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不过依然是没说到事情的重点。
所以平手汎秀摇了摇头,象征性地道了一声“承蒙谬赞,愧不敢当”,便不再言语,等着对方继续。
然后河尻秀隆的神色就开始阴沉起来,苦笑道:“我知道您想问的是什么,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说实话,破城之后我只随意派了些人看守敌军的家眷妇孺,就去做别的事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妇孺们激烈反抗,连杀数人都弹压不住,城中还起了火,混乱中一些人逃了出去,说什么‘织田家要把伊贺的人杀光’之类的谣言。我连忙派人追捕,却不料四面八方的刁民纷纷闻讯赶来加入战局……”
说到这里,河尻秀隆重重叹了一声,显得疲惫不堪,难以坚持。
看着对方眼里的血丝,可能连续两天没合过眼了,平手汎秀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了。
接着,与其他参与奇袭的将领逐一交谈,依然没什么实质性收获。
无论毛利长秀、不破光治,还是身中两箭躺在病床的山内一丰,所描述的情况都与河尻秀隆大同小异。
众人对于“逼降比奈知城城主下山乡垣”和“奔袭半夜强攻柏原城”这两件事都是印象深刻,但对后续的混乱局面都是毫无头绪。
于是也只能作罢,程式性地履行副将职责,对有功之臣口头上做了勉励,放他们回去休息。
最后平手汎秀还接见了一下临阵倒戈的比奈知城城主下山乡垣。按说这类“弃暗投明”的人都要加以赏赐树立成典型,但此人原本的势力太小了,就算给他知行翻个倍,依然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
再看他形容猥琐,语无伦次,卑躬屈膝,畏首畏尾,一副不堪造就的样子,汎秀也就只给了营业性的笑脸,没兴趣与他多谈。
直到入了夜,自家的特务头子归来之后,才带回来一条值得关注的信息。
服部秀安化妆成普通足轻,与奇袭队的小兵套近乎,从那里得知,在附近百姓“暴动”之前,城后有一座规模不大但香火旺盛的神社被不知道什么人焚烧了。这件事情令俘虏们的情绪十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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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艰难的决定(中)
先不考虑真实性和感情倾向,石川五右卫门至少是提供了大量详实的情报。
有了这个基础之后,平手汎秀便能把握住大致方向。经过一宿的“加班”,反复调查,多方确认,心下渐渐明了。又唤来几个下级家臣询问一番,终于是把城下暴乱的大体情况搞清楚了。
比奈知城城主下山乡垣,乃是一个典型的土豪地侍,自其父手里继承得到伊贺国西南边境的三个小村子,估计可折合为三四百石,能动员青壮三五十人。与名张郡的其他三十多家国人众一样,在上一代就签了誓书,奉柏原城城主泷野贞清为盟主。
当然,也同其他伊贺人一样,祖传了几种密门忍术的训练方法,对于放火烧仓,堀地挖井之类勾当,有些心得。
伊贺国穷山恶水,当地土豪们向来是粗豪狂放,暴戾恣睢,是文明人闻之色变的狼窝。幕府任命的“伊贺守护”,实际上是完全没有能力去行使职能的。
一直以来,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是过的传统的生活,结寨自守,与世隔绝,自给自足。有技艺出众,耐不住寂寞的人,便割断前尘,舍去祖业,跑到外面大名家里求职。也有不少人从情报人员做起,一步步成为高级武士了。
但下山乡垣偏偏与众不同,有着易于常人的志向。他既受不了山林里的清苦,又没本事得到大名的重用,也没胆子去用命博富贵,反而是异想天开,打算对祖传的放火堀地技术加以改良,转职去当矿工。一番折腾下来,还真被他在附近找到一座小型银矿——虽然因为条件所限暂时没能正式开采。
挖矿在这个时代可是一门高端技术,仅限小圈子之内流传。一般的大名们,普遍都缺乏技术官僚,无法自行处理矿山,于是就会选择把领内的金山银山交给专业人士承包,收取固定赋税。而矿工队的工头们,通过辛勤加班或改良技术多挖出来的,便可以放进自家腰包。
丢下祖传饭碗,改为研究矿业,这个事情要放在后世,那就是“暴力组织继承人洗心革面抛弃黑产投身实业”,值得全国性电视台出个专栏节目了。
然则,这在中世纪,拿刀砍人才是值得尊敬的高贵职业。
而下山乡垣这种人,就显得很不合群了。再加之他为人气质猥琐,行事吝啬,呆板懦弱,便渐渐有了“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美名,风评极差。
甚至于,柏原城城主泷野贞清,作为名张郡豪族盟主,伊贺国内大佬之一,还对他公开予以嘲笑。本来两家上一代定了姻亲的,下山乡垣该娶泷野家的女儿。但准岳父泷野贞清很鄙视这个准女婿,悍然退婚。
这梁子,可真是结大了。
故而,织田家大兵压境之时,下山乡垣这家伙主动投降,做了“伊贺奸”,甘当“带路党”,领着河尻秀隆等人直捣黄龙,拿下柏原城。
然后上了年纪的泷野贞清就被山内一丰挥刀干掉了。
也算下山乡垣间接报了往日之仇。
可这退婚流男主的戾气之重,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了结的
柏原城破之后,趁着织田家众将无暇顾及,下山乡垣便将怨气抒发到泷野贞清的家眷身上。大开杀戒,银辱奸侮自是不提,还把尸身剁成小块,悬挂起来。
