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随即就面色舒展开来,不那么阴郁了。
大约片刻后,司马防抱着一个大约五六岁大小的小孩,朝屋内走来。
小孩面色红润,肉嘟嘟的,甚是可爱,但郑升一见,就面色变了,无比严肃地看着他,神情郑重。
“司马懿,将来要搅乱这个时代的人,打破三足鼎立的那个男人。”郑升凝视着司马防怀里抱着的男孩,他目光深沉,眉头紧锁。
牛斗见他如此,问道:“这个小孩是谁?很重要吗?”
“司马懿。”郑升答道。
仅仅是简单的三个字,就让胸无点墨的牛斗愣住了,他也失神地望着那个小孩。
怀里抱着二儿子,司马防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又与曹操攀谈起来。
交谈热切,聊得正酣,曹操关怀地问道:“不知二公子有何疾病怎么似乎面色不好。”
司马防摇头:“唉,我这个儿子,他只是身体弱,一直以来都是病殃殃的,必须我亲自照料。”
曹操有些惋惜道:“这样啊,那二公子可真是叫人同情。”
司马防也是悲戚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司马懿却忽然睁开眼,眼睛水汪汪的。
目光纯真无邪,就好像是两颗黑宝石。
他一下子就挣脱了,从自己父亲怀里蹦跳下来,然后就好好地站着,他道:“爹,我好了,刚刚的病只是暂时的,很容易就恢复。”
司马防立即开怀大笑,面色由阴转晴,道:“好啊,懿儿,你要是今后一直没病没灾,养好身体,为父就很开心了。”
司马懿点头像是拨浪鼓,也是一个躁动的孩童:“是的,爹,孩儿谨遵教诲,以后一定要保重身体。”
说完,司马懿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只留下在场面色呆滞的三人,以及他的老父亲。
曹操注视着司马懿远去的背影,越发地渺小,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他嘴巴张合,轻声自语道:“要是我能和他互换就好了,他真是很快乐啊,无忧无虑的童年。”
司马防又进入了正题,正色起来,与曹操交谈。
他道:“孟德,不知以后有何打算”
曹操道:“暂时没有,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司马防有些诧异,他狐疑道:“看样子,孟德果然还是不怎么肯跟人推心置腹啊,我待你这样好,也不肯告诉我你的抱负。”
曹操只是故意装作茫然的样子,拱手道:“这叔父就叫孟德为难了,孟德是真的没有志向啊。就仅仅想做一个报效国家的校尉而已。”
曹操装傻充愣,司马防是心知肚明,也就没去质问了。他是一个拥有慧眼的人,识人的能力非常精准,几乎不会看错人。
他最后道:“那就这样吧,今日的一聚也就到这里了。以后,若是小儿出事,还请孟德多多照料。我儿无能,只能靠你提携了。”
说罢,司马防就起身要送客了。
此时,天色已暗,曹操也心生离意,就起身拱手道:“那就以后再会了。告辞,司马叔父。”
曹操起身,郑升、牛斗也就跟随着站起拱手告辞,三人就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去。
这个聚会也就结束了,算是欢聚欢散吧。
出来宅院,郑升抬头,看向匾额,日头落山,最后的那缕残阳,十分黯淡。
借着浑浊的光,郑升看见这匾额上,似乎是故意隐匿一样,没有刻画字样。就是一个空白匾额,无字门牌。
郑升疑惑道:“这是为何呢?是因为无欲无求,还是想要潜藏什么越是这样,就越是要人感到害怕。”
他打量了一下左右,这里太过偏僻,就是专门地不引起人注意的地方。是躲藏避世的好去所。
郑升想:“也许住在这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隐士,一种是野心家吧。”
曹操也回首,上下观望着宅院,他道:“这里,就是我梦开始的地方,希望不会是梦结束的地方。”
说罢,他招手,示意郑升、牛斗二人跟上来。
见曹操已经走远,夜色逐渐笼罩大地,郑升也就迅速追了上去,牛斗则一脸茫然,对于刚刚的那一切,表面下暗藏的汹涌,他显得有些心有余悸。还没从司马懿与曹操的第一面中抽脱出来。
118.前人栽树
出来司马家府邸,三人就迅速朝驿馆回走。天色昏黑,再不赶快回去,就恐怕得有很难走的路了。
不像现代,即便是洛阳城,夜晚也不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灯火实在是贵重,灯笼是烧不起的。到了规定时候,家家户户就各自都门窗紧闭,见不到一星光。
司马家府邸内,司马防则在等候。不久,自己二儿子司马懿就回来了。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毫无一点病人的姿态。
司马懿道:“爹,你一直要我装病是为什么?”
