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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樟木清

    阿袖被一个鲁莽的行人撞到在地上,头上的幕离都掉了,我忙扶她起来,捡起幕离,仔细扶着她走路。

    “撞完人连道歉都没有就跑掉,当真可恶!”阿袖身上一阵疼,不免抱怨道。

    “店家,给我来一斗好酒。”

    经过一家酒坊时,有客人在沽酒。

    但就是这再平常不过的话,点醒了我!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一斗为十升,百升则为一斛。斛,斛律光。而“明月”二字正是斛律光将军的字!

    这是在暗指斛律将军要谋反!

    我心头一惊,忙对阿袖道:“阿袖,我们回府吧,走快点。”

    阿袖被我拉的急,问道:“姐姐,怎么这般着急”

    “我有要紧的事要和王爷说。”

    我一回府便直奔高长恭的书房,高长恭正在里面练字。

    “长恭,出事了!”

    我捉过高长恭的笔在纸上写下那几句歌词,将今日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他。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是暗指斛律将军有飞天凌云之志,来日必能攻下长安,君临天下。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高山,是指大齐皇室高氏。槲树,指斛律将军。这一句是说高氏江山必亡,而斛律将军会取代高氏成为新主。”

    “这简直是在造谣斛律将军有谋反篡逆之心!”我将这一句话说得极重。

    高长恭听完,又惊又急,“斛律将军忠正耿直,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他!”

    “这歌谣传了有多久了”高长恭面上有浓重的焦虑。

    我回答道:“我打听过了,大约半月有余了。”

    “半月这首歌谣定然传到陛下耳中了,陛下本就多疑,又对斛律将军不满,若是陛下……”高长恭不敢揣测下去,越发不安。

    我沉吟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把这事告诉斛律将军,让他小心防范才是。”

    高长恭叹气道:“只盼陛下莫要听信谣言,冤枉忠臣才是。段韶将军病逝,我大齐已失去一位股肱之臣,若再失斛律将军,谁来抵挡周军的铁蹄”

    “到底是谁散播这首歌谣的,用心如此险恶,我定要好好查一查!”担心过后,高长恭又被激起了一腔怒火。

    我想从歌词中寻找些蛛丝马迹,便盯着自己写下的词,道:“这词,前两句,我倒是明白,可这一句——盲眼老公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风格与前几句完全不同,又是何意呢”

    “祖庭患有眼疾,他的眼睛一直不大好,有时夜间行走形如瞎子,完全看不到。而陛下跟前能说的上话的老妇,便只有陆萱了。所以,盲眼老公是指祖庭。饶舌老母,指的是陆萱。”

    高长恭分析道:“这一句的意思应是指斛律将军要除掉祖庭和陆萱。”

    我思虑道:“那散布谣言的人,宣扬斛律将军要除掉祖庭和陆萱,有何目的”

    “散布谣言之人,可能是想激起斛律将军与祖庭、陆萱的矛盾。”高长恭沉思着,双眸幽深,“也有可能是,幕后之人为了摆脱嫌疑,有意加上这一句。”

    “你是怀疑,策划这整件事的人,有可能是祖庭和陆萱”

    ——

    此时祖庭和骆提正在全邺城颇负盛名的酒楼——邺水楼的雅间里,饮酒密谈。

    “虽说斛律光那老头一向与我们不对头,可你先前不是说要对付高长恭么,怎么倒先对斛律光下起手来了”

    “高长恭一向爱惜名声,行事磊落,根本无错处可寻。”祖庭阴恻恻道,“既然我们没法子从他身上下手,那就要从他身边亲近之人下手。斛律光府上安插有我们的人,而高长恭又素来与斛律光交好,若是斛律光谋反,高长恭能脱得了干系,陛下会不疑心他”

    骆提暗自为祖庭的妙计百出叫绝,又问道:“那首传遍邺城的童谣真的不是祖大人的手笔”

    祖庭幸灾乐祸道:“斛律光为人方正,不懂得变通,他这性子得罪的人可不少,想要他死的人可不止我们两个。”

    骆提不明白道:“既然是旁人所作,那祖大人又为何加上那最后一句呢”

    “初时我听到有人在传唱这首歌谣时,便知是有人在陷害斛律光。有人帮我们对付斛律光,我自然是乐见其成。我多加上那一句叫人散布出去,是因为你的母亲——陆夫人。”

    “我母亲”

    “只有让陆夫人知道斛律光是不会放过她的,她才会和我们联手除去斛律光。陛下将陆夫人视若生母,对她言听计从。只要陆夫人多给陛下灌几碗汤,加上我的计划,斛律光必死无疑。”

