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樟木清
“不管怎样,我总是不放心,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深受毒性折磨,而我却无能无力。”莫子忧愁眉思索,道,“青蔷,我认识一个人,他救过我的命,医术高超,兴许他能解你的毒。”
我疑惑道:“是谁”
“是一位大师,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名医。只是他周游四方,可能要好一阵子才能把他请过来治你的病。我知道他现在在哪,我马上就传信给他,让他来一趟。”说着,莫子忧急切地想要去拿纸笔。
我止住了他,道:“他真能解我的毒么”
“不知道,但总要试一试。”莫子忧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医术这么好,一定能治好你的。”
看着莫子忧匆匆忙忙地去拿纸笔写信,我心中并未存有多少希望,但见他焦急地提笔写信的模样,我不忍打破他的希望,只由着他去了。
回宫后,我把今日宇文护跟我说的话一一禀报宇文邕,宇文邕看了我递过来的那张药方后,道:“他只是权宜之计,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解得了‘相思无解’的毒,除了制毒人,而朕手中就有那位制毒人唯一炼制的一枚解药。宇文护是想以解毒之法引诱你继续为他办事。”
听宇文邕如此说,一层深重的失望袭上心头,但我保持平静道:“如今宇文护已对陛下和玉公子的关系有所怀疑,估计是杜整告诉他的,陛下往后千万要慎重行事,不能再引起他的怀疑了。”
宇文邕摆手道:“不是杜整,是赵通。”
我面上惊道:“赵通也是……”
宇文邕接道:“所以你往后得提防一下赵通,别在他面前露馅了。”
我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撼,应道:“青蔷知道了。”
“至于宇文护,他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宇文邕抚摸着御案上刻着青松翠柏的纹路,道,“朕会想法子消除他的怀疑的。”
很快到了泠儿出嫁的日子,宇文邕念及我和泠儿的姐妹情谊,便捎上我去齐国公府贺喜。
绣花鸳鸯栖枝云纹的紫金毡从府门口沿着青石板逶迤到婚堂,廊檐漆柱,门楣雕栏,一一披绸挂缎,如浪如涛,软似轻罗。
一方方的镂雕松鹤追云逐日纹食案长长铺排,案上排满了杯壶盘盏,各式精致美食。翠色玲珑杯,折枝合欢花纹壶,翠绿撒花釉盘,青白莲纹盏,齐齐置放,酒食醉人,食器精美,更让人腹欲大开。
一行鼓乐齐天,车马流水,泠儿姗姗从马车上下来,由喜娘牵引,踩着紫红金毡缓缓入堂。宇文宪见新娘子纤纤而来,顿时喜笑逐颜地伸手接过泠儿。
太祖周文帝已逝,而齐国公的母妃达干布氏又久居宫中而不出,遂宇文宪则请了德高望重的堂兄宇文护和其妻元氏来作为长辈主办婚礼,高堂上的宇文护和元氏喜笑颜开地接受一对新人的朝拜。
今日的宇文宪一身白衣绣缎,晶红宝石镶嵌于玉带束发,绣花鸳鸯卷草纹精美勾勒于袖边、裙裾,华美喜气,衬得玉色俊颜更甚,衣袖飘然,更显清逸。
泠儿以茜红攒碧叶牡丹团扇遮面,粉软如羽的合欢花堆枝如画地绣于白裙,玛瑙红珍珠簪子斜插在鬓发,云髻上簪一枝双玉蝴蝶珠钗,正中插一根光华灿烂的金步摇,扮相华丽,艳媚动人。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确是一对璧人,如果忽略掉泠儿的眼神不是那么冷淡的话。
满堂宾客三千,酒宴喧闹,所有来者都笑容满面地向新郎敬酒祝贺,新娘已被送入房中。宇文邕此次只是以普通宾客的身份来道喜,
第九十六章 神女本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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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伽罗收起了调侃,拿出一本小册子,道:“我让姑娘们把所有官员的话都暗中记下,一一说与我听。经过分析处理,我筛选出了几条重要情况:一,宇文护四子宇文至十三日前纵马过市,踩死一人,重伤两人,经侯龙恩、叱罗协、冯迁等多方斡旋调度,已无罪释放,销毁案卷;二,叱罗协长子叱罗金收取蜀中一千户租赋,隐瞒三成不报朝廷,暗中私贿宇文护……”
“哼!”独孤伽罗的话还没说完,宇文邕已忍不住了,面上隐忍着怒意,“宇文护的儿子、部下真是越发猖狂了,草菅人命,压榨百姓。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什么,百姓又算什么!”
