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姝

    李氏张了张嘴，却感到一片苦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来女儿还不知道她做过的事，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着她，真叫她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女儿来的时候，看到祖母正让人从母亲的院子里搬东西出去！”

    “搬东西”李氏微愣，突然大惊，“她们找到了她们找到了！”李氏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许婷忙从她手里接过碗，小心翼翼的放好，这里可是祠堂，弄脏了是对祖先的不敬，况且弄脏了地也没人打扫！

    “雪香！一定是雪香那个贱婢多嘴！”李氏尖叫着，“那个贱婢为了讨好老夫人，肯定会带着人将春晖院翻个底朝天的！该死的贱婢！勾引老爷，出卖主母，不得好死！”李氏痛骂着，面容扭曲，全无往日的得体和蔼。

    “春晖院里像样的东西全都被搬走了！”

    “全搬走了”李氏气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是我的嫁妆，谁也不能动！那是我留给……留给你们几个孩子的呀！”

    “母亲，东西没有了还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李氏怔了怔，突然道，“你……你都知道了”

    许婷点头，“女儿跟着母亲学习管家这几年，对家中账目多少也有些了解！”

    李氏突然觉得羞愧起来，被女儿察觉到她极力隐藏的阴暗的一面，光明伟大的慈母形象轰然倒塌，让她觉得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来。

    “母亲为许家操劳了近三十年，事无巨细，皆必躬亲，不过是些许物件，母亲也是为了父亲，为了七弟的前途着想，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祖母却不依不饶，还借机搜刮走了母亲的嫁妆，刚刚女儿过来的时候瞧了一眼，好些东西都送到了颂德堂去了！”

    李氏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被许婷这么一说，那些许的愧疚也就消散了，顿时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家，她从公中拿走的一毫一厘都用在了许家的子孙，再说了，她为许家费心费力了近三十年，区区几万两银子，还不够她这些年操劳的辛苦费，现在他们已经拿了她的嫁妆补了缺漏，凭什么还把她关在这儿

    “好！好！好！指责我的时候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瞧着倒是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也做着这些下流勾当！”

    “母亲，您一定要想办法从这儿出去，否则您就要被送回祖宅了！您是不知道，刚刚女儿碰到了父亲，父亲对女儿的态度冷淡至极，您都还在府里，父亲就已经这样了，您要是走了，这许家就再也没有女儿，没有十妹，没有七弟的立足之地了！”

    想到儿子，李氏燃起斗志来，可是却无计可施，现在许家同仇敌忾的一致针对她，显然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至于娘家，李氏自问是没脸向李家求助的，以她父亲的古板只会举双手赞成许家将她送回祖宅的决定，甚至会为许家没有因此休了她而感激不尽。

    那她还能找谁呢

    许婷突然问道，“是祖母要送您回去的吗”

    李氏冷笑着摇头，“是你父亲！是咱们许家大老爷亲口说要将发妻送回祖宅去的！”

    “是父亲……”许婷讶异了片刻，却突然仿佛有了主意，“既然祖母听




385、不安
    出了小祠堂，许婷径直出了许家的门，如今整个乱糟糟的，下人们除了几个在主子身边当差的外都惶惶不安，四处奔走，意图谋个更好的出路！许婷随意便出了门，连个盘问她的人没有，按照李氏描述的路线，果然找到了庆安巷，巷道宽阔，院墙高起，马蹄声落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哒哒”声，许婷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了眼，却只看到高高的灰色围墙和青黑色屋檐，静怡和森穆，处处透着不凡的气息。

    许姝住在这里许婷忍不住有一些疑惑，这里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人能住的地方，而且马车刚刚还经过了永乐侯府，这庆安巷比永乐侯府还要更靠近皇城，比她明年要嫁进门的荣国公府也更靠近皇城，越靠近皇城就意味身份地位越高贵......许婷心里陡然有了一丝愤懑，许姝怎么能住在这里她怎么能住的比她更好呢她怎么能越过她去呢