司马防道:“你可知你和你的兄弟们不一样,是奇才。你年纪如此幼小,就将书简都读得滚瓜烂熟,文韬武略,都是能够比划一二。可以说是不世出的人才。”
“我们司马家将来的希望就指靠着你了。要是你被揠苗助长,年轻气盛,给人发现了,将你害死了。那我可真的就得悲痛欲绝了。”司马防说到这,显得有些担忧。
他顿了顿道:“你不能出事,至少在你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前不能叫人知道你的才干。”
“所以,我一直要你装病。就是为了等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贤明的人,投靠他,来获得一世的荣华富贵。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司马防说完,感觉口干舌燥,就开始喝起茶水。
六七岁大小的司马懿就道:“爹,你果真是智慧过人,孩儿佩服。”
司马防则长吁短叹:“不,那个曹操才是真的英豪,他就是我为你挑选的人,以后你可能就要依靠他来加官进爵。”
司马懿不解,一脸茫然:“刚才的那个人感觉他也就是一般人呀,并没有显露出来头角。”
司马防否定道:“不,他很会隐藏,绝对是能干大事的人。”
司马懿还想要争辩什么,司马防就起身,道:“跟我来,去院子里看看。”
司马懿随即就跟随父亲走了出去。进到院子里,院子无比简朴,空旷没有任何装饰,一点华贵的气息都看不见。
院子中央,有一棵参天的树,树冠深厚,宽长,长到了院子外面,遮天蔽日般。司马懿经常在下头乘凉。
司马防指着这棵老树道:“懿儿,你可知道这棵树是谁种植的”
司马懿摇头:“不知,孩儿出生时就一直在了。”
司马防解释道:“这是我父亲种植的,他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你可明白这个道理”司马防别有深意地看向儿子。
司马懿摇头:“不知这有什么用意”
司马防道:“这是我父亲为我考虑的,他为将来的子孙后代做好了打算,置办了基业。”
“同样的,我也要为我的孩子,也就是你与你的兄弟们,置办基业。”司马防语重心长道。
“曹操,他就好像我给你种植的一棵树,等茁壮后,你就可以借着他来乘凉了。你现在明白了我的用意了吗?”司马防最后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司马懿若有所思,大概明白了一点:“孩儿懂了。”
“嗯。孺子可教也。”司马防显得很是宽慰。
“今后孩儿长大了,也要为我的孩子种植一棵大树,置办一份基业。我的孩子也会为我的孙子植树乘凉。”司马懿忽然深沉,目光显得幽邃。
他显出来超出年龄的成熟,侃侃而谈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父子二人齐声哈哈大笑。
……
……
回到郑升这边,三人总算趁天黑前,赶回了驿馆。
月出来,像是一轮弯刀,来割破这个破烂如絮的王朝。
皎月在天,银辉万里,让这个夜晚显得不那么漆黑。至少还有点光,叫人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郑升回房间坐下,牛斗则直接躺在了床上,开始了呼呼大睡。
郑升敲打下墙壁,想和隔壁那位美人聊聊天,但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禁猜测:“看来是已经给送人了,成了一件礼物。”
怜悯了下,郑升就将一天内发生的事在脑海内过滤了一遍,然后发散了下思维,考虑了明天的行程,大致心中有了盘算,就睡下了。
这夜,睡得并不舒适,床板显得硌背。
日头升起,再度普照世间,几米阳光就透过窗户纸,撒进来,照在郑升的脸上。郑升给晃醒,他起来,就准备洗漱。