等宇文邕平复了些,独孤伽罗才继续道:“三,宇文护同贺兰祥、尉迟纲计划在蒲州、同州开凿河渠,增辟农田,并免去一半租赋,减轻百姓负担,自前日起已经实施;四,前梁降臣庾信同陈国中书舍人毛喜有书信往来,据他们在信中的内容来看,今年,可能会有陈国使臣来访。”
一听到陈国,我的心一颤,宇文邕看出了我的不自然,冷峻的面上透出一丝柔和,“别担心,他们并不知晓你的下落,所以他们此行的目标不是你。”
我稍稍心安,又听独孤伽罗道:“宇文护也算干了一件实事,可陈国使臣来访,目的为何呢”
宇文邕沉吟道:“也许是为了查探我大周的国力。”
汇报完后,独孤伽罗把小册子递到宇文邕的案前,宇文邕看了一会儿,面色如深湖,冷静道:“虽然宇文护的儿子与部下的所为叫人不耻,但他们这样做,其实对我们也有利。他们做的越过分,就越容易引起民愤,失去民心,往后也方便我们收拾宇文护与其党羽。”
听着宇文邕在愤怒之下仍能清醒的分析利弊,我知道,日后他定是位有大作为的君主。
“这次回去后,你打算如何向宇文护汇报”宇文邕问我。
我的明眸透出一些狡黠,“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才会叫人不能全信又不能不信,很容易绕进死胡同。我会告诉他,玉公子和陛下都是乐痴,互为欣赏,引为知己,两人会面只是在讨论曲谱乐器。因为传说中的玉公子是个女子,女人最易招惹非议,尤其是一个声名在外的女人更易招人诋毁。她不想泄露女子身份,所以每次会面都只是两人单独会谈。”
独孤伽罗感到不解,“为何要告诉他玉公子女子的身份呢”
我的眉间有一丝锋芒的笑意,好似一把冰刀,“因为男人潜意识里是瞧不起女人的,认为女人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因为是女人,他们就会放松警惕和防备,把目光转向别处。可他们不知道,有时,最可怕的,往往是他们轻视的女人。”
“说得好,女人怎么了,女人一样可以翻天覆地,搅动风云!”独孤伽罗语激昂地回复我,面上有一股豪气。
宇文邕面色复杂地看着我,仰头叹道:“听你这般说,往后朕可不敢惹你了。”
“其实女人的可怕大都是男人逼出来的。”我不觉微微失神,“如果不是男人太残酷,逼得女人无路可走,我们又何必要竖起满身的刺来保护自己呢,又有谁喜欢浑身长满尖刺呢”
“残酷的男人,包括朕么”
宇文邕幽幽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神,看着宇文邕意味不明询问的眼神,我微微垂眸道:“青蔷不敢妄言。陛下是一国之君,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用回避,朕知道你一定在心里骂朕残酷呢。可是不残酷,又如何能担得起这片江山呢。”宇文邕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苦涩。
一时间,时光如雪般凝住,满屋俱静。
“大冢宰,青蔷已在流雪坊探过了,陛下与玉公子会面是多是在谈论音乐,并无其他。之所以单独会面,是因为玉公子并非男子,而是一位妙龄女子。她与陛下都是痴爱音乐之人,惺惺相惜,互为知己。又不愿泄露女子的身份,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最易招人非议。如被人知晓声名极盛,大受坊间赞誉的玉公子其实是女子,恐怕流言蜚语会纷踵而来,故而,她只单独接见陛下一人。”
“原来如此。”宇文护的眉头微展,“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玉公子,竟是位女子。”
为了让他放心,我故作谨慎的样子道:“青蔷会继续盯着他们的,如有异常,青蔷会立即向大冢宰汇报。”
宇文护笑道:“你做事如此严谨,寡人没有看错你啊!”
向宇文护汇报完后,我去了一趟竹屋。一见着莫子忧,便听说他为我寻来治病的人已赶到长安了,现暂居于益坚馆,说着就要带我去益坚馆拜访那位大夫。
推开古朴的木门,却见屋内一人年约四十,头点戒疤,面容和蔼,上着青黑的僧衣,下着僧袜僧鞋,俨然是一副僧人的打扮,我不由一惊。
见我吃惊的样子,莫子忧微笑道:“青蔷,这是慧远大师,他是有名的高僧,一直在各处讲经传道,弘扬佛法。他除了是名扬天下的高僧,还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只不过他佛名太盛反而埋没了他的医术。世人只晓他佛法高深,却甚少有人知晓慧远大师的医术亦是高深。”
慧远大师我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是他么,是萧良所说的那个人么
莫子忧道:“大师,这次请你来就是想求你医治青蔷。青蔷她中了毒,求你救她一命。”
“女施主,请伸手让贫僧为你探一下脉象。”
慧远大师低沉有力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唤醒,我伸出了手,看着这位面容略带沧桑,目光沉稳的大师为我把脉。他的眉心先是一楸,尔后松开我的手,片刻后道:“女施主中的是‘相思无解
第九十七章 小楼初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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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忧在外边等我,他的心情显然很低落。我知道他是在为我的病情担心,本想劝他不要担心,谁知他一回竹屋,便着急着要收拾包袱出去。我拦住了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莫子忧回避着我的询问,道:“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不许去。”我强硬道,“你别想瞒,你是想去找慧远大师所说的药材对么,你知道药草在哪儿么,就这么冒冒失失去找”
“我知道,九死还魂草多长在终南山一带,海底珍珠产自岭南合浦洲岛,只要用心,就一定能找到的。”莫子忧关心则乱,不复往日的冷静。
我急忙扯住他,道:“那你知道要采到这两种药材有多危险么,你忘了慧远大师说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莫子忧放低了声音,“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我既担心又害怕,心乱如雨,“再怎么小心也抵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宇文邕发过誓了,他会给我解药的。我们何必舍近求远,白白冒这个险呢。”
莫子忧面色激动,“可我信不过他。事关你的性命,你要我干等着坐视不理么,我做不到。”
我试着说服他,“你必须相信,我对他还有用,他不会那么快让我死的。”
冲动的莫子忧根本听不进去,眸子里染上孤注一掷的决绝,拿着包袱就要走。
“不要去。”我一把从背后抱住他,哽咽道,“我求你,我已经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师父,我不想再失去谁了。”
莫子忧的身子一滞,停顿了下来。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失去你,别扔下我一个人。不要去,可以么”我紧紧地抱住他,好害怕自己一放手,他就会如风一样飞走,再也不见了。
莫子忧终于回过身,看着我通红得几欲落泪的眸子,修长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轻柔道:“别担心了,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我不去了。只要你说不去,我就不去了。”
“真的”我犹自不安,板着脸道:“现在不许去,往后也不许去,永远都不许!”
