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生之诡

    一头海藻般的卷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男生常见的板寸头；那一脸娇俏的妆容也不见了，露出原本的素净的模样，一身格子衬衫配上牛仔裤球鞋，依稀能从中窥探出当年那个被小彤倾心的清秀少年的模样。

    姜乔低头笑道“我我都不敢看你了。”

    荼靡局促地拉了拉自己衣服的下摆，不安道“做完手术之后，我又做了整容和整形，不知道这么穿还像不像小彤印象中的我。呵呵，好久没这么穿，我都不太习惯了。”

    “你放心吧，我听江大师说，鬼看到的是人的本质，你在她眼里永远是那个一块长大的少年。”姜乔拉开车门，和荼靡一块坐上车。

    江离和毛大新坐在前排，今天照旧，司机还是毛大新。

    毛大新新奇地看着荼靡的打扮，撇了撇嘴“你还是女装好看，你其实就是个女孩子嘛。”

    毛大新早就听姜乔说了那个不负责任的郑南，同为男人，毛大新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感到不齿，即便是欺骗了他，但对他也是付出了真心，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用说难听的话。

    “谢谢。”荼靡笑笑。

    “呃，其实我想问问，小彤她一点都不知道你的这个情况吗”这个疑问深埋在姜乔心中很久了，实在忍不住探问道。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有些不同，我很喜欢穿小彤的衣服，我和小彤很亲近，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同一种人，小彤她一直都知道，有次被奶奶发现我穿她的衣服，我被奶奶狠狠地打了一顿，说我是个小变态，小流氓。后来我再偷偷穿，小彤就帮我瞒着，她买了新衣服新裙子都让我先穿过过瘾。

    后来长大了，到高中见了世面，我才知道我这种情况叫做性别认知障碍，我很痛苦，我没法作为一个男人活着，我想按照我的本能活着，所以我瞒着奶奶爷爷，拼命考上大学，我想我只要离开了那个小渔村，我就自由了。

    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一直都是小彤给我的，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回来。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用女人的面目去面对她，我对我自己说，她的恩情我一定要还，只要她需要，我会倾尽所有”

    荼靡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侧过头望向窗外，看不清表情。

    一路无话。

    “到了。”说这话的不是毛大新，而是后排的荼靡。见大家都看着她，笑道“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了，没想到我对路还这么熟悉啊，也许是因为梦里回来过很多次了吧，前面右拐，这条路走近些，我也我也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姜乔看着荼靡，车窗外的阳光直射车里，金光打在她的脸上，脸上的绒毛在光中显得那么清晰，可侧脸的轮廓却在光中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姜乔眼都直了，她突然有种感觉，荼靡这次来就没打算活着走。

    下车时，姜乔特意拉住她，低声交代道“我们这次来是来沟通协调的，你可千万别做傻事，4个人来4个人走，知道吗”

    荼靡惨淡一笑。

    “奶奶，是我，我回来了。”荼靡操着一口熟练的方言，推门而入。

    两位老人家看着眼前的这个背光而立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奶奶擦了又擦自己的眼睛，终于确认这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当作亲孙子的少年，颤颤巍巍地扑过去，锤着她的背，哭道

    “你这个阿奇，好狠的心，这么多年都不回来，都不回来看看我们，小彤小彤为了你死了，到死都没再见到你一眼，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这个小白眼狼，奶奶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奶奶对不起”荼靡站着没动，任由老妇人锤着她的背。

    姜乔不忍心，走上前开解道“让她见见小彤吧。”

    奶奶抹了把泪，点点头“对，快去见见小彤，她等了你好久了。”

    “婆婆，我们带他去就好了，你们先回避一下吧。”江离轻声道。接着便带着荼靡往那间房走去。

    “为什么不”姜乔看着两位老人蹒跚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见了只会更挂念，更放不下，活人如果有了向死的念想，就没法好好地活着了。”江离淡淡道。

    原来，他是怕两位老人家做傻事。

    姜乔看着江离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但马上一股熟悉的寒气席卷而来。门开了，姜乔看到荼靡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像是被定在门前，愣是生生地没有往前再迈一步。

    “小彤真的不会害她吧。”姜乔不放心地扯了扯江离的衣角，却没想到江离反手就在她和毛大新的眼上抹了些东西，姜乔心里哀叹又来！

    荼靡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推门而入。没走几步，便站住不前，姜乔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原来是小彤在那。

    她坐在自己的尸身旁，笑盈盈地看着荼靡。

    “她”姜乔想说些什么，被江离拦了下来。江离用眼神示意让她和毛大新别开口，姜乔识趣地闭上嘴。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

