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霸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渤海郡公
那天陛下赦免了他和高材生参谋的乱军之罪,本以为王闯也会得到宽宥,谁知最后却是由他一人担当了所有罪责。谁都知道进了苦役营九死一生,而自己能做的只有常派人去探视,送些吃穿用度,还不敢让陈德知道。
——这比惩治我还心痛。
高燕觉得心里憋得发闷。
“跟我来。”
徐梁起身离开,临走时让高燕跟上。
不过徐梁却没有搭理高燕,而是走到王闯近前。
王闯下意识的想要下跪,徐梁伸手实打实的搀扶住了王闯。拳头在王闯的胸膛锤了锤。
“这个胸膛给朕当过冷箭的。”
说着,徐梁的眼角竟然少有的出了泪痕。
王闯也是涕泗横流,哭的如同孩童一般,“陛下,罪将能像在配军营一般给您一个拥抱吗?”
周围的亲卫担心徐梁的安全,邵一峰下意识的就要上前阻拦。
徐梁却摇头阻拦,对着王闯说道:“你是我兄弟,有何不可。”
王闯给徐梁来了一个结实的虎抱,若是在朝堂之上,被大人们知道,一定要弹劾王闯,顺道给徐梁念经,让他们分清楚君君臣臣。
可是在这里,这里是军队,王闯虽然犯了错,依然是个军人。
他们曾经有最诚挚的袍泽情义。
王闯在徐梁耳边小声说道:“陛下,罪将此次杀俘,与高燕将军他们没啥关系,我纯粹是看不惯这群狗日的鞑子,他们害苦了我们,害苦了天下的百姓。”
徐梁拍着王闯的肩膀,控制着眼角的泪水,“行了,一把年纪了,都做过大校了,怎么跟个孩子似得。好好去服役,服役期满,自己考军校,老子不信当初手把手教你,现在考不上军校。”
王闯心里感激,与徐梁分别的时候,小声说道:“陛下,莫要拆了新一师啊,这是老兄弟的家,若是要拆,也等我们这群家伙都进了坟再拆,求求您了陛下。”
徐梁再次泪目。
配军营、游击军、虎豹骑的弟兄们,往昔的一幕幕在自己的脑海里闪现。
再次拍了拍王闯的肩膀说道:“去吧。”
高燕跟着徐梁回了公事房,城外适时地响起了东虏的进攻鼓号声。这些日子东虏的进攻越来越应付差事,就算折损了一个巴牙喇营,也没能激起他们为同胞报仇的怒火。高燕听着这鼓号声,心中暗暗盘算:能否以军情紧急为由,把王闯留下戴罪立功呢?
徐梁也听到了城外传来的战鼓,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回了公事房。他坐定之后,也没有赐高燕坐,直截了当问道:“第一团团副补了么?”
“回陛下,现由一营长暂代,还没补。”高燕连忙应道,心中暗道:有戏。
“挑一个配军营出身的补上,别动其他心思了。”徐梁道:“这不是信不过你,是保全你。你害了王闯,别再害了你自己。”
高燕垂下头,手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
“你们在我面再放肆都没关系,但是敢坏我的规矩,别怪我翻脸无情。”徐梁冷着脸道:“我身为一国之主,你见我坏过自己定的规矩么!”
“陛下,末将知罪。”高燕心跳不由加速,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这回的事,其实也就只是差道手令罢了。末将回头就补上,罪责让末将一体承担吧。”
“当时为什么不出这份军令?”徐梁冷笑一声:“现在想起义气来了?”
“陛下!”高燕被激得嘴唇翕张却发不出声音来,良久捋顺了舌头,道:“当时不出手令,是因为师部开会时有所争议,怕耽误了军机。”
徐梁闻言倒是略感欣慰,因为一些参谋坚持拒绝无端杀俘,这才导致师部拿不出军令,逼得高燕让参谋长去跟王闯私下说话。这说明第一师内部对主将不理智的命令还是有辨别能力的,关键时刻也能遏制主将“乱来”。
徐梁喝问道:“整个计划就是参谋长和你私自定下的,算他本事大,计划奏效,但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通过参谋部?”
“怕消息走漏。”高燕道。
“你信不过你的袍泽,怎能让他们信得过你?”徐梁闻言不悦:“消息若是会走漏,平日的反谍、政训工作做到哪里去了?我看你一师问题大得很啊!如此怎敢让你们‘近卫’!”
