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十二宫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轻北歌
毕竟四阿哥病死算是突然暴亡,引得人人非议也是寻常。
宫内的白幡灵堂皆已经挂了起来。皇后在九州清晏内养病,荣贵妃也在自己宫内休息。如妃正在灵堂守候,慧嫔与宁儿姐姐一道在佐理这底下的零星琐事,而容妃则带着我去替皇后接受命妇朝拜。
宫内一片嘈杂而阴沉的景象,但愁云惨淡只是自家人,不少命妇见有机会进宫,只是脸上挂着一幅装样子的悲痛表情,待容妃姐姐的目光移开,便又有说有笑起来。
但没接道几个人,便见一个郡王福晋衣装的女子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冲了进来,望月扶都没扶住,就跪在了容妃面前。
她抬头欲拜,却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容妃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想来是昱亲王福晋,皇后娘娘嫡亲妹妹富察氏了”
富察氏抬起头,眉目清秀温婉,与皇后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点点头,垂泪道:“我原本跟着王爷刚刚入关,听闻四阿哥出事,就连忙先赶了回来,刚刚才到。四阿哥……四阿哥怎么回事病逝呢我姐姐她、皇后娘娘她还好么”
容妃柔声道:“福晋不必担忧,皇后娘娘只是忧思过度,并不算有大碍。”
她将富察氏刚扶到一边的客座上,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外头的阳光,只落下一个剪影。她也穿着郡王福晋的服饰,只是衣裳短一寸,头上东珠少一颗,身上的衣饰并非大红而是粉红。
等看清了她的面容,她依旧露着端庄贤惠的笑,手里捏着一张绣着牡丹花的帕子,窈窕淑女一般走了进来。
“昱亲王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她缓声道,看了一眼容妃,也看了一眼我。
“给容妃娘娘,婉贵人小主请安。”
她说完,恭敬的拜了下去。
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规矩,更守礼法。
“起来吧。”容妃道。
伊尔根觉罗氏站起身,看见了一边依旧在垂泪不止的富察氏道:“容妃见笑,我们福晋与皇后娘娘感情好,殿前失仪,还请恕罪。”
“无妨。”容妃道:“姐妹亲情乃天理人伦,哪有亲妹妹不疼姐姐的道理。说起来,这天家王公之中,姐妹嫁兄弟乃至叔侄的并不算少,你们伊尔根觉罗氏虽然不算高门望族,但应当也不止你一位福晋吧”
伊尔根觉罗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为轻蔑的微笑,但那层微笑的外头还是罩着端庄恭敬的:“承蒙皇恩浩荡,臣妾宗族中的小妹,前年刚赐婚给了一位多罗贝勒为大福晋。”
“只是多罗贝勒”容妃的将手腕上的珠串摘了下来,放在手中旋转把玩:“没有其他更加显赫的亲王了么”
伊尔根觉罗氏的笑意更甚,她微微阖上眼,又轻轻张开,说道:“臣妾出身家中妾室,原本要送嫡长女进宫选秀,但嫡女娇贵,嫡母心有不忍,便先将臣妾一位同胞姐姐送入宫中,打通关节,以图一招选上,便免了其余姊妹的点选。”
“后来呢”容妃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后来,造化弄人。原本胞姐至多是配给一位小院亲王为侍妾格格。但她在选秀的路上,被一位刚刚丧妻的亲王给看中,点名要了过去。”
“那位亲王便是……”
“那位亲王便是恭肃亲王。”伊尔根觉罗氏已经丝毫不隐瞒嘴角的微翘,她甚至向前了一步,一字一顿的说道:“臣妾的胞姐,便是恭肃亲王的正福晋。”
容妃没有应答,与伊尔根觉罗氏对视着。
我对望月示意了一个手势,让她将富察氏扶到暖阁当中休憩,不要再留在这个地方了。
虽然这是昱亲王家门中事,但现下,似乎是有人吃里扒外,根本不怕牵连本族。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容妃缓缓道:“因为是续弦,恭肃亲王又常年在塞外边江,所以本宫与其他宫内的娘娘们,大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不过是臣妾家中的琐事,无需叨扰娘娘的时间。”伊尔根觉罗氏道:“只是不知娘娘今日突然问起,因为何故啊”
她这么一问,到问到了我与容妃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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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会审(上)
我听完这话,差点跌坐在地上。
之前二公主患了热病,其他阿哥公主或多或少都接到了母妃宫中与之同住。久不见爱子必然耳鬓摩挲日夜相处,与百花膏自然也就接触的久了。
而大阿哥此时无事,想来便是因为太后宫中并无百花膏的缘故。
