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是吗……”电话那头传来不置可否的笑声，隐约还夹杂着其他声音，像是音乐旋律，太过细微听得不是很分明，“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下。”
“噢？但问无妨。”
“你是幽魂！”说是请教，但苍老嗓音却极其肯定。
“呵呵，你猜。”唐朝同样用模棱两可语气回道。
“哈，我猜是。”
“我猜不是。”
“那便是了……告辞。”
话落，通话干脆切断。唐朝拿着手机，砸了咂嘴，片刻后摇头失笑——这只老狐狸！
滴水不漏说的就是这种人老成精的家伙。
唐朝接这通电话目的有两个，一是确定对方是铆钉，二是确定铆钉在岭江。前者的目的轻松达成，因为铆钉先说出来的那番话基本已经暴露了身份，铆钉显然也清楚这点，所以他并没否认，但对于唐朝的第二个试探，就不接茬了，还反过来试探唐朝的身份……
别看铆钉言之凿凿的肯定唐朝就是幽魂，实际他不确定的，要是确定的话，这通电话说不定早就挂了。
没试探出来多少东西，唐朝也不泄气，左右都是要走弯弯一趟的，他还真不信这老狐狸能果断到连大本营都能随意舍弃的地步。
转过身来，对上一双幽幽眼睛，呃……
“这事……是……是正华做的吗……”
眼前这双眼里满是渴求，渴求有人能告诉她不是……唐朝移开视线，沉默了会，“你早就想到答案了不是吗？”
眸光瞬间黯淡下去，惨笑，“呵……呵呵……是啊……但我不信！”
…………
第一等
“人生的风景，亲像大海的风涌。有时猛、有时平，亲爱朋友你着小心……人生的环境，乞食嘛会出头天。莫怨天、莫尤人，命顺命歹拢是一生……”
宽敞大气到夸张的办公室内，没有开灯，然微亮晨光已穿过落地窗透射进来。
谢正华侧坐在舒适的真皮老板椅上，右手端着酒杯，无意识轻轻摇晃，橙黄色酒水沿着杯壁随之旋转成涡。这是他的办公室，商用大楼顶层，房地产公司总裁的办公室，他已经在这待了一夜，没人知道。
耳旁，是由顶级音响设备带来的悠扬旋律，也于屋内上空盘旋回荡，放的是他最喜欢的歌。
虽然曲子有些复古老调，但到他这个年纪也基本听不来所谓的时髦歌曲，也就这些充满创作激情感悟且镌刻时代印象记忆的经典老歌，才会成为他们这代人的精神食粮。
抬手看了下手表，六点零八分，微微皱眉。
这动作在过去的八分钟内，做了三次，这是第四次，平均每两分钟一次。或许谢正华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如此频繁举动无疑暴露出了什么，他的内心情绪也许并不如表面看来这般镇定悠闲。
他在等电话，等一个事先约定好的电话。
这电话该在六点打来，然后里面的人会告诉他一切尘埃落定，完美收工。但是，对方失约了。
不该出现这种状况的，尤其是从对方所从事的特殊职业角度来说。不过，是人都会犯错，或许是被其他事情耽误了，也可能是一时忘记，没什么的……谢正华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然后他沉住气等到现在。
“一杯酒两角眼，三不五时嘛来凑阵，若要讲、博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
六点十分，终于，谢正华等不下去了。放下酒杯，拿起桌上形似老式大哥大的手机，一键拨出。
嘟……嘟……嘟……
空响二十秒，直至最后自动挂断，无人接听。眉头逐渐皱起，谢正华再次拨出，嘟……嘟……嘟！
这次只响三秒，挂断。显然不是自动挂断，而是被电话那头直接切断。
谢正华愣了愣，低头看着那特殊电话，神情一时不可思议，旋即，方才刻意回避压下的某些情绪，就像被大闸强行阻断的奔腾潮水，瞬间狂涌袭来……下意识抬手解开领间衬衫纽扣，解了两次，左右拉了拉，呼吸急促！
计划失败？
怎么可能！以前都顺顺利利的，哪里出了问题？还是，只是自己吓自己……
谢正华不死心又拨出电话，很遗憾，这次直接盲音。
“艹！出问题了、肯定出问题了……”不自觉起身喃喃，愤怒且焦虑，来回走了几趟，此时谢正华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很杂很乱，具体在想什么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
某个瞬间，陡然想到什么，急步走回办公桌前，哗的拉开右手边抽屉，拿出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一摞证件、护照什么的。
