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道基之上,一枚刚刚成型的金丹滴溜溜打着转。
这是苏小闲第二次回到七品之境,甚至比起之前的自己还远远不如,但心中却有了些许莫名的感慨。
如果换做正主,这个时间应该还要提前三年才对,可惜自己足足用了五年时间去适应对方留下的一切,甚至如果没有对方偶尔的点醒,自己可能还要在六品呆上更久。
木剑微微震颤。
倏然消失在掌中,再出现时已经稳稳悬在了十丈外的空中。
抛开武道修为,还有银尸之类的外物,现在自己所能依靠的,只剩下这柄剑。
大成的青锋剑诀,熟练的云十二剑法前三式,以及东岳剑典提供的强悍底蕴。
更为重要的是,他用了八年的时间,去习惯了身上无时无刻的折磨。
饥饿?
饿久了,就不饿了。
“我现在进场,还来得及吧。”
喃喃自语,苏小闲起身看着门外,片刻后,一道姣好身影钻了进来,第一时间将木门紧紧关上,靠在门旁喘了两口粗气。
见苏小闲看着自己,已经长成大姑娘的瑶儿讪笑着挥挥手“没……没事儿。”
只见她身着浅灰色劲装,一头及肩青丝用布绳绑起来,显得清爽干练,脸上还有些许稚嫩,但从端正五官中已经能看出祸水初成的苗头。
白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她。
被盯急了,瑶儿俏脸一红,嘟囔道“都说了没事了,你还信不过本尊不成?”
“……”
“喂,讲道理啊,本尊供你吃供你穿,你还瞪我!”瑶儿委屈的撇撇嘴,忿忿不平的将手中的米袋扔在地上。
自己当初就不该管这白眼狼,让他饿死算了。
天天啥事儿不干,饭要自己做,衣服要自己洗,他就呆在院里发呆,跟个木桩子似的。
现在……现在还……
她跺跺脚,抬起头,眼眶里蓄着两颗豆大的泪珠子,带着哭腔喊道“本尊是惹祸了,可那又不是我故意的……我……”
估计是哪个不要脸的来告状了,这小子,也不向着自己。
越想越委屈,她干脆的蹲在地上,盯着鞋尖不说话。
片刻后,眼角瞄到一只手掌探了过来,她撅着嘴看去,入眼便是对方俊朗柔和的脸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半蹲在自己旁边,眉眼宛如弯月一般……
“呸呸呸。”
用力揉了揉眼睛,狗东西,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她心情低落的轻声道“我知道你还有两年就能出去了……没想惹他们……是那个姓陈的太过分了……明明是我打下来的猎物,他就要硬抢,我气不过才动手的。”
瑶儿并非没心没肺,虽然一直没跟苏小闲道过歉,但关于禁足十年的事情,一直都是她的心结。
对于一个前途似锦的天才剑修而言,被断去十年的修行时间,没有师尊长辈教导,没有宗门资源供应,只能呆在院子里修习那些基础的东西,几乎等于毁了一辈子。
每每看到对方在院里发呆,她都只能强迫自己回到屋子里,没办法,关于剑修,她是真的一窍不通。
“但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咬着嘴唇,她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无奈败退,丧气的埋下脑袋,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打猎?”
“嗯。”
“那些灵米是用灵兽换来的?”
“我又打不过那些凶兽,只能抓抓兔子什么的……”她突然捂住嘴,完了,暴露了。
本尊的高大形象全毁了!!
瑶儿小心翼翼朝对方看去,心中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若是让这小子知道本尊连灵兽都打不过,以后还怎么维持师门威严。
没想到的是,苏小闲略略蹙眉,忽然掀开了她的袖子。
五年前那道爪痕早已消失不见,但却又平添了几道剑伤。
瑶儿紧张的缩回手,推翻刚刚想好的说辞,准备重新编一套,没等她想好,却见少年缓缓起身。
苏小闲略带可惜的看着某处,没尾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算了,马尾也是尾。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两下对方的扎起来的小马尾,轻声道“跟我走。”
瑶儿愕然张开小嘴,还没从对方的冒昧中回过神来,讷讷道“去哪?”
