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绿茵

    叶轩打了个哈欠，本来就睡意朦胧的双眼此时更是泪眼汪汪，咬着嘴唇，简直就像一只小狗，哪里还有半点刚刚足球场上厮杀的狠劲。

    顾念一时有些无措，叹了口气:“我没有看不起踢球，只是……”顾念看着叶轩，试图发挥自己从小在各大作文竞赛里披荆斩棘的实力，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我一直都不太关心，也不太了解。”

    “那现在开始关心开始了解也不晚啊”叶轩说着从顾念手里的一堆草稿纸里抽出刚刚自己在过人时顾念画的路线图，“你要是了解一些足球技战术，你就知道我当时在干嘛了啊”

    顾念不明白，叶轩为什么非要拉她入足球坑，尤其是她这样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的体育困难户。

    她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就吃饱了没事干，竟然鬼使神差地真的答应叶轩去研究一下足球战术阵型。

    可能是她真的忽然有了点好奇。

    又可能是小狗的眼睛，无辜到让她无法拒绝。

    顾念忽然晃过神来，看到自己竟然在家里做着做着数学题，又开始在草稿纸上画画。每次做太简单的题目就容易走神，然后开始画画，看起来自己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了。

    顾念想叉掉自己的信手涂鸦，却又觉得自己这随手画的小狗还挺可爱的，就索性把这张草稿纸，和其他自己画的各种人物速写放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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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面孔失认症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

    顾念的父母焦虑地看着从检测室里走出来的顾念和身后的医生。医生笑了笑，示意不要紧张，让大家都坐下来。

    “念念都已经长那么大了，现在几年级了”

    顾念妈妈刚想回答，被顾念爸爸拉住了。只见医生笑盈盈地看向顾念，顾念看了看父母，才回答说:“高一。”

    “上高中啦！挺好的，挺好的……”医生在顾念的病历本上写下了一串龙飞凤舞的字，然后合上病历本，笑说，“放心吧，最主要的是，脑部做了检查，和往年一样，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以后呢，可以不用每年都来做检查了。”

    “那她的病……”顾念妈妈问得很小心，一边问还一边看顾念。

    “念念，你自己感觉呢和以前比起来，有什么变化没有比如，你现在高一是吧，和新同学相处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医生问得很耐心，可顾念却只是摇摇头:“除了个别几个不怎么换发型和戴眼镜的男老师，其他都不行，尤其是周一到周四大家都穿校服，很难分辨。”

    “哦，没事，已经能记住几个了，也算进步嘛。这样，念念啊，我要和你爸妈说些事，你到外面自己等一会儿，”医生注意到了顾念背包里露出的书本和草稿纸，“看会儿书做做作业什么的”

    顾念顺从地点点头，走出医生办公室后还关上了门。

    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的病情。

    因为那场车祸，她认识了这辈子至今为止最长的一个英语单词，prosopagnosia，中文叫面孔失认症，由于负责识别面部的脑区出现损伤而导致的面孔识别障碍。

    当别的同学看着美国电影叫嚣着怎么外国人长得都一样自己脸盲分辨不出的时候，她总会暗暗苦笑，因为自己才是那个真的分不清也记不住脸的人。

    幸运的是，她的这个病是后天的，所以那场车祸前遇见的人，她都能清晰地记得，比如父母，比如幼儿园时总是欺负她的那些男孩子。

    不幸的是，车祸之后她遇见的任何一个人，不管见过几次面，不管她对这个人是多喜欢还是多讨厌，下一次见面时对她来说仍然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以至于每天早上对着镜子刷牙时都要仔仔细细打量很久。

    所以这个每年都会定期来复查，确认当年那场车祸没有留下其他后遗症的医生，每一年对顾念来说都是陌生的面孔。虽然每年顾念都会在被医生叫到门外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试图把他画下来。

    顾念从背包里抽出那一沓画稿，每一张纸上都画着那些当时在她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人:

    有车祸后每天来给她换药时都会先自我介绍的护士姐姐；

    有当时中考考砸后得知顾念把自己反锁在房里就来家里看她的班主任，告诉她她很优秀，未来还很长；

    有和她打招呼的徐珂盈，对她挥手，一脸灿烂；

    有在人群中艳压群芳的赵菱翎，只是站在那里都光彩照人；

    当然还有很多张微卷的鸟窝头，只是时而一脸睡不醒，时而又精神奕奕地驰骋在绿茵场之上……

    顾念一边翻着画稿，一边想着自己。不知道以后自己长大可以做什么，因为没有哪个公司会留用一个记不住同事和上司脸的员工；也不知道以后自己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丈夫，因为没有哪个丈夫会接受一个记不住自己面容的太太。

    “这些画是你画的吗”

    顾念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身边有人，本能地第一反应想把画收起来，却一紧张，把几张画散在了地上。