莫子忧不由得一笑,紧紧地搂住我,连声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我答应你,不会去冒险了。不过我还是不能放弃,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法子寻找药材。我还可以向江湖上的朋友打听,说不定还真有人手中有这两种药材呢。”莫子忧仍是坚持,另辟蹊径。
“不管你要做什么,总之不准以身犯险,不准丢下我。”我霸道地宣布。
莫子忧回以无奈的一笑,紧紧抱着我,把身上的温暖紧密地传递给我。
许久,我觉得安心了,才道:“记得我跟你说过么,我有一个妹妹。”
“记得。”
“她出宫嫁人了,她跟我说,想见见你,你同意么”我询问他。
莫子忧毫不犹豫地答应,“你的妹妹,我当然要见了。只要是你在意的人,我都要试着去了解。”
“那我明日就把她带过来怎么样”
“你想什么时候都行。”
我宛然一笑,方才的不快消去了大半,望着头顶蓝盈盈的天,像一泊透明的湖水,晴空万里,照得人的心暖洋洋的。
素秋晴光,天青云浅。
一辆马车在华阳街的明月楼门边停下,两道纤影自车中缓缓而出。泠儿今日打扮亮丽,头梳随云髻,顶上饰以粉红剔透的牡丹珠花发簪,发髻左边插一根银花步摇,上缀红玛瑙珠子,下有琥珀色珠子流苏坠于发间,映得整个人如青月生晕,雪肤更甚。
我和泠儿携手走进酒楼,目光转移到泠儿的长衫衣裙上,她上穿着一件玉涡色的对襟长衫,胸前用丝线勾勒出几枝清婉的樱花,下着黄白间色裙,腰系围裳,长长的飘带自围裳中飘逸而出,俨然一副贵妇的装扮,光彩照人,艳光四射,叫我一时也难以移开眼。
我也不似往常那般随意,稍稍打扮了些才出来,一头青丝半挽着垂髫分肖髻,髻间斜插着一支青花珠钗,细细的长发垂落于肩头,穿了件橘黄色绣花长裙,领间和袖上绣着三两枝疏落相间的红梅,下摆是细碎的梨花云纹,颇见秀媚,容色照人。
方一进楼,便有不少男女的惊艳目光频频张望过来,我笑着和泠儿一起上了二楼的包间。推开红漆的门,瞧见里边一身青衫落落的莫子忧,我把泠儿引了进来,道:“这便是我的妹妹,泠儿。”
复又对泠儿道:“泠儿,这是莫子忧。”
泠儿回礼一笑,莫子忧却一怔,清朗的眸子凝在了泠儿明媚鲜活的脸上,久久不动。
我觉得奇怪,又有些不是滋味,提醒道:“子忧。”
莫子忧回过神来,微笑,“你的妹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看着好生面熟。”
泠儿淡然笑道:“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莫少侠不会见到每个女子都这么说吧。”
莫子忧道:“少侠你又怎知我是少侠呢”
泠儿毫不怯场,掩嘴一笑,“我看公子一身正气,行止潇洒,颇有侠者风范,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不是少侠,又是什么”
“好眼力。”莫子忧若有所思道:“许是我看错人了。”
三人一齐落座后,泠儿语笑盈盈地问道:“莫少侠行走江湖,漂泊不定,来去自是潇洒。只是,你确定,若要身边之人与你一起流浪江湖,居无定所,她还能如你一般潇洒么”
莫子忧对着泠儿明亮的眸子,慢慢凝出一抹清淡的笑意,“从前漂泊,是因为还没遇到能让我安定下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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