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阙

    顾清得知到，整个慕府都被收押进了天牢，而慕容被单独关押不知在何处。思忖许久，顾清最终决定去天牢探监，一想到倔强的卫采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去往天牢的路上很荒僻，顾清坐在轿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她知道连城跟慕容是曾经很好的兄弟，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两不相认的样子，她还不是很清楚其中来由。

    轿子晃晃忽忽了好一阵才来到天牢，看守天牢的卫兵许是被连城下了命令，若不是锦雀掏出一大袋银子来，就连顾清也不让进去。

    由此可见，连城这是来真格的了。

    一进天牢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潮湿的味道，自被收押之日起，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不知道慕容他

    “贵嫔，就是这儿了。”

    深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慕府的牢房前，让顾清出乎意料的是，很安静。其他牢房前不是鬼哭就是狼嚎，只有慕府的牢房前很安静，除了时而飘出来的幼儿声。

    小孩子被流苏抱在怀里，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顾清好似在问“这个姐姐是谁”

    目光停在流苏身上片刻，继而落在角落处的卫采身上，他蜷缩着身子将自己抱住，就像当初被抛弃的时候。

    “卫采。”

    听到声音后他扭过头来，在见到顾清的一刹那，眼睛微微闪出异样的光，随即而逝。

    不知道为何，在他的面前，顾清竟没来由的心虚起来。是啊，她现在是皇室之人，是连城让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不是一样跟着成了坏人了吗

    流苏怀抱着慕青，顾清仔细看了这个孩子，眼睛真是生的水灵，跟流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还好吗”想了半天，顾清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做开场白，她凝视着流苏，那样平淡的目光里包涵了一丝丝的同情。

    可流苏向来是娇蛮惯了，不是她的性子娇蛮，而是她这个人，娇蛮到了骨子里。

    “皇上说的没错，我跟卫采，都是前朝之人。只是可怜了慕容，他救我们这份恩情还没有还清不说，现在却又拉他落了水。”

    “你知道他被关押在了哪里吗”顾清问。

    流苏无力摇摇头，怀里的慕青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她立马哄道“青儿乖，别闹。等咱们出去，身上就不会长疙瘩了。乖啊，听话。”

    听到她的话顾清才发现，小小的慕青脖子上长满了疙瘩，小孩子的皮肤本就是细嫩的，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坏境里，无疑是对她们最大的伤害。

    忽然砰咚的一声，流苏双膝下跪在顾清面前，她的眼里含着祈求，怀抱着慕青的手越发的紧，“顾清，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今日，为了这孩子求你一次好吗青儿她还小，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在这样的坏境让她成长，我真的是于心不忍，看在她是慕府唯一的血脉，求求你了。”

    话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了。锦雀拉扯了下顾清的衣角，像她传递了个眼神过去，顾清知道她的意思，想她即将为人母，又是在宫中生存，一身的麻烦还没摆脱过去，现在又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照顾流苏的小孩

    可是那毕竟是慕容的骨肉啊，万一哪天连城下令杀掉他们怎么办慕青怎么办慕容他就没有后代了。

    做与不做只在一念之间，卫采幽深的眼神从角落里望过来，紧紧抿住的唇却又像是在开口说话。

    “贵嫔您可要想清楚啊自打怀孕以来，宫里有多少人觊觎着您若是这次因为慕府之事再闹出什么差池咱们可怎么办”

    锦雀苦口婆心劝道，反观顾清则是一脸淡然，她心里已有答案了。

    “流苏，我答应你。”

    在回凤凰宫的路上，小慕青乖巧的不得了，一双如黑葡萄般大的眼睛溜圆的盯着顾清看个不停，还拿手摸了摸顾清的肚子再看看自己，仿佛疑问着怎么这个姐姐的肚子那么大

    锦雀怕极了，时时刻刻都护着给顾清的肚子，就怕有什么闪失。

    反倒是顾清，乐呵呵的逗着慕青笑。

    “贵嫔您这是何苦这小孩跟您又有什么关系并不是奴婢多嘴，奴婢只是怕您受伤害啊。”更何况是现在的非常时期。

    “锦雀，你瞧瞧她，完全像流苏了，本宫竟一点儿也没瞧出慕容的影子来。”

    锦雀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生怕被有心人听到些什么，随即合上帘子小声说道“贵嫔，宫中可再不能说起慕容二字了。”

    顾清稍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嗯，本宫知道了。哦对了，你托人给天牢打声招呼，别苦了流苏和卫采，小心照看着。”

