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回到改开前

    问也是肯定要问的，沈铁军自己都没想到能买来这些玩意，他原本就对机械行业并不熟悉，席远一不用说也是差不多的状态，趁着几乎扒拉了米饭，这会儿电话就打了十来分钟了，距离他迟到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说是几分钟，沉默的电话直到十分钟后才又响起，不过里面的人换了：“沈铁军同志，请问你说的是五联动机床，不是五轴机床，对吗”

    “嗯，这个我可以确认，但是具体后续信息需要那边传真过来。”

    沈铁军原本就记得五联动这仨字，后来机床也是因为模具中心需要才记起来的，然后王盛奇跑过去一问，这才确定了是九轴五联动，属于管制清单上的玩意：“他们是想给模具加工中心买的——”

    “呵呵，那他们的加工中心怕是要成为全球顶尖的了，九轴五联动机床是是解决叶轮、叶片、船用螺旋桨、重型发电机转子、汽轮机转子、大型柴油机曲轴等等加工的唯一手段——我这么说您明白了吗”

    话筒里面的声音透着股亲切，沈铁军倒是真的听明白了，他一早上除了见面和开了个会，其他时间就是看资料，有些资料还要专门去固定地方查看，看完签字走人，所以知道了些普通人只存在想象中的东西：“嗯，我明白了，我看看怎么样才能拿到确切资料。”

    沈铁军是真的明白了，叶轮叶片船用螺旋桨都是船舶——后者是潜艇的重要组成部分，重型发电机转子、汽轮机转子、大型柴油机曲轴都属于重装备的核心部件，然而这些设备又都是各种大型船舶工程设备的核心装备。

    想想基建狂魔兔子的各种大型工程，也就不难理解这个玩意对国家的意义，也就更不难理解白头鹰为啥要禁运了，某为的5g才只是一个领域领先于全球，那都惹的美利坚总统宁愿脸都不要也要搞起，这机床可以说是超大重型装备的孵化器，被人知道的话后果怕是会很严重。

    脑海中转悠着这么个念头，然而沈铁军与电话对面人相比来说，不光是误打误撞下能搞来的惊喜，而是有了种趁着赤色棕熊给白头鹰压力的时候，把东西搞来也不怕后者的感悟。

    当然，前提是必须先把东西搞进来，造成既成事实对方再急也白搭，总不可能真把兔子再关了禁闭，这么一想沈铁军又有了个感悟：“嗯，北极熊真是个好老师”

    “嗯沈铁军同志，您在说什么”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将陷入走神状态的沈铁军惊醒，下意识的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这都两点了，他可以上班迟到，但是如果在三点的会议上迟到，那就不是迟到的概念了，飞快开口道：“我是说我快上班了，那就等我让他们把相关材料传来来再说，再见！”

    “上班”

    电话线另一头的男人满脸懵圈，瞅着滴滴作响的话筒陷入了走神状态：“这个，这位，好像，是个领导！”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还小嘛
    十台设备20年的配件，应该够了吧

    沈铁军不知道对面的人在念叨他，脑海里都是关于九轴五联动的影子，上辈子他对这个行业并不熟悉，机床设备啥的更是两眼一抹黑，接触过最精密的机械设备，还是那台老掉牙的普桑，接过来的时候就毛病不断，几年开下来驾驶技术没见长，倒是修车技术大涨。

    懵懂的沈铁军不知道自己踩进了某个事件里面，看了下手表拿起电话，听着那边传来声音后飞快的报了地址“赶快，我赶时间！”

    “你叫出租车了”

    王乐正在找录像带，满脸问号“那不如让路虎过来快啊，调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别耽误你上班。”

    “那车太扎眼，私下里用下可以，要是我坐那车去上班，怕是满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我是魔方的老板了。”

