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安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袭常
黑暗中,安阳轻轻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泪滑落。
另一边,红棉在她闭上眼睛后也默默闭上了眼,她真是喜欢发呆,白天会出神,晚上也喜欢出神,只是不知道她想得是什么,她以为像她这样的身份,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人间富贵花,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即便遇到天大的事也有人帮她处理好一切,就像这次入宫,本该入宫的人是她,可最后要进宫的人却是自己。可是看着这位传言中颇得先皇宠爱的安阳郡主,她身上似乎总是带着悲伤,只有在跟老太太撒娇的时候,才能隐约看出她娇蛮可爱的影子,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半夜,红棉被一声声低语惊醒。她受过训练,睡眠极浅,一点动静足以把她吵醒,更何况如今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正一边哭着一边喊着“皇上”,声音悲切焦急,她能感觉到梦中的安阳多么痛苦。
只是“皇上”她喊得是谁红棉轻轻皱眉,直到她听到那声悲切的”穆泽“。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叫醒安阳的时候,在外面值夜的明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已经醒来的红棉,没有出声又蹲下来看着安阳,轻声唤她‘姑娘,姑娘。’
恍惚之中听到明玉的声音,安阳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便看到一脸担心的明玉正蹲在自己面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安阳轻声安慰她‘我没事。’
“姑娘又做噩梦了”明玉有些不放心地问她。安阳的脸上还有泪痕,方才又在不停地喊皇上,她的心事,红棉不知道,明玉知道。
“嗯。”安阳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已经坐起来的红棉并没有多说。
她方才做梦了,梦到自己与穆泽被老太太和外祖父派来的人追杀,她与穆泽拼命地逃跑,却还是要被追上了。忽然,穆泽停了下来,安阳连忙回头着急地看着他,他冲着自己悲伤地笑,安阳慌了神,低头看向他的胸前,一箭穿过他的胸膛,他浑身都是血,看着她笑。安阳慌了,蹲下去着急地想要堵住他流血的伤口,可是她怎么也堵不住,血从她的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血流到地上,变成了河,她与穆泽就置身在血河之中。他还在对着她笑,看着他的笑,安阳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恐慌,她有种预感,他要离自己而去了。
“不要,你不要死。”她冲着他喊,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堵住他的伤口,可是于事无补,血越流越多,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即便是在梦中,那种抓心的痛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用力捂住他的伤口叫他,可是他只是看着自己笑,笑得她越来越心慌,她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皇上,皇上”,她一声声地叫他,这一刻她完全忘了就是他杀了自己的家人。
他伸出自己沾满了血的手轻轻摸着安阳的脸,看着她‘安阳,不要恨我。“当初所做的一切,他是迫不得已,现在,他后悔了,看着安阳一天天长大,他越来越后悔,每次他看着那双大大的清透的眼睛便开始心慌,不知道哪一天事情就会败露,从此那双眼睛里会装满对自己的仇恨,他害怕她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所以他又一次决绝地为她安排了一门在他看来是天作之合的婚事,他不舍得她离开自己,可是更不想看到知道真相后的她困在自己身边痛不欲生,与其如此,他宁愿让她以为自己心狠,以为自己无情。
