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矩阵

    在这之前，他对于编程的认识，全是如何去对付矩阵、操作函数、改写人机界面等，都可以归类于程序对程序的操作。

    然而这短小精悍的‘耳虫之痒’程序代码，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宏大的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突然发现，在‘利用程序权限硬刚矩阵模块’的模式之外，竟然还有另外一种毫无烟火气息、轻描淡写地利用人类本身的各种本能和缺陷来达到目的的方法。

    前者实力强大却目标明显，像是强攻的战士，后者不动声色却暗含致命一击，如同人群中不起眼的刺客。

    在个人感觉上，凌夏树更喜欢‘耳虫之痒’这样的方式，淡然，隐匿，符合他平时的低调个性，虽然他本身的战斗风格更像前者。

    “可恶，原来你还真有点本事！”

    唇环少年此刻惊魂未定地和自己的队友站到了一起，脸上虽然还带着余悸，心里却对自己刚才‘危急时刻’的爆发很是自得。

    队友们关键时刻不假思索的娴熟配合也让他感觉良好，自觉此刻领导力爆棚，即使形象有点狼狈。

    “你也确实是有点真本事。”

    凌夏树带着些赞赏地对他点点头。通过比较代码行为找到‘耳虫之痒’后，对方攻击的基本原理就搞清楚了，但唇环少年的使用方式颇有巧妙之处，对凌夏树也有不小的启发。

    “嘶——”

    唇环少年凶眼珠再次眯起，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凌夏树真得是在夸他，但很显然，他自己并不是这么认为。

    作为能带领一支这么非主流的队伍在隐世活得逍遥自在的领头人，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了今天这局面也是付出过努力和汗水的。

    得到类似‘耳虫之痒’的程序之后，他没有只依赖‘认知瘙痒’现象的扰动作用，而是通过长期实践，找出了很多节奏感极强、能最大限度触发人类错误的旋律片段，并且锻炼的非常熟练，几乎能无缝切换。

    同时花费了很大代价，请人编写了一个特殊的插件，把几套经过科学设计、能最大限度让人想要跟着一起舞动、或者反过来觉得非常别扭得姿势、编排成自动舞步，教给几个队友练习配合使用。

    两者一起作用，就是凌夏树刚才遇到的诡异感受，即使遇到的敌人实力比他们高，面对这找不到源头的古怪攻击也很少敢冒险，经常让他们得逞。

    而很不幸，这次他们遇到了战斗力高得吓人、又在矩阵中近乎不死之身的凌夏树，如果不是幸好对方还是个编程爱好者的话，估计此时队友已经在给他唱挽歌了。

    而更大的不幸是，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看来今天我得暂时收起我的同情心——”

    唇环少年用白多黑少的凶眼珠阴狠地盯着凌夏树，“让你们见识一下——嗷！”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换成了一声惊恐的嚎叫，几个人脚下的地面像是地震一样抖动起来，大面积的晶砂诡异地从地下涌起，无规律地快速涌动着，仿佛有什么正在孕育着的恐怖东西，想要从地下突破而出。

    晶砂摩擦的嘈杂声响和不断变形的地面影响下，唇环少年的队伍发出的音乐声已经被削弱了许多，不稳定的地面更是让跳舞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在凌夏树的授意下特意大幅搅动着地面出场的‘不灭潜伏者’，在制造出非常有气势的出场画面的同时，完美地完成了确保对方失去反抗能力的要求。

    而等它彻底露出真身、缓缓弯曲直径达数米的庞大身躯、再将长满一圈圈细密牙齿的恐怖巨口转到唇环少年几个人头顶上的时候，他们这队人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几乎吓破了胆。

     




123 离开的和留下的（六）
    谷吉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推动肺部气流从声带和喉管之间高速掠过，维持着自己的颤音停留在最高key，哪怕张口到极限的动作撕扯着唇上的金属环、带来火辣辣的锐痛，也丝毫顾不得了。

    面前这人太可怕了，完全超过了他的眼界，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能竭尽全力，那就一定会死的！

    而一向自认为是‘将来肯定会留名音乐殿堂的史诗级音乐家’的谷吉，非常‘相信自己的心灵’。

    他们这堆人能在狩猎区安然无恙生存到现在，也不是没遇到硬茬子，但是也无非是力量大点、速度快点、本事诡异点，只要他和队友们亮出自动舞步这一招，基本都能吓退。

    但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也很年轻的人却不一样，被他贴近之后，自己就感觉整个人掉进了冰凉黏腻而又充满血腥气的泥沼里，浑身都在因为恐惧而出颤抖。

    “嗷ahh——”

