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年少

    “考虑考虑。”林晏廓还是看着电视，目不转睛。

    电视调到了cctv-6，电影频道，正在播放的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苏白也没再说话，目光从林晏廓身上移到电视里。

    他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薯片，撕开一角，一边看电影，一边往嘴里送薯片。

    林晏廓只转头看他了一眼，又窝在沙发里继续看电影。苏白从余光里看见她悄悄咽了口口水，没忍住嘴角上扬。

    不过林晏廓是他见过把减肥贯彻的最认真的女孩子，她把话说出口之后，没吃蛋糕，没吃冰激凌，没吃千层面，连她为了减肥做的水煮青菜和小蘑菇都没动几筷子，毕竟平时是个食肉动物。

    她这会儿肯定饿了。

    苏白有意无意地就放大嚼薯片的“咔嚓咔嚓”声。

    “苏白你故意的吧。”林晏廓幽怨地说道。

    “我哪有。”苏白笑道，“哎，桌子上的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给你买的牙刷和毛巾，你不可能不洗脸刷牙吧。”林晏廓回答。

    “噢噢，谢谢啊。刚我洗澡的时候你出去买的”

    “嗯，十一点半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好，吃完薯片，去刷牙就睡了。”

    电影正到里昂戴着小猪手套，逗玛蒂达开心。

    苏白吃完薯片离开沙发，拿过茶几上的袋子，到卫生间洗漱。

    洗漱之后又跑到客厅，将灯关了，回沙发，林晏廓以为他回来收拾毯子，结果他却又坐到刚刚的位置，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好像沉浸到了电影情节里。

    他应该没有看过。

    明天还要上课。

    林晏廓悄悄瞥了一眼苏白，见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也不再理他，把注意力都放到电影上了。

    《这个杀手不太冷》，林晏廓已经是第三次看了，虽然后面的情节和故事结果都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想看。

    里昂伪装

    成警察，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牵引着心跳，直到史丹菲尔开了那一枪，里昂倒在血泊里，他引爆了炸弹，和史丹菲尔同归于尽，算为玛蒂达报了仇……

    林晏廓泪目，这个片段看了好多次，可是每次看都会忍不住难过，遗憾极了。

    她转头想看看苏白什么反应时，却见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林晏廓撑着下巴看他。

    一个大男生，睡相还挺好，安安静静。

    随着电视的光线变化，苏白的脸忽明忽暗，可以看见他睫毛下淡淡的阴影，流畅的下颌线，和微微耸起的喉结。仔细听着，还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听着他的呼吸声，林晏廓没由来地觉得安心，还有些发困。

    啊！可是不是说好了在沙发上睡不着嘛！几个意思啊！

    林晏廓翻了个好长的白眼。

    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客厅陷入了一片漆黑，今夜没有月亮，外面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且出奇寂静，显得苏白缓缓的呼吸声越发清晰。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躺下，裹好毯子，蜷在沙发里，合上了眼睛，跟着苏白的呼吸声，一点一点，缓缓失去意识……

    下了好大的雨，雨点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窗，狂风从未合紧的窗户缝中野蛮闯入，原本平静的窗帘随风狂舞，黑暗中，模糊的树影张牙舞爪，似张着血盆大口，尖嘴獠牙的恶魔，大有将万物吞噬的架势。

    林晏廓缩在椅子边，双手紧紧环着自己，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靠近她，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人的嘴里模模糊糊却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林晏廓害怕极了，她想哭，却怕被靠近的人听见，于是只能拼命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小臂，哪怕鲜血直流，哪怕痛到发抖，也不敢从牙缝间漏出一点声音。

    出乎意料，那个人没有恶意，他走到林晏廓身边，轻轻抚着林晏廓的头，温柔极了。

    “熙熙，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他一遍遍轻声重复着。

    “双双，你救救我。”林晏廓从栅栏缝隙拼命地往外钻，可就是一直卡着，努力蹬腿也没有用。

    吴双拽着她的双腿，用力往回拽，一边拽还不住抱怨林晏廓吃的太多，说三个人里只有她每次都出不来。

    “我教你滑滑板吧。”

