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长生

万剑长生
作者：晚睡学生




楔子
    二月二。天朗气清。

    荆轲坐在十香酒坊里。

    他策马跑了千里，提剑就冲了进来，进来就移椅而坐。

    又硬又凉的椅。

    这是杜三婶子酒坊里的椅。

    杜三婶子是个女人，又硬又凶的女人。

    每次看见有剑客跨进店里来，杜三婶子就会提起一把刀去迎客。

    又硬又锋的刀。

    这是切菜和杀人的刀。

    酒坊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有风，带着茉莉花香的风。

    荆轲看看坊外的一片睛空，终于缓缓抽了一口气，喃喃道:“真是喝酒的好日子。”

    杜三婶子今天迟迟未发难，只淡淡笑道:“的确是喝酒的好日子，报仇的好日子。”

    荆轲霍然站起，惊讶道:“找谁报仇”

    杜三婶子道:“仇人是谁就找谁报仇。”

    荆轲皱眉道:“你的仇人是谁”

    杜三婶子笑笑:“列国剑术最厉害的人！”

    荆轲几乎被吓了一跳，脸上随即露出了笑容，这笑容



第一章 十香酒坊
    “出人命啦！”

    一阵嚷叫声从十香酒坊门口传遍了十里街巷。

    列国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听过“白面刀客”赵老五和“黑面医师”李淳一。

    赵老五和李淳一这两人名字，只要挂在嘴边，就可换来二十斤牛肉和三斤白酒。

    于是，列国之中经常有人冒充他们二人在秦国街头白吃白喝。

    就算被人逮住了、识破了诡计，也绝对是打死了不承认。

    这不今天就有一场尴尬的事发生了。

    杜三婶子酒坊里来了四个江湖人。

    出现了两个赵老五和两个李淳一。

    片刻之前，四人还在发生口角，这会人已化作了死尸。

    四具尸体直板板地摆在地上。

    酒坊门口站着许多人，大家议论不休，酒坊里一片死寂。

    “惨啊，真是惨，太惨啦！”

    一名剑客大步跨入十香酒坊，一身黑色劲装在人群中特别耀眼。

    昨天夜里，他还坐在死尸位置上品尝好酒，这一刻，为了摆放尸体，那张桌子已被挪开了。

    荆轲手里抱着剑，站在四具尸体旁看了一会:四人外貌相差巨大，嘴唇发紫，像是中了毒。

    “让开！”

    这时，一片吵嚷声过后，传来一阵靴声，橐橐地冲进来十几名重甲兵士，他们把荆轲喝到了一旁。

    “抬走！”

    只看了一眼尸体，八名秦兵将四具死尸一起抬了出去。

    荆轲心里清楚——

    这里无人能挡住他的轻轻一剑！

    因此，他十分自信地抛头露面。

    这些秦兵从他身前离开，把他当成了空气时，他觉得十分好笑。

    半个月前，秦王为了捉拿剑客荆轲，已下令将其画像贴满了秦国街头。

    “抓到荆轲者赏万金，取荆轲首级者赐十宅！”

    现在大概已没人不认得他，已没人不听过他的壮举。

    他仅用“荆氏十三剑”一道剑气便杀死了三名秦国剑术高手。

    这三名剑术高手并不是别人，正是秦王麾下十三剑客中:苗邵、薛泰和公孙晋。

    任何人都相信，荆轲这十三剑，非但能在出奇中取敌人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

    荆轲的剑法出神入化，唯一打败过他的人，如今已不在秦国境内。

    这个人的剑如同虚设，浑身带着一股剑气，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如今，大概已没人知道他的剑练到了多高境界。

    此人还有一个习惯，特别要命、别人不敢模仿。

    面对敌人时——

    从不出剑！

    即使有人拿刀架住他的脖子，也最多冷冷一笑。

    仿佛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人能使他受到威胁。

    他一向很冷静，冷静到不用出剑就已令对手发指。

    这个人的名号，比赵老五和李淳一两人响亮多了。

    他拥有天下第一冷俊的脸，却总是戴着一顶斗笠。

    一双眼睛里总是透着一股普通剑客所没有的剑气。

    盖聂到底去了哪里

    荆轲努力地回忆和盖聂的一切。

    他走出十香酒坊，看见那些秦兵消失在街头，这才转身向另一条街巷走去。

    他走了不到十步，刹那间，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身旁跟着一个七八岁女孩。

    两人如同父女般、步伐一致地向街巷尽头走去。

    半个月前，荆轲听说盖聂带着一名女孩去了苍漠。

    这会儿，难道又返回秦地了

    一名剑客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应该是很好让人注意到。

    斗笠、高大、年轻和步伐稳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这人不是盖聂还能是谁

    荆轲施展起轻功，追了上去，步伐好像一支离弦的箭。

    等他追上去，那两人刚拐过了巷口。

    “我知道你一定会如约而来，你一向是很有信用的人。”

    一个声音从前方一座深院里传出。

    荆轲施展起轻功，先越到了这座大宅墙下。

    他没有打草惊蛇，可是人已窜上了墙头。

    院内站着三个人，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

    黑衫男人是个虬髯大汉，腰间挂着一把大刀。

    大院之内，寂静如坟，他们在谈话。

    蓝衣男人和女孩背对着荆轲，手上皆拿着剑。

    ——是刚才消失在巷口的男人和女孩。

    荆轲把目光定在了蓝衣男人背上，听见他说:“今天不给个交代，小心我狗急跳墙！”

