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调查员

    尽管如此，酒剑仙还是提着几分小心，掐个法诀，运用出天眼之术探查那小女鬼来历，掐指算来，却发现阴阳倒转，天机晦暗，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李逍遥看那鬼少女木然而立，尽管上身下身都有布块遮体，但也仅仅是随意缠绕遮蔽罢了，动作稍稍大一点就要挣开而春光乍泄，好心地提醒道：姑娘，你怎么不穿好衣服再出门啊，女孩子家不能这样。

    少女语气平淡道：锁妖塔里哪有布料可以做衣服？我生在这座塔里，从出生起就没怎么穿过衣服，塔里也没多少妖魔穿衣服嘛，大家都差不多，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你出生在这座塔里？李逍遥年纪轻，见识少，不禁惊讶道：我还以为锁妖塔里的妖怪都是犯了错才被抓进来的呢。

    少女呆然摇头道：我被关在这里，不是因为犯了罪，只因我命不好。这座塔只许进不许出，即便是像我这样无辜的妖魔，从未害过人，但只要生在塔里，就必须接受一生不得自由不见天日的命运。像我这样的无辜小妖魔还有很多，比如姜婉儿妹妹，她也没犯什么错，听说父亲还曾是蜀山弟子，不也因为生在了塔里，就要无辜地被囚禁一生？

    小女鬼命运凄惨，但她描述的时候语气却非常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一切，丝毫没流露出任何委屈和不满，这种情绪，反倒令李逍遥深感同情。

    推己及人，李逍遥心想若是自己也像她一样，生在一座巨大监狱中，即使无辜也要受罚，一定会觉得命运不公平，对自己的遭遇充满怨愤。

    师父李逍遥忍不住道：那些邪恶妖魔被抓起来是活该，可没做过坏事的妖魔，只因为生在塔中，就要接受同样的惩罚，感觉很不公平啊。

    同情心泛滥傻小子！酒剑仙斥道：蜀山派维持封印已经很辛苦了，你以为五灵阵能随便开合，每次关闭封印法阵都要冒很大风险！这些生在塔里的小妖魔或许无辜，但为了保证锁妖塔不出纰漏，那些大妖魔不趁机逃出来，也只能牺牲他们。

    李逍遥叹了口气，虽未反驳，心中却也很不是滋味。

    原剧情中他就是这么同情心泛滥，因此才为了救赵灵儿，索性不管不顾地把妖塔中的妖魔统统放走，还坦然接受了天鬼皇和群魔的致谢。

    姜婉儿？父亲是蜀山弟子？酒剑仙沉吟道：难道她说的是姜清师叔的遗孤？没想到姜清师叔竟与那魔女生下了孩子

    酒剑仙上前一步，沉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躲在暗处偷窥我等？

    少女眨眨眼，语气不太确定地道：我叫聂小倩。我是来找爹爹的，远远看到他的衣甲堆在那边，想过去看看，你们却围在那里，我不敢过去，就只好躲起来，想等你们走了再说。

    三人闻言，细细打量那小女鬼，还真觉得她眉眼之间与先前被他们斩得伤重而死的鬼王有几分相似。

    说罢，她便动作僵硬地走向了那堆衣甲碎片，来到碎片堆前，颓然跪倒在地，抱起碎布料哭诉道：爹你怎么死了？你不在了，谁能保护我，我会被那群恶鬼吃掉的，怎么办呀，嘤嘤嘤

    本来是个惨绝人寰的场面，叵耐小女鬼语气也好，表情动作也罢都太过僵硬，看起来并不包含感情，一点都不走心。

    这番差劲的表演，都是罗锋通过耳机遥控指挥做出来的，以天鬼皇业余水平的演技，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考虑到鬼族本身就是个情感淡漠的种族，她做出这种木然表现，也很正常，反倒契合了人物背景，李逍遥等人都未起疑。

