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调查员

    无论是信任小女鬼，还是决定向镇狱明王出手，他们都投了赞成票。

    何况，救援小队入塔的最初原因，就是为了救林天南的女儿，李逍遥的红颜知己林月如，酒剑仙的加入纯粹是好心帮忙，怕新收的好徒弟在危险重重的锁妖塔中遇难夭折。

    只不过他们的身份分量不够，也不是三人中实力最强的那个，最重要的是没得罪过方丈，因此才没被罗锋揪出来婊。

    看到酒剑仙被骂得欲哭无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象，他们俩也心有戚戚，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林天南还好一些，他是老江湖了，当了好多年南武林盟主，知道这种事不能单纯以对错下论断。

    这个锅太重，根本不是林天南扛得起来的，若是他站出来分担罪责，替酒剑仙说好话，罗禅师将江南林家也扯进来，武林盟主转瞬间就成武林败类，林家一家老小都会受牵连，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林月如则会躺枪成人族头号扫把星，克父克夫的衰女典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敢娶了。

    什么？我们人族频临灭亡，就是因为三个傻吊要救一个叫林月如的小姑娘？她怎么不早点去死，省得祸害人族啊！

    这样的言论和类似的迁怒唾骂定会层出不穷。

    李逍遥则彻底陷入了混乱，他脑子都快转不过来，原本在他幻想中，江湖就该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切都简单快乐，豪迈洒脱，过瘾痛快。

    大侠甘冒奇险，深入虎穴救女孩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大侠仁义宽容，不向妇孺出手，义薄云天收恶人子女教化，使其重新做人，难道不该是一段佳话？

    大侠做错了事就应当坦然承认，才叫光明磊落吧？

    而今日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李逍遥的三观，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侠也是人，也会犯错。

    原来大侠犯的错若是太过严重无可挽回，并不是道个歉表个态，说本侠疏忽了，下次不会再犯，大家给个面子不要计较就能轻松过关，指望将来可以随便做点好事便能弥补。

    原来大侠失败了，并不一定能重振旗鼓，也有可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原来大侠也有不坦荡的时候，因为坦荡的代价，不是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会牵连家族门派乃至天下苍生！

    大侠也有无奈的时候，大侠也有窘迫的境遇，大侠也有迷茫困惑，也会被人鄙夷得无地自容，被骂得觉得自己生下来这件事本身就很抱歉。

    青葱少年呆呆地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大侠梦

    孩子，少年人喜欢做梦，但梦总会醒，武侠是成人童话，既然是童话，就别太当真，况且，童话也有黑暗童话的分类呢。

    罗锋面无表情道：你应该庆幸，很多怀揣大侠梦的少年是被绿帽背叛毁容甚至死亡惊醒的，而你只是面对了一次惨败。更加幸运的是，比起酒剑仙和林天南这些思维已经僵化的中老年大侠，你还年轻，还有机会，还能成熟，还能改变，而他们

    罗锋转过头，冷漠的目光瞥向被他点名的二人，森然道：就到此为止了，贫僧就算为了人族团结，不打算揭发‘真相’彻底毁了他们，也不会再给他任何出头的机会，只希望他们好自为之，有点自知之明。

    酒剑仙自不必说，他必须戴罪立功拼命赎罪，但立了再多的功也抵消不了过错，只能一辈子闷头苦熬，杯水车薪地杀妖自赎，直到有一天死在战场上，死后也不会有表彰，不会有赞誉，因为那是他活该。

    林天南也听出了言外之意，把柄落到了罗锋手上，还有景小楼当鉴证人，江南林家的前途就此断绝，维持着不衰落已是幸事，一旦动了任何妄念想要彰显名声振兴家族更进一步，就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酒剑仙点了点头，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肃容道：禅师，你能再给逍遥一次机会，贫道就死而无憾了。