    沈铁军打的电话是叫车电话，首都作为共和国的心脏，建国后五十年代就有了出租车的存在，车型由“华沙”和“胜利”组成的78辆民用出租车队伍，然而用起来是真正的烧钱，以地图上四格的起步价便是九毛一块，要知道那时一家子人，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才十块钱。

    很快出租车来了，沈铁军扔下王乐到了门口，司机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瞅，见了人连忙拉开后门“先生去哪，先生您慢点。”

    “农业部！”

    沈铁军坐上大手一挥，车子吭哧吭哧的发动了，慢腾腾的犹如小脚老太太慢慢加速，眼瞅着和旁边的公交车跑了个旗鼓相当，唯一方便的也就是能随时指挥了。

    到达办公室的时候，距离三点还有十来分钟，沈铁军和其他主任打了招呼，这年月不说是同事——还有长幼关系，姿态放低点没什么坏处。

    沈铁军又忘了拿茶杯，只得用公用杯子倒了水，秘书处飞快的来人送了文件，每人签字画押的拿到手，发现是油印的菜篮子工程政策初稿，褚继奎随后跟着进了办公室，开口道“大家准备一下，这是梁主任牵头的协调会，目的是协调咱们和农委那边就菜篮子工程的沟通问题——”

    协调是真协调，下午三点沈铁军进了会议室，瞅了眼旁边做会议纪录的是何勇和谭红军，早上才见过的老大梁兴国陪着个面色发黄，头发灰白的老人进了屋，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中年人。

    随着众人落座，老人坐在了主位上，梁兴国坐在了他的下手处，秘书处的端上了茶水，老人摆了摆手，径直开了口“中午我快下班了，就接到了办公室的文件，所以就想找大家来开个会，菜篮子工程是好事，但是现在农民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咱们这个事儿是不是可以缓缓”

    沈铁军跟着褚继奎坐下，便被人在面前塞了个纸条，瞅了瞅发现是会议纪律——要不是预防针般的纸条出现，他现在肯定是要举手发言的，心中对老人的说话语气，以及策略也有了明显的感受。

    现在农民还吃不饱肚子——

    然后就说是不是可以缓缓

    那是说现在搞这个有点不合时宜

    沈铁军不知道这位说没说完，瞅了瞅四周发现几个主任，包括梁兴国都在看他，顿时就蒙了，这是要我出头呢，还是让我保持沉默呢，亦或者说是这么些人——在看好戏呢

    不对！

    文件怎么交到这位手里的

    沈铁军转头看向了褚继奎，这么个腔调不用说是那边来的，看样子级别也不低，要不然梁兴国也不会这么个伏低做小的态度，寂静还在继续，他却是等不下去了，开口道“褚主任，咱们的文件是交给谁了”

    褚继奎歪了歪头，实际上他也在想这么个问题，连沈铁军都能想到，在座的哪位比他还嫩

    连做会议纪要那个实习生都比这位老！

    “唉，那个年轻人，你有话就大声说嘛，咱们这个会畅所欲言，啊——”

    老人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喝了口后继续说道“和继奎坐在一起，你就是那个小博士，博士生吧”

    “您好，秦主任，我刚才在问褚主任。”

    沈铁军装作懵懂无知的开了口，旁边的褚继奎已经面色大变，不想就听他继续开口道“我问他这个文件是交给哪位领导了，领导又在上面做了什么批示——”

    “嗯，那个文件啊，最终是转交给了我。”

    老人面色一沉，他是没想到沈铁军敢直接把这个话题给扯出来，对于上面的批示也是心知肚明，飞快开口道“现在那边的几个单位都在忙活一号文件的事儿，现在这个事儿得需要靠后，沈铁军同志，你能理解吧”

    “呵呵，我能理解。”

    沈铁军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天真的好像孩子般，望着面前垂垂老矣的老人，脸上都有了老人斑，可见年龄可以称得上是高寿了，然而如果禄教授或兰教授亦或者李贵菊在的话，看到这么个似曾相熟的笑，就会知道他是没有好话的“我可以等的，我还小嘛——但是吃糠咽菜的老百姓，还有副食品短缺的城镇居民们，他们能等的起吗！”