折磨了活着的人,还觉得不过瘾,竟又带着部下们跑到供奉泷野家祖先的神社里,在牌位上行便溺之事,再放了一把火,将社堂彻底烧毁。
这些事情,实在做得太过,自然引发了众怒。城中本有几百名放弃抵抗的非战斗人员,见状却都重新奋起反抗了。
柏原城的城墙本不严密,混乱之中就有一些俘虏跑了出去,将恶行散播到外面。下山乡垣见状才企图要灭口,带人追杀,导致更多无关群众卷了进去。
河尻秀隆注意到了异样,却没考虑到伊贺的特殊国情,未加抚慰反是强压,企图砍几个头颅来杀鸡儆猴。谁料这野蛮地域下的乡民,最不怕的就是掉脑袋,正好被激起了凶性。
这么一来二去,屠杀和谣言变成了互相促进的恶性循环。
最终演化的结果是,民众认为织田家要杀光伊贺人献祭给魔王,群情激愤,奋起反抗。一番激战下来,伊贺百姓抛下三千多具尸身,织田家的奇袭部队也有**百伤亡。
石川五右卫门说下山乡垣是“禽兽”,的确不为过。
看来这家伙不但是个退婚流男主,还是战国时代的马某爵。
杀仇人全家尚可说是激愤所致,公开奸银女眷就已经擦边球了,但侮辱尸身,亵渎神社,这两个行为,在中世纪的伦理道德下,是无论如何圆不过去的。
另一方面,伊贺国的百姓,遇到这种事情,没有吓得四散逃逸,反倒是集结起来围攻城池,这个民风,可以说是相当剽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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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艰难的决定(下)
从正面角度来说,织田信忠是一个重视情义,心怀仁慈的人。
从负面角度来说,织田信忠是一个有点妇人之仁的人。
仁慈当然不是坏事。
从没有人敢说仁慈是不对的。
就算是在礼崩乐坏,兵戈抢攘的战国乱世,主流舆论仍然是赞颂仁慈、敌视残暴的。
织田信长被广泛认为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霸主。但他少年时期,也曾宽恕过造反的兄弟,也曾多次减免贫农的赋税,也曾面对民生凋敝的京都热泪盈眶。
真正的问题在于,随着地位的提升,仁慈与理智的交集越来越少了。一旦你还打算保留着后者,就不得不经常性将前者掩盖起来。
正如英吉利国的名奉行,汉弗莱阿普比爵士曾说过的话:历史就是无情对无脑的胜利史。
与其父相比,织田信忠未免就显得不够理智了。
他向平手汎秀提问“该如何处置下山乡垣这无耻之徒”的时候,完全是询问的语气。
但“无耻之徒”这个称呼,已经暴露了一定的倾向性。
从中可以看出,织田信忠的感情和理智在发生激烈冲突。
所以这个问题,越发不好回答了。
平手汎秀听闻此言,颔首伫立,沉默良久,方才微微抬起头,轻声反问了一句:“少主心下看来已经有决断了,又何必要来问臣下呢”
话音落地,织田信忠先是错愕,继而摇头苦笑。
“哈,哈,果然是瞒不过姑父啊……”二代目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出发前的意气风发,反倒是充满了疲惫与厌倦的神色,“看来您也猜出来了,许多人都劝我不要追究这个混蛋的责任,而且还要重重嘉奖,赐予更多知行,让他成为织田家插在伊贺国的钉子。甚至我也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
“少主英明。”
平手汎秀语气平淡地短短回了一句,而后继续低头,默然无语。
这个决定并不让他感到吃惊。
织田信忠越是将下山乡垣骂作“无耻之徒”,便越能说明,他没有施加惩戒的打算。
人之所以产生的愤怒的原因,不仅仅是现实的残忍,更多是来源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倘若真的一刀杀之泄愤,反倒不会痛骂了。
堂堂织田家的二代目,当然不会对一个小小国人众无能为力。只是他需要权衡利弊之后,做出对于政治局势最有利的决定。
这个决定与十三岁少年人原本的世界观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令他反常地失态了。
也是下山乡垣那家伙做得太过火了。残杀妇孺还可以勉强解释为斩草除根,但侮辱尸体和亵渎神社的事情就纯属损人不利己的泄愤了,对于象牙塔里的孩子们来说完全没法想象。
平手汎秀的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纠结,因为他已经处理过不少类似的情况,顶多就是程度大小的区别。
况且,来自文明时代的价值观还没有完全湮灭,他并不觉得碎尸和渎神就比残杀无辜要严重很多。
或者从更加通俗的层面来讲——平手汎秀的道德底线,已经要比织田信忠低很多很多了
然则面对举止失措的二代目,也不好显得过于独善其身。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座雕塑罢了。
足足等了一刻钟左右,年轻的二代目又连续骂了几句“恶贼”“丧心病狂”之类的,才稍微缓过神来,收敛起语气对平手汎秀问到:“我真是失态了……刚才的说的那句‘英明’,意思是您也认为此人当赏而不该罚吗”
平手汎秀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绕了个弯说:“若是有人在京都、界町、奈良之类的地方犯下类似罪业,那就应该严惩不贷。”
“您是说,伊贺国这等化外之地,又没什么达官贵人,所以不会引人议论吗”织田信忠立刻听懂了意思,但情绪似乎又陷入抑郁和愤怒之中,“就算是贵为神佛,被供奉在不同的地方,命运也会截然不同啊!”
