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又害怕,害怕会连累到哥哥,害怕家人们会受到伤害。”
生光最终还是轻声吐露了自己的担忧,芳景哥很重要,但家人们更加重要,这左右两难,他……在内心之中确实闪过了几分犹豫。
呀,他已经是个坏人了吗?
生光惊恐的摇了摇头,他不是坏人啊,他是很想要帮助芳景哥,在他心里,芳景哥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
“所以……因为害怕会失去这些,所以动摇了,不愿意做了?”清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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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把火(3)
清光郑重道“这都是你的选择,没有人在强逼你做什么,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只要遵从了你的内心,之后你也并不后悔,这就够了。”
是啊,没有人天生就要去做什么,应该做什么,都是后天的选择罢了。
生光担忧道“姐姐,我很想帮芳景哥,可我真的怕。”
“面对这种情况,是人当然那会怕!我也怕。但是我想,我要去做,要去救一个善良,或者说并不坏,受了伤害,被诬陷的人——其实也就是因为李芳景跟着我许多年了,我才想着要帮帮他,若是别人遇到了这些事,我想我是不会多看几眼的额,毕竟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呢,而且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呢——”清光道。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清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往事一幕又一幕——
前世与今生,两种遭遇交织在一起,非常奇妙。
前世,李芳景还叫李鸦,过早的失去了亲人,变得六亲不认异常冷血,大了以后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不需要同情也不愿意被轻视的杀手,非常不留情的夺走了她的性命——这样的李芳景可恨又可怜,他或许有过善良,也和平常的人一样,只是都被世道的冷漠与残忍给磨光了,人好的一面彻底不存在,坏的一面后来居上,占据了他一整个人。
而今生呢,清光想则更是唏嘘与悲哀了——今生的李芳景一直向善,向上,心内藏着阳光与热忱,本以为可以不受世道的折磨了,却不料也倒在了它的大刀之下,刀光寒冷,上面似乎已经反映了他的命运——人总有一死,或憋屈,或伟大,或毫无意义,或平平凡凡,或宁死不屈,或根本就不想死,或……
“姐姐,谁说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了?姐姐,打从我记事起,你就是个很好的姐姐,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好吧,我是从你没有记事的时候就被人说了——你也不要夸我了,话说多了,容易舌头打结——你若是害怕面对这些,你可以原地返回,我一个人去。我说这些话的目的不是强迫你,也不是逼你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只是询问你的意见。也没有想表现自己有多么厉害讲义气的一面——我也很害怕,害怕会引火烧身,害怕事情不成功,反而会连累了哥哥和家人——但是被关在里面的李芳景是被冤枉了的,他很惨,至少现在比我惨,又跟了我们那么多年,已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我也不是说自己有多善良,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在里面受苦,尤其是……他是一个平凡努力又善良的好人,是与我们亲近的好人,是帮了我们许多的好人,我不愿意看到他被冤枉。”
“当然,我不是神仙,我只能做我应该做的,做我能够做到的,走一步看一步,不会强求,也不会豁出去性命,中途遇见不太好的事情,我会把手,如果不能救他出来,在做事情会引起许多人的不幸,我一定不会坚持。我会好好为他处理后事——也不会觉得自责,我能够做的都做了。”
清光意味深长的说道。
生光颇有些动容,他似乎听出来了姐姐是在借着这件事对他将一些道理,而这个道理如果想不明白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困扰自己的内心,一辈子都得不到解释,会一直压抑。
“姐姐——”
“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嗯,姐姐,我明白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要去做,尽力就好,事后不尽如人意,也不要自责,也不要过度去想,毕竟人力有限,尽力就好,其他的只能顺其自然。人应当心存一份正义与善良,但不是说人就要完全不怕事,死磕到底,人要学会服软也要学会接受与面对最坏的结果,并且使自己不受那些坏结果的影响,不应当沉沦与自我懊悔下去,用心、尽力、坚持,就是比较大的成功了,更不要后悔与迷茫。在芳景哥的这件事情也是这样——不,不止这件事情,每件事情都应该如此。”
“那你现在会怎么做?”