    “画得挺特别的。”说话的女生帮她把画捡起来，小心地整理好，指着一张叶轩踢球的画笑说，“这个球场，让我想到了我的高中，也有一个足球队，队里有一群特别厉害的男生。要是我们那时候也有像你这样的同学能够给我们画画该多好。”

    顾念知道，面孔失认症患者正是因为只关注细节而无法整体识别，才会认不出细节稍有



第十章 足球的魅力
    “越位，是指在进攻方出球球员出脚的瞬间，在对方半场，接球球员比含门将在内的倒数第二名防守球员距离球门更近，同时比球距离球门更近，并试图借此位置干扰对方球员争球，干扰比赛。接门柱横梁及对方身上反弹球就会被判罚越位……”

    分不清人脸的顾念，对文字和数字都格外敏感，而类似判断越位所需要的瞬间眼力也是顾念的强项。读完这段拗口的文字，顾念只是看了一两个动态图就已然了然于心。

    而事实上，不被人脸干扰，只通过球员球衣号码，反而让她能更专注于场上阵型战术的变化和球员的跑动。

    “442，然后撤下一个前锋，或者撤下一个边卫，就……”

    顾念一个晚上都窝在房间里涂涂画画了好几张纸。等听到妈妈在屋外敲门，提醒她早点睡觉明天周一要上学时，她才抬起头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地过了零点。

    顾念看着自己整晚的成果，忽然觉得自己颇有些三军统帅的感觉。如果说以前她还觉得足球不过是球星耍花活，谁个人能力强能过倒对方全部球员然后射门得分，那现在她觉得，统观全局，投鼠忌器，运用合理的阵型和战术，让己方各个球员最大程度地发挥优势并对症下药，最大程度抑制对方战术的发挥，才是正确的取胜之道。

    这也让她想到了之前在校队测试上风光无限的叶轩，不知道他能不能融入已经配合了一年的主力阵型之中。

    ————

    “念念！”

    顾念一大早刚踏入教室，赵菱翎就贴上来，挽住了她的手臂。

    赵菱翎的造型每天一变，让每次顾念第一眼看到她时，都一脸迷茫地想问句“你谁啊”，还好赵菱翎的声音充满了辨识度，清脆好听。

    顾念看向自己座位，意外发现平时都是踩着关校门铃声到学校的叶轩，今天竟然比自己来得都早，虽然一如既往地埋头趴在桌上，后背微微起伏着，看起来睡得正香。

    顾念抿嘴憋住笑意，这才想起身边的赵菱翎:“有事么”

    “当然……呀！”赵菱翎忽然失声叫道，见周边同学目光投来，才把顾念按到座位上，低声说，“亲爱的，你怎么黑眼圈那么重啊，昨天没睡好吗”

    顾念点点头，看到叶轩翻了个身，显然是被她们给吵醒了，慢慢睁开眼。

    “我们念念总是学习那么用功，还好你戴着眼镜，可以遮掉一点。”

    “所以什么事”

    “当然亲爱的，有很重要的事呢！”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递给顾念。

    “给我的”

    顾念还迟疑着，赵菱翎一下塞在顾念的手里:“当然啦，我的生日party，订了纯k的豪华包间，你可一定要来哦！”

    “我那天要上课……”

    “不影响的，我从下午四点开始，一直办到晚上，你什么时候来都行，但真的一定一定要来哦！拜托拜托！”赵菱翎边说边摇晃着顾念的手臂。

    顾念拆开信封，一碰到邀请函的封面就抹了自己一手的金粉，微微皱起了眉。

    “我请了整个足球队呢！”顾念果然看到叶轩的手臂下也压着一个信封，和自己隔了一条走廊正忙着收作业的徐珂盈腋下也夹着同样的信封，验证了赵菱翎的说法，“亲爱的念念，你现在也是我们足球队的重要一员，我的生日party，你怎么能缺席呢！”

    顾念特别不喜欢赵菱翎的英语发音，总觉得带着奇怪的儿化音，而且她至今也没有说过自己加入足球队。只是被她喊得有些烦了，她看了看日期还有好几天，想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补课的理由不去就行，就点了点头。

    “太棒了，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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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电风扇掉下来，我帮你顶着
    “现在，我让课代表把这次的物理卷子发一下。我别的不说，你们就看看第一道选择题，这么明显的送分题，竟然还有人做错。做错的都给我站起来！”

    顾念本来物理就不是强项，摸底考也只有物理成绩排在全班十名开外。一拿到卷子，她就赫然看到第一道选择题后一个鲜红的大叉。定睛一看，老师把题目里“错误的选项”几个字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顾念无奈地闭上眼，一咬牙站起来。而站起来后四望一圈，发现竟然连叶轩第一道题都是正确的，顾念更加绝望地叹了口气，以至于都开始怀疑这张自己得了92分的卷子，是不是全班大家都考了95分以上。