平手汎秀一声不吭地予以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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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趁势落篷,见好就收
夺取了柏原城之后,大军便已经占据了伊贺国名张郡的半数以上。
趁着这个余威,织田信忠、平手汎秀继续领兵前进,做出一副斩草除根,枯本竭源的姿态来。
但主将和副将心里都清楚,在这柏原城下耽误两日,敌方便已有充分的时间做好准备,接下来再取得重大战果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果不其然,攻至伊贺国腹地的丸山城时,便遇到“三忍”之一百地泰光(即百地三太夫,也被称作百地丹波守)带领的一千多人。
这丸山城居高临下,扼守着一条狭长的山道,西面是悬崖,东面是峭壁,正面宽度不到十丈,大部队根本施展不开,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城西北方向,还有一座上野城,规模稍大,同样是地势极其险要,也有千余人把守。这两个据点拦死了继续前进的道路。
面对这种局面,任你有百般韬略,也无用武之地,除了派小部队轮番搦战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那百地三太夫成名已久,能在这兵荒马乱群魔乱舞作威作福,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手下士兵不多,却个个都身强体壮,悍不畏死,仗着地形优势,毫不把大军放在眼里。
织田信忠尝试派了旗本精锐进攻,结果激战一刻钟下来,己方伤亡了二三百,才杀死了三十多个敌兵,这亏本生意显然做不下去。
也不是没试过翻墙撬锁,放火投毒之类的战术,但效果就更糟糕了。那百地丹波守号称“三忍”之一,是这行当的权威,跟他玩阴招,不是班门弄斧吗
信长派过来帮忙的梁田广正肯定不是庸手,平手汎秀麾下的石川五右卫门也手段不凡,但在百地丹波面前只能被动挨打,守住自己的营帐不被气息就很勉强了,完全无力反击。
总而言之,在两座坚城下蹉跎旬日,丝毫没有取得进展,只能期待另一条战线上的友军能大发神威,从后方杀过来,断敌粮水了。
不过,从伊势出发的那一路杂牌军,本来就是打着故意输掉,削弱畿内豪族的目的。
主将还是泷川一益,这个人用兵以谨慎精密闻名,你指望他打出大胜有点难度,但要他打出大败,那还是很稳妥的。
没过几天,预料之中的消息传来——
泷川一益率领的一万七千联军,在进攻伊贺国山田郡时,被“三忍”之一的藤林正保(即藤林长门守)夜袭得手,全军陷入混乱,狼狈逃窜,死伤、逃散了数千士卒。
更有山冈景隆、朽木元纲、革岛一宣等多名亲近幕府的国人众失陷在军中,被敌方擒获。
可是,任谁都想不到的是,那藤林正保与百地泰光不同,乃是伊贺众当中的“鸽派”,向来是主张有限抵抗,以战促和的。这人抓了一大批俘虏,却是丝毫没有虐待,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礼送出境。
面对这个局面,信长是有苦说不出,非但不能表示出惋惜,还公开在京都说到:“想不到,藤林长门守其人,偏鄙之地的一介土豪,居然有如此的器量,令我惺惺相惜。”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平手汎秀完全可以想象出大魔王私底下咬牙切齿,青筋直冒的样子。
眼看就要成功的“借刀杀人”之计,却被人搅和了。怎能不气
可藤林正保看上去并没恶意,一个小地方的人看不懂天下局势,只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而已。
所以你还没发怪罪。
真是憋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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