“我要回家拿写的诉状——然后去学堂与先生请假,再请先生为我的诉状润色润色,然后我要带着它去找哥哥,如果哥哥不在,或者哥哥为难的话,我要去京城,像秋大臣那样拦轿喊冤。”
“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也未必会到那一步,一切都不可草率,你先跟着去找你玄石哥哥,看看他回来了吗,他如何说。”清光道。
生光很是听话的跟在姐姐后面,两人步行到了玄石的家,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姐姐说的话,思考这件事的利害得失——快到玄石家门口的时候,猛然开窍想明白了——他为何要想的如此多?现在是全家人齐心协力要帮芳景哥的时候,家人们现在都不怕遭受到连累啊,他们只需要做到自己能够做的最好的就可以了。
家人们……芳景哥难道不是他的家人吗?
瞻前顾后不是不可以,但人还是要心存善念的。
到了玄石的家,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放满了脚步——这儿刚下过雨,唯一被踩出来的路有些湿滑。
从远处看,玄石的家没有什么变化,大门依然紧闭着,磨豆腐的磨盘放在外面,此刻也已经被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清光轻轻敲了门,想着应该是玄石的乳娘单独在家里。
玄石外出送信了,孔繁梅孔先生也出去做事了——就在生光上的学堂里,担任了一份协助先生的工作,整日待在后面的屋子里,不出来,孔繁梅对几年前被赶出宋府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生怕有人认出他来把他送到官府,那样他真的没有命了。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门,果然是玄石的乳娘——玄石之前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清光,这位乳娘的身世自然也没有隐瞒——清光觉得很感激——玄石是真的信任她,毫无保留。
这位乳娘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然和孔繁梅一道护着玄石逃出京城,中间曾和孔繁梅失散,乳娘自己保护着玄石走了很远的路,遇到过许多磨难,也差些被人认出来,还曾被人当做小偷,差点打个半死……因此落下了许多病根,现在身体并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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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三把火(4)
清光曾给找过大夫医治,可乳娘接受了几日的医治,就不愿意看病了,说是怕花钱。
现在清光才明白应当还有第二个含义,怕与外人接触多了,被人认出来——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还不是普通的百姓,还是被朝廷通缉的逃犯,本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成为刀下鬼,幸运的多活了二十多年,一切都要小心翼翼,不然老天看你太过招摇,或者太过于大意,就会收回它的好心了。
乳娘慢慢腾腾的给打开了门,一见是清光,二话不说就想把门关上,可动作太慢,清光生光两姐弟已经进来了,而且还很好心的把她搀扶到床边坐好——这不是她的本意啊。
生光很有眼力见的把门关上——这个小屋还是和以前一样昏暗,一关上们,只有面对面坐着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不然跟黑了天一样。
“小姐你来到这里有什么事?还有小少爷怎么也来了?孔先生出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恐怕是不能教你功课了。”
乳娘心里不高兴,但明面上的客套与好态度还是有的。
“我们是来找玄石的。”
一听玄石这两个字,乳娘明显的不高兴,加强了警惕,说话的语气也不那么好听了,很有赶客的意思。
“你们来找他作甚?他一没有钱二没有本事,三还有我这个累赘,你们来找他作甚?”
“我们想找玄石大哥帮忙。”生光道。
“我还是那句话——他什么都不会,没有钱没有势,能够帮你们什么忙?只怕帮不到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说着挪动身子,想和清光生光保持距离。
“我们只是想向玄石大哥打听一件事——他最近不是去州治了,我们的哥哥在那里,玄石大哥曾帮我们带了一封信给我们哥哥,我们想来问问玄石大哥我们哥哥还好吗,还来不来?”
“原来玄石说的去送信就是这件事——你们的哥哥是谁?”
清光还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她不知道玄石有没有告诉乳娘这件事——就是她的哥哥邦光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许家人——如果玄石没有告诉乳娘,那她说了会不会引起乳娘的反感?
可弟弟生光快人快语,已经说了。
“就是这次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宋邦光,他是我们的哥哥。”
“啊?”
乳娘果然不出清光所料——很是震惊,玄石应当是没有告诉她这个真相,如今只身去找寻弟弟,对乳娘来说是个很大的震动了,她现在应当很担心兄弟二人的处境。
“他去了那里?”
乳娘在内心里已经想起了多种情景——她担心兄弟二人,担心玄石会说出真相,而那个多年不见的弟弟却不相信,已经做官的弟弟会不会良心坏了呢?会不会对前来相认的哥哥恶语相加,或者为了邀功把哥哥送进大牢呢?
