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府风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诀明子
陈曩淡淡一笑,凝视陈卿长叹一口气道:“卿儿你虽书读的比我多,这江湖经验还是浅啊,什么叫人情世故,今天伯父正好趁此机会跟你探讨一番。”
他说着啜了一口酒,双目中透出一种无奈:“你也知道,我大明自开国,太祖皇帝立下国策,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便从此决定了,只能排在末位,即便你腰缠万贯,一掷千金,在世人眼里,你都只是个下等人,比衣衫褴褛的农民且不如,连穿衣乘车都要低农人一等,更何况是官啊。
今日那个衙差虽职位卑微,他们几个人一年的俸禄可能都没我在外面一次花销大,可他们所代表的地位却比我要高出很多。”
“更何况……”陈
曩看一下四周,凑到陈卿耳边低声道:“这县官不如现管,潞城这么个小县
第9章 乡试解额
陈曩赶忙上前去,远远的就双手交叉施礼道:“鄙人就是陈曩,哎呦,几位公差大人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吩咐”
皂隶中为首一人看上去年龄也不大,是个刀疤脸,上前回个礼道:“陈掌柜好,鄙人也姓陈,人家都叫我陈三彪子,陈掌柜有礼了!”
他说着扫视了一眼陈曩身后跟出来的几个年轻人,不紧不慢道:“我们来打扰陈掌柜,是奉我家杨大人之命来给您报喜了。”
陈曩一听,脸上一丝惊讶一闪而过,慢慢道:“不知我家何喜之有,还望大人明示。”
刀疤脸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今年是我大明正德皇帝治下第二个乡试科举之年,大人家中可有公子,今年要参加乡试的吗”
陈卿一听,脸上立即透出一丝紧张的神色。
却听陈曩笑道:“犬子无用,不是读书的料,早就辍学在家,哪里有机会参加乡试,倒是我有个侄儿在州学读书,是去年新考的秀才。不过,今年能否有机会参加乡试,现在还不得而知。”
“哦哦,是这样!”刀疤脸伸手捏捏下巴,“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朝廷今年对咱山西有大恩典,前儿个刚下来旨意到县里,今年本省乡试录取名额在之前基础上增加五十人,直取九十人,这可是本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恩泽啊!”
“什么乡试解额增加了这么多”陈卿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他是读过书的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心里暗想“三弟陈相是本州最年轻的秀才,他要是今年能参加乡试,这中举率不是增加了足足一倍还多吗不知道弟弟现在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行,看来我得赶快去潞州。”
陈曩也意识到什么,大喜道:“好好,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我侄儿今年有望!哈哈!”他难掩兴奋的回头看看陈卿等人,又转身对刀疤脸深深的施个礼道,“谢谢大人专程前来告知,我这里……”他说着从怀里拿出点碎银子,“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谁料刀疤脸见状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陈掌柜这是何意,上门告知乃是我家大人亲自嘱咐,这个可是不敢。”
陈曩以为他只是假意推脱,说着就要强塞给他。谁料刀疤脸又将到手的银子塞回到他手上,摆手道:“陈掌柜不要难为我,我们杨大人驭下甚严,要让他知道我拿了您的银子,我回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更何况,这次我们来,主要还是有事需要您帮忙!”
陈曩眉角一拧,暗想道“果然不出所料,我就知道这事不是这么简单的。”他收回钱笑呵呵道:“说什么帮忙,杨大人是本县的父母官,一向爱民如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有陈掌柜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刀疤脸咧着嘴笑道,“这不今年乡试之年嘛,又给本省增加了这么多名额,你也知道,增加名额是好事,本省学子中举的可能性更大了嘛!”
