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小七

    柳大河看阿福的脸没多大问题，就摸了摸阿福的头道：“打架总是不对的，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来告诉爹。”

    阿福乖巧地点头。

    柳大河仔细地洗干净手，把床上白白胖胖的小女儿抱在怀里，一家人围着小木桌吃饭。

    吃完饭柳大河把女儿放在床上，坐在床边逗女儿玩。

    柳大河笑吟吟地望着儿子：“阿福今天有没有帮着带妹妹”

    阿福很认真地点头：“爹，妹妹很听话的。”

    柳大河笑着摸了摸阿福的头，笑得一脸满足。”

    牛氏收拾完碗盘，在柳大河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将白天道士说的话给柳大河讲了，然后牛氏狠了狠心做出决定：“咱把小七送人吧，你要是喜欢女儿以后我再给你生一个。”

    柳大河听了很不高兴：“游方道士的话哪里能信你不要听道士胡说八道。”

    牛氏：“沈道长算出我们家小七是天狗食日的时候出生的，可见他是有些厉害的。村里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算了卦的，都说准着呢。我一直都觉得小七这孩子不太对，一出生就害我差点没了命，而且每天晚上都会哭闹不停……”

    柳大河听了牛氏的话，就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小时候过得太苦了，他决不能让女儿如自己那般凄苦地长大，于是柳大河语气生硬对着牛氏道：“你这当娘的心未免太硬了些，阿福这么小都知道维护亲人，你这当娘的却这样想自己的女儿，你的心亏不心亏总之我是不会同意把七儿送人的。”

    牛氏铁了要把柳小七弄出去：“你以为我十月怀胎不辛苦啊！小七这丫头克亲，万一克着我的阿福怎么办你要是不同意这事我就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阿福：“妹妹不是灾星，妹妹是福星。”

    柳大河和牛氏成亲之后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争吵过，以前即使有过小分歧，柳大河一般也都让着牛氏的，但这次不同，小七是他的亲闺女，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七和他小时候一般凄惨呢。

    但是自己经常要出门干活，牛氏若是回了娘家，家里孩子可就没人照顾了。

    柳大河沉思了一会，决定还是再劝一劝牛氏，就对牛氏道：“咱们现在儿女双全不是挺好的吗，你要是嫌小七晚上爱哭打扰你睡觉，我就再打张小床，咱晚上把小七放到外间去睡。毕竟是亲骨肉，我绝对不同意把她送出去。”

    最终牛氏妥协了，决定按柳大河说的，做张小床放在外间让小七在外间睡。柳大河在心里自我安慰，小七住在外间比他当初住在漏风的灶间里睡觉好多了。

    床做好之后，小七就睡到了外间，阿福使出吃奶的力气搬自己的床却搬不动，就向柳大河求助：“爹，把我的小床也搬去外间，妹妹还小，会害怕的，我陪着妹妹。”

    柳大河就把阿福也挪到了外间。

    女儿还太小，柳大河不放心，晚上起了几次去外间看女儿。说来也奇怪，女儿搬到外间以后，没再像以前一样成夜成夜的哭，反而睡的很安稳，早上柳大河醒来去看的时候，女儿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柳大河亲了亲女儿的小手：“小七真乖，要快快地长大呀。”

    阿福也跟着说：“妹妹真乖，要快快长大呀。”




第七章 邻居梨花
    柳大河家对面住的是柳二狗一家，柳二狗是柳大河未出五服的堂兄弟。

    柳二狗家很穷，是非常穷的那种，他上面有个哥哥叫柳大狗小时候饿死了，后来他父亲也生病过世了。他娘独自抚养他长大，因为实在太穷了，一直到三十岁都没能给柳二狗娶上媳妇，他娘一直没放弃，省吃俭用努力存钱想给儿子娶媳妇，后来他娘生了重病怕花钱就投河死了。

    柳二狗平日里沉默寡言，干活却很勤快，田里的活做得很好，为了圆母亲的心愿，他努力存钱娶媳妇，但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他家的情况，没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后来有一次，村里来了牙婆，牙婆手上有一个女子价格很便宜，听说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犯了错，被毒瞎了眼睛卖出来的，柳二狗就买下了那个女人当媳妇。

    村里女人都不爱和柳二狗的媳妇来往，连她的名字也没人知道，谈论她的时候也只称呼柳二狗家的。

    柳二狗家的虽然眼睛瞎了，却长得极漂亮。后来柳二狗家的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三个孩子都继承了母亲的样貌，长得很是漂亮，但是身体都不太好，大儿子早早夭折了，小儿子经常生病，一年到头要花不少钱财，因此柳二狗一家的日子过得惨不忍睹。