    “这贵嫔不行吧”都已经下旨收押他们了，待遇坏点好点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吗

    “多发些银两下去吧，本宫能做的，只能是这些了。”她轻声低语着，这话像是对着别人说的，锦雀约莫了半晌，终是答应下来。

    凤凰宫多了个。第二日，此事便在宫里沸沸扬扬闹腾了起来。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也都在宫中四处传闻着。

    顾清专门请了个奶娘来照看慕青，吃喝穿行一应措施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施行，如此小心是为了对流苏负责，亦是为了自己负责。

    连城听闻到此事也对此不闻不问，仍由他去。

    时间一晃过得很快，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小小的慕青已经开始咿呀学语，在奶娘怀里总是对顾清喊道“姑姑，姑姑。”

    似乎是姑姑二字尤其简单，所以她才学得快。只是让顾清出乎意料的是，从来没有人交过她该怎么称呼，可那一声声叫出来的姑姑，亲密极了。

    在天牢关押的一应慕府之人都被送到了浣衣房，做着最苦的活计，吃着最廉价的饭菜。

    顾清从没带慕青去见过流苏，慕青也真的很听话，在她面前从来不会哭闹着要娘。这一点倒让顾清挺欢喜的。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宫里没有一丝丝关于慕容的消息，他这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

    顾清曾在连城面前提过好几次，试图从他口中套出点话来，可都是无用之功。慢慢的，她也就懒得去过问了。

    时间平淡逝去，眼看着顾清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锦雀便开始找寻着哪一位稳婆才是最厉害的，凤凰宫里因此置办了不少小孩子玩的玩意儿，可把慕青高兴坏了。

    “贵嫔，已跟稳婆商量好了，在临近生产的前几天，就让稳婆住到偏殿去，这样一来，到时候有个什么急切的，也好召唤她。”

    顾清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她知道，锦雀作为大宫女，做事情一向有规有矩的，她相信她。

    “还有一件事，贵嫔，皇上他遣人过来说，晚膳时候要在咱们这儿用，还说什么，要来看看青儿。”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锦雀对慕青也不再那么有偏见，瞧着她人小可爱，倒也喜欢了几分。

    算算日子，自从慕青来到凤凰宫以后，连城就不经常过来用膳。有的时候，也只是进来探视一眼而已。

    如此想想，两人倒有几分疏远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转眼（3）
    由不得她多想，赶紧让锦雀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多做些符合连城胃口的菜。

    直到夜色完全深下来，连城才踏着夜色慢悠悠走进来，明黄的衣袍飞扬在空中，带着一丝丝不羁，就像他的性格。

    顾清挺着肚子慢慢走来，脸上噙着一抹微笑，温声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快快起来，咱们之间，就不要讲究这些了，又没外人。”

    今夜的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那双眸子里也都是温和。随着肚子慢慢大了起来，顾清整个人也圆润了许多，走起路来实在不方便，连城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将她扶住，跟着她的步子慢慢向前走。

    “皇上忙于政务，该是饿了吧臣妾命人准备了晚膳，来尝尝合不合胃口。”自从肚子大起来的这几个月来，顾清越发感觉到身体内的母爱泛滥得很，常常看着慕青就会想将来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是随爹还是随娘呢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的确是饿了，咦有我喜欢的红烧鱼。”

    远远的就瞧见满桌子的秀色可餐，诱人的香味也跟着飘过来。顾清笑道“皇上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殿内将其他人都屏退了，只留下顾清和连城二人，顾清因着怀孕白日里吃了太多补食，到了这个饭点还饱饱着呢，只是一个不停的给连城夹菜。

    他们许久没有独处了，许久没有像这样独处，安安静静的，没有外人的打扰。

    有些事情就当作是没有答案，顾清不去问，连城也不去回答，如此就好。

    饭后顾清亲手泡了杯茶，递给连城的时候，他扭头看向殿内四周问“小家伙去哪了”

    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慕青，顾清淡淡一答而过“小孩子嘛，老是闷瞌睡，奶娘已经抱下去睡觉了。”

    连城便再没问了，待宫女们收拾妥当以后，趁着外面姣好的夜色，宛如老夫老妻的他们，也慢悠悠出去逛了逛。

    连城总是静悄悄的附和着她的步子，生怕走快一步让她跟不上，他的手搭在顾清的腰上，轻轻覆在上面，顿感一片温暖。

    “朕有很久不曾这样安逸清闲的散过步了。”

    “皇上乃一国之主，天底下大事小事均要皇上来做决定，哪有那么清闲的呢”顾清扭头仔细观察其他来，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慢慢衰老了，那眼角蔓延而出的皱纹，是时光走过的步伐。

    “清儿，若是朕将这片天下赠与他人，你觉得，谁人最合适”