    说着，他还恭恭敬敬地朝罗锋鞠了一躬。

    林天南叹口气道：老夫明白了，只是月如那孩子

    林月如和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罗锋语气平淡地说道：她甚至都不知道你们为她入塔惹祸，索性就永远不要让她知道了罢，牵扯她没有任何意义。

    林天南也连忙拱手道：多谢禅师慈悲，林某今后唯禅师马首是瞻！

    这就是两场利益交换了，罗锋承诺酒剑仙和林天南放过李逍遥与林月如，不会将他们与这次锁妖塔倒塌之事联系在一起，抹消他们档案上的污点。

    这个承诺对于年轻人来说至关重要。

    否则，背负着坑害了全人类的污点，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出头，充满希望人生刚刚开始就注定惨淡。

    彻底压服了林天南和酒剑仙，转向景小楼和独孤宇云，罗锋道：经此一夜，时代就变了！如今人族形势极为困窘，像以往那样仅以利益维系各门各派表面的团结已经不足以应对。妖魔一方已诞生领袖，我们若不改变组织形式，统一政令，再各自为政的话，结局必将惨败。

    独孤宇云轻轻颔首，景小楼则忙不迭地重重点头。

    罗锋气魄十足地说道：英雄盟的制度必须做出变化，从松散联盟改组为专业军事化组织，做到军令如山行令禁止，若有阳奉阴违，必加严惩，只有如此才能整备强军，才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自古以来，乌合之众都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利益可以动人心，却不能塑强军！

    综上所诉，接下来，我们就该推举出一位人族最后的武装力量的绝对统帅以求力挽狂澜。

    顿了顿，罗锋郑重道：贫僧不才，是本次锁妖塔倒塌事件中唯一没有过错之人，经此一事也开始怀疑你们的判断能力和统御能力，就只能临危受命自荐为人族防卫军总帅。

    说道这里，罗锋黑着脸环视全场，目光凌厉，一字一顿道：我的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第一百五十章 人间可定矣
    罗锋宣言发表完毕，场中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几人屏息静气，只能听到风声呜咽。

    酒剑仙和林天南垂着头，这场合哪里有他们表态的份，只能侧耳倾听，大气都不敢出。

    李逍遥还在风中凌乱，消化着罗禅师刚才那段毁三观的教诲，试着将他摔碎了一地的大侠梦再度拼接起来，重新找到人生目标。

    安静了许久，景小楼失落地打破沉默，道：为兄在罗老弟辅佐下做了四年英雄盟主，享尽了人前风光，也体验到了这盟主宝座难坐，若不是罗老弟，老哥只怕一刻都做不安稳。

    深深吸口气，景小楼唏嘘道：我的盟主梦也该醒了，昨夜一场混乱，我就像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不知所措，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再幻想自己能建立不世功业，那才叫作春秋大梦，害己害人！

    走上前，景小楼拱手道：末将景小楼支持总帅提议，愿为罗总帅效犬马之劳！

    罗锋也不和景小楼客套，威严地合十还礼，凌厉的目光落到了独孤宇云脸上，直勾勾盯着他一言不发。

    独孤宇云剑圣之能，宝剑出鞘天下无敌，性格要比钢铁还坚硬之人，竟然在那和尚刮骨尖刀般的目光注视下流出了冷汗。

    阿赖耶识境界的气势威压非同小可，罗锋毫不意外地做了弊，释放出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精神力，巨大磨盘似地消磨着独孤宇云的抵抗意志。

    我

    独孤宇云刚说出一个字，竟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喉咙干燥的冒火，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下口吐沫。

    蜀山仙剑派立派五百余年，就威压了佛门五百年，做了天下第一大派五百年，过去无比辉煌，历代掌门成就斐然，蜀山威名六界无不知晓。

    可是传承到了他这一代，竟然要被佛门反超，举派上下尊佛门领袖为统帅，可就把蜀山派的脸都给丢光了，将来飞升上了仙界，简直无颜面见历代掌门仙人。

    我反对！

    咬紧牙关，独孤宇云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那三个字。

    着罗锋凛冽森寒的视线，独孤宇云道：蜀山开山祖师曾立下石碑，碑上写明‘若蜀山积弱不能敌妖，尚有神仙二界为援。’，唯有具备天视地听可以沟通上界的蜀山掌门，才有资格担任人界防卫统帅之职，在局势无可挽回时，尚可召唤神界天兵天将下凡助战。

