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小时光

    “……”

    舒了口气，服务员低下头。

    欧阳敏学走出肯德基。

    不想再乱跑了，他坐在了肯德基外的台阶上。

    抬起眼眸，脸色沉默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渐渐地，目光落了不远处，坐在绿化带旁边台阶上的女人身上。女人很年轻，看上去和微微阿姨差不多大，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有些乱蓬蓬的。她穿蓝色t恤，黑色长裤，t恤外面还套了一件浅米色的中长款风衣，脸颊消瘦，肩背单薄，手指细长。

    得益于视力好，欧阳敏学看见了她指尖的动作。

    那女人双腿并拢而坐，腿面上搁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好像是那种餐馆的宣传单。她微微低着头，瘦削的身影被暖黄的灯光映得很温柔，手指翻飞，用宣传单，折了一个纸飞机。

    “嗖——”

    她仰头，唇角绽开笑，纸飞机便斜斜地飞出，正好，落到了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四目相对，欧阳敏学朝女人笑了一下。

    他感觉这个女人很温柔，像幼儿园教手工的阿姨，细长的手指也很好看，像微微阿姨的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眸里热切的光，看着……有些可怜。

    “给。”

    欧阳敏学捡了那个纸飞机，走去女人跟前。

    女人歪头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突然轻声地唤:“浩浩。”

    欧阳敏学一愣，“阿姨，我叫敏学。”

    “浩浩……”

    女人又唤。

    欧阳敏学拿着纸飞机，伸在空中的那只手，有些迟疑地落了下来。

    他捏着纸飞机，抿唇打量这个女人。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个阿姨很可怜。她的头发好像很多天都没洗了，脏兮兮的；嘴唇很红，干裂出了口子；眼窝深陷下去，微微突显而出的眼珠子很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突然就哭了。

    欧阳敏学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突然又笑起来，“你叫敏学呀”

    “……嗯。”

    欧阳敏学点了点头。

    “像我的浩浩，真乖……”

    欧阳敏学抿紧了嘴巴，对上她眼眸里一瞬间燃起的热烈的光，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女人却一把搂紧了他，抱进怀里。

    她怀里很馊，好像许多天没洗澡了，臭乎乎的味道刺鼻而来，欧阳敏学“唔”一声，两只手奋力地拍打着推她，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他大脑发懵，一边咳一边喊:“阿姨，阿姨——”

    “浩浩乖，妈妈对不起你，不怕啊，不怕啊，妈妈这就带你回家。”

    女人紧紧地搂着他，一只手力气奇大，死命地扣着他的后脑勺压在怀里，另外一只手，好像韧性十足的藤蔓，紧紧地缠在了他的后颈上。

    短暂的几秒钟，欧阳敏学便停止了喊叫。

    挣扎的手脚也停了动作，瘫在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紧紧地抱着他，好像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脸上那痴迷的神采，让周围走过的一对情侣都投过去好奇的一眼，尔后，收了视线走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好像很久，又似乎没多久，女人拍在小孩儿脊背上的那只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她刚给儿子唱完一首儿歌，心满意足，一手伸到欧阳敏学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小孩，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昏睡过去的样子，乖巧极了。

    看着他的脸，女人“嗤嗤”地笑了一声，低下头，用自己发烫的脸，蹭了蹭小孩儿略冰凉的脸颊，她站起身，看着瘦弱的身材，却有着巨大的能量，轻而易举地，抱着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儿，走入了略僻静的一条巷子。

    走呀走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天色太晚了……

    该回家了呀，她想，该回家了，浩浩的病治好了，她要抱着他回家。

    大城市太可怕了，看个病好难，见医生也好难，住院好难，她就那么一点钱，还没见怎么用，就完了。所幸浩浩好了，她要抱着他回家，一分钟，也不想在城市里待了。

    身上零钱不多，她心急如焚，抱着孩子，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将车子驶上路，拍下空车牌，开口问:




277：敏学踪迹，沅沅生病（一更）
    怔怔地看着手机，木熹微大脑一片空白。

    头疼欲裂……

    好几秒，她才从那种短暂的晃神里抽离出来，放下欧阳昱的手机，拿出自己的手机，翻找电话。最终，第一个打给了褚向东，可，一连两次，那边无人接听。

    她不知道能找谁过来帮忙，握着手机在客厅里转圈，耳听着一遍又一遍的忙音，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以及，巨大的恐慌。