我们从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了恭肃亲王所赠的丽常在夏浮光身上。可方才依她所言,她的的确确除了唱曲和博人欢心之外什么也没学过,真以为自己是进宫荣华富贵来了。也就是说,丽常在只是恭肃亲王的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而真正的凶器,则是这位与恭肃亲王看起来毫无瓜葛、由皇后自己引进门的伊尔根觉罗氏身上。
我想起来当日里见伊尔根觉罗氏与庄贵人制药,那古籍中偏偏少了几页,想来上头记载的便是织心此时述说的禁忌之症。可当时谁也没往太坏的地方想,只当是古籍真的缺损了一些。
这药在我眼底下制成,还由我之手送给各宫,思及至此,我心中满是悔恨愧疚。可如今事已至此,光惭愧后悔也是无用,只能想办法阻止事态扩散,然后让这帮谋害皇嗣的狂徒为此偿命。
我对织心耳语几句,让她小心通知各宫,告之百花膏一事,并让孩子们待在房内,将各类花草哪怕是蔬果都撤离,等太医来了再说。
织心点头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我隔着帘子看向外头的伊尔根觉罗氏,她依旧笑意不浅显得从容不迫。恐怕她现在还觉得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就算有线索也查不到她身上来。
稍过一会儿,望月便从外头回来了,她后头还带了一个太医,走了进来。
望月匆匆道:“我跟外人说,这太医是给富察氏诊脉来的,应当无人起疑。我方才在外面看见了恭肃亲王,他正携着自家福晋与人有说有笑,但眼睛却不时往咱们这撇呢。而且这位太医是庄贵人的本家叔叔瓜尔佳宏赖,定是可靠的。”
望月说完,就将屋内的窗户合上,帘子放了下来。
“你做的很妥当。”我夸赞道,转身看向前来的太医。太医对我稍一拱手,答道:“微臣方才拿检验过这百花膏的分量,此物乃古籍中的罕见之物,微臣也是询问了好几位同僚方可确定。”
我问道:“可有异样”
宏赖点头道:“有,这里头的半边莲与麻黄多放了一些,各色花粉又少放了一些。虽然药效依旧有美容养颜之用,但这么一改,却不知为何。”
今日的惊骇之事太多,我现下已经不觉得手足无措,反而剁了一丝淡然:“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我看向望月与宏赖太医,与他们讲述了织心的所见所闻,二人面上俱露出惶恐之色,我轻声道:“望月,你将所得的讯息告以容妃,让她定夺。宏赖太医,你还请再次稍后片刻,万一有所对证,您也可做个人证。”
“微臣明白。”宏赖太医点了点头。
我让宏赖太医先与富察氏诊脉,等望月与容妃一说,容妃脸上的表情果然变了。
不过那种变化只一瞬,容妃很快收敛了神情,对望月也耳语了两句,如常的看着伊尔根觉罗氏。
望月从外间回来,对我道:“容妃娘娘吩咐,请婉贵人将皇上、皇后、庄贵人,总之合宫内能的贵客都请来这镂云开月,奴婢则去请恭肃亲王与其福晋前来。”
“怎么,这是要三堂会审了么”我笑道。
还没等望月回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怎么了”
我回过头,发觉休憩着的富察氏已然醒来,她唇色苍白,不明就里的望向我:“是在商议什么事情么宫里又出什么事了”
富察氏与皇后姐妹深情,现下的悲痛甚至比宫里的妃嫔更甚。而伊尔根觉罗氏所谓,确确与昱亲王毫无瓜葛,我略略想了一会儿,走过去抚着富察氏的手道:“福晋,宫里的确出了一些事,但与您,与昱亲王应当并无关系,您先在此休息,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会来喊您的。”
我说罢,正要去正大光明殿请皇上,却想到了一些事情。
这件事情极为重要,却不能与其他任何人说。
而甚至,我自己也心下觉得不知这样是对是错。
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宁下心神来,确定为大事不得不做一些有悖人心的事情,我从容妃的首饰盒里翻出了一个大小合宜的镯子,想了想,与太医叮嘱两句,然后做了些巧法,便向丽常在处走去。
待从她房间出来,那镯子已经赠予了她,她也满心欢悦的接下了。
我抚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保持镇定,终于前去了正大光明殿的道路。
此时天色正重,日光中天,正午的炎阳照的人心焦体热。圆明园内依旧风景如画,而那白幡白布,在慧嫔与宁儿姐姐的布置下,终于挂满了浩瀚皇城。
此次四阿哥身故,追封宁远太子,以皇太子之仪下葬,举国皆哀。
我踏出镂云开月的第一步,便听见远处传来低沉的号声,随即是隆隆的鼓响。
丧礼,开始了。
在丧礼的鼓乐声之中,我将合宫之人了镂云开月。
就连体弱的太后也摆驾到场,而恭肃亲王与其正福晋、更为年轻貌美的伊尔根觉罗氏也来到了镂云开月正殿。
小小的宫宇被挤得满满当当,正中坐着的是皇上,皇后与荣贵妃苍白着脸分坐两侧,连太后都在一旁。
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要让皇后与贵妃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害死了她们的孩子。
所有宫人都肃穆而立,只有丽常在一脸惶恐又害怕的转着眼睛,似乎颇有不祥的预感。