    柳二狗的女儿长得很白，像洁白的梨花一样漂亮，起了名字叫梨花。

    庆安六年，柳小七六岁，长得白白胖胖的，一个人能吃哥哥柳阿福双倍的饭量，常常跟着哥哥阿福四处跑，身体壮的像头小牛。

    柳大河不上工的时候经常把小七放在他的肩头满村晃悠，村里人比较热情，平时见了面都会相互打招呼。

    “大河，这是你家小七吗，长得白白胖胖的真好看。”

    “大河，这是你家小闺女吧，眼睛圆圆的真是可爱。”

    “大河，你家闺女很重吧。”

    ……

    这一日，小七和阿福蹲在院门口拿着杂面馒头就着大葱吃的可香了，对门梨花坐在门口石臼边上，怀里抱着她瘦弱的弟弟小老鼠。

    梨花一头枯黄的头发梳得很齐整，棉衣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黑黄的棉花，瘦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破烂的衣裳丝毫不影响她的漂亮。

    此刻梨花的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小七手上的杂面馒头，小七看向她的时候，她忙把眼睛转向别处，小七把馒头递给梨花，梨花摇头：“不用不用，小七妹妹，我不饿。”然而咕噜咕噜作响的肚子却出卖了她。

    小七把馒头塞到梨花手里：“梨花姐，我吃饱了，晚上我娘蒸包子，豆腐馅的，可好吃了，我得留着肚子吃呢，这馒头不好吃，你帮我吃吧。”

    阿福也把手里的馒头塞到梨花手上转身跑进了院子。

    梨花眨了眨满是泪花的眼睛，把弟弟小老鼠放下，拿着馒头进了自家低矮的茅草屋，过了会又跑回来，拉起小七的手，塞了块很漂亮的彩色石头给小七：“我把另外一块馒头给我娘了，小七，这块小石头是我在河里捡的，我觉得很好看，我想送给你。”

    小七看了看手心里的石头，椭圆形的小石头闪着七彩的光的确实很漂亮：“我很喜欢，石头真漂亮，谢谢梨花姐姐。”

    梨花坐在石臼边上小口小口的咬着馒头，自己吃一口又喂弟弟一口，她觉得小七家的馒头嚼起来特别香，就对小七说：“刚才在屋里我娘称赞你家的馒头好吃，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

    梨花家门口的石臼是附近几户人家公用的，村里的王大娘拿了晒干的红薯片过来，她打算把红薯片放到石臼里砸碎用来煮粥，听到梨花的话就从馒头上揪了一小口塞到嘴里，边嚼边赞道：“牛氏做的馒头果然很香。”

    小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娘做的东西都很好吃的，这馒头是小麦面和豆面混在一起的。”

    小七说着感觉肚子又饿了，她平时吃的多，饿的也快，就打算回家再拿个馒头吃，小七进了屋之后刚打开厨柜，牛氏就走过来点着小七的额头道：“你这败家子，一个人吃几个人的饭量，上好的杂面馒头就给了别人，我咋就生了你这个讨债鬼……”

    阿福抱住牛氏的胳膊：“娘，是我让妹妹给的，对门的梨花和小老鼠吃不饱穿不暖，我可怜他们才给的，你不要怪妹妹。”

    牛氏对阿福道：“这年景，哪家不可怜，村里多少人家都吃不饱呢，你可怜得过来吗，也幸好你爹有手艺，咱们才能吃得饱肚子。”

    小七趁牛氏不注意吧唧一口亲在了牛氏的脸上：“娘最疼我们了，你看我和哥哥的鞋子多齐整好看，梨花的鞋子却破了洞，露着脚趾头呢，冬天可冷了。我和哥哥天天能吃饱，梨花却经常饿着肚子。梨花刚才还夸赞娘做的馒头香呢，还有王大娘也称赞娘做的馒头好吃，我娘实在太厉害了。”

    牛氏看到小七的衣裳歪斜着，就帮小七把衣裳拉正：“香啥香，让你天天吃不饱饭你也吃嘛嘛香。”

    阿福亲昵地抱住牛氏的腰：“娘，您最心善了，好人会有好报的。”

    牛氏轻轻拍了拍阿福的小手：“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惯会拍马屁，以后记住不要再随便把馒头给别人吃了。”

    其实牛氏心里也觉得对门那家很可怜，但是可怜人太多了，她哪有能力帮那么多人。



第八章 追兔子的女孩（一）
    柳家村花家是村里最富的人家，花喜儿是花家的老来女，花老爷子两夫妻看了很多郎中吃了很多药才生下了花喜儿这个宝贝女儿，因此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宠爱的很，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花喜儿养了两只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兔子，是花家老爷子从外地带回来的。