苏小闲将木剑细心收在腰间,回眸一笑
“师尊被欺负了,我这个当弟子的,总得帮您出个头吧。”
闻言,瑶儿破涕为笑,揉着鼻子道“说的跟真的似的,就你那几招破剑法,剑都飞不稳,还帮我出头呢。”
渐渐的,她的笑容凝固。
只因为少年没有说话,但那平静的神色中压根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你……你……别闹了。”女孩站起身,抠抠脑勺,将已经有些破旧的米袋拎在手里,嘟囔道
“到时候等他们来了,你就说跟你没关系,都是我干的,本尊才不怕他们。”
说是这样说,但话音里明显没什么底气。
许久后,苏小闲忽然笑了,自从进入遗迹之后,他还没有这般放肆的笑过。
“你可比以前可爱多了。”
“什么?”瑶儿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对方轻轻推出院门。
“憋屈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苏小闲看向身前绵延的山脉,挎着木剑,一裘白衣猎猎作响。
“爷的猫,也是谁都能动一动的?”
这句话说的小声,倒是没让女孩听见。
不得不说,有实力才有说话的底气,而现在,苏小闲的底气比任何时候都要足。
因为这是他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修出来的金丹,虽在幻境,却比之前的一切都要真实的多。
“咱们真的要去?”
“可是你还在禁足呢。”
“你别推我,我自己会走!”瑶儿鼓着腮帮子,活像一个小包子似的,气鼓鼓朝前面走去。
“我跟你讲啊,我可没求你帮我出头……本尊就没怕过谁。”
听着对方一路不停的抱怨,少年笑意浓郁,仗剑牵马,也是时候去看看这江湖的模样。
。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谁是浩阳
“陈师弟……”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缓缓踏入一处洞府,内里陈设华丽,丝毫不像是修道人的栖身之处,反而更像凡俗豪商的宅院。
他略有些心疼的瞥了一眼地上那位伤势颇重的年轻人,缓缓抬头看向雕花木椅那模样平凡的男人。
对方闭着双眸,半天没有回应。
中年咬咬牙“陈师兄,我这胞弟到底是怎么伤的?”
在童氏一脉中,内门弟子其实不分什么高下,皆按入脉时间排序,只有大师兄例外。
自己入脉二十多年有余,今日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拿捏架子,他心中自然有气。
但陈浩阳入脉虽晚,悟性和天赋都是一等一的,短短几年内便已触碰到金丹的门槛,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修为虽与他相当,但在师长面前的分量可没得比。
“何师兄言重了,陈某哪里当得起。”陈浩阳缓缓睁开双眸,轻笑两声“您这胞弟的伤势,可与师弟无关。”
“无关?”何华藏于宽大袖袍间的手掌紧握,自己的弟弟他还能不了解,平日里就喜欢攀附那些所谓的天骄,跟着陈浩阳东逛西逛,不知耽误了多少修炼的时间。
“自然。”陈浩阳点点头。
“如果师兄不信,可以去询问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我等忙里偷闲去山中打猎,费劲功夫才捉到一只白毛犬,却有狗仗人势的东西想要强夺,小何师弟便是与人争执中被打伤的。”
“哦,这童氏一脉里还有人敢驳你的面子?”何华面露冷笑,压根不信对方的鬼话。
“说来听听。”
“听何师兄的口气,怎么像是在责怪师弟一般?”陈浩阳站起身子。
“大师兄的侍女想抢猎物,我等怎敢不让,倒是你这弟弟心性太过急躁,惹了不该惹的人,被打死都活该,枉费我还出手救他。”
“呵。”
何华伸手将地上的年轻人揽在怀里,面色阴沉,他在来之前便已经询问过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是非曲直自有判断,但自己弟弟的伤却做不得假,出手之人也别想抵赖。
当下懒得再跟对方浪费口舌,只能以后提点胞弟几句,这陈浩阳绝不可深交。
“等等。”就在何华跨出洞府的刹那,陈浩阳忽然抬手将其叫住“此事师弟也有责任,不如同去?”
