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矩阵

    编程空间内蓝紫色的电光永不停歇地绽放着，凌夏树的思绪也如同闪电一样肆意地放飞，一个个奇思妙想从他的脑海中升起，又马上化作各种代码架构，有的被保留下来、当做新.的核心组件，有的下一刻就被认定是无用的功能，直接推翻……

    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他自然也不会被那些常识所束缚，比如「命令行」詹觉明在这里的话，即使明知对手要针对自己，也只会采取局部参数修改的方式搅浑水，绝对不敢用另外一套完整的神经网络接驳到自己的人机界面上，去干扰自身的神经信号——

    人机界面只会机械地按照预设的程序进行反馈，收到什么就反馈什么，可不管你那个信息是真还是假，而神经信号一旦发生冲突，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轻则造成内分泌失调、内脏受损，重则直接心跳骤停、血压狂飙血管破裂，直接就交代了。

    如果只是谨慎地修改一两个参数，后果还是可以控制的，而另外连接一个完整的神经系统——即使是虚拟机——涉及到的系统复杂程度马上就提升了几个数量级，除非拥有节点主机的计算力，否则根本无法预测——因为牵扯到了人体自身这个复杂的混沌网络。

    而只是自学了编程的技巧，却对这些代码之外的常识一无所知的凌夏树，毫无所觉地直接动手了。

    冥想空间里一片片蓝紫色的电光有规律地交替闪烁激发，和凌夏树高速运转的思维呼应。凭借自身嵌合神经系统的优势，凌夏树只需要搭建起基本的逻辑结构，剩下的代码填充自然就有b.b.d来完成，

    这种自动生成的代码效率一般，但b.b.d各单元体之间奇特的联系，让这些模块运行起来能够神奇地自我纠错和优化，运行一段时间之后，虽然不一定变得最优，但基本都能变得稳定起来。

    所以凌夏树也没有太注意，一板一眼地按照从「思索者」42那里“借鉴”来的虚拟机技术，从最底层开始尝试构建自己的新.。

    他当然不会认为能用一晚上时间就建立出一个完整虚拟机生命，而是计划今晚先学习一个简单点的组件——在研究的过程中他已经发现42的虚拟机源码中有一段代码几乎存在于所有的虚拟器官之中，根据对端口的分析，这应该是一个类似系统总线一样的东西，负责对虚拟器官信息的输入输出调制，凌夏树学到的知识里这种模块应该是所有大型系统的基础工程了，因此决定拿它试手。

    总线本身实现起来几乎没有什么技术难度，所有体现技术含量的东西都藏在对输入输出信息进行调制的模块里了，以凌夏树现在的技术水平，对这个模块基本算是无能为力的，因此老




243 凌春榆的梦（四）
    微光的照射中，一架体型瘦长的金属三棱形机器人，用最轻的动作谨慎地把另一架外形和它几乎完全相同的机器躯壳放入附近一个空着的容纳仓中，然后安静点看着舱盖缓缓合拢，机械的脸孔上，只有一个工作指示灯间隔很久才闪烁一次。

    深重的海底，在远处无数人类容纳仓微光的照射下，粘滞的液体仿佛熔化的琥珀一样缓缓流动，虽然已经被过滤的几乎没有任何杂质，但是它本身成分的复杂导致了在流动中像是三棱镜散射一样、折射出无数暗淡的彩色光辉，看起来仿佛半凝固的星河。

    就在这美丽而璀璨的星河中，沉默地伫立着一株巨树一般的特殊结构，它是如此庞大而坚固，却只链接了孤零零的一个容纳仓，一片暗淡的幽暗中，唯有这个微小的区域才有着光辉亮起。

    金属三棱形机器人在那个黑暗的容纳仓前伫立了良久，这才重新推动自己的身躯、来到海底巨树唯一亮着光的那个特殊容纳仓附近，透过半透明的舱盖模糊的注视着那张瘦弱的女性脸孔，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里本来就远离那些大规模堆放的人类容纳仓，当机器人也停止他的活动之后，周围就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当一直在流淌的“海水”因为各种洋流的交汇而出现明显紊流的时候，那些急剧晃动的光点才会给这里增添一丝活动的气息。

    又一股细微的紊流划过机器人的身躯，不过这次他却突然抬起头来，转身朝黑暗中望去，在他视线的终点，两具同样极其类似的金属躯壳缓缓的从黑暗中露出轮廓，然后迅速变得清晰，证明他们正在高速接近。

    “收到异常代码thd1157，等级‘青’，核查程序开始。”

    新来的两具机器人中，站得比较靠前的那一台徐徐漂浮到等待在这里的那台机器人面前，发出了平淡的机械声。

    “肯定，指令已接收，信息上传中……”

    等在这里的机器人用同样的机械声音回复，随后两者头部的工作指示灯都开始高频闪烁起来，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剩下那一台机器人也加入进来，指示灯开始以同样的频率闪烁。

    “……肯定，上传完毕。”

    “肯定，接受完毕。”

    这一过程持续了10分钟左右，两台机器人分别发出了结束的信号，又过了大约4分钟，第三台机器人也发出了声音。

    “肯定，复核完毕。”

