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樟木清
我转过身,却见他一把将本应该丢弃的红玛瑙手串摔在地上,冷声道:“我没想到你把这东西看得这般重,竟为此舍了我们的三生绳。青蔷,你心里,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我不料他会有此问,一下子懵了,还没回味过来,莫子忧便转身离去。我看着沉沉的天幕下他离去的身影,山风吹得他的衣袖飞起,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喊道:“子忧!”
他没有理睬我,而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怔怔地在那里。山色幽暗,冷风呼呼,我的眼睛忽然一酸,蹲下身子,也不去捡那红玛瑙手串,不知不觉有些心酸地想着:子忧只是一时生气而已,他还会回来的,他不会不理我的。等他回来,我就与他解释清楚。
可是我一个人蹲了很久,蹲到火堆熄灭,双脚发麻,他也没来。
反倒是晓白和晓碧四人,顺着火光找着了我。我犹自不死心地四处张望,也没见着所期盼的身影,只能失望而归。
那日我无故消失后,两大护卫看我看得更紧了,几乎是寸步不离。我满怀心事,也顾不得计较许多。想起那日,子忧临走时的眼神,我就一阵揪心。
想了几日,我终于想明白了,那日子忧为何会如此冷淡,怕是他误会了我与宇文邕的关系。我有心解释,却又不得离开,只能一阵怅惘。
寒秋萧瑟,草木摇落,时值秋末,天气越发冷了,出去一趟,便要换上厚底的衣裙御寒。行走在山野间,远看山色空寒,近看飞叶乱坠,树树秋声。我靠坐在一颗秋树之下,仰头闭目,诸事纷杂,萦绕在心头。
迷惘中感觉到有人欺身过来,睁眼,却见宇文邕在身前,淡然地伸手,把我肩上的一片黄叶拿下。
我不喜欢靠得这样近,忙移身,远远地侧退。
宇文邕见此,眉头一蹙,随后冷淡地告诉我,宇文护怀疑我的失踪有异,正在全城搜查我,要委屈我在这长住一阵子了。
我思忖片刻,道:“不如陛下把我送出长安罢。不论大冢宰查到了多少,他已对我起疑,势必不会罢手。这里虽好,但终归不是久留之地,难保大冢宰会找到这里。为今之计,只有把青蔷送走,待陛下功成之日,青蔷再把天下地志图双手奉上。”
宇文邕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我,似笑非笑,“然后呢,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向朕讨要解药了。”
我低声道:“这也是情势所迫。”
宇文邕“呵”的一声冷笑,“好个情势所迫!萧青蔷,别以为朕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从一开始你就在使缓兵之计,根本没想过要把天下地志图交给朕。现在,你找着机会了,就想摆脱朕,朕岂会如你意!”
宇文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一枚半个拇指般大小的药丸,对我道:“这是解药,天下只此一枚。”
说着,宇文邕忽然把药丸放进嘴里,对我恶意地笑道:“解药在这里,你有本事便过来拿。”
我一时怒上心头,又气又羞,直接冲过去,出掌攻击他。宇文邕甚至连避都不避,直接就抓住我的手,将我制住,低头便吮住我的唇瓣。
我大惊,张口便狠狠地咬他,宇文邕放开了我的唇,气怒道:“你敢咬,朕便把解药吞下去。”
我一下子怔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身覆上我的唇。我的身体变得僵硬,闭着眼承受这个火热的吻,内心却如坠冰窟。唇舌相触,他在我的口中辗转流连,我极力地忍耐。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时,苦涩的药丸滑进我的口中,我立即推开他,吞下药丸。
我用力地用袖口擦拭着我的嘴唇。看着我迫不及待地推开他,努力擦拭嘴唇的样子,宇文邕的面色一黯,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朕说这是解药,可没说这是‘相思无解’的解药,这是太医院新制出来清热解毒丸。”
什么!我怒瞪着宇文邕,把手上的红玛瑙手串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宇文邕的身子一僵,缓缓地过去捡起来,却又淡淡道:“不过一手串而已。”
举手一抛便将手串抛到了深林深处。
——
宇文邕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我被困在了山间,完全不知道外边的消息,心里念着子忧和泠儿,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一晃间,半个多月很快过去了,秋尽冬来,山间开始下起了细细的飞雪。
就在这样细雪纷飞的时节,来了一个叫我意外又惊喜的来客。
门外的来客一身厚底藻青色的披风,将全身裹得严实,待她脱下风帽后,看清眼前之人,我不禁惊呼出声。
“泠儿!”