    受害者的女儿找上门来哭诉，李逍遥等三人都有几分尴尬，心里不是滋味。

    相似的场面，就如白骨精变成的美女被孙悟空打死，又变化成老两口来跟唐僧师徒要女儿一样。

    若是救援队三人组中有个孙悟空似的狠人也就好了，能当场看穿天鬼皇的伪装，只可惜数遍诸天万界，火眼金睛的齐天大圣只有一个。

    这三人若是心地不纯的武林恶霸，也没什么所谓，大不了来个斩草除根，顺手把小女鬼也给宰了，只可惜他们都是好人，别说下狠手，就连动恶念都不办不到。

    林天南也有女儿，也是个当爹的，看到小女鬼聂小倩凄然为父亲之死哭泣，心中不由起了同理心，想到若是自己不幸遇难，林月如又该多么可怜，一下子就涌起了同情心。

    李逍遥更不必说，那小女鬼与自己年纪相仿就无辜被关押在黑暗高塔中，穷得连衣服都穿不起，她爹爹又被自己一方残忍杀害，将来孤苦伶仃在危险重重的环境里朝不保夕，更是于心不忍。

    酒剑仙也不是硬心肠之人，更不是独孤宇云种族歧视，见妖魔杀无赦的狠人，要不然原剧情中就不会帮李逍遥潜入锁妖塔救赵灵儿了，老道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造孽啊

    少女假模假式地嘤嘤了几声，站起身走回三人面前，还是那副木然的表情，问道：你们知道是谁杀了我爹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卖惨的正确方式
    小女鬼的问题一问出来，突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三人僵在了那里，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怕喘气声太大将瞩目的焦点引向自己，而不得不站出来回答。

    若他们是恶人，可以摆出无赖嘴脸，恶狠狠道：老子杀的，不服啊？敢bb连你一起杀！

    若他们心术稍有不正，可以随便撒个谎，说：不知道耶，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凉了，或许是某个路过的和尚干的吧？

    好死不死，这三个人是正义之士，刚直之人，善良之辈，都可以称得上是仙剑世界的道德标兵了，他们既不会欺凌弱小，也不会撒谎骗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道德水准和做人底线比罗锋那家伙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和他们相比，妖僧罗锋还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没被雷劈反而蹦跶得很欢脱，实乃老天无眼的铁证！

    没办法，很多时候老天就是很瞎，坏人就是滋润，那些好人在大结局能得到一个happyendding的故事，不是童话就是幻想，现实世界可没那么温情脉脉。

    当然，这也和仙剑世界的因果律规则有关，仙剑世界的里坏人或许终归会被好人打败，但好人最后的结局，往往未必圆满，尤其是在仙剑一剧情发生期间，天道似乎偏偏和好人过不去，谁善良就坑谁，哪怕你有拯救世界的功德，一样落得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以酒剑仙和林天南的个性和身份，又怎么能说谎骗一个小姑娘？他们俩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李逍遥为人机变，偶尔也撒个小谎，搞个恶作剧之类，但骗一个刚刚因自己而失去了父亲的可怜孤女，实在不在善意谎言和恶作剧的范畴，挑战了他做人的底线，如果这样的谎言说出口，那么将来也就没什么诚实品德可言，没什么谎话不敢说了。

    看着两位长辈都缄口不言，李逍遥只能硬着头皮道：呃之前我们和你爹争斗一场，他大概是受伤太重，没挺过去

    少女瞪大了她那双樱桃红色瞳仁的大眼睛，道：你你们杀了我爹？为什么要杀他？

    李逍遥辩驳道：我们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们了，他还说要吃我们的肉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逍遥底气还算足，毕竟是天鬼皇自己跳出来作死，也算死有余辜，并不觉得杀他有什么不对。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若是眼前的娇俏小女鬼被杀父之仇冲昏头脑，向自己出手，又该怎么应对，总不能真来个斩草除根，索性把她顺手宰了，毕竟滥杀无辜可不是侠客所为。