    两人暗自为自己的筹谋得意时,有下属来禀告:“大人,您要找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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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路绝疑无地
    尽管高长恭把童谣一事告诉了斛律光,叫他做好防备。可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皇帝赏赐给了斛律一匹上等的骏马,邀请他伴驾去东山一游,斛律光自然要进宫谢恩。可他一走,大理寺丞便派人包围了斛律府,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斛律府的家奴觉得事情不对,便偷偷溜出来,跑到兰陵王府向高长恭求助,高长恭大惊失色,立刻进宫求见皇帝。

    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等高长恭赶到宫里,斛律光已在昭阳殿的凉风堂被皇帝以谋反的罪名处死,随后大理寺丞来报,在斛律府内搜出了兵器铠甲千余,更落实了斛律光谋反的罪名。高长恭替冤死的斛律光申辩,也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杖打二十,逐出宫门。

    从宫里回来后不久,高长恭就病倒了,更叫人担心的是,他神色憔悴,面如死灰,仿佛对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不吃不喝的,任谁劝也不听。

    “你这样不吃不喝的糟践你的身子有用么,死去的人能活过来么,你以为你这样斛律将军在天之灵就会鼓掌称赞你么”

    我看着病床上不言不语的高长恭,心中既担心又生气,重重地放下药碗,浓重的药汁也被震得溅出许多。我道:“不会的,他只会骂你,骂你是个懦夫,你不思为他洗清冤屈,保全他的家人,反而在这心灰意冷,逃避问题。你让斛律将军的魂灵如何安息!”

    高长恭眼皮一动,总算肯瞧我一眼了。

    我见事情有转机,便放缓声音道:“斛律将军已经救不回了,我们不能再让斛律恒伽出事了。”

    高长恭的双眸一转,灰暗的眸子有了些许光亮,问:“恒伽,他还活着么”

    我握住他的手,想给予他一些力量,道:“他还活着。事发当天,他不在府内,出府了,所以没被抓住。但——”

    “陛下下旨,派人张榜布告,说斛律光罪不及家人,要赦免斛律一族。我怀疑,这不过是陛下的权宜之计,为的是要引出斛律恒伽,彻底将斛律一族铲除掉。”我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高长恭眉心一皱,不禁担心道:“恒伽——”

    “所以,长恭,你要快点好起来,现在除了你,没人能保护斛律恒伽。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他,那他在这世间还能依靠谁呢。”我温柔地劝慰他。

    高长恭终于打起精神,对我道:“把药拿过来,我要喝药。”

    见他肯振作,我心里也高兴,忙把药碗端到他面前,一口一口地勺给他喝。

    高长恭有了些力气,对我轻声道:“谢谢你,阿青。”

    门外,有两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却没有走进来,反而是悄悄离开了。

    回想方才见到的那一幕,郑书瑶清丽的面庞失了颜色,喃喃失神道:“长恭连我都没有这样唤过王爷,他们私下里竟如此亲昵么”

    莫子忧想起青蔷喂药时对兰陵王温柔细致的样子,他的胸口恍如被什么击痛,只勉强道:“不管如何,王爷总算肯吃药了,你该高兴才是。”

    “是啊。”郑书瑶的眸子里有了朦胧的水雾,“王爷这性子,连我都劝不动,偏偏阿青妹妹的话,他就肯听。”

    “他们对彼此,应该很重要罢。”莫子忧只觉得嘴里像含了龙胆草一般,满嘴的苦涩。

    天色朦胧,走廊外的天正下着淅沥的小雨。莫子忧心中一阵灼痛,烧得他难受,便快步走出廊外,向绵绵细雨中走去。

    莫子忧静止在雨中,任由冰凉凉的雨淋在自己身上。

    “师兄,你做什么你这样会生病的。”郑书瑶忙打了伞跟过来。

    “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有些东西,不能想的便不要去想。”莫子忧望着空中的飞雨轻声道。

    看她那么担心兰陵王,那他就帮她一把吧。

    祖庭说过他不必马上答复,会给他一些时间考虑。但现在,恐怕不用了,他马上就可以去邺水楼给祖庭答案了。

    ——

    邺水楼里。

    “斛律光已死,陛下也越发疑心兰陵王了,祖大人,您这一招,可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骆提面上十分畅快。

    祖庭谋算道:“陛下最忌惮有人拥兵自重,威胁到他的地位。而兰陵王手握兵权,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又是文襄皇帝的儿子,倘若文襄皇帝不是英年早逝,这皇位指不定就是兰陵王的,哪有如今陛下的机会。这疑心的火种一旦点燃,那离火灾爆发也就不远了。”

    “既然陛下怀疑兰陵王与斛律光勾结谋反,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对兰陵王动手了。”骆提已经在盘算着对付兰陵王了。