“姐姐!”泠儿眼眶发红,水色潋潋,激动地抱住了我。
迎她进屋后,我问道:“泠儿,陛下怎会让你来这儿呢”
泠儿道:“是我请求陛下让我来看姐姐的。我告诉他我知晓姐姐的住处,并且绝不会泄露姐姐的行踪,希望能见姐姐一面,陛下才肯答应的。”
我惊讶道:“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的”
泠儿垂眸片刻,面露难色,俯身在我耳边道:“是莫子忧告诉我的。”
我吃了一惊,静默片刻,对泠儿轻声道:“泠儿,我想见子忧,你能帮帮我么”
一个时辰之后,我换了上泠儿的披风,戴上风帽,把大半张脸遮住,瞒过晓白晓碧她们,上了泠儿的马车,离开了山间木屋。
回到熟悉的市井街道,我借口下车买东西,趁车夫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飞雪澌澌,路面难行,好几次我都要跌倒,鞋袜都湿了,双脚发冷,但一想到莫子忧,便感觉无所谓了,只余满心欢喜。
 
第一百零四章 闻君有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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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长惊呼而出,急忙将我扶进屋。走进屋子的一瞬间,我咬住下唇,强逼自己收回眼泪,缓缓地抬头,努力地以平静的面孔对上莫子忧。莫子忧清隽的面孔有些苍白,神情却是淡淡的,没有把目光转向我。
察觉到屋内压抑的气氛,馆长忙笑道:“青蔷姑娘,方才我喝了点酒,糊涂了,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言乱语,作不得数,你别放在心上。”
我努力地压下心中的痛楚,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么”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艰涩。
莫子忧的眼神闪过一丝心软,随即又决然道:“是真的。”
强压下去的痛苦蠢蠢欲动,几乎疯狂而出,我努力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望着他手上的三生绳,怀着飘渺的希望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戴着我送给你的三生绳”
莫子忧眼帘一动,平静道:“不过是戴习惯了,一时间忘了摘罢了,你若喜欢,那便还给你。”
说着毫不犹豫地拿下三生绳,放在桌上。
曾经,他笑着说,好,我永远都不会摘下来。
可如今,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摘下了,竟然……毫不留恋……好似对待一件可随意丢弃的物品,就这么,丢掉了。
我看着他,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质问道:“你过去对我说的那些话,你说你放下了过去,你说你喜欢我,都是假的么”
“我以为我放下了,我以为我可以喜欢你,可当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我在自欺欺人。我说喜欢你,不如说,我喜欢的,是你的眼睛。”莫子忧就这样残忍地揭开了事实。
原来,喜欢的,是我的眼睛么
这就是我爱的人么,我把心交了出去,第一次全心全意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结果,他却只是把我当成了别人的影子,多么可笑!
莫子忧,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只是别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想甩开时就甩开么
我仰起头,慢慢地走过去,颤抖着,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连动都不动,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生生受了我这一巴掌。
强忍在眼眶的泪水再一次决堤,我尽量用含着哭音的声音冷冷道:“莫子忧,是你对不住我,我恨你!从今日起,你我一刀两断。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说罢,我为着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硬是忍着一口气,从容地踏出了门槛。
“青蔷姑娘,你别走。子忧,你快去追啊!”
身后是馆长的叫喊声,我一刻也不停留,头也不回地向着漫天飞雪,流着泪,高昂着头,挺直着身子走出了益坚馆。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再无一人,心中一直压抑的悲伤全部倾泻而出。双肩急剧地抖动,痛苦的抽泣声、呜咽声自喉中溢出,簌簌不断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我渐渐地看不清路,跌跌撞撞地走着,跌了又起,起了又跌,反复几回,终于累了,再一次跌倒后,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怎么也流不干,抽泣中感觉身子一轻,一双手轻盈的将我抱起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宇文邕。
只见他轻轻地拂去我脸上的泪水,用前所未有的温柔的语气对我道:“别哭了。”
我伸手就去推他,宇文邕眸子一紧,不动声色地将我抱得更紧了,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流着泪瞪他,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去,对他又捶又打,他也没生气,只是一言不发地走着,始终都不肯放我下来。
——
好冷,我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身子不停地打颤,浑身发冷。身体被放置到冰冷的床上,被子一覆上来,我便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裹得一丝风也不透。
“姐姐!”