他说着脸色一沉,话锋一转道:“可这样一来,组织乡试的各项费用可就又增加了一大笔,本县也是刚接到州里下来的文书,文书由布政司衙门签发,要求本省各县殷实大户都能体会朝廷爱才惜才之意。而同时呢,也要体谅地方官府财政之艰难,所以今年八月乡试所需的各项费用就都摊派下来了,各县都有任务,所以这个……”
陈曩一听,心里顿时明白了“奶奶的,原来你这是来要钱来了。”熟悉官场世故的他却不露任何声色,缓缓道:“这个,这,增加名额的确是好事嘛,杨大人到我潞城上任以来,一向待我等商人不薄,这个能为大人办事是也我们小民的荣幸。不知需要多少钱,还望大人明示!”
“这个嘛……”刀疤脸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请帖,恭敬的递给陈曩,谄笑道,“这个具体我们当下人的也不是很清楚,这是我们家老爷亲笔写下的请帖。今夜酉时,县尊大人将在县城王家酒楼设宴款待本县各大户,还望陈掌柜到时务必赏脸光临!”
陈曩赶忙双手接过请帖,拱手道:“有劳大人费心了,陈某一介贱商岂敢托大,请回头代我多谢大人邀请,鄙人一定准时赴宴。”
两人又寒暄一阵,刀疤脸这才带着几个皂隶恭敬的离开了。
“增加乡试解额,增加乡试解额……”衙役们走后,陈曩踱步回到院内,反复嘀咕着,突然眼前一亮,急忙把陈卿单独叫到厅堂,把门一关,悄声道:“卿儿啊,伯父本来想留你在县城多住两天,看来这下你有必要明天一早就去潞州了。”
陈卿高兴道:“我明白伯父,我一定尽快把
第10章 两份大礼
陈卿无精打采的跟在伯父身后来到他的卧房,陈曩推开房门,走到房中一个雕刻精美的百寿图楠木大立柜前,掏出随身挂着的钥匙,打开柜子,双手抱出一个看上去有些陈旧的朱黑漆彩绘五子祝寿图衣箱,打开衣箱拿出一件亮气的衣服来。
在陈卿诧异的目光中,衣服被缓缓展开,竟然是一件做工精美的砂蓝地潞绸盘领香草隐纹织金云袖大襟袍。他一下子看呆了,长这么大他从没见过如此华丽的衣服。
“这,给我的”陈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卿儿,这就是伯父为你准备的第一件礼物,我潞州特产潞绸做的衣服,潞绸听说过吧”陈曩指着衣服道。
“这,伯父,这也太……”陈卿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衣服,它光泽鲜艳,如一颗颗蓝色的宝石透出的幽光,十分炫目,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注目。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的一碰,又攸的缩了回来,这丝绸丝质柔滑,碰到它竟如一不小心碰到一个美女的肌肤。
陈卿看着它,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蓝布直裰,不敢相信这世间竟还能有如此漂亮的衣着。不住叹道:“卿儿我虽从未出过远门,可也知道,潞绸这种东西乃是我潞州特产,号称北方第一名绸,是上贡朝廷的珍品,金贵无比,民间很少有穿着的,我怎么敢要如此贵重的礼物,这,这也……。”
“况且,况且……”他指着衣服袖口的织金云纹,摇头道,“《大明律》有明文,男女衣服并不得用金绣锦绮丝绫罗,止用绸绢素纱,违者罪之。伯父,这衣服别说我舍不得穿,也不敢穿啊!”
“瞧你那点出息!”陈曩瞪了他一眼道,“我早就跟你爹说,早该让你小子到外面长长见识,你明天去了潞州城好好瞧瞧,城中的那些达官显贵,豪商大贾,哪个不是穿着绫罗绸缎,现在什么年头了,还讲究这个!”
“可,可这不是僭越之罪吗”陈卿仍旧不敢相信。
“僭越僭什么越这衣服,潞州城中那些有钱的商人都能穿,你一个平面百姓,还读过几年书,多少算个士人,怎么不能穿放心穿吧,我这专门给你订做的,你可别辜负我一片苦心!”