    祖庭瞄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不急,现在虽然万事俱备,但我们还差一阵东风。”

    “砰”的一下,雅间的门被推开,进来一名持剑的男子,青衫青箫,目有风雨之色。

    祖庭幽幽一笑,“东风来了。”

    ——

    高长恭的病才刚好点,宫里就派人来传话了,说皇帝要召见他。而且神色肃穆,怕不是什么好事。

    昭阳殿里,十六岁的齐帝高纬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殿内的兰陵王。

    “兰陵王,有人说,你与斛律光私通谋逆,可有此事”

    高长恭看了一眼站在殿内的祖庭和骆提,轻轻道:“陛下说的‘有人’可是指,祖庭与骆提”

    见皇帝默而不语,已是默认,高长恭正色道:“祖庭骆提二人与臣素来有龃龉,我与他二人不睦已久。先帝在时,祖庭就曾因陷害臣被停职罚俸一年,他的话,如何能信”

    见高长恭重提那不光彩的旧事,祖庭一下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兰陵王言下之意,是指本官公报私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前路存知己
    莫子忧的突然变卦,打得祖庭和骆提措手不及!

    兰陵王这时捧着信,上前道:“陛下,这字迹的确与臣十分相像,但与微臣的字迹还是有所不同的。写信之人有一个习惯,这个人在提笔斜钩的时候喜欢把钩拉长。”

    高长恭把信上的“我”“必”二字指给皇帝看,并道:“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微臣写字并没有这个习惯,可见是有人在仿造臣的笔迹。陛下若不信,可以把臣以前上交的折子来比对一下字迹。”

    高纬点头,派内侍去取高长恭递交过的折子。

    祖庭冷汗涔涔,想起莫子忧答应他把兰陵王的书稿偷出来,找一个仿字高手模仿兰陵王的笔迹,莫子忧还“特意”指着上面的字提醒他,兰陵王写字有把钩拉长的习惯。没想到,这竟是他们二人早就设好的局,就等着他往下跳呢!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承认自个陷害高长恭,只有咬死了自己并非有意陷害,才能有生还的机会。

    高纬看过折子,经过一番对比,证实信上确实不是兰陵王的笔迹。

    高纬森森然地盯着祖庭,“祖庭,你可知罪”

    祖庭连忙下跪,哭嚎道:“陛下,微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臣冤枉啊!”

    高纬冷声道:“你不知道,你处心积虑设局陷害兰陵王你会不知道!”

    祖庭还是跪在地上喊冤,高纬不耐烦道:“来人呐,把祖庭给我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至于骆提——”

    高纬盯着打哆嗦的骆提,道:“听信谣言,诋毁兰陵王,如此不明是非,尚书一职,你也不必再做了。来人呐,把骆提送出宫!”

    祖庭和骆提,一个被押入大牢,一个被罢官送走。

    皇帝一脸歉然道:“四哥,今日之事,全是祖庭之过,朕定会严加惩治他!”

    高长恭看着这个从前跟着自己的小兄弟,如今长成了越发阴狠多疑的少年皇帝,偏听偏信,把过错推给旁人,只能在心底幽幽一叹。

    莫子忧和高长恭出了宫门,发现骆提竟然在宫门等着他们,上来就道:“高长恭,莫子忧,你们竟然下套来害我。你们以为自己赢了么,我告诉你们,等哪天陛下想起了我,我会千百倍地还给你们的!”

    看着骆提愤愤然的样子,莫子忧轻笑道:“王爷,咱们走吧,别理这个疯子。”

    骆提满肚子怒火,拦在他们面前道:“高长恭,枉你堂堂一个王爷,连自己的夫人与莫子忧有私都不知道,你真是窝囊!”

    高长恭一怔。

    莫子忧却坦坦荡荡道:“骆提,你这样胡乱攀咬又有什么意思夫人是怎样的人,我又是怎样的人,王爷难道不明白么。”

    高长恭回神过来,笑道:“骆提,你已经被罢官了,若再胡言乱语,当心陛下再治你一个失言之罪。”

    骆提被唬得愣住了。

    莫子忧与兰陵王淡淡一笑,越过骆提。

    骆提醒过神,在背后不甘心道:“莫子忧,你敢对天发誓,说你对青侧妃没有半点心思么”

    “高长恭,你醒醒吧,莫子忧看你夫人的眼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有问题!”

    莫子忧脸上的笑容凝结住了,高长恭的脸上的笑也不见了。片刻后,二人相望,对视一笑,一同离去。只是那笑容,到底多了几分勉强。

    ——

    我徘徊在府门口,心神不安。比我更着急的,是郑书瑶,她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有喝过一口水,一直在门口等高长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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