    荼靡一开口，情绪便溃不成军，泪水夺眶而出，她上前几步，站在小彤的面前，闭上眼微微仰起头“来吧，带我走，我心甘情愿的。”

    小彤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慢慢地伸出苍白的双手，向荼靡的脖颈出探去，又尖又黑的指甲眼看着就要戳破少年白皙皮肤下的动脉。

    “不”姜乔忍不住惊呼出声，却被一旁的江离一把捂住了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鬼手在下一刻，就要拿了荼靡的性命。




第三百二十二章 鬼嫁娘（11）
    谁知道，以为的那一刻并没有到来。

    小彤的手只是轻轻地抚上了荼靡的脸，发出了一声心疼的哀叹。

    也许，并不是像她们想象中那样，也许小彤并没有想要荼靡的命

    不知道小彤比划着什么，荼靡一下就哭出声来，疯狂地想要抱住眼前的小彤，但却只能抱住一片虚空。

    “小彤说‘你回来就好，以后我不在了，爷爷奶奶还要靠你照顾，以后，你常回来看看他们。”毛大新轻声做着同步翻译。

    荼靡蹲下身，将脸埋在手里，哭道“你不怪我不带我吗带我走吧，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你带我走吧。”话音刚落，荼靡冲动地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杯，往地上一砸，拿起玻璃碎片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别做傻事。”荼靡的动作之快，在场的几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即将划过脖颈。

    然而想象中的鲜血喷泻而出并没有出现，那只拿着碎片的手离脖子的皮肤不足1厘米，但就是再没有割下。

    是小彤抓住了荼靡的手。

    荼靡死死看着眼前的小彤，泪水静静地划过自己的脸

    “我以为我出去了就自由了，就能做我自己了，我以为做了手术，就能让大家都接受我了。”

    “可是，每一个知道我过去的人，都疏离我，背地里骂我，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个异类，不过我的外表还是我的内心是个多么正常的普通人，在他们的眼里，我就应该从这个世上消失。

    我渴望爱，渴望有人爱我，就像你一样爱我，就像你一样就算知道我很奇怪还是那么爱我。

    所以，我学会了撒谎，学会了隐藏，哪怕是虚假的爱，哪怕不及你半分的爱，我也想再体会一次，有人爱的感觉。

    因为，我知道，从我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不配再得到你的爱了，也不会再遇到比你更爱我的人了，你你带我走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彤伸出手环抱着哭到崩溃的荼靡，她不能说话，用手轻轻拭去荼靡脸上的泪，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此刻她的眼里，哪里还有本分的恨。

    她走到江离的面前，比划着，江离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姜乔捅了捅毛大新，紧张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呢。”

    毛大新吸了吸鼻子，把头撇到一边“她说‘送她走，她的心愿已经了了，请江离切断她和荼靡之间的姻缘红线。”

    泪水再次模糊了姜乔的眼，她突然明白了，从头到尾小彤都没打算带荼靡走，她只是不想荼靡呆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小彤虽然说不出话，但她看得清，看得出那个男人不是真心爱着荼靡。

    不管是不是留着长发，画着浓妆，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荼靡在小彤心目中都是那个爱穿她的裙子，被骂的时候需要她保护的小小少年阿齐。

    她不愿走，不是恨，不是舍不得，只是因为放心不下而已。

    在荼靡崩溃的哭泣中，江离切断了那根绑在两人手上的红线，姜乔泪眼婆娑地看着小彤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像一个美丽的泡泡在五彩斑斓的阳光中慢慢消散。

    “你以后要好好的，找个能接受你的人，好好地活下去。”姜乔握着荼靡的手，真诚地说道“不要辜负了小彤的心意，对了，多回去看看爷爷奶奶。”

    荼靡点点头，在回来的路上，她没有再哭泣，仿佛想通了什么，清秀的脸上少了之前的娇柔，多了分坚毅。

    “我知道你很坚强，不用再扮柔弱去求得别人的关心，女孩子也不都是只要柔弱才会有人喜欢的，也不是只有美才会有人喜欢的，做你自己，找一个真的爱你的人。”姜乔拥抱着荼靡。

    “我知道，今后，我会连着小彤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阳光洒在荼靡的发梢上，闪耀着调皮的金光，荼靡笑起来微微眯起的丹凤眼，竟有那么一刻，姜乔甚至觉得她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小乔，小乔，快开门。”毛大新的呻吟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震耳欲聋。

    姜乔皱着眉头看了眼江离，放下手中的筷子，找到遥控器，房门应声打开，毛大新大步流星地向两人走来，边走边嚷嚷着“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吃饭，给你俩打电话没一个人接的，你俩电话是摆设吧。”