“可,可我……”
“拿着!”陈曩把衣服简单一叠,塞到他手里道。“明天去潞州就穿上!你记住了,卿儿,你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去潞州城,虽然咱是去服徭役,但也不能太寒酸,让城里人笑话咱。潞州城内达官显贵,豪商巨贾甚多,这衣服就是身份,就是体面!”
他说着走出房门,又转身对跟在身后一脸木讷的陈卿道:“孩子,记住了,伯父是过来人,有一句话给你,在这个世道,宁肯被人恨,不能被人嫌,咱就是服徭役
,也要做人上人,明白吗”
陈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随后他们又来到后院,陈曩径直走到马槽前解开系在木栏上的一匹马,把他牵到陈卿面前:“卿儿,这匹马,我在潞州马市买的,正宗的宁夏马,也送给你!”
陈卿一看这正是上午伯父骑着的那匹高头大马,忙推辞道:“伯父,这可使不得,这是您的爱驹,我不能要!”
“收下吧,这就是伯父专程给你买的。”陈曩把马缰交到陈卿手上,“这个卿儿不要再推辞,此地离潞州城少说也有四十里,你今后在王府当差,有一匹好马,一来体面,二来方便。”
“伯父!”陈卿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接过马缰,眼角已经溢出泪来,单膝下跪,抱拳颤声道,“孩儿谨记您的教诲,此去潞州,无论身份如何卑微,我都会昂起头来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陈卿定不负您和父亲的期望,为我陈家光宗耀祖!”
“好,好!”陈曩重重的点点头,连说几个好字,双手把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向外走去。
第二天一早。
陈卿收拾好行装,拜别姐姐。
“小卿,你此去潞州就直接到王府报到,不回来了吗”陈月趴在房内窗前的椅子上,手托香腮,柔声问道。
陈卿故意装作很轻松的样子,笑道:“那是当然,我人一进潞州城,一亮户贴,就等于在城里报到了,逾期不应徭役,那我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月转过身来,瞅着他没好气道:“你呀你呀,这么大的人了,从小说话没个正形,我跟你说啊,到了王府可不比这里,规矩多着呢,你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后悔莫及。凡事千万要注意,多看少说,明白吗”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陈卿知道她又要开启啰嗦模式,赶忙痛快答应道。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姐,这次来潞城,伯父说给你安排个女工活计,这两天我也没赶上问他,也不知他要把你安排到哪里。”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好意思问。”陈月斜了他一眼,喃喃道,“随便哪里吧,反正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这也只是个过渡罢了。”说着羞红了脸,把头埋了下去。
“对对对,”陈卿打哈哈道,“出门时咱娘说了,咱们姐弟二人在外要互相照应,我今先去王府报到,回头找机会跟伯父商量下,不把我这仙子般的姐姐安排好,你让我怎么跟娘亲交待。”
“那我……我先走了!”见陈月不说话,仿佛有心事的样子,陈卿慢慢退出她的房间,临出门轻声道,“姐姐在这里安心多住几日,做工的事情咱不急,这城中青年才俊如此之多,如果姐姐看上谁家公子啥的,先把自己嫁了,这倒是要紧事哈!”