    敏学……

    她承担不起丢了他的后果。

    本来就一天也没有照顾过他，如果还这样将他丢了，欧阳昱和褚向东，怕是会吃了他。那是她的孩子呀，她竟然怕对别人无法交代，这一刻，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褚向东那一句，“你不配当个母亲……”是，她不配当个妈妈，她连看孩子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好。

    很快，她放弃了找褚向东，改而给江沅打电话。

    谢天谢地，她还有这么一个电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拨电话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安全，晚上和欧阳昱争执期间的那些意见都不见了，只想到江沅这么一个人，她便仿佛寻到了主心骨一般。

    江沅睡眠浅……

    从温泉山庄回来，陆川和陈力便返回国家队了，为不久之后的云京公开赛做准备。她懒得再折腾，恰好冰箱里还有食材，便在家里准备了晚饭，四个人简单地吃过，她出去给读者们寄了实体书，回来后便安心码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山上吹了风，有点头晕、喉咙疼的症状，这一晚，睡得便比平时早。

    电话的震动声响起，她差不多刚陷入熟睡，却也在第二声的时候，便惊醒了。

    摸到手机，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江沅声音稍哑:“喂，熹微”

    “江沅——”

    一道喊声之后，木熹微哭了。

    这声音把江沅吓得不轻，她一手按亮床头灯，顿时撑着身子坐起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熹微别哭了，有话好好说，我听着呢。”

    “敏学不见了。”

    紧接着响起的第二声，更是将她吓坏了。

    江沅侧身下床，脚踩在地板上的时候，身子一晃，差点摔了。

    起来太急，脑壳突突地疼，她也顾不上，按亮了房间的大灯，一边往衣帽间走，一边安慰木熹微，与此同时，也终于大致地明白了事情。

    晚上十点——凌晨两点，孩子已经失踪四个小时了。

    她穿上衣服，先问了句:“报警了吗”

    木熹微也就才发现孩子走丢，慌乱失措，还没来得及报警。

    江沅当机立断，拿了包和充电宝，一边下楼去找龙朔，一边克制着语气告诉她:“你现在立刻报警，然后下楼去小区门口值班室，让找物业，同时调取一下门口和小区里的监控，先确定孩子的大致走向和范围，我马上出门，褚向东和欧阳老师那边我去通知，最多一个小时吧，应该可以到你那里，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慌，一会儿警察来了有什么说什么，等我们过来。”

    “……怎么了”

    凌晨两点，二楼书房里灯还亮着。

    龙朔个夜猫子，这会儿也没睡，听见声音便推开门走了出来。

    看见他正好，江沅语调飞快，“我朋友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要赶过去。你把车钥匙给我，另外，我明天不一定回来，成君和明月你帮着照看一下。”

    认识好几年了，她的作风，龙朔还是挺了解。

    实打实一个行动派。

    一句废话都没有，龙朔回房给拿了车钥匙，送她下楼。

    江沅挂了电话，又拨给陆川。

    白天没训练，陆川这一晚睡得不算沉，被电话一吵就醒了，听见她说了欧阳敏学失踪的消息，整个人也惊了一跳，连声道:“行，我知道了，我现在立马过去。训练没事，比不得孩子重要，行，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江沅让他找徐梦泽……

    论起来她也认识徐梦泽，大晚上的，本不好意思打扰。可这事情太严重了，脸面也就无所谓，她和徐梦泽，兵分两路去找褚向东和欧阳昱，才比较迅捷。

    听他答应了给徐梦泽打电话，江沅声音顿了一下，又道:“要不你再找一下你舅爷，或者你二姑”

    陆川的舅爷，便是他奶奶的亲兄长，云京顶级名流叶家的掌权人，至于他二姑，嫁入的蒋家也是云京大户，论权势地位，和叶家不相上下。

    找孩子这种事，就得快，要想最快，必须人多，还需要警方足够重视，陆川一下子也想到了，心情沉闷的同时，很果断地说:“知道了，我会找人帮忙的。”