惺忪的睡醒眨巴下,这才发现周围空无一物。
他下去叫人,那小吏也是个如意算盘打得响的人,就朝郑升要钱。
郑升一看,连洗脸水都要受贿,他算是见识了这里的黑暗了。
曹操下楼,就是自己掏腰包,给买了热水,但是盆就一个,是黄铜的,看上去算是这里的贵重物品了。
一行人全都得在这一个盆里洗脸,同时汗巾也就一条。这哪是现代人遭的罪。
牛斗随后下来,就要破口大骂,给郑升拦住。二人干脆就只得不洗脸了,随意的用胳膊擦擦,再让小吏准备了茶水,嘴里咕噜下,吐出来,当作漱口。
“真是好地方呀,连漱口的也没有,洗脸还是这么敷衍。”郑升心里暗自腹诽,他心生退意。
牛斗早就想回去了,但奈何束手无策,只能指望兄弟给自己想办法。
“阿升,咱们该怎么回去啊?”牛斗问道,面色焦急。
郑升摇头:“继续等,有耐心些。我总感觉还是可以回去的。”
牛斗只好叹了口气,跟随兄弟克制起来。
吃完早饭,汉代称早饭为“寒具”,早饭就是一点剩饭,昨夜吃剩的东西。郑升闻了闻味,馊了,就没有吃,思考了下,干脆就一天两顿吧。
“罢了,这基本上是猪食了,我就不吃了,省得遭罪。”郑升对此觉得有些无力。
曹操吃完早饭,就道:“咱们现在就得去复命上任了,先去皇甫嵩将军军营那里报告。”
说完,他就起身,示意所有人跟他出发,郑升、牛斗紧随其后。
一行人骑马询问了方位,就朝洛阳北部行进。
走了大概十里路,从洛阳西,走到洛阳北,出来洛阳城门,就远远看见那城外,有着一群连成排的大营。
营长鳞次栉比,紧紧相依,像是一个个白色的馒头,聚集起来,放在一个蒸笼里。
曹操带着郑升等人往那军营地带行进,大约又是两里地,就到达了营地外。
曹操等人下马,来了个军士,曹操出示了官府公文,要他通报一声。
他进去军营中央地带,一个巨大的,看上去像是一个蚌壳的营帐里。过了一会,就出来,神色匆匆,叫曹操进去。
119.新官上任
曹操一经领入中军大营。
就见到白色山峰一般的营帐里,两排岿然不动,端庄正坐的将领。最上方的一个案板后,笔挺着一个身着盔甲,一丝不苟的将军。
案板上一旁是成捆的竹简,一旁是一个竹筒,竹筒里插满了军令,就是剑一样的木头牌子。
将领胡须似龙,样貌伟岸,表情肃穆,叫人不敢轻易露笑。
曹操正色拜见道:“沛国谯县曹操,曹孟德前来复命任职。”
将领听后,就开口了,声音也是让人一动都不敢动:“原来是曹嵩的儿子,我与你父亲相识一场,也算是同朝为官,既然你经人保举为校尉,就要遵从军营里的规矩,从今日起,洛阳城北门就交由你看守了。切勿让叛逆进入。”
将领说完后,曹操立即就答应道:“是!谨遵将军教诲!”
龙须将领接着语气变得随和,但面貌依旧俨然,让人敬畏,道:“我是皇甫嵩,字义真,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可千万别胡乱惹事。我曾经听你父亲说过,你可是很喜欢惹是生非啊。”
曹操一听,立刻如坐针毡,他立马矢口否认道:“我与父亲不和,他并不了解我。”
皇甫嵩听见这话,面露诧异,他古怪道:“哦,你可是经司马防举孝廉,按理说应该是品行端正。怎么与父亲不和”
曹操见皇甫嵩是个能人,颇有智慧,很难糊弄,就以情动人,答道:“我父亲他因为我母亲死,所以责怪我,厌恶我这个儿子。”
皇甫嵩明白一些,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想到曹操不容易,就有些怜悯。赶紧不再多问。
“真是抱歉,提起你伤心事了,孟德啊,今后有我皇甫嵩在,你就不用那么谦卑了。”皇甫嵩说完,示意曹操前去领盔甲,与印绶。
曹操就道:“是,将军。”
随后,他跟随一个兵士,去另一个主簿营帐处,领取了盔甲与印绶,就穿上盔甲,出去大营。
在营门外,叫随从们都领进来,进来主簿营长,为随从们索要了盔甲,也就结束了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