“熠诚,你死了太子我们都很难过,不过把我叫来这儿,因为何故啊”恭肃亲王说话一项放肆,此次他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皇上直呼其名,大有示威之意。
皇上面色发青,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应,太后则将手中的佛珠往扶手上一砸:“放肆!皇上名讳也是你等臣子能直呼的”
恭肃亲王笑道:“我们叔侄感情极好,太后您又不是不知道”
“国有国法。家亦有家规。”太后的声音上扬了许多:“先皇是你兄长,就算是在民间,哀家也是你的家嫂,说话依旧是算得上数!怎么,你就算是亲王国法宽恕,可家法不从,难道是不想做这爱新觉罗家里人了”
这一句话分量极重,恭肃亲王也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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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章 会审(下)
富察氏声音极小,但却与皇后一样,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她从帘后缓缓走了出来,与皇上皇后行了个礼,皇后带着关爱看着她。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身体不适么”皇后道。
“身体不适也是因担忧娘娘而起。”富察氏柔声对皇后说道。皇上也分外怜悯的看向她,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富察氏道:“臣妾有一事启奏。”
“你将。”皇上说。
富察氏看了一眼伊尔根觉罗氏,说道:“臣妾得蒙圣恩,赐婚昱郡王。自九年前伊始,一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六年前纳伊尔根觉罗氏进府,迄今为止,共有侧福晋一位,格格侍妾两位。但即便如此,昱亲王还是专宠与臣妾。”
“专宠怎么讲”皇上道。
富察氏道:“一般亲王郡王,都独居暖阁,待有心之时去各室屋中休憩。而昱亲王与臣妾不同,是与臣妾日日憩在一处的。虽然是闺阁私事不宜往外说,但郡王但凡有时间,都与臣妾在一起,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至少有三百五十日是与臣妾在一处的。”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朕略有耳闻。昱亲王府中一儿一女,也都是嫡福晋所出吧。”
“是。”富察氏道:“伊尔根觉罗氏一直以来嫉妒臣妾所得恩宠,早有不满。几次三番都想挑拨我与郡王的关系,甚至几欲谋害臣妾。不过她经常前往恭肃亲王府中与自家姐姐见面,姐妹感情极深。想来此次对皇嗣们下毒,就是为了报复臣妾与郡王,多半也有她姐姐的主意在,妄图让他们伊尔根觉罗氏飞黄腾达。”
“胡说!”侧福晋冷笑道:“你胡说什么!”
“大胆!”皇上怒斥道:“富察氏乃皇后胞妹,昱郡王嫡妻,难道是故意加害于你不成”
侧福晋反问道:“即便是我有心加害昱郡王一家,那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姐姐指使”
“你觉得朕是欲加之罪”皇上问道。
侧福晋冷笑道:“皇上倒是拿出证据来,是有书信、还是有人证人证物证都没有的话,就这么怪罪一个亲王福晋,不大合适吧”
侧福晋说罢,还补了一句:“算起来,论辈分,皇上还得喊我与姐姐一声姑姑呢。”
“啪——”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耳光响亮。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冲出来的一个人,结结实实的、抡圆了胳膊给侧福晋来了一个耳光。
愉嫔。
侧福晋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她连脸都来不及捂,目瞪口呆的看着愉嫔。宫内向来打人不打脸,乃是最下等的辛者库宫女都不伤她颜面,而这可是个郡王福晋。
恭肃亲王嫡福晋,也就是她姐姐见状,冲上去要与愉嫔理论,被愉嫔又狠狠的给了一个耳光。
“来啊,再来在打,谁来”愉嫔横着眼睛,芳常在见状也挽袖子准备上。
“你!你居然打人!”恭肃亲王也被这番动静吓了个个手足无措,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你竟然敢——”
“本宫乃皇帝亲封的愉嫔,蒙古巴林氏大公主,博尔济吉特博林泰。打两个诰命夫人不行吗当年我阿玛远征天山大月氏我可是开路的先锋官。”愉嫔对恭肃亲王扬了一下下巴:“你要在这儿跟我动手,还是你想带人跟我去蒙古动手,本宫都奉陪。”
恭肃亲王指着愉嫔的手指都开始发颤,但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恭肃亲王道:“无论是娘娘还是公主,教训福晋都可以。但谋害皇嗣之名,可不能空口无凭,血口喷人。”
恭肃亲王说完,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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