    出乎意料地，罗锋没回应他，转身走开几步，从袖口掏出一只电话蜗牛，拿起话筒道：转接千叶禅师。

    几人都被罗锋的反应弄愣了，不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本以为他会当场发作，却莫名其妙地打起了电话。

    千叶师兄，立刻召集摩诃寺武僧团做好战斗准备，召集轻伤和未受伤的武林人士，通知他们好色禅师有重大消息公布，关于锁妖塔倒塌的真相。

    独孤宇云大惊，道：姓罗的，你想做什么？

    撂下电话，罗锋缓缓转过身来，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佛力金光，双手结出大光明根本印，摆出了佛门战斗防御的姿态，警惕地盯着独孤宇云。

    罗锋面色阴沉，平静地说：没什么，贫僧这就昭告天下，通报蜀山派酒剑仙蜀山弟子李逍遥林家堡堡主林天南遭女鬼王魅惑，悍然袭击镇狱明王，导致锁妖塔崩塌，塔外群雄死伤惨重的事实。

    独孤宇云愕然道：你这家伙，刚才还说揭露真相会导致人族内讧，为了团结武林，共抗新魔尊，原谅酒剑仙，掩盖倒塌真相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

    罗锋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你以为我不想天下武者与蜀山撕破脸是因为必须借重蜀山派的力量，想要拉拢你们？你错了，贫僧在试探你们！纵观历次大劫，你们蜀山派起几乎都是反作用，哪里帮得上什么忙？

    说到此，罗锋板着手指道：燎日那一次，还不是你们蜀山派镇压地脉不利才造成了恶果，最后也不是你们蜀山派弟子化解大劫。邪剑仙那一次，更是你们蜀山派长老出了问题，同样也非蜀山弟子斩杀了邪剑仙。

    指着独孤宇云的鼻尖，罗锋毫不客气地斥道：历次妖魔大劫你们蜀山派都在当搅屎棍，妖魔之祸每每发源于蜀山，贫僧早就怀疑你们根本就不希望人族和妖魔任何一方取胜，只想要人界处于一种混乱的平衡之中，人族和妖魔永远不得安宁，任何一方才永远不会壮大！

    独孤宇云怒道：休要血口喷人，我们蜀山弟子秉承天意，持剑卫道，诛杀过多少妖魔，又怎么可能不希望人界安宁？

    罗锋冷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石碑，丢在了独孤宇云面前，后者见之大惊失色。

    蜀山派锁妖塔最底层地脉通道口有一块秘藏的石碑，上面刻有蜀山祖师爷的祖训，贫僧在下面转悠的时候找到了，就带了上来。

    罗锋指着石碑扛：上面刻着什么字，你自己看看吧！

    罗锋指的是石碑第三行一段文字：若里蜀山妖长，则妖散逸于外，或扰乱人间，蜀山持剑卫道，降妖入锁妖塔，汰劣存优，复入里蜀山矣，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若蜀山积弱不能敌妖，尚有神仙二界为援，若妖界积弱不敌蜀山，则阴阳失衡，天地坏，蜀山崩，不可收拾。

    指着那行字，罗锋沉声道：锁妖塔和地脉中的妖魔数量太多，密集度太高，蜀山弟子进去就是送死，若放他们逃到人界，妖魔们往往一盘散沙，分散到各地狩猎人类吞噬，你们就可以逐一击破，还能刷一波除魔卫道的声望。石碑上的话是这个意思吧？