“陛下息怒!”高燕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倒在地:“我师绝无问题,只是末将疑神疑鬼自己闹出来的事,请陛下处置。”
徐梁既然已经决定不临阵换将,自然不会再追究高燕的责任。
整件事说起来其实就是参谋长本着小书生思想利用了左守义,顺便达成自己吸引鞑虏仇恨的目的。
如果说开了这个口子,这帮人以后就会串联谋反——徐梁觉得实在有些荒谬。不过第一师的根底的确不如第二师纯粹,本想着给老兄弟留个念想,但现在看来旧式军队与新军存在着不可弥合的代差。
“整顿军心,贯彻制度,这是你部当务之急。”徐梁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高燕:“你的参谋长几次三番要辞去训导官之职,是我懈怠了。我会让总训导部安排训导官。第一团的参谋部、训导部要进行更换,现在地方上缺少通军事的长官,拟个名单上来,交由吏部安置。”
高燕心中叹了口气,却恨自己的确犯了错,应声道:“末将明白。”
“你还想着要跟徐敬业一争长短,你看徐敬业何曾有过这样的大错!”徐梁恨铁不成钢,咬牙训了一句,旋即醒悟过来:这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么?作为父母若是这么说,很容易伤害子女的自尊心。
但是话已经出口,徐梁只好找补道:“以后做事想想清楚,别让我失望。”
高燕忍住心头委屈,点头应诺,声音中已经有了哭腔。
“退下吧。”徐梁也不多留,自己还有事要办,这件事也就算彻底完结了。
高燕出了皇帝的公事房,见参谋长就在外面不远处候着。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参谋长问道:“陛下说了什么?”
“总训导部要安排一个师训导官。”高燕顿了顿,又道:“第一团的参谋和训导部要换人。现在这些全都转入地方。”
参谋长听了不由心疼。
参谋和训导都是磨合出来的,现在这些人总算已经磨合成了,效率越来越高,军中事务越来越省心,可这说换就换。全都发往地方。这些人到了地方上,无非是做个县尉、管管乡勇,这岂不是大材小用?
“这损失,比咱们这两个月的战损还大。”参谋长忍不住抱怨道。
“说到底这是咱俩的错。”高燕摸着额头的刘海:“可偏偏对咱俩没啥惩处,这……还不如一刀砍了我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把这仗打好了,看能不能给闯子求个将功抵过的特赦。”参谋长也是万分无奈,又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补着问了一句:“那,陛下有没有说我的事?”
“那倒没说。”高燕道:“陛下还是爱才的。”
“陛下最爱的是守规矩。”参谋长自嘲道:“可别这一战打完,把我调去总参,我可受不了。”
“那不会。”高燕忍不住道:“陛下肯定不乐意天天看到你这张小白脸。多半是调去总后,这位长官,日后说不得还要照拂我新一师啊!”
参谋长瞪了高燕一眼,半点都不觉得有趣。想到自己万一真被调到总后、总装这种连兵都见不到的地方,那日子还怎么过?
唉。一切都等打完天津之战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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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木兰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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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木兰木兰
寒冬腊月,年关将近,徐梁却不忘当初身为一军统帅的职责。
亲自带着新军第一师全体军官,去最前线慰问将士、军官。
徐梁并未穿戴属于皇帝的战服,只是普通军官的装束,这样可以防备敌人的神射手的偷袭。
彼时,正是新军就餐的时候。
徐梁蹲在一个正在勺里刨食儿的伙夫说道:“老伙计,给咱也来一碗。”
那老伙夫先是皱着眉头,“听声音有些些日子没见了,老朽还以为阵亡了呢?来,多来点肉,一会儿好有力杀鞑子。”
说着把碗递给徐梁,徐梁接过饭碗,却下意识的认出了这双手。
这分明是配军营老伙夫的手,当初上阵的时候,刀枪不够,这厮愣是拿着马勺拍死了十几个反贼。
只是当初那双可以上阵杀敌的手臂,现在已经是布满了皱纹。
“老东西,也老了。”
徐梁颇为感慨的说道。
老伙夫这才抬头看了看来者,双腿不自觉的一弯跪在了地上,“千户。”
眼泪止不住从眼睑里流淌了出来。
“您果然没有忘记老部下。”
徐梁拍了拍老伙夫的肩膀,笑着说道:“哭什么。朕与们是袍泽,们在前线打仗,朕能闲着么?不过话说好了,也一把年纪了,此战结束之后,便回金陵养老吧。”
老东西嘿嘿的笑道:“陛下可莫要看某老了,此战某已经杀敌十七级了,将来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去金陵要了,陛下是打咱们配军营的脸么?”