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不过当时他并没觉得会用得上就是了。随即手掌微顿，又从抽屉里拿出个手机，拆开的。晦暗不明光线下，谢正华神色若风云莫测变幻不定，迟疑犹豫踌躇，最终，还是安上了手机卡和电板。
悦耳开机铃声，不去管那些未接到的电话短信，翻开通讯录，找到个标识为柳副行长的电话，一边拨出，一边拿起手旁遥控器调低音响音量，
“……是缘份是注定，好汉剖腹来叁见，呒惊风呒惊涌，有情有义好兄弟……”
伴随着悠扬歌声，嘟嘟等待音直至盲音，同样无人接听。再打，提示关机……谢正华身形晃了晃，另一只手臂下意识撑住办公桌面，刹那间，脸色苍白无比。
如果说之前是愤怒和焦躁的话，那现在谢正华的情绪就是害怕与恐惧了！
性质不一样的，联系不上弯弯那帮人，只能说明事情有变，计划失败，未必会牵扯到他身上来的，至少还有转圜余地。但他打的这通电话对象，那个柳副行长，是他亲自出面搞定的。这人要是被抓的话，很可能就是牵出萝卜带出泥，他不会有丝毫回转狡辩空间。
而自家人知自家事，谢正华很清楚他昨晚做的那些事情，绑架威胁、买凶杀人等等，一旦曝光出来，枪毙十次都算少的……
全完了！
探手伸向桌上的透明袋子，刚拿起，定格半空，最终又颓然放下。慌乱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苦涩意味，逐渐爬上谢正华脸庞嘴角，已经晚了吧……
就在此时，叮咚手机来电铃声忽然响起，宛若山重水复后的柳暗花明，谢正华双眼蓦的大亮，但在他低头看向手机时，怔了怔，希翼亮光彻底湮灭。
来电显示——谢薇。
“难怪不接电话，果然出问题了啊……”轻声叹息，一切正常的话，谢薇要到中午过后才会被放出来，现在打来电话，这代表什么，谢正华自然再清楚不过。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他不想接这个电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移开目光扫到什么，不由站起身来，往落地窗方向走了两步。
视线毫无阻碍的穿过光洁如新的落地窗，再穿过薄薄晨雾，约莫百米开外的园区正门，一辆疾驰而来的深色su停下，其上走下一行七八人。
距离太远，具体穿着样貌看不清楚，但从雷厉风行的动作来看，应该不是普通人，打头的在与守门保安交流几句后，一行人鱼贯而入，穿过广场直直向这边走来，速度极快。
“……短短仔的光阴，迫逍着少年时，求名利、无了时，千金难买好人生……”
谢正华面无表情看着，转身，走回桌前，抄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将那摞护照证件扫回抽屉里，拿起固执响铃的手机，接听。
“……”
电话接通后，两边都没说话，只有细细轻微呼吸声以及这边的悠扬歌曲旋律。
半响，“对不起啊，薇薇……”
“……你在哪！”
……
安全楼道内，两名老者逐阶而下，不疾不徐，整体速度竟是不慢，落在后面的老者不断打着电话，所说话语基本类似，
“任务放弃，现在就撤，不要回落脚点……小风，任务有变，即刻撤离岭江！对，现在……”
不消说，这两人自然就是铆钉与谷子。几个电话陆续打完，谷子收起手机，抬头“全部通知到了，除了阿元那边……”
稍顿，皱眉再道，“整整三十多号人，我还是不相信阿元他们就这么全军覆灭。”
“我也不大相信，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铆钉神情沉凝，老实说，他现在还没能从刚才那通电话里完全回过神来，就像谷子说的那样，整整三十几号人啊，就算是适合做任务不适合与同行交手的技术流杀手，也不该如此轻易就被覆灭掉，但事实就是至今为止，那边没有一个人通过紧急渠道联系集团……此中意味，想来当真不寒而栗！
“确定是幽魂吗？”
铆钉迟疑了下，摇头“没法确定，但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岭江地面还有谁能做到这点。”
“可他为什么会选择忽然对我们动手呢？没理由啊。”
“应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暂时没想到，先回去再说……”推开安全通道铁门，穿过一条短短走廊，“至少，岭江是不能待了，他已经向我宣示了杀意。”
吱呀轻响，打开道小门，应该是身后高耸办公楼的侧门，晨雾凉气顿时扑面而来。
“他知道我们的行踪？”谷子挡着门让铆钉通过，闻言不由惊了下，之前那通电话他并不在场，回来后才知道的。