    说罢，他又指向下一段：若妖界太弱，便会天地坏，蜀山崩，不可收拾，意思是不是要维持妖界和人界实力相对平衡，不允许人界崛起彻底覆灭妖界？

    解读完了蜀山祖师爷的石碑，罗锋寒声道：贫僧怀疑得没错，你们蜀山派果然是在养妖为患呐，妖魔是你们用来削弱人族的工具！妖魔多了你们杀妖魔，人族太强你们就释放妖魔杀人，好一个‘平阴阳，和人妖，通达万物，则人间可定矣。’

    这句平阴阳，和人妖，通达万物，则人间可定矣。也是石碑上的话，说的是蜀山弟子们的使命。

    则人间可定矣？

    罗锋品咂着道：这句话就有意思了，到底是谁想要定人间呢？贫僧就不明白了，人族崛起妖魔衰弱，怎么就人间不定了，怎么就天地崩坏了？难道人间不是人族的人间？人族就不配崛起？

    独孤宇云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祖师爷埋在锁妖塔底层的祖训石碑被他给挖出来当证据石锤了！

    这块石碑讲的是蜀山祖师悟道时领悟的天地众生阴阳均衡之道，却在罗锋的解读下变为了天界走狗养妖为患，一边喝妖血，一边吃人血馒头。

    罗锋意味深长地道：独孤掌门，你该做出选择了，是站在支持人族崛起的立场上，还是继续遵从天界谕旨，搞妖魔养殖事业，维持人妖两界生态平衡。

    要不然，哪怕内讧会造成巨大的伤亡，贫僧也必须将阻拦人族崛起的绊脚石彻底搬开，你这本着人妖平衡理念的家伙当统帅，人族防卫军怎么可能打胜仗！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盛极而衰
    罗锋的解读讲完，景小楼脸色大变，看向独孤宇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特殊的意味，悄悄又退开几步，站到了罗锋身后，躲进了罗锋佛罡护盾的庇护范围内。

    林天南一脸的苦涩和为难，陷入了艰难的抉择，此时此刻他必须站队，一边是拜把兄弟独孤宇云，另一边则是人族大义。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对好兄弟拔剑相向。

    罗锋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林檀越可要想清楚，亲情有情大义种族利益诸多因素放在天平两端，到底那一头更重。

    林天南缓缓点了点头，挪动脚步走到了罗锋身边，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这其实也没什么难选的，抛开大义种族和利益，仅仅是亲情友情摆上天平，他就必须站到罗锋一方。

    没办法，从阴谋论角度权衡的话，要知道亲女儿林月如还在罗锋手上，若是他站到独孤宇云一方，今日一战无论胜负，第二天林月如的人头都会装在小盒子里送到他面前。

    女儿惨死，只怕爱女情深的妻子也活不下去，悲伤过度寻死觅活，随女儿一起去了，转眼间就要家破人亡。

    独孤宇云和他的兄弟情的确很深，哪怕之前有点小隔阂，现在也过去了，二人和好如初。

    但为了兄弟搞得自己妻离女散家破人亡，林天南又不是李寻欢，还真下不去那么狠的心。

    酒剑仙已经彻底懵掉了，蜀山不少秘密只有掌握了天视地听能沟通天界的掌门才知道，罗锋的话言之凿凿，甚至还有证据证明，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蜀山还真有什么只有掌门知晓，弟子们蒙在鼓里的的阴谋。

    燎日召唤火魔兽那次危机他也算半个亲历者，事件中蜀山派的确没起到决定性作用，全是他的好友南宫煌的功劳，那次事件就有一个疑点，殊明设下陷阱坑害妖魔，坑杀的多半是邪恶妖魔，却因此事受天庭明升暗贬，封为了没神愿意当的镇狱明王。

    坑杀邪恶妖魔对于蜀山弟子来说明明是除魔卫道，怎么天庭还会是这种态度？

    殊明杀妻害友的时候天庭却视而不见，还提拔他飞升为天仙，杀妖害魔反倒遭贬，实在令人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