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水微茫

    想立刻见到他。

    “最近也总有个小伙子，下午来湖边喝闷酒，喝醉了就在凉亭里睡觉。我见着好几次，有次夜里路过，他还在这喝酒。”

    奶奶说起自己见到的这个年轻人，不免担忧。

    小伙子看起来很孤独，应该很少有人关心他。

    不然，怎么放心他大半夜一个人在湖边，而不见人来寻呢。

    远远瞥见湖边站着一个人。老奶奶举着小扇子一指:“你看，就是那个小伙子。”

    白水觉着喝酒这件事很投缘，喝着喝着就睡着了很像她会干的事。

    好奇中，顺着指示投去视线。

    她看见湖边栏杆旁，有一个身影。

    是百雨啊。

    银发男人静坐白水身旁。

    看着已经陷入三重幻境的白水，她脸上露出幸福愉悦的神色。她一定是在美梦中。

    他用手在她脸庞细细摩挲。

    最初，就因他总是很喜欢捏别人的脸，最终给自己结下一个孽缘。

    到现在还无法结束的孽缘。

    “白水，你是如何逃离幻境”

    银发男人轻问。

    陷入幻境中的白水，此时此刻所做的回答都来自内心最深处。做不得伪。醒来也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我的能力，能看清虚假。”

    难怪。

    他明白原因了。

    一重幻境。用虚幻制造虚幻。

    作为幻术集大成者的银发男人。

    往往使用一重幻境，就能把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将人内心恐惧或憎恶的事物扩大无数倍，利用他们内心深处的弱点，制造惊吓与恐惧的情绪。

    有人实力强盛不受影响，有人心智坚定不会轻易沉沦。但都逃不过第二重幻境。

    二重幻境。用虚幻制造真实。

    用虚假营造一个真实的维度，为一个人编织一个虚假的世界。没有人能逃离。

    所以，一重与二重幻境。都是用虚幻营造的幻术，无法欺骗白水的眼睛。

    以至于她之前明明已经陷入幻术，还能以逃脱。

    不过。

    白水一定无法逃脱三重幻境。

    她没想到，那个喝闷酒的人是哥哥。

    与奶奶告别，她一路向百雨的方向走去。

    她在思考奶奶的话。

    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来湖边喝酒睡觉的他们每天朝夕相处，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最近，哥哥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越这样想，她脚步越凝滞。

    “为什么……”

    为什么白水想不起来一丝一毫，近两个月有关百雨事。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和哥哥一起生活过。

    百雨靠在湖边栏杆，瞭望远处，手里一瓶榛子啤酒。

    自从上次来湖边散心，偶遇分别的兄妹，听见那首思念的歌。

    他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湖边的景色很单一，就连大片槐林的槐花已经过了花期，衰败凋谢。只剩白茫茫一片水，孤独空寂，就像他自己。

    下班后来这喝酒，成了百雨近段时间的消遣。

     




【一九二】隐世之族
    看着处于幻境中的白水。

    银发男人觉得不太对劲。

    三重幻境，用真实欺骗真实。

    在真实的场景时间维度制造的幻境。他用真实的世界，施加幻术制造快乐的美梦。

    让人在幻境美梦中流连忘返，无法逃离。

    白水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惊喜转变为不安，再到现在慌乱的模样。

    复又归于平静。

    美梦里会是这种表情吗

    “你的美梦是什么”他有些好奇。作为幻术释放者，他不能看见三重幻境中发生的情形。

    “平凡。”白水这样说。

    处于幻境主导，她说的一切都是遵从心声，做不得伪。

    以至于男人轻笑。

    他没想到白水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

    轻轻拍拍她的脸:“你现在就很平凡。”相对于精彩绝艳的那些强者，白水足够平凡，平凡到他一开始都认不出她来。

    “那么，”他继续问:“你想怎么变得平凡。”

    白水压低声音:

    “变强。”

    “再回到哥哥身边。”

    初进先知院，她就在《先知院往事录》上发现一项记载:

    异能者实力足够强时，就能与普通人一起生活，而不对他们造成伤害。

    她对这件事便上了心，一直深埋在心里。

    就连nine都不曾知道。

    男人摇头:“小白水，你太天真。”

    《往事录》是写给历史的记录。上面记载的，又怎么能全信。

    变强与平凡是如此矛盾。

    当一个人真正成为强者，这个人反而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见过许多悲剧。

    大多由此而起。

    说起哥哥，白水就算意识处于幻境，也免不了多说几句话。哥哥是她最愿意和别人分享的存在。

    于是，她居然开始给眼前的银发男人讲述与哥哥生活的故事。

    落在敌人手上，还给对她施加幻术的敌人讲自己的生活。

    要不是银发男人没有敌意。

    白水的小命早没了。

    她处于无意识状态，提起与哥哥的生活是由心而发的喜悦。可见白水很喜欢哥哥。

    听白水说故事。银发男人很耐心。但他不明白一件事:

    “我不记得你有哥哥。”

    意识迷蒙，白水听见他这样说。她反问道:“你见过我”

    这又是另一个不能说的话题。

    他轻轻带过:“算是吧。”

    似是而非，模棱两可。

    如果白水此时有意识，一定能发现银发男人在某些程度上与nine很像。两人都飘忽不定，话也不说透。

    总之，都很不真实。

    白水解释道:“百雨是我名义上的哥哥。”

    “百雨”

    本来安静听故事的男人，险些坐不住。他很惊讶:“你哥哥……是白雨”

    这不可能。

    在他的引导下，白水又细致描述了一遍哥哥特征。

    从外貌，到性格，到气质。

    男人越听越沉默。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哪里出了差错。但他知道，百雨如果真的是白水的哥哥。

    那一切都乱套了。

    话题不再轻松，他很严肃抓住白水的双肩，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语气很郑重:

    “白水，你真的忘了我”

    话语里的期待，让人分不清是期待她忘记，还是希望她记住。

    “你是谁”

    白水怔怔回道。

    “云归也。”

    “我是云归也。”

    幻境中的白水，再没有任何回应与表示。她没听过的，这个名字。

    她是真的没有印象。

    “我明白了。”五味杂陈，云归也松了一口气。

    忘记了也好。

    他沉睡了太久，一觉醒来，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

    深藏于这片密林中，极少与人交流。名字又讳莫如深，别人叫他总是报以尊称。

    很少提及他的真名。

    云归也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名字。

    灰墨色的眼眸映出白水的身影，想起陈年往事，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中。

    第一次见面，那人也问过他:“你是谁。”

    这是孽缘的开端。

    后来，见一次问一次，到现在多少个年头。那人永远记不住他的名讳。

    白水与那个人一样。

    都将他忘记了。

    所以云归也一直不喜欢人类，薄情善忘又生命短暂。人类欢愉一世就离去，他却要白白承受多少年的思念和牵挂。

    一次次受尽折磨。却不能说。

    “到此为止吧。”

    他无心再继续。

    云归也解除白水的幻术。

    等她醒来，只会记得



【一九三】人间苦楚
    先知院顶端，廓影湖的钟塔之顶。

    小小白来回踱步，很是不安，不时看一眼塔顶的nine。

    他静静盘膝而坐。

    围绕他身周的星辰忽上忽下，明灭不定，说明nine正在全力使用力量。

    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眉头微皱，他很吃力。

    nine在寻找白水。

    而范围，是整个世界。

    离开幽光古树后，为寻找白水的位置，他将自身的感应力从雾湖水系，扩散到了整个先知院。

    他飞速掠过先知院的上空，在空中往返数次。

    可惜，一无所获。

    无法感应白水所处的位置。

    先知院的一切瞒不过nine。在学院中寻不见白水，只能说明，她不在这。

    星辰吊坠与白水的联系被某种力量阻断。

    nine深知世上能隔绝他感应力的存在不多，白水有可能坠入了某片神秘空间，也有可能被某位强者钳制住。

    无论是哪一种。

    情况都不妙。

    当机立断，为了迅速找到白水的方位，nine来到了先知院钟塔之巅。

    先知院钟塔，是世界真正的最高处。

    传说，异能的集大成者，能从塔顶将整个世界尽收眼底。

    nine双眼微闭，星辰之力源源不断从空中涌入，他将所有力量凝聚在双眼的位置。

    感应力酝酿中，他将要感应力扩散到整个世界。

    小小白已经赶来。

    站在一旁，它欲言又止。

    如果是曾经的nine，施展这种程度的感应力很轻松。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非常危险。

    上次的失形之惩降临，这次过后，又会面临什么

    可白恩不能说什么。

    白水不知所踪，这件事完全出乎意料，是本不该发生的情况。

    她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nine必须承担这种未知的风险。

    “有没有其他方法”它觉得还有转机。

    “白恩。”nine的声音很低:“是我的过错。”

    从两个月前，他将白水接入先知院起。不，从十八年前，他将白水送入百雨家中开始。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了。

    “曾经将世界掌握在手中，我洞悉每个过去与明天。可是，我亲手改变了它。”

    “轨迹已经变动，后来的一切都是未知。”

    “早该察觉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nine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