    谷吉撕扯着声带，几乎超出人类听觉频率的特殊高音在他和队友之间共鸣震荡，声音像是被无形的能量束缚住了似的，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音响效果。

    以莫名的方式叠加在一起的高音，变成了一种直击心灵的优美频率，入耳的一瞬间，大脑就像是麻木了一样，整个神经系统都无法自控的出现了紊乱的放电现象。

    靠得最近的凌夏树只觉得皮肤之上像是掠过了一层无形的电流，一阵无法自控的僵硬和颤栗从骨髓最深处泛起，仿佛能透彻灵魂的高音在空间中传播，头皮发麻骨节发酥，全身都仿佛沉醉在这奇异的颤音里，懒洋洋的一根指头也不想动。

    看到对手脸上露出熟悉的迷茫神色，谷吉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一边激活逃跑的辅助模块，一边更加卖力的压榨起自己的声带来。

    他可能并没有很强的技术水平，对于编程近乎一无所知，但这世上有些天赋是不讲道理的，对于旋律和音乐，他却有着惊人的直觉，经他手二次开发的耳虫程序，发挥出了原本编写者也意想不到的强悍功能。

    经过程序的修饰和同伴技巧性的共鸣，他所发出的高音，只要一进入听觉系统，就会最大限度触发人类自身对于音乐的应激反应。

    这一触发点来自于人类自身细胞生物系统的天然特性，除了个别由于天生缺陷对音乐完全无感的人，只要是人类，没有谁能够避免这种反应。

    即使是凌夏树这样神经系统已经和b.b.d深度嵌合的特殊人类，也无法对抗全身细胞的意志，僵在原地无法反应。

    而身在外围的其他人，虽然没有处在合音中心的凌夏树反应那么强烈，但是同样也因为这奇异优美的声音而短暂失神，一时间竟然没有人采取行动。

    拾音抱着怀里的婴儿，扫视了一圈周围人脸上的表情之后，赶紧也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但是那时不时灵动地转动一下的眼眸，泄露了她根本无感的事实。

    快了，快了……

    谷吉看着用来逃跑的加速模块的显示屏上、充能进度条不断上升，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来一半。

    看样子逃跑有望了。

    并不是他天生没出息，而是这个看似威力无与伦比的技能有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它是一个纯粹的防御技能。

    是的，它只能用来在处于劣势的时候防守，打断对方的攻击，给自己留出逃跑的时间，因为即使对方处于震撼状态，只要一攻击，甚至只要让对方感受到威胁，这个状态就会被立即打破。

    毕竟危险和音乐之间，还是前者的权重比较高。

    叮！

    充能完毕的提示音在谷吉的听觉里是如此悦耳，连个手势都不用做，早已配合默契的队友们动作整齐划一的，和他一起一脸肉疼地朝着地面一甩手，弹出了数个放音模块。

    花大价钱请人设计的这些模块，播放的高音能够继续蒙蔽五秒钟左右，给他们留出宝贵的逃跑时间——

    手上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谷吉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差点头发都竖起来了:那张被他和凌夏树一起捏在手里的黑卡上，一块醒目的菱形区域正在急促的闪烁着。

    “ahhh——天瀑！”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高音低音了，变调的嗓子喊出了渗人的惨叫，正沉浸在优美音色中的老狗等人被吓了一跳，随后同样脸上变色，闪电般动作起来。

    凌夏树眼中的迷茫神色一闪而逝，瞬间恢复了清明，低头瞄了一眼谷吉手中的黑卡，略微一躬身，整个人就如瞬间移动般消失在原地。

    十几米的距离转瞬掠过，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初洵美的身边，凌夏树娴熟地弯腰转身，少女则默契地伸开手臂，下一刻，已经被他扛在肩上。

    “跑啊！”

    谷吉被凌夏树发力踢开的晶砂打的朝后翻了一个跟头，拼命



124 离开的和留下的（七）
    作为本次共读会进入女神狩猎区的最终保障，程瑞坦身上集中了最大限度的各种支援型模块，几乎掏空了共读会的半个家底。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他成功的护着司家兄弟从那神秘的可怕敌人手中逃脱，保住了共读会的未来。

    而女神候补生则是除了司家兄弟之外另一份贵重的‘资产’，所以在捕捉到了两名候补生轻甲上的信号之后，他们也是立即就朝信号源出发。

    坦叔身上的模块比轻甲上的简单模块要先进得多，在凌夏树一行还在折腾着寻找信号源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司家兄弟一起朝这边快速前进了，只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就成功找到目标。

    然而一番交谈之后，没想到情况却比他预料的要复杂的多。

    “‘前世’……从来没听说过。”

    听完两名候补生的经历，程瑞坦、司威以及凌夏树再次凑在一起，坦叔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思索了足足有一分钟之后，慎重的摇了摇头。