    大侠杀人必须有拿得出手的理由，就比如一位侠客发善心放过坏蛋之后，坏蛋总会忍不住从背后偷袭，再被侠客一剑穿心，侠客还要补一句：唉，我本不想杀你。

    那鬼王跳出来要吃他们三人，正是取死之道，他们可以下手毫不手软，可这小女鬼若是因为父报仇朝他们出手，他们就没那么有底气下屠刀。

    同样的烦恼，酒剑仙和林天南也同样具有，他们俩也不想对小女鬼痛下杀手，若是真这么做了，这件事必定会成为他们午夜梦回之时，回想起来心中难以释怀的遗憾，会为自己杀戮过无辜者而自责。

    三人各怀心事，提起戒备，等待着小女鬼表态，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每个人的心情都忐忑极了，这可要比他们面对妖魔蜂拥冲上来的危险战局更揪心。

    唉小女鬼深深地叹了口气：爹爹被关太久了，精神不太正常，他本不是这样的鬼我不怨恨你们这大概就是命吧。

    三人一愣，万万没想到小女鬼如此通情达理。

    爹爹也是为了我锁妖塔中一直流传着谣言，说是吃掉一千只妖怪或者一百个人，就能获得逃出塔的力量，为了能带我出塔，让我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他才走上了杀戮的不归路。

    小女鬼叹息着道：我劝过他，但他不肯听他说我生在塔里无辜受苦，都是他的过错，为了弥补这一切，哪怕堕落哪怕双手沾满血腥哪怕死在人族强者的剑下，也在所不惜

    接着，小女鬼哀婉地说道：在妖魔和人类眼里，他是凶残的鬼王，但对于我这个女儿来说，他却是个肯付出一切甚至牺牲生命的好父亲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回这里，大概是想把残存的阴气转移给我，好让我能在他死后增加一点点自保之力吧。

    鬼族和妖族都能在死前将精气魔气传递给他人，就好像姜婉儿的母亲女苑，死前把精气全部转移给了她，因此烟消云散。

    罗锋帮天鬼皇编造的故事，正取材于姜婉儿的母亲女苑，稍稍进行了一点点加工。

    李逍遥酒剑仙和林天南万万没想到，原来那个嚣张的凶恶鬼王，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反倒凭空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愈发觉得设下计谋将他斩成重伤的行为实在太狠毒，太不像正道人士所为。

    回想起鬼王拼命逃跑的狼狈相，几人恍然反应过来，那鬼王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害怕自己死去，女儿无人照顾而命运更加凄惨，咬牙挣扎着逃到这里寻找女儿，却在即将回到女儿身边的前一刻，怀着忧虑和遗憾魂飞魄散。

    这就好像一位猎人追杀一头母狮，一路跟踪却发现那受伤的狮子逃回巢穴，尽最后一点气力给幼狮哺乳，死去的时候，吃饱了的幼狮还在它怀里甜甜地安睡。

    愧疚之心渐渐发酵成了负罪感，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如鲠在喉，难受极了。

    小女鬼说完这些，就不再理会他们，木然转过身，迈着轻盈的脚步，朝着漆黑的高塔深处缓缓走去。

    李逍遥连忙追问道：没有你爹的保护，你将来又该怎么生活，你不是说那些恶鬼会吃了你吗？

    少女回过头，难得地扯动嘴角微微一笑，那是自嘲的笑意，那是无奈的笑意，那是凄然的笑意。

    将来？我没有将来，能活下去就活着，活不下去死，也是一种解脱。

    她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刚才有个路过的和尚告诉我说‘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仔细想来，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妖塔之中，还不如堕入鬼界十八层地狱，我已身在地狱，生不如死，还怕死做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利用同情心
    等等！