    班上零零落落地站起来四五个人，而等大家抬头看到顾念时，异口同声发出了一片惊呼声。

    “这道题我讲过多少遍了，怎么还有人错，你们上课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讲还有的同学，我说了无数次，看到选非题，要把‘错误的’这几个字着重圈起来！圈起来！明明会做的嘛，结果还丢分，可惜伐！你们都给我站着听课，听完这道题再坐下！”

    “好，接下来，我来总体谈谈这次物理测验的情况，90分以上，一共有6个人，最高分……”

    “呼——吁——”

    “谁！”

    全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顾念无奈地看向正在自己身旁睡意正酣的叶轩。

    这不是叶轩第一次在课上睡觉，可是睡得如此猖狂，的确是第一次。

    “那个他的同桌，帮我把他叫起来！”

    顾念被罚站已经觉得无地自容，现在只能在全班的哄笑声中，拿起圆珠笔，用笔盖那一头戳了戳叶轩，见叶轩醒来，指指讲台上正怒目圆睁的老师。

    “站起来！”

    叶轩揉了揉眼睛，慢慢站起来。

    “喜欢睡觉是吧，那就和他们一样，一起站着听。”

    直到物理老师转过身去写黑板，叶轩忽然伸出手和顾念比了比身高，然后凑到顾念耳边悄悄说:“虽然我们是同桌，但我比你高。”

    “所以呢”

    叶轩盯着头顶的风扇说:“万一等会儿风扇掉下来，我可以替你顶一顶。”

    “神经！”

    “谁在说话！”物理老师忽然转过身，怒目圆睁，黑板上的图只画了一半，“罚站还不好好听课！”

    顾念咬了咬嘴唇，不再出声。叶轩却吐了吐舌头，用更轻的声音说:“你现在是不是也怀疑，老师背后可能长眼睛了不然她怎么知道是我们在说话……”

    顾念低下头，用力地咬紧嘴唇，生怕笑出声又被老师听到。只是，刚刚因为做错题被罚站宛如凌迟的顾念，竟然一下子有了一个很罪恶的想法:原来，不是只有做对题目考出好成绩，才是开心的唯一途径。

    顾念转过头，叶轩正低头看试卷，永远乱成一坨的头发，在额前倔强地落下几簇，窗外阳光透进来，为他本就英挺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竟然有一点好看。

    如果，顾念心想，如果可能的话，她多想能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一刻。

    “喂，你说实话，你不会看上利物浦了吧”叶轩显然没把物理老师的警告放在心上，轻声问顾念。

    “是又怎样”顾念倒很难说现在是哪一队的球迷，只是正巧最近连着两个



第十二章 那个男人——夏允之
    “顾念，你今天模联社去吗去的话，能帮我请个假吗我今天要参加社会实践，谢啦！”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要顾念帮忙在模联社请假的同学了。

    顾念来到阶梯教室时，发现这次社团活动果然参加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而这只是因为上周社团活动时说过，这周要举行开学以来第一场模联正式会议活动，而且活动主题是颇具难度的历史安理会会场的古巴导弹危机，意味着要查阅大量的历史文献，不少还是全英语的，对于才刚刚加入社团没多久的高一新生来说无疑是不小的挑战。

    顾念帮着高年级社员把国家名牌按字母顺序摆放完毕。连自己的搭档都临阵脱逃，顾念只得一个人拿着罗马尼亚国家名牌无聊地翻看着。

    “社长，今天真的来的人好少啊！”

    “这就叫做:这盛世如他所愿！”说话的社长夸张地展开双臂指着面前空落落的阶梯教室，“什么‘挑个难度大一点的话题，这样就能留下真正愿意学习的同学’。我的天，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和他是一个年级的，人家说出来的话为什么就那么有领导范啊！”

    “我倒觉得，他是怕我们要是一早宣传出去说，夏允之回来啦，今天要给我们做报告啦，然后我们这个会场就成为夏允之女粉丝见面会了。”

    “那你说的不对，我们夏允之可是校足球队队长兼队草，男粉丝也不少啊！”

    顾念这才得知，今天的模联社活动，久闻大名的夏允之，终于要来了。

    只是顾念的目光却总是不自主地飘向窗外。今天是足球社正式训练的第一堂社团课，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而且身为校队队长的夏允之今天要真的来了，就意味着要错过队里第一次正式训练，让顾念很是不解。

    顾念回过头，看到教室最后坐着几个高二社员。顾念并不认识哪个是夏允之，但却一眼看见一个身穿一袭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满脸笑容地和身边的男生聊天。说聊天可能并不合适，因为那个男生只是专注地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偶尔侧过头看看女生手里的卷子，简略地回答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