    蓝衣男人说完，将手中一样黑布包裹之物，往黑衫男人脸上砸过去，大声道:“谁稀罕你的东西！还给你！”

    黑布包裹之物并没有打到黑衫男人的脸，却由从他肩头飞了过去，砸在了地上。

    黑衫男人笑了:“这玩意能保你的命，不识抬举！”

    蓝衣男人跳起来，大声道:“保命保什么命，你说！”

    黑衫男人嘿嘿笑道:“当然是保你和你女儿的命。”

    “女儿”荆轲皱了皱眉，瞪大了眼睛。

    黑衫男人继续说道:“秦王已经知道了你干的那些事。”

    蓝衣男人失色道:“你出卖了我”

    荆轲越听越觉得奇怪，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黑衫男人和蓝衣男人之间，虽然并没有马上兵刃相见，但气氛已明显发生了变化。

    荆轲一直希望能够尽快见到盖聂，向他问明白一些事。

    自从上次八大派在囚坛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最终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

    少数人中就包括盖聂，至于盖聂是怎么逃出来已无人知道。

    荆轲也不想追究，因为盖聂总有办法。

    世上有一种人不怕死，更不怕陷入绝地。

    荆轲明白盖聂就是这种人。

    ——就算有人拿刀架着他脖子，也依然还能笑之一笑。

    可是这次他没有笑出来，



第二章 风沙客栈
    深夜。

    云暗风高。

    月亮向西移动。

    这里只有一条道路通往苍漠。

    远处传来“笃、笃、笃”的声响，声音仿若远在千里之外，又好像近在耳边。

    听见这更鼓声，盖聂的脸色好像有点变了，他稍微压低了斗笠，放缓了步伐。

    再往前走几里路，就是风沙客栈，传言在风沙客栈曾死过很多人。

    对于断魂更，盖聂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夜半断魂打三更，三更过后必断魂。

    刚才那三更响过便消失了，此刻，必定是在某个地方，有人已死去。

    盖千忆脸上露出了好奇，抬起一双大眼看看盖聂:“怎么了大叔”

    “再往前走几里路，咱们就到了风沙客栈。”

    “风沙客栈是什么地方很危险吗”

    “传言风沙客栈令鬼怪都感到害怕。”

    盖聂看见月亮藏到了云后，再看了看盖千忆，只盼她别跟丢了才是。

    “忆儿，千万跟紧了。”盖聂再三叮嘱道。

    过了一会，又有更鼓响起，声音仿若近在百里之外。

    盖聂心头一跳:奇怪，断魂更向来只打三更，为何还有第四更

    不知不觉，已经四更天了，周围风沙渐起，有草木在风中摇动。

    第四更刚刚过去，虽然听起来只过是极为普通的更鼓声，可是此刻听在盖聂耳里，却是宛如杀人的锥子，已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忽然间，刮来一阵怪风，盖千忆惊叫一声，斗笠被吹飞在地上。

    她急忙弯腰去捡，不料一口风沙呛入了嘴鼻里，让她咳嗽不止。

    “大叔，风好大啊，我快睁不开眼啦！”

    此时，风沙确实明显大了起来，周旁草木俱皆开始剧烈摇晃。

    “忆儿，跟紧一点，别走丢了！”

    突然地，叫唤声淹没在风沙里。

    眼见盖千忆马上消失在视线里，盖聂已移步如箭，一只大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立刻夹在臂下，足点草叶，向风沙外纵去。

    “走！”

    步伐快如星驰。

    不消片刻，盖聂已带着盖千忆来到了一片安全之地。

    盖千忆还在恍惚中，等她张开眼睛，看见自己身置一片荒凉天地，甚是惊讶。

    客栈生在风沙里，终于到了风沙客栈。

    这是通往苍漠入口必经之地，站在方圆几百里唯一的客栈前，夜色迷蒙，已可望见那无垠的沙漠之象。

    “沙上有花，树上有瓜，风沙客栈只有风沙。”

    “来了吗一男一女，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真来了四个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又来了四个送死的，阿狗还不快去迎客！”

    除了盖聂和盖千忆外，风沙中还走出了两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秃顶如鹰，手里抱着一样用布包裹的东西，好像是什么兵器。

    一个黑衣女人，丰盈似虎，腰间挂着一根长单鞭，眼神好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有些女人就像是硬蚌壳，是需要用铁锥才撬的开。

    ——这个穿着黑衣、黑靴的女人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当着她离风沙客栈还有一段距离时，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这种感觉似乎是早有预备，不是突然讶于某种情况，而是随着客栈慢慢在靠近，极其自然地发生了转变。

    列国中，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风沙客栈，于是她也变得戒备起来。

    当一个女人抱着冒险心情时，已无须再用任何言语去劝说她回头了。

    秃顶男人忽然拉住了黑衣女人的手臂，急声道:“娘们，再往前走就是风沙客栈了，你确定要进去”

    劝者有意，听者未理。

    “此物已有多久未出鞘了”黑衣女人停住步伐，回头问秃顶男人。

    “十六年。”秃顶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

    此时，远处有个人从客栈里跑出来了，年轻，样子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