“那倒没有，虽然他有过试探，但是……”铆钉冷笑，颇为自负道，“就算他能猜到我们在岭江，又怎么可能猜到我们的落脚点呢！”
“哈，那倒也是。”望了眼身后大楼。谷子嘴角微微扬起，“谁能想到我们和雇主待一起呢，就隔了一层楼……车子在正门，我去开过来。”
“一起走吧。”
两人沿着墙壁绕过办公楼一侧，谷子走在前面，刚转出拐角没几步，身形不由就是一顿，随即恢复如初，继续向着大楼正门左侧的停车区走去。
落在后面的铆钉微微眯眼，看着不远处一行七八人向着大楼正门快速走去，那边也注意到了他们，看过来几眼，视线对上，铆钉神色如常的移开目光，那边也没有在意。铆钉和谷子两人的年纪摆着呢，显然不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九州崛起……
铆钉不由暗暗心惊，倒不是担心自身，这队人马明显是冲着楼上雇主去的，他们并没有暴露的，是忌惮于对方的反应速度。那边潜伏副行长身边的阿正刚出事不久，这边竟然就杀到楼下了……
微微摇头，不再多想，走向几步之遥的车子，也就在这时，谷子陡然停下脚步，铆钉眼皮也是一抖，下意识抬头，
轰——
近在咫尺、直欲令人耳鸣的爆炸巨响，钢铁车身瞬间扭曲，前后左右四面车窗玻璃哗啦爆破成渣，四溅抛洒。一旁几辆车子，包括停在几十米开外的正门右侧车子，哇呜哇呜发出刺耳警笛，凄厉划破整个静谧清晨。
僵着身子，有温热液体自脸侧滑过，落向嘴边，下意识砸了咂，那是玻璃碎片在脸颊割出的伤口……铆钉却完全没在意，怔怔看着仰躺在凹陷车顶盖上的熟悉身影，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谷子稍稍后退一步，陡然惊醒，视线稍抬，正门台阶上九州崛起一行人转头看来，视线再次对上，当然这次意味就不同了，
“………………干！！！”
…………
。（）
324章 意外收获
这真的是个意外！
铆钉能确信这点，因为没人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包括现在搁眼前车顶盖上躺着的这位老主顾。事实上，他们是先知道这位留在公司后才选择这里作为落脚点的，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临时这么一想，若非要问个缘由的话，那就是考虑到事情结束后，他们可以直接拿着转让协议上去签字落定，就近方便嘛……
儿戏？不，本来就是如此的。说穿了，选择哪里落脚实际都无所谓的，反正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身份，哪怕是同来的徒子徒孙。等于是没有任何威胁，又谈何谨慎？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所以如今这位制造意外的祖宗，心里感受那是相当的五味陈杂，总有种终日打雁，结果被雁啄瞎了眼的感觉。那声‘干’里承载着太多太多的异样情绪，愤慨、无奈、憋屈、郁闷……
讲道理，事情败露，跳楼是能理解的。损失这么大单子，死了那么多徒子徒孙，我都想跳啊！但辣么大地方、辣么多角度，跳哪不好，非得跳我面前来？还砸了我的车？非得赶这一趟吗？哪怕等会呢……大致就是这样的想法。
深深叹息，看着门口台阶上转身走来的九州崛起一行人，铆钉手掌一翻，不动声色间握着把袖珍手枪。如果只是普通警察的话，是可以扮做受害者碰碰运气。但是面对九州崛起，混不过去的。
旁边谷子下垂手掌里早就多了把银色手枪，以身体做遮掩，嘴唇微动，
“西门外有备用车。老规矩，我掩护，你突围，摆脱后找你会和。”
铆钉轻轻颔首，没有反对。不说身份地位，虽然谷子向来以仆人自居，从不逾矩，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双方早就视彼此为家人兄弟。如此安排只是因为两人中谷子的身手更好，打掩护强突出去的把握更高。
以往几十年无数次的危险困境，他们也都是这么安然渡过的。这次，也不会例外！
虽然要说起来，最近一次他们俩并肩而战，还得是七八年前的事情……
“走！”
“小心——”
两边爆喝几乎同时发出，下一刻，震耳欲聋的枪声陡然响起。
……
“还是打不通！”
疾驰车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谢薇放下手机，手指绞缠，神情罕见慌乱，“出事了……正华的性格，不会那样说话的，肯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