    顾清愣了，这一点也不像是当初那个他，仿佛就在昨日，他还在诉说着自己年幼时的不幸，还在诉说着他对权力的**有多强烈，可一转眼，就不见了。

    “皇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一个国家的成立，代表的是历史与文明的代接。皇上您当初打下这片天下也不容易，如今却是要拱手赠他人可曾对得起当初的自己呢”

    从头到尾，顾清没有说过一句关于他不好的话，哪怕他夺得天下的手法并不正当，在成为了皇族一人以后，顾清慢慢开始理解他了。

    在无边无尽的夜色下，在斑驳的树荫下，连城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是顾清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笑。

    他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在耳畔呵着热气道“清儿，待你诞下龙儿，朕就将皇位传给他。”

    皇位顾清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位置，也从未奢求自己会如此幸运。

    “皇上，天黑了，早点回去就寝吧。”

    连城拥着她的手微微紧握，随即掩饰过脸上的一刹那失落，高声唤了一声“赵公公起驾回宫”

    在殿外候着的赵公公一下子懵了，怎么就忽然要回宫了皇上来之前不是说要在婉贵嫔这里留宿么怎么闹矛盾了

    怀揣着满腔疑问他也不敢问，赵公公小心翼翼观察着两位主子的容颜，观察半天也没见谁黑沉着脸。

    “皇上您不是说”他还想挣扎几分。

    “还有些奏折未批改完，回去吧。”

    赵公公看了看顾清，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她站在原地笑靥如花，温婉的像是春风。

    不不不，这跟以前的贵嫔不是一个人啊。

    “锦雀，送皇上出去吧，本宫身子也乏了，实在是走不动，还请皇上恕罪。”

    飘荡在空中的一句话没有人回应，也不知道连城到底有没有听见，只有赵公公打圆场回了几声不恕罪不恕罪。

    宫门前除了忽闪的灯笼慢慢晃过去以外，再没有其他光亮，顾清望着黑夜里高高的宫墙，她许是适应了这种生活了吧，现在竟一点儿也不想逃离出去了。

    “贵嫔，进去吧，外面风大。”

    “好。”

    赵公公实在不懂，明明皇上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作为就像个小孩子，还说什么许久没去看过婉贵嫔，好不容易空出来一天，就想着腻歪在凤凰宫。

    最终还是被婉贵嫔无情的“赶”出来了

    “皇上，要老奴说，您是怕婉贵嫔训斥你吧”

    连城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固执问“朕怕什么难道朕还怕她一个妃子不成开什么玩笑”

    这时赵公公在背后笑着摇头说“皇上您知道吗您解释的时候就像是小孩子嘴里含着糖却还说自己没有吃。”

    前面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连城觉得自己真可笑，耷拉着脑袋，顺势坐在了一旁的花坛边。

    “因为慕容这事，朕还真是有点怕她。”

    赵公公笑了，“怕什么啊您是皇上，婉贵嫔她再怎么也不能骑在您的头上撒泼吧再说了，老奴还没见过婉贵嫔撒泼呢，又不是像其他娘娘。”

    说到这连城竟是笑了起来，倒是这个道理啊。

    “朕刚才问她，这江山赠与谁才是最好的朕还以为，她会说慕容。”

    “皇上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婉贵嫔是您的人，怎么会帮衬着别人说话呢”

    赵公公知道慕容是连城心里的一个疙瘩，此刻也不想安慰什么，也不知道安慰什么，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御书房的位置，诧异道“皇上快看，那不是皇后娘娘吗她去御书房做什么”

    连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皇后穿着正装站在御书房外等着。

    “这皇后娘娘是要做什么啊”

    能深更半夜来到御书房等候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连城心里已有了几分确定。自从顾清怀有身孕以来，他就把皇后完全忘在了脑后，空闲之余也只想着着顾清如何如何。如此一来，倒是可怜她了。

    不知道她等候了多久，只是那笔直挺立的脊背像是在宣示着某种傲骨。

    宫女率先发现了连城，赶紧低声在顾宁身旁说了声。

    “臣妾参见皇上，深夜造访并不是无理取闹，而是有要事禀报。”

    连城眉头微皱，双手背在身后“要事你久居后宫，不知有什么要事需要禀报”

    今晚的她打扮的很妖艳，如烈火般的红唇仿佛要将人吞噬。

    “臣妾这桩要事恐怕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皇上，不如移驾里面吧”

    连城上前一步，紧盯着她半晌，那眼神平淡极了，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顾宁的心冰冷到极点，她知道自己在顾清输的一败涂地，可那又怎样如今有了这个把柄，她什么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