    又过了片刻，马车终于停在了静园虚掩的角门口，叶青前去敲门，门房上值守的人事庄离新采买来的，怕差事办的不好又被送回人牙子处了，这静园人少事少，在这儿当差再轻松不过了，送回人牙子那里不仅挨饿受冻，还动辄打骂，他再也不要回那种地方去了！

    因而门房的人当起差来格外的严格谨慎，每逢有人来访，必要来人递上名帖来，“请问姑娘找谁府上何处可以名帖为证小的也好代为通报！”

    许婷出来的匆忙，哪里带了什么名帖在身上，叶青只得道，“出来的匆忙，并没带上拜帖！”

    一听没有名帖，门上的人立刻就拦住了，本就没开多大的门缝立刻掩上了一半，“姑娘连个凭据都没有，小的如何敢往上头报一个差池可就是一顿板子上身！”

    “我们家小姐有急事要见你家主人！”见要关门，叶青急了，探出半个身子挡在了门口。

    门房的人怕伤着叶青，只好好心劝道，“姑娘，家家户户都有门禁，更何况这么大个宅子！不是有急事就能随随便便叫人进去的，姑娘也是当差的人，知道当差人的职责，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这个看门的，姑娘要么回去拿了名帖来，要么拿出能让人信服的信物来，否则小的真的不敢往上房去！”

    “我家小姐是你家主人的亲姐姐，不信你去问问你家主人就知道了！”

    门上的人只是笑道，“前儿有个投机倒把的破落户不知从哪儿捡了张名帖就来投门攀亲戚，好在被主人识破了撵了出去，只是我们下头的人可是吃了好一顿挂落！”

    “你！”叶青气恼不已，奈何却无话可说，只得退出去再回马车旁向许婷禀明，“门房的人死活不肯前去通报，非要见到名帖或者信物才肯！”

    许婷冷笑一声，“我却不知许姝如今排场竟然这样大了气病了祖母，逼走了母亲，亲姐妹上门拜访也要拦在外头了！我倒要看看我今天究竟进不进得去！”

    许婷气呼呼的下了马车，直直的杵到门口去，冷眼看着刚刚不软不硬顶的叶青无话可说的那个下人，“你去告诉许姝，就说许家来人了！”

    门房并不知自家主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这“许姝”是谁，日常管理他们的都是一个叫踏雪的年轻姑娘，只是对许家却是



386、不甘
    门房的人回来了，跟来的是圆圆，圆圆是许姝身边最为牙尖嘴利的一个婢女了，后来补上来的玉珠口舌其实也很是伶俐，只是到底矜持着大丫头的款，很是收敛自己的言行，是以叫圆圆一枝独秀了！

    踏雪使着圆圆来引许婷主仆进去，圆圆心里也明白踏雪的意思，当初许婷设计让许姝替她送嫁，吃尽了苦头，后来拂柳的事许婷作壁上观也就罢了，拂柳死后还故作伤心的窜唆着李氏将拂柳的尸身送到白家，她们这些许姝身边伺候的人都恨许婷恨的牙痒痒，踏雪叫她来就是让她来替大家出气的！

    “哟～这不是许七小姐嘛怎么还没出阁呢赐婚的圣旨也下了好几年了吧”

    圆圆出口便直戳许婷的痛处，许婷设计逼走许姝一是因为她确实不想去送嫁，二是嫌许姝年纪小还小，耽搁的起，就是为了逼齐家早日娶她，不曾想齐家愣是顶着圣旨将婚期拖到了两年后，生生将她拖到了十八岁才能出阁！

    叶青愤愤道，“你装什么装京里人人都知道小姐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笑道，“我在乡下住久了，并不知道知道这些只知道姑娘家及笄了就该嫁人了，嫁不出去的不是身有缺憾，就是品德败坏！”

    “你！”叶青气的上前扬手就要给圆圆一巴掌。

    圆圆却毫不胆怯，反而掐着腰仰着脸往叶青面前送，“你打呀你打呀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立刻就能叫人来把你乱棍打死，只当打死了个贼！”

    “你……”叶青终究怕了，悻悻的放下手去，青着脸看向许婷，“小姐……”

    “好了，你少说两句！别耽误了正事！”许婷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圆圆，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有份。