闻言,何华心中冷笑不止,却并没有拒绝。
原来根子在这儿呢,想当大师兄又找不到借口,只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
又惹不起姓陈的,只能借着台阶下了,若是不让那侍女好看,往后岂不是让旁人小觑了自己。
柿子总要挑软的捏。
两人并肩走出洞府,一堆先前一齐打猎的年轻弟子顿时围了过来,叽叽喳喳争论着什么。
各个面红耳赤,激动的不行。
内门大师兄,换作其他脉系,肯定是受人尊重敬畏,可童氏一脉却不同,一个废人占着位置,对于这群年轻弟子来说,能踩着对方振振声势,可比无聊的修行有意思的多。
“敢支使丫鬟打人,今天就掀了他的院子!”
“装个什么呢,还以为自己是大师兄?”
陈浩阳伸出手掌在空中虚按一下,淡淡道“浩阳入脉不久,本不愿和各位师兄去争抢什么,徒惹别脉笑话,但今日之事实在欺人太甚,我也只能去问问苏师兄,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问什么,径直打进去便是,之前他因私授侍女功法一事被禁足十年,现在看来仍无悔改的意思,还有什么颜面代表童氏一脉!”嘴角长痣的青年高喊一声。
“这位置,本就该是陈师兄的。”
“不要胡说。”陈浩阳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这古宗门里也有几个聪明人嘛。
……
……
众人浩浩荡荡朝山下走去,刚到山脚处,何华忽然止住了脚步,紧接着,身后的人挨个挨个全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陈浩阳疑惑看去“怎么了?”
众人都没答话,只是默默看着前方,在那里,一道修长身影静立,白衣微拂,右手挎着剑柄,左手牵着位相貌俏丽的姑娘。
八年时间,变化颇大。
但依稀能从那俊朗的面容中,看出些许当年那桀骜天骄的模样。
“……”陈浩阳是不认识大师兄的,因为对方被关禁闭的时候,自己还在外门炼气,但他认识对方身旁的姑娘。
“你就是苏师兄?”他故作镇定站到前方问话,可惜,对方只是淡淡扫了自己一眼,就像是在看路旁的阿猫阿狗,简单的一个眼神,骤然勾起陈浩阳心中的火气。
“苏师兄,您的侍女打伤我胞弟……”何华本来准备见面便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可当真看见了,他却下意识有些发怂。
八年时间,对方身上多了许多难听的绰号,例如猪猡,废人,疯子。
但这宛如从画中走出来,出尘如谪仙一般的身影,哪里像是个废人?
强撑着将话问出来,何华惊觉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渗出,更让他无奈的是,对方仿若未闻,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等人,眼神清澈,却给人莫大的压力。
为什么不说话?
心中咯噔一声,他忽然想起来什么。
手掌微颤,将昏迷的弟弟放在地上,单手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很简单的动作,却像是用去了浑身的力气。
“何华见过……十二师兄。”
区区八年时间,他已经快忘记了曾经应有的礼节。
随着他起头,后方所有人面色复杂,心不甘情不愿的撩起衣摆,半跪于地“我等,见过十二师兄!”
动作整齐,嗓音颤抖。
不管怎么样,对方只要还是大师兄,就有资格摆这个架子。
如此一来,依旧保持站姿的陈浩阳就略有些显眼,咽了口唾沫,让自己跪一个废人……开什么玩笑!
“起来吧。”
少年终于开口,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却又更加觉得丢了面子,满脸羞红。
“浩阳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大师兄。”
陈浩阳咬紧牙关,这事态的变化跟他想象中简直是天差地别,才刚刚见面,局面完全就被对方掌控了去,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