    “吴狄这个猪头。”

    舞台上的灯光十分夺目，舞台上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开心地笑着，骄傲地昂头，享受着台下潮涌一般的掌声。

    “看吧，嫚嫚比你厉害多啦，连双双都比你厉害。”

    “我这次又比嫚嫚多一张奖状哦！”

    陆淑仪来敲门，手里提着一个草莓蛋糕，林晏廓小心翼

    翼地捧着，生怕一切都只是美好而脆弱的泡沫，而那颗滚落草莓的声音告诉她，一切确实只是泡影，因为陆淑仪又走了。

    林晏死了。

    雨下的好大，穿着制服的叔叔阿姨在周围围起了警戒线。可还是有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撑着雨伞，交头接耳。

    林晏的额头上破了好大一个暗色，分不清黑红的窟窿，身体看起来还是温热的，他的头发里一直源源涌出涓涓鲜血，跟地上积有的雨水混在一起，成了一片浅色宽大的血泊。

    林晏廓满头都是雨水，哭不出来，也不敢哭，她害怕哭出声来的话，林晏会听到，听到之后会站起来，带着满脸伤痕血迹地朝她走来。

    她瞪大了眼睛，眼里布满血丝，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肯发出一分一毫的声响。

    林晏是不是看见了……他好像在看着她。

    “熙熙，我要过生日了，你来好不好。”

    “熙熙，你不要难过，我送你加菲猫好不好。”

    “林罗熙，你竟然不来给我过生日。”

    “熙熙，吴双死了，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吴双死了。

    她坐在窗口，身上的白裙子被污血染的暗红一片。

    “你不想我吗。”

    “你都没有来见到我最后一眼。”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眼里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血。

    黑红色的血。

    “熙熙，你来找我好不好，我想你了。”

    她从窗台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近林晏廓，她啜泣着，满目通红。

    “跟我走……”

    林晏廓猛地挣开眼睛，想要从沙发上坐起来




第三十七章 纹云
    苏白拿好书包，走出来带上门，拔出钥匙递给林晏廓，接着下楼。

    动作全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停顿。

    即便如此，林晏廓还是从中发现了几分他小心掩藏却没能藏住的匆忙慌乱，还有藏不住的，他变得粉红的耳垂。

    居然是个经不起逗的男孩子。

    林晏廓前几秒钟的愧疚到这会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愉快。

    是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苏白这个样子也太好玩了吧！

    外面在飘着小雨，不过苏白的书包里有伞，他站在楼道口，等林晏廓走到身边时才撑开伞，走出去。小巷的路面上罗错着好多水洼，有个地方连着布有两滩积水，隔了挺长的距离，苏白伸腿一跨就跨过去了，不过显然林晏廓不可以，她得跳。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的休闲鞋。

    苏白跨过去一条腿之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制止住她跃跃欲试想要跳过去的动作。

    一方面，林晏廓跳过来，要是不小心踩到水洼，准会溅到苏白，他穿的也是白色的鞋子。另一方面，他站在这里并不是个摆设。

    他伸手，抬了一下头，示意林晏廓她可以牵着他过来，林晏廓犹豫了两秒钟，才把手搭到苏白的手上。苏白握着林晏廓的手一紧，林晏廓就稳稳跨到他身边来了。

    林晏廓轻轻把手从苏白的手中抽回，她的手心很柔软，只是有些冰。

    气温骤降，加上是早晨，林晏廓还好，出门时拿的是厚外套，苏白身上只有薄t恤加校服外套，手是暖的，鼻尖却已经泛了红。

    两个人并肩默默走着，细密的雨落到地面上悄然无声，只有时不时聚集在伞上而滑落的雨滴，掉在地上破碎了水洼的声音。

    出了小巷，走到大街上，林晏廓才招手拦了一辆车，给司机报了四中。

    “阿嚏。”