    叶青不甘的退回了许婷身边，圆圆得意的扭身，“你们不是要见我家小姐吗我这就领你们过去！”

    “你跟谁你呀我的！当着七小姐的面儿你也敢放肆”叶青终究还是咽不下去这口气，揪着圆圆话语里的漏洞就顶了回去

    圆圆噗嗤笑了，“我是我家的奴婢，可不是你家小姐的奴婢！我就爱说我我我我我……你管的着吗你……管……得……着……我……吗”圆圆拉长了尾音，尽显得意之色。

    叶青一噎，终于老实了！

    圆圆摸了摸发髻上一对明晃晃的金钗笑道，“这园子大的很，景致又妙，可别看花了眼，迷了路，我可不负责找的！”

    许婷只作没听见圆圆讽刺她们没见过世面的话，一抬头突然觉得圆圆头上的那一对金钗很是眼熟，再仔细一看才想起来那是昔日许姝的。当初李氏找银楼打了“梅”“兰”“竹”“菊”四个样式的对钗分别给了她们姐妹四人，她的是梅花样式的，许姝的是竹叶样式的，好巧不巧的是今日她特意戴了那对梅花样式的金钗来，而属于许姝的那一对却戴在了一个婢女头上，还是一个二等丫头！

    她竟然跟一个婢女戴一样的首饰，许姝这是故意在羞辱她吗许婷伸手扯下发髻上的金钗反手插到了叶青头上，用力过大，弄疼了叶青，叶青惊叫一声，“小姐……”

    许婷冷声道，“赏你的！”

    “谢小姐……”叶青摸了摸被戳的生疼头皮，又摸了摸厚实沉重的金钗，顿时也不觉得头皮疼，忙将金钗戴正，见许婷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忙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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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我懂
    “许七少爷也有将近十岁了吧十岁也不算小了，再者都搬去外院住了，许大夫人就是照顾那也有限！”许姝悠悠的戳破了许婷的借口，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却偏要拿别人做借口，从前许姝看破不说破，如今可没这么好性儿了。

    许婷抿唇，许姝果然是越发的不可理喻了，从前即便是与她撕破了脸，好歹还记着维护着面子情，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如今是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可却不甘心就这样被许姝糊弄住，势必要反驳了她说的才能找回颜面！

    “即便是如今七弟不用事事都由母亲过问了，可是母亲亲自抚养七弟这么多年，感情不是常人能比的，母亲要是走了，七弟该多难过，要是这种时候再有小人趁人之危，讨了七弟喜欢，叫七弟与我们生分了又该如何是好我们姐妹就这一个弟弟，以后还得指望他呢！”

    许姝笑道，“你指望着他，我可不指望！”许姝早就跟决计跟许家再无瓜葛了，更何况她也从未指望过任何人。

    “……”许婷咬咬牙，终于明白许姝今天是不打算让她如愿了，“你根本就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可是你却还是不肯帮忙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帮忙”许姝反问，“我凭什么帮这个忙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帮了这个忙能得到什么你连个说服我的理由都讲不出来，还想让我帮忙”

    许姝轻蔑一笑，对许婷的轻视毫不掩饰，无论什么时候，许姝对她都是一如既往的看不起，这种认知刺痛了许婷那脆弱又可怜的自尊心，哆嗦着嘴唇最后只道出一句，“你这是还在记恨我抢了你的亲事是不是”

    大约也只有这一件事是许婷胜过了许姝的，至少在许婷看来是这样的，她能光明正大的得当今皇上赐婚，比起先帝那一道口谕，她确确实实的胜过了许姝，这也是她在许姝面前唯一的优越感了。

    “记恨”许姝摇摇头，“谈不上！抢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想要的东西别人是抢不走的，只有我不要了的才轮得到别人！”

    许姝这是在说齐瑞是她不要了的才轮得到许婷捡了个便宜，便许婷并不觉得是如此，反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便是许姝如今这样说也只觉得许姝是在强撑着要面子罢了，许姝她还能左右皇上的旨意不成她要是真能左右皇上的旨意，她又怎么会去送嫁呢

    “你要是能帮这个忙，我愿意将这门亲事让给你！”她终于能在许姝面前说出这个“让”字了，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说出这句话让许婷心中充满了快意！