“青蔷!”
好吵,我把头埋进被子,隔绝了这些声音。迷糊中,我晓得自己是发烧了,强大的困意卷席,我抵挡不住,坠入了深沉的迷梦之中。
在梦里,我梦见了莫子忧,他的身影突然模糊化了,离我越来越远,怎么抓都抓不住。而后,我被困在了一个铁笼里,我意识到这是宇文邕和宇文护给我打造的笼牢,于是,我绝望地叫喊,却没有人理我,我被困在了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一场大病醒来后,我的身体近乎虚脱,将养了两天后才慢慢好起来,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恍如昨日,历历在目。莫子忧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刀刃一样扎着我的心,我怔怔地出神,眼眶一热,眼泪不知不觉落下。
“嘎吱”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我回过神来,忙擦掉眼泪,见来人是宇文邕,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面色不自然道:“陛下。”
宇文邕也不坐,只静静地站着,时间仿佛如凝霜般静止了,就在我以为他要站到地老天荒时,他突然道:“你很喜欢那个人么”
意识到他说的那个人是谁时,我的心一抽,没有回答。
宇文邕看着我,神色竟像是伤心,轻声道:“你生病的时候,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是这样么我的身体蓦然一颤,脑中闪过莫子忧的身影,我急忙闭上眼睛,企图将他的面容从脑海里赶出去。
“除了他的名字,你说的最多
第一百零五章 风波去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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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目有不舍,但宇文邕还是释怀一笑,“萧青蔷,朕是喜欢你,但强取豪夺的事情,朕还不屑于做。既然你心不在这,那朕强留你也无益,还不如放你离开,给你自由。”
他顿了顿,温柔又认真道:“朕做不到让你喜欢朕。但至少,有一件事,朕可以做到的——就是让你快乐。朕给你你想要的,你离开去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吧。”
说罢,宇文邕长久地凝视着我,深深的,似要把我刻在心里一样。
我万没想到宇文邕会说这样的话,心里有些触动,便由着他瞧着我。
长久的凝视后,宇文邕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药丸,他道:“这是‘相思无解’真正的解药,服下它,你便可以自由了。”
我取过药丸,正要服下,忽听到一声大喝:“不能吃,药有毒!”
我顿时一惊,循着声音一看,宇文神举正急急忙忙地奔过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药丸,重复道:“这药有毒,不能吃!”
近处的泠儿听到声音,也急着赶了上来。
宇文邕斥道:“神举,你胡言乱语的做什么!”
宇文神举依旧言辞凿凿道:“臣没有胡说,这根本不是解药,盒子里的解药早被人换了。这是毒药,一旦服下,一个时辰后就会毒发身亡!”
我震惊道:“那解药在哪里”
“解药,已经被人毁了。”
宇文邕怒问道:“这怎么可能是毒药,宇文神举,是谁教你这些混账话的!”
宇文神举反问道:“不是陛下叫孝伯把解药换掉的么”
“是臣做的。”亭下走来一人,是宇文孝伯,他冷冷的扫视着我,“臣知道,陛下担心萧青蔷离开后,她手中的天下地志图会落入他人之手,造成威胁。只要她死了,天下间便再无人知晓天下地志图的下落,陛下大可放心。”
宇文孝伯目光转向宇文神举,生气道:“早知你会坏了陛下的大计,我就不该把这事告诉你!”
宇文邕怒道:“谁叫你去做这些事的!”
“够了!”我总算从这一连串的打击中缓过来了,冷冷地打断他们君臣演的一出好戏,“宇文邕,我没想到你这么卑鄙无耻,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暗算我,我差一点就被你给骗了!”
宇文邕忙道:“青蔷,你听朕说……”
“你住嘴!”一想到解药被毁,我就激动得不能自控,“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了,骗子,都是骗子!”
想我出山来,遇到的,都是利用、威胁、强迫、恐吓,身边都是算计,从来身不由己。我恨的,仍好好活着,享受富贵权柄,万里江山;我爱的,视我为别人的影子,把我的心伤了个透。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命,如今连这条命也没有了,我到底还剩下什么
往事交织着当下的,一桩桩,一件件,如雪片一般跃过脑中,我陷入了极度的绝望,双眸化作赤红,冲宇文邕声嘶力竭道:“到底为什么你要这样苦苦相逼,非要置我于死地!”
“青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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