可是安阳没有回答他,她忙着堵住他的伤口,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虽然她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可是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能不能恨他。
“安阳,安阳。”她没有回答自己,穆泽看着她温柔又无奈地笑了,她还是这样啊,遇到不想回答的事就装作没有听见。这样也好,至少没有亲耳从她口中听到她说恨自己,他做下了那些事,还能祈求什么呢。
他放在安阳脸上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安阳慌张地将他的手拉住’皇上,皇上,不要,不要死。穆泽。“
梦被打断,明玉在叫她,安阳从梦中惊醒,冬天的夜里,因为一场梦,安阳浑身上下湿透,发丝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粘在脸上,明玉找到帕子替她擦过脸之后轻声问她‘我给姑娘倒杯茶吧’
安阳点头没有作声,等明玉将茶递到她手中,她连忙接过来紧紧地捧着,好像这样才能给她一点慰藉,不论是梦中还是现实,穆泽都已经死了。
红棉在旁边坐着静静地看着她,明玉有些担心地守在床边,看着安阳开始出神,只能提醒她‘姑娘,喝口茶早些睡吧,时间不早了。’
安阳捧起茶杯喝了大半盏才将杯子递给明玉,她转身将茶杯放下,扶着安阳躺下,帮她将被子盖好,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旁边坐着的红棉才拿了杯子转身放下床帘出去。
。
五十九章 模仿
红棉在明玉出去后才躺下来,侧过身子看着安阳,她好像还没有从方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怔怔地盯着床顶发呆,红棉看了一会儿便沉默着转过身闭上了眼睛。她方才在梦中哭着喊的是穆泽,想来她心中十分煎熬吧。
第二日早上醒来,安阳刚一动,红棉便也睁开了眼睛。
“明玉”安阳起身轻轻唤她。
很快明玉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伸手扶着安阳坐起来‘姑娘,可觉得还好’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安阳有些不大好的脸色。
安阳想起昨夜的梦,轻轻摇了摇头安慰她“无事。”她又转头看向也已经起身的红棉“红棉姑娘昨夜被我吵醒了吧”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红棉便好。”她回头看向安阳温柔说道‘不过姑娘昨夜恐怕做得是个噩梦吧’
安阳已经转过身去换衣服了,只回了她一个“恩”,便不肯再多说。
红棉也不在意地笑了笑,换上了与安阳一模一样的衣服,既然要学,就要学得十足像,即便是平日里,衣服也要穿一样的,这样才更容易找到做对方的感觉。
安阳换好了衣服回头看向红棉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过头往外走。
明玉落后她一步,安阳出去后,红棉经过她的时候,明玉匆匆行了一礼,带着请求的语气叫住她‘红棉姑娘,昨夜的事还请不要告诉老太太。’
红棉微微低头看向明玉,温柔笑了笑,却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便越过她径直走了出去。
明玉看她没说答应便要走,连忙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内室的安阳,追上红棉压低了声音解释只是免得老太太知道了担心。”一抬头看见安阳回过头来看自己,明玉连忙走了出去。
红棉看着明玉匆匆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这情形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如今府中忙乱,安阳的早饭都是在自己这里用的,草草吃过早饭,红棉问她‘平日里姑娘都做些什么’
安阳托着腮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过是弹琴下棋,偶尔作画而已,有时也翻看几本书。”说到这个,她想起一件事,须得提醒红棉‘别的倒罢了,只有一点,太后是见过我下棋的,这个须得认真学学。’虽然当时不过是随意坐着闲聊,但是谁知道徐幼容有没有注意到她下棋的姿势和习惯,总要以防万一。
红棉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红棉便斗胆与姑娘下一局如何”