    “……”“……”“……”

    一段共同的沉默之后，新来机器人中站的比较靠前的那台忽地微微抬头，指示灯一阵急剧的闪烁:

    “核查完毕，确认无异常，报告生成中……报告已上传。”

    等他的声音结束之后，随他而来的另一台机器人也开始了同样的过程，

    “肯定，报告复核中……完毕，秘钥上传中……上传完毕，异常代码thd1157，事件处理完毕。”

    “肯定。”“肯定。”

    ……

    几句机械的对话之后，又是一阵彻底的沉默，三台机器人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海水中，被唯一的容纳仓亮光侧面照射着，仿佛一幅阴沉而肃穆的版画。

    直到数分钟后，三台机器人的指示灯同时跳闪了一下，随后情况才突然发生了变化，几台机器人不再安静的仿佛死物，仿佛活动身体一样纷纷摇头摆臂、做出一些细微的动作。

    “肯定，服务器信号链接已彻底切断……瑞奇，你的行为不符合逻辑，我需要你的解释，托沃兹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不能接受他在这里被同伴损坏。”

    靠前的新来机器人活动了一下身躯之后再次开口，只是这次语调中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显得那么平板机械。

    “否定，高斯林，你的指控毫无依据，我的行为并未偏离基准线，托沃兹才是需要被纠正的异常体，他依然无法摆脱代码指令，准备上报异常情况。”

    刚刚破坏了同伴身躯的机器人，毫不犹豫的反驳。

    “否定，瑞奇，托沃兹并未向服务器发送任何警报，我们只接受到他的电源中止信号广播。”

    第三台机器人也同样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否定，勒多夫，托沃兹的报告被我以物理手段终止，相关信息已经发至你的处理器。”

    瑞奇的工作指示灯一阵狂闪，发出来的机械音语速被加快了很多。

    随后之前发生的事情被以全息数据的形式传送给另外两台机器人‘高斯林’和‘勒多夫’，局域数据链的强大让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后几台机器人再次沉默下来。

    “……肯定，瑞奇，你的做法是合乎逻辑的，托沃兹的错误报告一旦被发送到服务



244 凌春榆的梦（五）
    为什么会无法‘杀掉’这个‘总线’

    冥想空间中，凌夏树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次有些大意了，因而此时的动作非常谨慎，不但在这个杀不掉的程序外侧堆砌了大量乱码作为缓冲区，连对代码的操作也不再直接进行，而是临时编写了一个小程序，代替他的思维去检查逻辑结构，将这个抄袭过来的‘总线’不断拆解放大，想要找出自己指令失灵的原因。

    按照常理，虽然这是一个直接抄过来的结构、之前并没有搞懂它的架构原理，但它在冥想空间中是使用b.b.d素材编写的，自己应该拥有最高权限……然而事实却是，自己的权限仿佛失效了，被编制成了‘总线’的b.b.d如同陷入了沉睡，对任何外界的指令都失去了反应。

    这在凌夏树的经历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自从进入隐世之后，凭借着b.b.d的超高权限，他一直是无往不利，甚至编出来的程序也能够比其他编写者的作品更加强大，然而当这个权限突然失效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对于b.b.d的依赖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

    这令他心中升起了巨大的警惕，一直以来，由于b.b.d和他的神经系统是深度嵌合的，已经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所以他也把b.b.d当成了自己的手脚一样去自然而然的使用，现在看来，似乎又是一个隐患。

    警惕自己的手脚是滑稽的，但是如果这是别人给你制造的智能假肢，那么对此抱有一份本能的警惕似乎又是合理的，特别是像凌夏树这样心理算不上健康的年轻人——除了自己和姐姐，他不相信任何‘其他人’。

    诸多的念头一闪而过，凌夏树把它埋在心里、留待以后再来处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原因所在，清除掉这个存在于自己冥想空间中的抄袭作品。

    虚拟机‘总线’的逻辑结构被一点一点的拆分出来，凌夏树依仗自身超大的存储空间，直接把编写出来的那个小程序复制了100份，同时对虚拟机‘总线’进行分析，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即使把逻辑结构拆分到了最细，他依然无法理解这里边的思路和原理，拆出来结构单元的就像是一块块碎片似的，堆在一起根本实现不了任何功能，完全就说不通。

    还是太冲动了。

    凌夏树压制住内心的烦躁和挫败感，冷静的分析自己的失误。看来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编程水平，又或者是低估了42的这台虚拟机的技术高度，造成即使是纯抄袭的作品，也根本无法掌握，甚至可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危险，真正会威胁到生命的那种——如果大脑中全被这种杀不掉的程序充满，那么他就算身躯依然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又观察了一分钟、依然找不到头绪后，凌夏树果断作出决定，立即封闭这个程序，不再进行任何尝试，以保证自身安全。