    车子刚发动，苏白就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林晏廓看了他一眼，道:“你妈应该还没有出门吧，给她发个信息，叫她给你带件衣服出来。”

    苏白点头，拿起手机准备发信息，下意识抬手搔了搔发痒的鼻尖。

    车窗摇开了一道小缝，冷风从缝中强行灌入，倒是吹走了林晏廓满脑袋的瞌睡虫，她望着窗外，可以看见模糊发光的红绿灯小树。

    圣诞节快要到了。

    出租车在校门口缓缓停下，林晏廓从车窗看见刚好走到校门口的陈小圆，转头对苏白说道:“我先走了。”

    “放学一起走吗”苏白赶在她下车之前问道。

    “下次吧，”林晏廓边开车门边说道，“我约了请骆末吃饭。”

    苏白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下了车之后便向校门口小跑，跑到一个陈小圆的伞下了。

    林晏廓拒绝和他一起回

    家，理由是要和骆末吃饭！

    苏白抬手揉了揉眉心。

    走到教室门口，刚放好伞，杜嫚嫚也到了，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笑着和他打招呼:“早啊，苏白。”

    “早。”苏白回道。

    杜嫚嫚把她手上的袋子递给苏白:“喏，刚刚在楼下碰见何老师，她要我拿给你的。”

    苏白接过，往袋子里瞧了一眼，见是一件白色的加绒外衣:“她人呢”

    “开车回去了。”杜嫚嫚回答，“噢，你等一下。”

    她说着把书包背到胸前，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一本画集，双手拿给苏白:“当当当当当，送你。”

    “这是什么”苏白把装衣服的袋子靠到脚边，接过杜嫚嫚递过来的画集，随手翻了几页，“这个好像是上次我们去看的画展，那个画家的画集是吗”

    “对。”杜嫚嫚笑了笑。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苏白爱不释手，将画集合上，从第一页认认真真地看，他真的很喜欢那个画家的画风。

    “圣诞节礼物，提前送了。”她转了转眼珠，“别忘了我的啊。”

    “好。”苏白点头应声。

    前两年的圣诞节他们都有互送礼物，一般都是杜嫚嫚先送，苏白选择回礼。送的早就不担心搞混了，也免得同学说闲话。

    “进去了。”杜嫚嫚紧了紧书包背带，转身走进教室。

    苏白弯腰提起地上的袋子，也进了教室，坐到座位上。他放下书包之后，直接套上了何薇托杜嫚嫚拿给他的外套。

    暖和多了。

    圣诞节要到了啊。

    要想一想该送杜嫚嫚什么好，还有要不要给林晏廓送个礼物。

    去。

    林晏廓都请骆末吃饭去了，还送她礼物做什么。

    要不，还是待会儿放学去上次那个奶茶店找一下吴狄吧。

    说会儿话。

    中午放学时，雨已经停了。

    杜嫚嫚抓着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好瞧见教室门口苏白扭头，冲走廊的另一边招了招手。出了教室门，苏白正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嘴角微微上扬。她好奇，便悄悄瞥了一眼苏白的手机屏幕，看见了是给林晏廓发信息。

    林晏廓说，苏大非主流。

    苏白输入框里是未发送的，林大杀马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这么好了。

    在这之前，她实在很难想象到一个平时字都懒得多打一个的木头脸，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会忍不住微笑着给女孩子回复信息。

    苏白给的备注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林晏廓。给她的备注也是一字不落的全名:杜嫚嫚。

    但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外表冷漠的男生不是真的高冷，只不过你不是他真正要善待的那个对方。

    杜嫚嫚

    林晏廓。

    她脚步顿住，长长地呼了口气，才拍拍苏白的肩膀:“我走了。”

    苏白微笑，露出左脸颊浅浅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