安阳也笑着起了身’我棋艺不精,不过是自己下着玩而已。“
明玉连忙准备好了棋盘摆在桌子上,安阳和红棉对坐,安阳随意地伸手在棋盒中搅动了几下,红棉目光微闪,记住她的这个小动作,伸手也在自己的棋盒中搅动了几下,安阳看到她的动作笑着解释‘我喜欢听棋子碰撞的声音,所以下棋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搅动棋盒。’
‘姑娘只需像平日里下棋一样便好。’红棉笑着提醒她,她所有的动作自己都会仔细观察的,在安阳看来,模仿另一个并不容易,在红棉看来模仿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并不难,难得是安阳的心思,知道她在想什么才是最难。
安阳点点头,伸手在棋盒中捏了一个棋子摆在了天元,红棉看到后目光闪了闪,看向安阳笑道‘姑娘下棋每次第一步都放在这里’她伸手指了指中间的位置。
安阳点头‘习惯而已。’
红棉点头示意自己记下来了,又问安阳‘那若是对方先行呢’
“若是对方先行,我便随意了。”安阳笑道‘哪里都有的。’她现在怀疑徐幼容当时也并未仔细看她下棋。
红棉轻轻点头,伸手捏出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安阳本来十分随意地将手伸进棋盒中轻轻搅拌着,到后来却越来越认真,手已经不知不觉地停在了半空中,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发觉,但是坐在对面的红棉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动作的变化,同时也将自己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安阳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红棉的小动作,正捏着棋子歪着头看着棋盘思考自己这一字该落在哪里,她已经许久没有认真下棋了,没想到红棉还是个中高手,如今越发认真起来。
红棉一边与她对下一边还要观察她的动作与表情,尽力模仿她的一切,在安阳摩挲自己手中的棋子时,红棉也与她一般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棋子。
棋下到一半红棉便已经感受到,安阳的水平并不高,棋风也十分温和,甚至可以说有些随意,从她下第一步的时候红棉就猜到了。
果然,很快安阳就输了,她随手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中轻笑着摇头‘真是丢人了。’
红棉也轻轻将手中的棋子扔回盒中笑道“想来是姑娘让着红棉了。”
安阳接过明玉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看向她说道‘何必说这种违心的话呢,你刚与我下过棋,便知道我水平便是如此。不过,我没想到红棉姑娘棋艺竟如此之高。’她不仅赢了自己,而且一边下棋还在一边观察自己的动作,可以说赢得十分轻松。
安阳自知自己水平不过半吊子而已,但是要真的赢自己也不算是特别简单,至少像红棉这样一心二用还能轻松赢自己的,安阳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越发觉得红棉不简单。
“从今日起,红棉的棋艺要与姑娘看齐了。”她看向安阳笑道。
安阳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让你为难了。’
“倒是不为难,若是姑娘棋艺高超那我才是真的为难了呢。”红棉笑道。她即便自诩聪明,也不见得能在三个月之内学习安阳的一举一动的同时,将自己的棋艺提高到更高一个层次。
安阳轻笑着摇头,自嘲般地说道‘好在我当初学这些的时候都学得实在不怎么样,如今也算是为红棉姑娘省去了一些麻烦。’谁能想到她当初学这些东西不用功还能派上这种用场呢,若是让穆泽听到自己说这种话,他一定又要无奈地笑着看着她叹气了。想起他坐在对面看着自己将即将输掉的棋局耍赖般地搅乱想教训她两句最终又只是无奈地看着她笑的样子,安阳心中一凛,连忙提醒自己,不许再想了,这两天已经过多地想起他了。
“姑娘”她又在走神,红棉看着她半晌后出声提醒。
安阳听到红棉的声音连忙回过神来,对她歉意地笑了笑”我总是走神,红棉姑娘不必在意。“
“不碍事。”红棉笑道‘我来时听老太太提起过,姑娘琴艺高超,红棉想见识见识。’
安阳十分不好意思‘老太太着实是夸大了,我的琴艺与棋艺一样,不过中庸水平,老太太上次听我弹过一曲,不过是因那把琴好而已,若说琴艺有多高超,确实没有。’
“姑娘弹奏一曲我便知道姑娘是不是自谦了。”红棉笑道。