    小姑娘留步！

    孩子，别想不开啊！

    几乎同一时间，三声挽留不约而同地响起，酒剑仙和林南天也沉不住气了，打破了沉默同时开口。

    三人一齐发声，不禁互相看了看对方，确认了眼神，酒剑仙越众而出道：你爹爹不是想要救你出塔而未能如愿吗？就让我们带你出塔吧，也算补偿我们误杀你爹爹的错误。

    三人之中，酒剑仙的力量最强，同样身份地位也最高，别看林天南是武林盟主，和仙侠门派的二号人物相比，还差了几个档次。

    想要庇护一只女鬼离开锁妖塔，没点面子和影响力，还真过不去堵在门口的群豪那一关。

    李逍遥年纪尚轻，拐带女鬼出塔会被人怀疑他被美色所迷，林天南地位倒是不低，却是凡俗武者，鬼神之事上没什么发言权。

    只有酒剑仙这种武林公认的半仙人物，点化一只女鬼才更容易取信于人。

    因此，他才当了出头鸟，做出了李逍遥和林天南都无法做出的许诺。

    这本是个喜讯，小女鬼却没流露出开心情绪，反而茫然道：为什么要带我出塔呢？爹爹要杀你们，技不如人反被你们所杀，错的是他才对，你们不欠我什么呀。

    啧啧！你这孩子生在淤泥之中，却难得有一颗荷花般纯真之心。

    酒剑仙动容道：老道看你顺眼，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留你在塔中自生自灭实在可惜，才想要救你出去，也圆了你亡父的梦想。

    小女鬼犹豫起来，有几分怯懦地道：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塔里的生活，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还遍地都是凶恶的人族我怕我孤身一人会过得比在塔里还惨。

    酒剑仙颇感意外，从常识出发思考，锁妖塔可是龙潭虎穴，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听说有人肯带她出去，那小女鬼本该大喜过望，却没想到她反而有些退缩。

    小女鬼叹口气道：我曾经做梦都想逃出塔获得自由，但那是爹爹活着的时候，他可以保护我，教我外面的事情，与我一起游历，但他已经死了这种情况下与其出去，还不如继续留在塔里。

    酒剑仙又是一愣，想一想觉得小女鬼的话也很有几分道理，站在她的角度看待外界，可不是什么自由乐土，而是遍布以诛杀妖魔鬼怪为乐的英雄盟注册英雄的凶险之地。

    若是将她带出塔在放生，那么这单纯孱弱的小女鬼，就好像羔羊扔进了虎穴，用不了多久就会惨死在英雄手上。

    死或许还算好的，遇到茅山派或龙虎山的道士，只怕要被捕获封印，当成御灵奴役操控，永世不得自由。

    咬了咬牙，酒剑仙决定负起责任来，沉声道：孩子，你不要怕，出去之后老道照顾你！大不了老道收你为徒呃，蜀山派门规不许收妖魔为弟子这样吧，收你为义女！常纪师叔就曾收过妖怪养子，有过先例，老道就学学师叔也收个鬼族女儿，师兄问责起来，也好应答。

    常纪便是南宫煌的养父，他是蜀山常字辈的弟子，因蜀山有禁止收妖魔为徒的门规，这才收养了南宫煌为义子，悉心照料视若己出。

    酒剑仙也担心自己收鬼族徒弟违背门规会被师兄独孤宇云责罚，勒令他将小女鬼逐出蜀山，但收义女就没关系了，有常纪师叔的先例，不怕独孤宇云质询，甚至都可以让小女鬼住在蜀山接受庇护，就好像当年南宫煌那样。

    小女鬼愕然道：你要收我做义女？

    酒剑仙点点头，抚着胡须道：孩子，不嫌弃老道邋遢的话，就叫我一声爹吧，如此一来你就能留在蜀山，老道可以看顾你一二只不过，老道我也不怎么会照顾人，自己都顾不好自己，哈哈哈

    小女鬼万年冰霜般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错愕中带了一丝惊喜，她喃喃道：除了爹爹，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

    说着，她迈着僵硬的脚步，似乎不太情愿，却又不得不如此般地走上前，迈着艰难的步法来到酒剑仙面前，缓缓伸出双臂，非常机械地抱住醉道士，努力摆出小鸟依人的姿势，想要展示孺慕之情。

    没办法，天鬼皇也是被逼无奈，在罗导演的指挥下，强迫自己硬着头皮完成了这一套动作。

    天鬼皇动作僵硬表演拙劣，酒剑仙也好不到哪里去。

    酒剑仙也没想到小姑娘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他说收义女，多半还是出于权宜之计，给小女鬼一个名分，好像南宫煌一样获得蜀山居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