    “最好有道上的吧，仔细打听一下。”

    开了车门，江沅又叮咛了一句。

    她说出这句话，陆川那边沉默了一下，手机两端，气氛有些僵持。

    带过孩子的人，多多少少都想象过丢孩子的事情，平时看到类似新闻，也免不了多关注。欧阳敏学失踪了四个多小时，江沅不想往坏处想，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我知道了。”

    陆川的声音有点沉，在手机那头叮咛他，“大晚上的，你开车小心。”

    “嗯，我现在去找欧阳老师，你让你表哥去找褚向东，你打完电话后直接去木熹微那儿吧，我们在那儿汇合。”

    几分钟，她将所有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

    陆川听着她声音，心头的情绪，却有些难以言表。

    过往好几年，她应该就是这样过来的。身边永远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她从手忙脚乱到游刃有余，这期间，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孤立无援。

    “好。”

    再没说什么，陆川挂了电话。

    凌晨三点，江沅和欧阳昱到了小区外。

    褚向东比她早。

    虽然他住的地方比欧阳昱远，可徐梦泽的车技，能将江沅甩出十八条街。这种事他不敢磨叽，几乎是一路飙车到了褚向东那儿，将他第一时间带了过来。

    同时，陆川和他叫过来帮忙的一些人更早地到了，警车也到了好几辆，静静地停在路边，红蓝警灯闪烁着，将小区门口这一块儿，渲染得气氛紧张。

    “熹微——”

    木熹微正在应付褚向东的问话，冷不丁地，听见了欧阳昱的声音。

    欧阳昱一过来，便知道孩子肯定没找到，大步走到了木熹微跟前，本来控制不住要问责两句，垂眸看见她苍白的脸，心头的无力感压过了愤怒，他猛地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响亮的声音，引得旁边几个民警侧目。

    江沅也抬眸看了过去，心情沉闷至极，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了一下，就看见欧阳昱一句话都未曾和木熹微说，转头，大跨步走到了民警跟前，开口问:“现在什么情况”

    “门口的摄像头显示，孩子在十点零五分离开小区了，至于往哪一边走，摄像头没有拍到。我们的同事现在已经兵分几路开始挨个排查临街所有摄像头了，不过这深更半夜的，调取所有监控很有困难。”

    “那就再加大一下排查范围，各个分岔路口的监控、地铁出入口的监控，都尽快排查一遍。这么大的孩子，自己的话肯定走不远，我们这边加派人手在附近找……”

    民警边上，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国字脸，气度沉稳，话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略一沉吟，又继续，“五个小时了，孩子不一定还在附近。几个火车



278：你都开始刮胡子了（二更）
    天旋地转……

    江沅勉强回神，神情怔忪，对上了一双漆黑眼眸。

    折腾了半夜，陆川那张脸上，神情也有几分不甚明显的困倦。他背光而站，低着头看她，五官线条依旧深刻而分明，却被朦胧的光影，晕染出几分醉人的温柔。

    一双剑眉，形状工整，好像炭笔勾勒。

    纤长浓黑的睫毛，微微上卷，映出深眸里细细碎碎、明亮的星光。

    仿佛，还是那个英气肆意的少年……

    江沅却注意到了，他弧度锐利的下颌上，一层浅青色胡茬。暗夜里，小巷中路灯暖黄，那一层胡茬映入眼帘，让她微微愣了一下，好似鬼使神差，慢慢抬手，指尖触碰上去。

    人在病中，她指尖柔软纤细，稍有些烫，碰上陆川下颌，有微微扎人的触感。

    陆川凝视着她，明显愣了一瞬。

    心口，随之骤然紧缩。

    江沅笑了笑，似乎有些恍惚，收了手的同时，桃花眼里溢出惆怅而浅淡的笑意，轻声地说:“你都开始刮胡子了……”

    好一会儿，陆川没能说出什么话。

    下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那么轻柔的触碰，好像最细密的羽毛轻轻划过。他毛发不算旺盛，两年多前，剃须这件事才频繁起来，逐渐成为每日晨起洗漱的功课之一，平素没女人近身，自然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或者说，会这般亲密地，用手指抚摸他胡茬。

    “嗯。”

    良久，陆川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