    “沈铁军主任，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老人面色微变，如果说之前是没想到沈铁军能把这个话题扯出来而感到惊讶，那么此时他是无比之震惊“你身为共和国的高级干部，在这里说什么大大小小——难道这个屋子里的人，就你是为了农民，为了天下的百姓”

    “秦主任，说我小的可是您，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农民为了百姓工作，那就要处在他们的位置上去多多考虑，要设身处地的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想，天大地大老百姓的肚皮最大，吃不饱肚皮那是要出大事儿的，这个责任没人能扛得起来，谁都不行。”

    眼瞅着人家撕破脸说他政治不成熟，还顺手把在座的所有人拉到了对立面去，沈铁军也就顾不得继续保留“您先前说还有农民吃不饱肚子，而据我所知土地承包责任制已经推广两年，我家里就是种地的，前年就获得了大丰收，去年更是有些村民凭借种植棉花而赚了点钱，请问一下您所说这些吃不饱肚子的农民，是已经大包干的农民吗”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实事求是
    老人面色终于大变，开口道“你——”

    “实事求是！”

    沈铁军很想嘴角挂出一丝冷笑，然而就如同老人先前所言，这次出席会议中地位最次的便是他，秦主任的级别很可能高达5级，而会议记录也很可能报给上面的大佬。

    在这么个重量级的会议上嬉笑怒骂，首先就是对体制最大的不尊重，被人打上政治不成熟这个标签，绝对是可以终结他在体制内的生命，沈铁军面色一正开口道“以前是没有对比，现如今对比如此明显，吃饱了肚子和没吃饱之间的差距，我不说大家也都看得到数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事实如此清楚了，为什么有人偏偏还在视而不见”

    沈铁军是有意见的，这位来到后先是摆出副我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在忙活，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在搞邪门歪道，就差明说拉后腿的行为也就摆明了态度，算是将他挤到墙角退无可退。

    菜篮子工程，往大里说是他沈铁军为国为民的付出，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算是他正式突破学术圈子而做的改变，是他正式踏入体制后针对民生领域的第一个设想，这个设想在他以前的认知里，并不会触及到某些激烈的话题。

    直到早晨看到的资料。

    这才知道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两股庞大的暗流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就在这时他旗帜鲜明的一个猛子扎了进来——原本沈铁军在考虑是不是要请段时间的假，然后等到交锋结束再出来，谁想他自己早就深陷其中，才有了现如今被人敲打的场面。

    以往的时候，两大暗流裹挟着其他的细流你退我进虚虚实实，所以就造成了沈铁军先前的困惑，只是农业方面就有农业部和农委这两大山头，然而在农委那边还有三个支脉，于是乎就出现了多套班子来管理农村工作的现象。

    然后，大佬们仿佛不知道这个事儿，底下的也是埋头干好自己的活，直到沈铁军正式入职，懵懂无知下便把这个大伙都心知肚明的帘子给掀开了，等到他说完这个话，也就醒悟过来自己算是处在了风口浪尖上，这是把双方的矛盾给挑明了。

    不过沈铁军也不是怕事的，先前说出那句自己还年轻，一方面是因为有着秦主任说他小的由头，一方面也是为了后面的铺垫，借着谈论菜篮子工程的事儿，直指对方话里的核心老百姓吃不饱肚子！

    “咳，铁军，咱们是在谈菜篮子工程——”

    梁兴国诧异的看了眼这个手下，他原本以为这货只是个时来运转的幸运小子，因为所处的大势推动下才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先前听到他说出年龄小，是差点没笑出声，一个老的一个小的——

    只是听他说完，这就算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支持大包干的态度，以前双方的暗流只在高层涌动，但是身在位置内大家都能感受的到，只看那隔三差五下发的文件有多么矛盾，甚至同时下发的两份文件都能让人蒙，就能知道交锋是多么激烈。

