老伯他老了，快要杀不动了，所以要立规矩，想从棋子变成棋手，成为藏在幕后的大人物。你可知老伯年轻的时候在干什么？他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要不然寸土寸金的苏州城里那几十个花园是怎么来的，里面的花开得那么艳丽，是花肥上得足啊，你现在去挖，能挖出多少骷髅来。难道这些血污，等人老了，开始念旧心软了之后，洗一洗就能洗掉么？阿卡姆疯人院可还留着他的床位等他来养老呢。

    孟星魂无言以对，他的肩膀愈发沉重，重到他快承受不住。

    黄山三友这样的闲云野鹤世外高人，很多少年剑士心目中的偶像，竟然干出杀人放火的恶事，而被他们嫁祸的七勇士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坏事做尽，被人嫁祸简直是活该遭报应，二者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就连名声极好，最喜欢交朋友，被百姓称颂为万家生佛的老伯孙玉伯，也是个杀人盈野的刽子手。

    孟星魂忽然明白了，他自小孤苦悲惨的命运并不是偶然，武林中尽是这种人，除非你生在武林世家，只要是生在平头百姓人家的孩子，一世的苦难早已注定。

    但武林世家的子弟又好到哪里去？万景山庄段四爷的孙子孙女不也被人一剑戳死，放火烧成了灰？

    真是个绝望的武林！这里是永远封冻的冰原，不可能迎来蝴蝶起舞的一片春光！

    一个人无论多么强大，也不可能将整个武林的罪恶背负在肩头，何况孟星魂根本就不是一个阿福般强大的人。

    你怕了？

    孟星魂没有回答，默默点了点头。

    你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比死可怕的事情很多

    比如？

    比如活着

    啊哈哈哈

    耳机中传来阿福歇斯底里的笑声，仿佛他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但孟星魂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



第三十章 阿卡姆疯人院
    走在漆黑的走廊中，孟星魂越发确定阿卡姆疯人院根本就是不是一家医馆。

    哪里的医馆有如此多的铁栅栏，灯光又如此昏暗，气氛如此阴冷？这就是一座地牢，一座天下间最为森严的地牢。

    这还是他头一次走进阿卡姆疯人院，将黄山三友送来之后，阿福就问他想不想去看看徐青松和江氏兄弟治疗进展，孟星魂答应了，跟在阿福身后走进了阿卡姆的铁门。

    阿福带着他来到一间病室门口，这间病室有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板子，能透过板子看到房间内的情况。

    孟星魂看到江风就在站在水晶板子后面，双眼呆滞，口角流涎，用头不断地轻轻撞击板子，他似乎已经撞了很长时间，额头上肿起大包，但他还是固执的继续撞个不停。

    阿福走过去，站在江风面前，隔着水晶板子与他对视，江风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双眼依旧呆滞无神。

    阿福伸出手拍拍水晶板子道：这是单向玻璃，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从里面看就是一块镜子而已。

    孟星魂越看江风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人好像魂丢了，就剩下身子如行尸走肉，于是问道：他怎么了？

    阿福笑道：他接受了一项治疗，这项治疗唤作‘额叶切除术’，发明这项治疗方法的人当年可得过世上最优秀神医的大奖呢，这种治疗可以让疯子立刻康复。

    孟星魂疑道：世上最优秀的神医的本事就是把疯子治成傻子？那个大奖也够荒诞的！

    阿福耸耸肩道：当个善良的傻子不好吗？

    说罢他敲了敲水晶板，江风左右看看，挠了挠头，接着呲着白牙露出了纯真而灿烂的笑容，笑得像个孩子。

    阿福指着江风的笑脸道：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可爱多了？

    孟星魂叹口气，道：确实没那一夜面目可憎了。

    阿福叹口气道：这也是无奈之举，通过精神分析法给这位患者进行犯罪侧写，结论是他的恶念已无法通过其他方法消除了，属于疯病晚期，也只有用额叶切除的办法来彻底切除他脑子里产生恶念的区域。

    阿福说到这里，瞟了孟星魂一眼，接着道：这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少爷将他获得乐趣的小宝贝给切了，若是阿福不把他脑子里负责产生**的块区域也割掉，他今后的欲念无法实现产生的烦恼只会让他更加疯狂。

    看过了江风，阿福带着孟星魂继续沿着走廊前进，不多久就来到另外一间病室。

    隔着水晶板子，孟星魂看到江平被绑在一张铁椅子上，四肢都被铁环扣住，就连脑袋都被铁架子夹住一动也动不了。

    他的眼皮被钩子钩起来，逼着他将眼睛瞪大。

    在他眼前放着一块闪着光的屏幕，屏幕上每隔很短时间就会切换画面。

    江平死命挣扎，但他就连舌头都动不了——在他嘴里有个套马的口嚼子。他只能咬着那嚼子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阿福道：这一位患者脑子里脏东西有些多，于是便安排了这种治疗方案，可以将脑子里的脏东西洗出去，简称‘洗脑’。

    脑子里的东西还能洗出去？孟星魂略一想，也似乎能理解，他曾经受过拷问训练，能练到在受刑前立刻晕过去，就算被人灌得烂醉，也不会口吐真言。

    能办到这一点，靠的就是一种向脑子里灌输念头的刺客秘传法门。

    阿福道：当这位患者完成洗脑疗程之后，一旦想到邪恶和暴力的事情就会倍感恶心，恨不能把肠子都吐出来，只有日行一善才能稍稍缓解痛苦，将来他一定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二人继续前进，来到另外一处病室，这处病室里摆着一张铁床，徐青松就被捆在床上，他身上贴了很多红红绿绿的线，头也罩在一个大铁头罩里。

    每隔一段时间，铁头罩上就会闪烁电光，徐青松便随着电光的嗡嗡声打摆子。

    阿福道：徐堡主这个人有瘾，截断这种瘾头最好的办法便是电疗了，电一电神清气爽嘛。

    孟星魂问道：徐堡主有什么瘾？我未见他酗酒和抽大烟啊。

    阿福道：他当个小村长操着皇帝的心，摆出天老爷的派头，这不是官瘾么？

    探视完了这三位患者，孟星魂跟在阿福身后走向了阿卡姆疯人院顶楼的阳台。

    来到阳台上，天色已不再一片漆黑，远处天光渐明，四周虽然昏暗发青，却已能稍稍看清晨雾中的山林。

    这一夜就要过去了。

    阿福站在阳台边上，转过身来面对着孟星魂，伸手遥指东方道：公子请看。

    但见夜幕自东方悄然隐退，晨曦初露，渐渐霞光瑰丽，云源奔涌。

    瞬间，一轮火球喷薄而出，继而光芒四射，云海也被染成了赤红朝霞，整个世界骤然大放光明。

    孟星魂还是头一次登华山观日出，顿时浑身一震，身子一轻，体内那小宇宙的力量也如被朝阳唤醒，蠢蠢欲动，振奋激昂的情绪从心底涌出，将昨夜压在心头那沉甸甸的巨石缓缓推开。

    待云雾散尽，看尽苍松翠柏，峰峦奇秀，远处茫茫苍原，黄河涌流，则更觉清丽悦目，美妙神奇。

    阿福笑道：公子现在还怕么？

    孟星魂赧然摇头。

    阿福道：该怕的是被关在疯人院里治疗的疯子，还有那些预定了床位尚未入住的病患。

    孟星魂道：但我打不过整个江湖

    阿福摆手道：公子不需要打败整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