她与玄石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是非常知道玄石的为人的,如果他被下狱,别人审问他,他一定不会说出真相,不会把弟弟也招供出来的。
但那个弟弟就说不定了。
多年未见,能有什么感情?已经踏入仕途,想的自然全是前途……
玄石的处境是很难了。
“他怎么会去那里啊?”乳娘欲哭无泪,她用心保护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现在去了那里,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清光因为身边还有弟弟,不好将话说的很明白,只得模模糊糊说道“您别担心了,玄石他只是去送信而已,他给我说了送完信立马回来,不会做过多的逗留。”
“啊,原来是你让他去的啊!他只是告诉我说有一户人家要给远方的哥哥送封信去,给了不少钱,走这么一趟能挣许多,比走街串巷强多了,我还是很担心,不想让他去,可他非要去,说能挣多点钱,我想着能多挣点也是好的,便让他去了,谁能想到啊……你,你这是让他去送死啊。”
乳娘捶胸顿足,埋怨连连。
生光在一旁不明白了,“我姐姐也不想玄石哥哥有危险啊,而且也没有让玄石哥哥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啊——您,您可不能这么说啊。”出门在外,是有风险,老人家担心是正常的,可遇到的风险与困难不能推给他的姐姐啊,又不是他的姐姐给制造的这些风险。
真是人老了,就怪了,而且不讲道理了。
清光忙让弟弟不要说话了,“您听我说——玄石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您不用担心,也不必担心,我不会去害他,我是真心把他当做家人来看待——他去送信,还是他自己提议的,他说想帮我个忙,还有远远的看一眼当了大官的人是什么样子,就回来——您不用担心,也不必害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了。”
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忘记了,可以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了,某一天冷不等会有个惊天的消息等着你——一下子把你砸入深渊,永远翻不了身。
那些可怕的事情已经印刻在乳娘的心里,她不信清光的话,她只觉得清光烦人,别有用心——他们东奔西走,见了那么多的人,还从未见过真正心好的人呢。
“你快走!我们都不愿意再见到了你们了!”
王乳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拐棍,照着清光生光就打,丝毫不看打的究竟是谁。
清光与生光经受不住,满屋里乱转,就是不出去,屋子里黑,他们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任人打了。
生光终于忍不住了,打开门,见到了光亮,回身想要把姐姐拉出来,却发现姐姐借着开门的时候,屋子里亮了,将王乳娘手中的拐棍夺了过来,一把扔到了外面,差点砸到了自己的弟弟生光,生光连忙躲闪,才没有被砸到。
“啊——”
但还是砸到了人。
清光在屋里扶住王乳娘,根本抽不出空看是砸了谁,生光忙转身,想要去代替姐姐说声抱歉。
一回头,发现是孔繁梅孔先生来了。
“先生,你回来了?”生光很是高兴,忙跑过去。
孔繁梅捡起那根拐棍,充满疑惑的看向生光——难道是这个学生扔掉的?
但看着很眼熟啊,这拐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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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三把火(5)
孔繁梅拿着拐棍,一边热情地询问生光为何来此,一边朝屋内望去——又吃了一惊,屋门敞着——要知道,王乳娘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这门是绝不会敞开的。
他忙拿着拐棍,不顾学生生光,快步走进了屋内。
进了屋,才发现更不一样了——王乳娘趴伏在地上,一旁则站着清光,看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感觉像是清光欺负了王乳娘,将王乳娘一把推倒在地了。
孔繁梅忙上前询问搀扶,“怎么了?”
王乳娘一把抓住他,也不顾有外人在场,涕泪横流,问道“你是不是也去了州治了?你也好几天没有回来,是不是也去了?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你在学堂里帮忙——玄石也是,他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去送信了,他是去……”
孔繁梅已经估计到事情败露了,也没想要隐瞒,道“是啊,我跟着玄石去了那里。”
“那他人呢?怎么只有你回来了?”
“他很好,没有事——其他的事情,待我送完清光小姐和生光少爷,回来以后再和你说。”
孔繁梅将王乳娘搀扶到床上,再一次安慰道“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吗?我说没事的,就一定没事的,玄石好好的,他若是不是好好的,我也不会回来了,我也会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