    你说不服我我也说不服你，那么大家就各自下发各自的文件，看看下面的人怎么选择吧。

    梁兴国以前是没有机会，那文件大多都是下给各地一把手的，像他这样在部里排名靠后的，是想表态也没合适的机会，倒没想到现在这个机会就这样来了，开口道“当然，农民们的肚皮是最重要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以梁兴国开口表态为发端，褚继奎随后跟上“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引发的讨论还没结束，但是理不辨不明，事不鉴不清的大包干，现在已经有了丰硕的收获。

    根据我所查看到的资料，小村岗所在的阳凤县在1956年到1978年的22年间，共计向国家交售粮食96亿多斤，然而国家返销的粮食多达134亿斤，成了全国闻名的“吃粮靠回销、花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的“三靠县”，外出的叫花子遍及大半个共和国。

    但是实行大包干后，一个生产队的年产量，就相当于1955年到1970年的总和，人均收入达到了350块，是上一年1978年的18倍，农民们算是吃饱了肚子——”

    褚继奎的数据引的老人失了会神，知道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旁边两个正在做记录的人，再由他们手中的笔落在纸上，送到不知道是谁的案头。

    直到会议结束，老人再没发表任何的意见，他能说的都说完了，之前那些东西也是他想要传达的东西，就像是褚继奎做的目的一样，大家都是说了不算的存在，那就让说了算的去参考定夺吧。

    不该发表意见的沉默以对，该发表意见的畅所欲言，说完了会议也就结束，梁兴国送走老人一行人，回过头便发现要找的人没了“铁军主任呢”

    “呃，好像他的朋友来找，刚才散会的时候被秘书处的人叫出去了。”

    身为副班长的褚继奎开口接上，刚才一散会，沈铁军就被蹲在门口的秘书给招呼走了，他原本是想再聊聊的，所以知道是谁来找“说是国防工办那边的——”

    梁兴国并不知道，此时在已经空下来的会议室内，沈铁军正陪着个穿着干部服的年轻人唠嗑“咱们资料也没有”

    “咱们的工业体系虽然是完整的，然而都是些低端产品，再加上前些年的动荡，技术发展几乎陷入停滞不前，这不是某个单位或者行业独有的，而是整个领域内的问题，不要说你今天提到的九轴五联动，现在能生产五轴三联动机床的企业，这一个巴掌也就数的过来了。”

    年轻人穿着随意，干部服松松垮垮的开着襟，露出了里面带有单位名字的两道筋背心，大口的吸了口烟满脸郁闷“就这种机床生产出来的工件，那良品率也是低到吓人，你要是真能弄来套九轴五联动，嗯，那你现在可以想想提个什么条件——”

    。



第三百章 还要出门
    协调会开完的第二天，办公室突然忙了起来，头天几个副主任喝茶看报纸唠嗑的情形不见了，偶尔看到也都是形色匆匆的打个招呼，唯独沈铁军老老实实的蹲在座位上喝茶，看报，读文件。

    如此过了三天，沈铁军便将办公用的东西给搬了过来，头天磨好的咖啡和勺子，不想便又多了个活，喝完的咖啡杯第二天要洗，不像是喝了的茶叶倒掉就行，每次洗的时候感觉到烦之外，也没太大的不适。

    然而人的需求是随着满足而不断出现的，晾了一夜的杯子靠干洗自然洗不干净，于是乎洗洁精用来洗杯子，洗手用的香皂摆上，洗完总要擦手吧——沈铁军发现就差个脸盆架子，这就算是齐活了。

    于是乎将所用的东西装进个网兜，沈铁军拎着就挂在了门后，心中一边暗自警醒一边查看文件，以前脱离群众也就罢了，现如今特么的差点要脱离领导阶层了。

    做人不能太飘！

    “沈主任，这是咱们部里刚下的文件，麻烦您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