    “我也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司威沉浑的声音同样给出了否定答案，略显细长的双眼瞄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司易，“没关系，先记住，回头再处理。”

    弟弟受的伤不轻，‘前世’已经被牢牢的记在他的仇恨名单上。

    “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凌夏树只要一想起‘前世’心里就会有莫名的烦躁，所以他虽然是亲历者，却是这些人里边最不关心的一个，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尽快离开这里。

    汇合之后他简单的询问了一下，程瑞坦虽然不是专业的jumper，但是他在共读会做了近20年的支援工作，什么都会一些，身上也有功能稍弱的类似载具模块，只要不是遇到特别极端的情况，保着几个人出去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问题是现在共读会进入狩猎区这么长时间了，却没有任何收获，而女神候补生又失而复得，如果不让他们试一试运气的话，恐怕他们不会甘心离开。

    如果那个叫谷吉的家伙是jumper就好了。

    想到这里，凌夏树不由得转头去看了一下正在那边摆出一副乖乖样子的唇环少年。

    还是司家兄弟的知名度高，就连谷吉也一眼就认了出来，马上变的收敛了不少，甚至还下意识地忘了凌夏树的气势去讨好司威，可惜没人理睬。

    可惜他本人不是jumper，其他的队友也趁刚才天瀑来临的时候一窝蜂的都跑了，让凌夏树只剩下了‘跟共读会一起返回’这个选择。

    “我们现在的补给不多了。”

    程瑞坦在凌夏树这半个自己人面前没有遮掩什么，“最多再滞留三天，就必须离开。”

    “司易的情况不是很好……但是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的话，等他清醒过来，恐怕会成为他的心理负担。”

    司威也很坦率的发表意见，雄壮的身躯即使是坐在地上，依然无比醒目，“所以，三天我觉得是个合适的时间。”

    共读会为这一次女神狩猎祭，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成本进行准备工作，如果这些投入没有获得任何产出的话，对组织后面的发展是个巨大的打击。

    如果是运气不好、女神候补生全都融合失败的话倒也认了，但倘若是因为司易伤势的原因而提前结束的话，组织里其他人的指责和埋怨，恐怕会给这个尚年幼的孩子，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三天的话，可以。”

    凌夏树略一思索，也点了点头，“我也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环视了一圈周围。

    现在跟随他的队伍成分十分复杂，有老狗、初洵美这样的原生派系，也有祁安邦、赵远冲这样的外来者。

    另外还有拾音和她抱着的那个神秘的婴儿，由于无法再次回到压缩状态，也必须要靠载具。

    这么多的人，再加上共读会自己的成员，想要靠坦叔那低配版的载具一起离开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他也有必要再找到一支队伍，‘借用’他们的jumper和载具。

    至于谷吉这样的‘俘虏’——

    “把你发现的能够和耳虫程序配合的音乐，都留下一份拷贝，你就自由了。”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传入谷吉的耳中，正用羡慕的目光盯着司家兄弟的唇环少年，甚至过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

    “啊！真是太感谢了。”

    一脸凶相的谷吉竭力让自己笑得和善，只可惜巨大的唇环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狰狞，然后他直接拿出了一张特制的v卡，所有他发现有用的音乐都记录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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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离开的和留下的（七）
    【先不要点，还差几百字】

    “刚才那段，再播放一次。”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命令着，神情变化不大，内心却并不平静。

    谷吉在音乐上确实有一定的天赋，各种非常散碎的旋律片段，被他尽量完美的编辑在一起，依次响起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动听。

    然而，这并不是让凌夏树感到惊讶的原因。

    刚才，当这段旋律转到某个稍微低沉平静一些的小节的时候，凌夏树惊讶的发现，和自己神经系统深度嵌合的b.b.d竟然出现了少许的活化现象。

    不可思议……

    凌夏树忍不住看了谷吉一眼。天赋还真是一种不讲理的东西，眼前的唇环少年怎么看怎么猥琐，不料竟然能在研究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程序之后，发展出这样的本事。

    b.b.d可不是一般的模块，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迄今为止，‘导师’是凌夏树所知道的最可怕的编写者，还没有遇到能够和b.b.d相对抗的程序，即使被隐世人视为金字塔最顶端的‘女神之种’，在b.b.d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

    而谷吉的音乐却让b.b.d的活性提高了7%左右，听起来似乎不多，但能够起作用本身就是一个惊喜了。

    凌夏树编程水平提高之后，也曾经对自己体内的b.b.d进行过一些研究，虽然他能靠着自身优势拆卸b.b.d当做编程素材，但对于原理却并没能做到深入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