安阳只好让明玉将老太太送自己的忘忧搬出来,安阳轻轻抬袖在琴前坐了下来,拨动琴弦调试了一下琴音,她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侧观察自己一举一动的红棉笑道‘宫中并无人见过我弹琴。’她上次进宫只在徐幼容忽然来时下过棋。
“姑娘在宫中十几年,恐怕听过姑娘琴音不知有多少吧”红棉笑着提醒。虽然徐幼容他们没有听过,但是宫中的下人,说不定哪个就曾偶然间听到过,总是要以防万一。
安阳听了之后也没再继续说什么,调好了琴音便坐在琴前抚了一曲高山流水,并非她只会这一首,而是这是她弹得最好的一曲,也是她在宫中常弹的一曲,若是有人偶然间听到过,多半也是这首。
从她坐在琴前开始拨动第一个琴音,红棉便知道,她的琴艺确实比棋艺不知高了多少,她一边观察着安阳的动作与神情,一边在心中暗暗比较自己弹这首曲子能否与她弹得一样。
安阳并未弹完,中间便戛然而止,她双手放在琴上待琴弦平静下来才转头看向红棉不好意思地笑道“又让红棉姑娘见笑了。”
“姑娘着实自谦了。”红棉连忙笑道‘这次是真的为难我了。’
安阳起身,红棉坐过去,按照记忆中安阳的动作调试琴弦,微微侧耳听过琴音之后坐直了身子,开始弹奏之前先回忆了一下安阳的动作,神情,她弹出的曲子的感觉,红棉才开始拨动琴弦。
第一个音出来,红棉心中便默默摇头,轻轻合眼,努力回想安阳方才弹琴的感觉,红棉硬着头皮继续弹下去,只是心中越来越清楚,根本不可能与安阳一样,弹到一半,她忽然收手了。
。
六十章 金丝雀
正坐在一侧静静听着的安阳见她忽然停下来便有些疑惑地看向红棉,红棉起身看向安阳无奈地笑了笑“好在姑娘未在他们面前弹过琴。”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徐幼容他们,便是真的给她三个月,她也不可能与安阳弹得一模一样。
“不妨事,这皇宫中有谁会让皇后弹琴呢”安阳看着她笑着安慰。
红棉笑了‘姑娘说的是。不过,能让我弹琴的人也是会拆穿我的人。’
“便是要你弹,你只需选一些我不会的曲子便好了,总归是没有弹过的,没人知道我到底弹得怎么样。”安阳安慰她。
红棉走到安阳身边坐下‘姑娘在宫中多年,难道没人知道姑娘平时喜欢弹什么曲子吗’
“原来凤阳宫的人自然是瞒不过的,但是我上次入宫,凤阳宫中之前的人已经一个也见不到了,想来是被发配到其他不起眼的地方去了。”她在宫中时日不算短,不知道徐幼容是不是有意防备自己,一个之前的人她也没有见到过。
“这么说,宫中还是有熟悉姑娘的人的,看来这曲子还得下点功夫。”红棉淡淡说到。
“可是你入宫便是见到之前凤阳宫中的人恐怕也不会认出来吧”安阳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在宫中生活多年,见过她的,她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连她自己现在也记不清了,但再回到宫中,难免不会遇到这些人,到时候若是认不出来,恐怕有暴露的可能。
“这个姑娘不必担心。“
“老太太有什么办法”安阳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问到,宫中人这么多,她便是将自己能想起来的都告诉红棉,也难保不会出现遗漏,总归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红棉却微微低下了头避免与安阳的目光对视,这件事本不该由她告诉安阳,只是今日话说到这儿了,她又如此聪明,只怕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蒙混过关。
就在红棉犹豫的时候,安阳忽然回头叫到“明玉”
明玉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走过来‘姑娘叫我’
红棉在她叫明玉的时候便在心中默默叹气,看来用不着自己告诉她了。
“你要跟红棉一起进宫,是不是’安阳看着她,在她问完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明玉的神情,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万一这一次自己猜错了呢。
“姑娘。”明玉听她忽然这么问自己,心中一惊,知道以自家姑娘的聪慧,瞒是瞒不住了,转头去看红棉,红棉对着她轻轻摇头,示意并不是自己泄露出去的,只能说这位安阳郡主实在不是一位好骗的主儿。
安阳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心越来越沉,连那一丝侥幸也不剩了。
“姑娘,红棉姑娘代您入宫,身边总得有个人帮她打些掩护。”明玉蹲下来低着头解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