    许姝却仿佛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笑话，笑弯了腰，“你舍得吗许婷你舍得放弃这门觊觎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到手的婚事吗你舍不得，你要是舍得今天也不会来我这儿了！”

    “我是真心来找你帮忙的！也是真心愿意将这门亲事让给你的！”许婷露出诚意十足的笑容。

    许姝却兴趣缺缺，“有意思吗许婷，说这种话很有意思吗是不是只有这样说你那可颗可怜的自尊心才能找到一丝的优越感你觉得你是从我手里抢走了这门亲事，你赢了我，所以你其实只是在炫耀，炫耀你得到了这门亲事，你心底里压根就没有丝毫放弃这门放弃这门亲事的打算



388、太甚
    “许姝，你欺人太甚了！”许婷勃然大怒，任谁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都要生气了，哪怕许婷是来有求于许姝的，此刻也不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了。

    “究竟是谁欺人太甚”许姝反问，“你们设计逼我替你送嫁，我有说半个不字吗我没有，我不仅没有，还助你嫁进齐家！可你们呢你们在我走之后做了什么你们暗地里跟孙家互通往来作贱大姐，为了争夺我留下来那丁点儿东西逼死了伺候我多年的婢女，见我回来了怕我找你们算账就忙不迭失的找上门来互相推卸责任，我不过是替我的婢女讨个公道，你们就受不住了，枉你们自诩是书香门第，却毫无礼义廉耻！许家闹到现在鸡飞狗跳的地步完全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不思悔改，谁也救不了你们，这是我对许家最后的一点儿仁慈了！”

    “好！”许婷终于明白她今天来的目的是达不成了，也就索性豁了出去，“许姝，你如今已然不把自己当许家的人了是吧所以许家的好坏，母亲的死活你也全都不管了，那十妹呢十妹你也不管了知道你死了的时候，她可哭了整整一个月！”

    “你还有脸提十妹”许姝冷笑，“最初跟宋家订亲的可是你，后来宋家遭难，许家欲退亲惹怒宋家，宋家便逼婚，你不想嫁进一个落魄的家族，就设计十妹跟宋六公子在一起，还让许大夫人和李大夫人亲眼目睹，顺理成章的将这门亲事推到了十妹的身上！这件事你是已经忘了吗你当初是怎么利用她的，现在还要再重复一次吗”

    许婷突然熄了气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许姝不提她都快要忘了，忘了她还有把柄捏在许姝手里，她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许姝的死被掩埋。

    “九姐，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许娢突然冲了进来，神色严峻的看着许姝！

    “小姐，奴婢……奴婢没拦住！”挽风跟在许娢身后进来，直接跪下请罪。

    许娢执意要进来，挽风也不敢拦，许姝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挽风忙起身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了。

    “九姐，是不是真的”许娢再次追问，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许婷越来越心虚的脸，心里便有了答案。

    “是！”许姝轻吐一口气，她也想过要将许婷算计过许娢的事说出来，可是之前不知道该怎么向许娢开口，两年前许娢的性子还是嫉恶如仇，一旦她说了出来，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就一直拖着，一直拖到她离开又回来，转眼两年过去了，许娢的性子渐渐沉稳下来，对许家的真面目也有所了解，告不告诉许娢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告诉给她。

    “果然！”许娢冷笑着看向许婷，“七姐怎么不说话了你刚刚不是还巧舌如簧的吗现在怎么哑口无言了是无话可说了吗当然！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敢说话呢你满口谎言，说再多也没人会相信你了！”

    许娢跟许婷同居一院，彼此相闻，许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许娢都听过看过，许婷敢在许姝面前惺惺作态，颠倒黑白，可在了解她的许娢面前却不敢。

    “那天回去之后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怎么会突然就在亭子里睡着了，后来我想起来了，那盘点心，还有那杯茶，我恍惚间醒来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那个桌子，点心盘子和茶杯都不见了，那本首饰图样也不见了！我一直以为那个时候我是没睡醒，看差了，直到刚刚看到你的眼神我才敢肯定我没有看错，你在吃食里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