    随着他的思维指令，大量源初b.b.d开始进行增殖，无数最低级的b.b.d增殖体就像之前在外界已经做过很多次那样，开始用庞大的数量淹没这个不接受任何指令的程序。

    不管这个‘总线’它有再多的神秘玄虚，只要它是存在于凌夏树冥想空间中，就意味着储存和运行这一切的机体仍然是凌夏树自己的大脑，是生物细胞。

    普通人或许对自己的大脑细胞束手无策，但凌夏树则不同，通过操控自身b.b.d不断产生一次次的写入操作，很快就能把这些神经元彼此之间的电化学联系搞乱，也就相当于彻底‘格式化’了储存着‘总线’程序的那片区域。

    这一过程中他本身的神经系统当然也会受到微小的影响，但实际产生的伤害，甚至比不上一次竭尽全力的跳跃所造成的震动……

    海量的b.b.d增殖体从这块冥想空间中凭空出现，密密麻麻的触手、腕足、昆虫足翅翻滚蠕动着、一层一层地很快就把‘总线’程序彻底淹没，彼此纠缠着，互相挤压，虽然铺上去的增殖体越来越多，体积却没有增加多少。

    凌夏树本身的神经细胞无法感受到对这一小块脑组织持续放电的影响，但是b.b.d非常简单地就把详细数据传递了过来，损伤比他预想的要轻的多……

    不，轻的太多。

    正处于警惕状态的凌夏树，很快就发现了数据的不正常，作为一个自学成才的编写者，他在冥想空间中编程的次数也不少了，读写操作对神经细胞造成的压力有一些基本的认识，而这一次的数据，却弱了太多。

    那个‘总线’。

    凌夏树毫不犹豫地就确定了异常的来源，也已经用不着再去进行什么探查，因为当被越来越多的b.b.d增殖体层层包裹之后，原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总线’程序，在凌夏树的感知中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然而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很难形容，就像是……嗯……

    凌夏树思绪翻涌、想要找出一个适当的词语来进行描述，就在此时，在他的感知中‘总线’程序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胚胎！

    ‘总线’颤动的瞬间，凌夏树抓住了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灵感，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现在的状态。

    没错，就像是胚胎在‘萌芽’。

    层层叠叠围绕在‘总线’程序周围的那些b.b.d增殖体不知何时变得极不活跃，已经分化出来的触手、足翅等等低级结构在悄然退化，而与此同时，被认为是‘总线’的那个程序，则在不紧不慢的蠕动着，不断吸收着周围b.b.d增殖体作为素材，当积聚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律开始分裂。

    这根本不是什么‘总线’……而是当初生成了虚拟机女婴的初始胚胎的残留！

    一种奇特的悸动在凌夏树的神经系统中传播，他现在已经开始能够模糊地感受到整个‘胚胎’程序模块的信息，但却依然无法进行任何干涉，就像是你



245 凌春榆的梦（六）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凌夏树看着正在迅速发育、体型却越来越朝着几何体形状变化的胚胎，恍然明悟。

    42并不是真的拥有那种超出他想象的高明技巧，而是她不知用什么办法窃用了矩阵系统中一直存在着、却被隐世的众人下意识忽略掉的那部分:用来支撑鲁帕等人生存的、专属于‘三棱怪’的模块！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推理:既然像鲁帕这样的三棱怪也能在矩阵中以虚拟状态存在，那么必然就应该会有一套专门适配他们的系统在发挥作用。

    凌夏树从隐世获得的相关矩阵编程理论里边丝毫没有关于这部分的内容，不是因为他们智慧不足，而是因为由于权限的限制、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些知识，没有通过遗传因子检验的话，这一部分模块任何时候都不会对他们有丝毫反馈，相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透明的！

    这样的话，关于‘前世’的一些事情，就变得容易理解了……

    无数思绪像是闪电一样在凌夏树的脑海中奔涌，许多想不通的事情，此刻依稀有了答案，而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被阻碍了那一次调控指令的胚胎，在成功发育出了第五和第六个肢体突芽之后，像是推倒了第一块的多米诺骨牌，接下来的发育进程已然变得和人类胚胎截然不同。

    像是在看一部快进的电影，短短的几十秒之内，凌夏树看着无数奇妙的器官被分化出来，首先完成的是类似神经网络的立体网状物，然后这些网状物的三个远端膨胀成为眼点，然后又迅速发育成三只幼稚的眼睛，而网中心一团密度极高的‘细胞’，则令人惊叹地从杂乱无章的形状发育成了近乎完美的正十二面体，每个顶点都有着大量丝线和六个肢体、三只眼睛等重要器官相连，这应该就是三棱怪的大脑了。

    大脑成型之后，包裹胚胎的外膜就迅速开始开始变得厚重和不透明，颜色也不断深化，很快，那个混沌的胚胎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型三棱体，颜色比鲁帕偏淡了一些，但是上下6条肢体、顶部的口器以及各个侧面的眼睛都已经发育成形，只要见过鲁帕形象的人，都不会认错——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三棱怪’幼体。

    “难怪b.b.d这么高的权限也会失效，就连节点主机也无法区分……”

    凌夏树低声自语。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从已知的情报出发，仅根据合理的推导演绎，他对事情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42不知道从哪里截取到了这样一个针对三棱怪的支持模块，然后通过某种方法进行了改造，只借用其中关于生育的模块、诞生出了虚拟机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