徐梁摇摇头道:“这是何苦来哉,仗是打不完的。”
老头脖子一根,憨笑道:“军人么,就该战死沙场,这是陛下您当年说的。”
徐梁笑道:“朕要去巡视了,记得活着,朕还想再吃一碗做的牛肉板面。”
“哎。”
新一师沸腾了。
这支渗透着配军营、游击军血液的老部队,哪怕是他们经常越过规矩,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徐梁感情最为深厚的队伍。
那种深深的战友情,那份奋斗的回忆,永远忘不掉的。
中午时分,一艘大船入港,是秦良玉带着总训军官和雇来的几个戏班子。今年的战役重点就是天津之战,所以天津的第一师享受最高待遇,其他部队都只是派个都督佥事去劳军。
秦良玉亲来的另一个目的。也是希望能够亲自将新一师训导官的人选敲定。虽然原本只需要一纸文移就可以解决的事,但这件事目前来看却有些复杂。
“为何会跟辽东有这么大的矛盾?”徐梁看了辽东师部写给总训导部的通信,信中对于这位训导官十分不满,强烈要求换掉,否则根本无法开展工作。
这种事当然不能听人一面之词,辽东师训导官卢木兰自然也要向本部叙职,通报军中思想动态。从其中文书看来,也是对辽东的军事主官们极度不满。
军事主官与训导官出现如此之深的矛盾,在新军中还是头一回。总训导部出于谨慎,先将卢木兰召回,在秦良玉亲自询问之后,才决定换人。然而秦良玉又不希望卢木兰在部里闲置,仍想派去营中锻炼,正好一师缺一个训导官,于是就带到了皇帝面前。
听了皇帝的质问,卢木兰的忐忑顿时被愤怒取代,大声道:“报陛下,辽东师上下级军官一体,完全不顾惜士卒性命!在饮食、棉衣充沛的情况下,故意克扣,以至于多人冻死!此事卑职也向都察院举报,竟是不予立案!”
徐梁翻了翻文件,找到了举报信和《不予立案通知书》。从程序上来看,倒是没有做错,先是派员调查,最后认定的确存在举报信中的情况,但符合军法,所以不予立案。
“辽东师师部自辩说:这是为了激励士卒。”徐梁幽幽道。
卢木兰脸上涨得通红,道:“陛下!师部制定的规矩就是恶法!整个苦役营中分为十部,只有工程进度前五个部才能领取十足的配给。第六、七、八三个部只能领取六成。进度最慢的两个部只能拿到三成!如此一来,无论下面的役夫如何努力,总有人会被饿死!而他宁可将粮食、衣物堆放在库中,也不肯发下去救人一命。”
这种死亡激励法就是苦役营中死亡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如果不努力干活,就只有冻饿而死一条路,可谓死我活。别的营头都是跟敌人拼生死,只有苦役营是跟同类争取活下去的名额。
各团、营、营、连、排的长官为了不掉入恶性循环。更是会有意识地清除体弱、懒惰、不服管教者。新补进来的人有了前车之鉴,也会更快地进入状态。继续这种残酷的竞争。
更重要的是,因为内部有了这样的分化,就不容易出现役夫团结暴动的事。无论谁用“乞活”作为旗号,都不可能获得普遍的支持。
秦良玉第一反应是偏袒自己的训导官,但了解情况之后。还是将卢木兰调了回来。作为一个上阵厮杀经验丰富的老将,她知道军中恶法并非辽东师率先行出来,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所谓慈不掌兵,战略战术的达成才是将领最为看中的事。
为此死一点役夫算什么?秦良玉的子侄都死在沙场上,她也只是说一句:“好汉子,不愧我家儿郎!”
徐梁看着卢木兰,突然问道:“是女子吧?”
卢木兰先是气馁,旋即又提前一口气:“陛下也认为女子不能治军么!”
“放肆。”秦良玉直指了部下无礼。转向徐梁道:“陛下恕罪。”
“有秦都督在这儿,有新一师的中将师长高燕在外面,这种激将法有用么?”徐梁倒是不以为意:“古有花木兰,今有秦良玉,高燕,多一个巾帼英雄也是本朝的光彩。只是女子为将之路艰难险阻,非有大毅力者不能承担,确定要走这条路么?”
“卑职确定。”卢木兰沉声道。
“我看未必。”徐梁扬了扬手中的资料:“与辽东师相左的缘故,无非是犯了妇人之仁的毛病。辽东是什么地方?是东虏老巢!早一日完成工事就早一日安全。若是因为工事进度拖延,东虏大队打过来时。谁能活命?连这儿都看不破,拘泥于人命,还想在军中出头?”
卢木兰被说得极为委屈。若不是这两三个月在辽东锻炼得铁石心肠,真是要哭出来了。
秦良玉本以为卢木兰是个太监,所以只是欣赏。后来知道她是女子,则恨不得将她视作自己的接班人。说到底,大明的天下是男人的舞台,只有她一个女子实在太寂寞了。
“陛下。不上战场经历一番,恐怕许多人都会有妇人之仁。”秦良玉替卢木兰分辩道:“故而臣以为可让卢木兰在新一师锻炼,好生磨练,日后必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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