    姜乔这才想起自己接完外卖，手机放在离门口的鞋柜上，连忙起身去拿，一看上面十来个未接来电，全是毛大新打来的，最早那个距离现在也就不过20分钟左右，看来他又是一路飙着车来的。

    “江离，我手机不在身边，你怎么也不接啊，你手机呢，该不会丢了吧。”姜乔装模作样地埋怨道。

    “你都在这，我还接什么电话。”江离头都不抬。

    “你们呼～”毛大新气得直翻白眼，突然脸一沉，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江离，我问你，之前荼靡的事是不是真的解决清楚了，小彤还会不会再回来啊”

    “怎么可能呢，出什么事了”姜乔刚扒了口饭，立刻放下筷子，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升起。

    “荼靡死了。”毛大新眼神一暗，声音跟着低沉了下去。

    “什么荼靡荼靡怎么可能，前两天还好好的”姜乔腾地站起身，速度太快，连椅子都打翻在地。

    砰地一声巨响，就像是天降巨石砸在姜乔的心上，整个世界为之天旋地转。

    “荼靡今早有人报警，荼靡死在家中，一起的还有郑南他们俩人的死状有些诡异，你们又认识他们俩，所以，我打算带你们去看看。”毛大新撇过头，眼神不敢对上姜乔。

    “诡异”姜乔声音微抖，“你的意思是荼靡死得很惨吗”

    毛大新转过身，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姜乔的心直坠坠地往下落。

    “走吧，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江离拎起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鬼嫁娘（12）
    “会不会是搞错了。你们会不会事弄错了，叫陈思齐的人那么多会不会只是个同名同姓的。”

    直到下了车，姜乔还是不能相信，前些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今日已经成了一具动也不会动的尸体。分别时候的种种，还历历在目，姜乔心底还期盼着有一天荼靡能找到个真心爱她的人。

    然而，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在上面。”毛大新指着三楼，说道。

    这个小区属于中档公寓，虽然小区设施和环境都不属于一流，但也算齐全，最重要的是，离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区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有地铁、公交直达，所以，很多单身的年轻白领都喜欢租在这里。

    “这里是”姜乔和江离跟着毛大新乘坐电梯，前往三楼。

    “我们和房东了解过了，这里原来是郑南和荼靡一块租下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荼靡联系他以后只有她一个人租了。”毛大新解释道。

    “看来荼靡也是下定决心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原本以为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怎么料到还没开始，已经结束了”姜乔又忍不住鼻酸。

    毛大新见状岔开话题“我们在郑南的尸体旁边发现了行李箱，想来他应该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会不会是他们两人分手没谈妥，郑南杀了荼靡在自杀啊”姜乔一想到郑南一米九的大高个，就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我我们也想这么简单，但是总之你进去看了就知道了，走吧。”毛大新吞吞吐吐。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三楼的一处房门外，房门半开着，门口已经用封条拦住，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工作人员匆忙地出出入入，姜乔熟悉的刘队和另一个小伙子小李正巧在门外说着话。

    毛大新带着姜乔和江离走了过去，刘队见了他们交代了几声便让毛大新带着他们进屋。

    这个单身公寓不大，目测最多50坪，客厅连着卧室，是一个大开间，厨房、厕所一应具全，没有墙壁作为隔断，整个家看上去一目了然，而郑南的尸体就正正地躺在房子的正中间，旁边还散落着写衣物和一个行李箱，看起来案发的时候，他应该正在收拾行李。

    毛大新用眼神示意两人可以在靠近些，这时法医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见两人过来，助手们自觉地让出些空间，姜乔这时才看到郑南尸体的全貌，她终于明白为何刚才小李一副脸色惨淡，捂着嘴，恶心作呕的模样。

    郑南双眼爆出，嘴巴张得巨大，大到超出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双手呈鹰爪状蜷缩在胸前，最可怖的是，他的肚子被剖开，胃、肝脏、肠子被搅合成一团，呈麻花状。郑南的裤裆是湿的，黄色、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老李从一团凝成麻花的内脏中夹出一块红色的长条肉块“这就是他的舌头。”

    “他的舌头怎么会在肚子里难道他自己咬断又吞了进去”毛大新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问道。

    “这舌头不是在胃里发现的，而且看舌根的断口，应该是被人活生生拔下来的。然后再塞进剖开的肚子里。”老李摇摇头。

    姜乔摇摇欲坠，郑南的死状如此凄惨，那荼靡呢她简直不敢想象，一旁的江离及时扶住姜乔，只见她惨白着脸，问道“荼荼靡呢她在哪”

    毛大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手指了指郑南的尸体。

    “什么意思”姜乔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