陈月
一听,这下也顾不得脸红,霍地起身道:“你个臭小子,就会消遣我,看我不打你……”
陈卿哈哈大笑着,赶忙快速的掩上房门,向外跑去。
……
院内天井,陈曩也已经早早起身,拖着疲惫的步伐在院内踱来踱去,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大清早的,伯父这是怎么了”陈卿上前问道。
陈曩看下他,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的叹气。
“伯父可是因为昨晚赴了鸿门宴”陈卿打笑道,“还是那个县令狮子大开口,难不成要我们倾家荡产支援这次乡试”
陈曩瞪了他一眼,沉默一阵方才叹息道:“如果只是挨一刀,何惧之有,可眼下……”
“难道这还没完了”陈卿赶着他的话问道。
“我只
第11章 兄弟情深
却说陈卿禁不住弟弟的恳求,在伯父劝说下终于答应带陈奉一起上路。兄弟二人于是同骑一匹马沿着东关大街直走官道,一路向南而去。
这宁夏马果然名不虚传,跑起来身姿矫健,奋蹄如飞,尤其是遇到陈卿这种和它一样身手敏捷的骑手,更是如遇到知音一般,彼此很快便建立起了一种特别的感情。
四月天春意正浓,一路花红绿柳,草木欣欣。路旁村舍,山间流水,荷锄的农夫,担斧的樵夫,骑牛的牧童,唱歌的农妇,处处都是风景,俨然一幅绝美的画卷。
然而,如此美景良辰陈卿却是心事重重。他很想像这匹胯下的马一样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奔跑,纵横驰骋,哪怕只是一辈子呆在大山中平平淡淡也好,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徭役束缚住了手脚,顿时感觉到人生的无奈。
就像今天,他从小最讨厌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却为了弟弟的前途不得不违心的去做这向来最鄙视的送礼行贿之事,当伯父把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他的包里,那银子便如同山上千斤重的大石一样压在了他的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那身华丽的潞绸衣裳他感觉太过张扬可以选择不穿,这匹高头大马他进城以后一样可以找个地方放起来不骑,但拜见学正这事他却不能装作忘了,因为这次乡试弟弟来说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哥,你想啥呢”
和他心事重重不同,骑在身后的陈奉却一脸的兴奋,“这潞州城一定非常气派,嘿嘿,你看这路,越往前走越宽阔,再看这周围的人,那衣着打扮,精神气质明显就跟咱山里人不一样!”这小子从没出过远门,看啥都新鲜。
“没啥啊,我也就想,好久没见老弟了,不知他现在胖了瘦了,过的怎么样,呵呵……”陈卿轻笑道。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一脸兴奋的陈奉脸容一下子变得凝肃起来,他虽一向大大咧咧,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唯独这个弟弟却是打心眼里宠爱,从小就护着他,和家人人一样把他当做整个家族的希望。
听陈卿这么一说,陈奉瞬时鼻尖一酸,心疼道:“是啊是啊,也不知我老弟现在什么样了,我,我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他说着向后连着猛拍几下马屁股想让马跑的快点,没想到许是用力过猛,这马一受惊,突然来了个急刹,差点把两人从马上甩下来,就在他们惊魂甫定的时候,它又开始猛的甩起身子来。
陈卿反应迅速,急忙拽住马缰向后一勒,那马一阵长嘶,前蹄腾空而起,后两条腿则顺势向后一倾,还是把骑在后面的陈奉重重的甩了下来。
“老弟快跑,小心马蹄!”陈卿见势不妙,果断扔掉马缰,一个纵身迅速下马,一边着急的喊着摔倒在地上的陈奉,一
边接连几个敏捷的翻身,滚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推开,自己也顺势滚开。
那马果然像受了大惊一样,猛烈的抖动下身子,两只后蹄也向后踢了几下,然后重重的跺在地上,那个劲道简直能把地面跺穿。
“妈呀,好险!”趴在地上的陈奉看着马一阵乱踢的样子,一下子慌了神,半晌才吐了一口气,“这,这要是刚才没闪开,这一脚下去还不把我跺成肉泥。”他心有余悸的看看一旁的哥哥,眼神中透出一阵恐慌的同时也透着一种感激。
“哥,哥你没事吧咦什么情况”他发现陈卿在路边躺着一动不动,也不回答,跟个死人一样,赶忙努力挣扎着起身,不想一阵痛楚随之袭来,他这才察觉到刚才摔在地上时可能震了筋骨一下,腰腿疼的根本直不起身来。【…# !¥最快更新】
“哥,哥——!”陈奉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连声大叫着,他不知道陈卿现在什么情况,心里一个着急。
陈卿仰面朝天,头枕在双手交叉起来的胳膊上,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刚才的惊魂一刻倒没把他摔着,更没吓着他,倒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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