    兔子的繁殖能力强得很，没几个月两只兔子就生了六只小兔子，花老爷子就让柳大河帮忙多做了几个大笼子。

    得了这么多可爱的小兔子，花喜儿欢喜的很，但是花婆婆有些受不了，这么多只兔子养在一起，味道别提多难闻了。于是花婆婆就把自家后院的一个偏远角落拨给花喜儿养兔子，那里离主屋远，主屋味道会淡些，花喜儿就把笼子全搬去了那个角落。

    八只小兔子渐渐长大，每天要消耗很多草，花家就开工钱给村里人，让村里人帮着割草喂兔子。

    花家开的工钱很大方，帮着花家割半天草能抵镇上一个劳力一整天的工钱，柳家村的人得了这样的差事可开心了，大人孩子都抢着割草。如果草送得晚了，花家当天已经收够了也没关系，就拿来喂自己家的牲畜，总之绝对不会亏。

    村里人盼着花家的兔子能越生越多，让大伙割更多的草赚更多的钱，花家的兔子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没几个月又添了很多可爱的小兔子。

    这天，家里的张婆子帮着花喜儿一起去喂兔子，却不小心让兔子逃跑了两只。

    兔子逃出笼子之后跑得飞快，东跳西窜很快溜出了大门，花喜儿追在后面大声呼喊：“快帮我抓兔子。”

    几个过来送草的孩子忙放下草帮着追兔子。

    柳大河家和花家住斜对面，小七是个能吃的，正两只手各拿了一只馒头在院门口啃呢，听到花喜儿说抓兔子立刻把手里的馒头递给柳二狗的儿子小老鼠，飞快地往花家门口奔去。小老鼠看她吃馒头口水都流到衣襟上了，小七刚才已经掰了半个馒头给他，他两口就吃光了。

    花喜儿眼见兔子快要跑得看不见了，然后有一个人影风一般地追上去一把就摁住了兔子。花喜儿愣住了，她在茶馆听过轻功这个东西的，难道柳家村里有隐世高人很快花喜儿就看到了那人的脸，居然是小七，没没想到这丫头胖乎乎的跑起来却那般快。

    小七拎起兔子高高兴兴跑回来递给花喜儿：“喜姑姑，你家的兔子跑得可真快。可惜了，兔子太聪明了，两只分开跑的，我只追到了这一只，另外一只不知道去了哪里。”

    花喜儿笑得眉眼弯弯：“它跑得再快还不是被你捉到了，多谢你了小七，你真厉害。”

    小七听到花喜儿夸她厉害有些害羞，她注意到花喜儿的头发很乱，就指着花喜儿的头发嘻嘻笑：“喜姑姑，你的头发乱了。”

    花喜儿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此时她的头发乱得像稻草一般。

    花喜儿听了小七的话立刻从身上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镜，对着镜子一照吓了一跳：“我这发型看起来有点像画本里的妖怪。”

    小七：“喜姑姑你还随身带着镜子”

    花喜儿一本正经：“正是，女儿家要注意形象……那个，我记得你家有两只羊。”

    小七：“是的，那两只羊是我哥缠着我爹买的，现在我哥正在村外放羊呢。”

    两人边说边走，花喜儿：“我娘天天嫌弃家里兔子太多了，我送你两只吧，反正你们家会养羊，养兔子和养羊应该差不多的。你回去先让你爹给你们做个笼子，做好了就来我家拿兔子，我娘已经越来越不耐烦我养兔子，好几次威胁说要把兔子全部丢掉呢。”

    小七一脸可惜：“咋能丢了呢，杀了吃掉不是更好。”

    花喜儿看到这个比她小五岁的孩子说起杀字一脸镇定的样子，心肝颤了一颤，现在的孩子内心都这么强大了吗

    两人走了几步，小七在地上看到花喜儿掉的珍珠簪就捡起来递给她。

    花喜儿接过簪子：“谢谢你了，小七，做好笼子记得来我家拿兔子。”

    小七：“好呀，我哥可喜欢小动物了。”

    经历了好几次兔子逃出笼子的事件后，花老爷子耐不住自家宝贝女儿的软磨硬泡，花钱找村里人给兔子盖了土屋。

    然而令花喜儿更加绝望的是从土屋开始使用的这天起，兔子逃得更凶了，经常趁着花喜儿和赵婆子开门喂草的时候窜出门外，甚至还从地下掏了洞逃出屋外，正应了狡兔三窟这个词，花喜儿头都大了，几乎每天都要喊小七帮忙。

    因为小七经常帮花喜儿追兔子，花婆婆心存感激，特意选了一块漂亮的碎花料子送到柳大河家，对牛氏道：“小七她娘，这块料子你给小七做件衣裳穿，这段时间麻烦你家小七了，经常帮着喜儿抓兔子，后面可能还要经常麻烦你家小七呢。”

    牛氏满口应下，接过花婆婆送来的料子忍不住看了又看，上面的黄色小碎花真是漂亮，这是新样式吧，她前几天去镇上赶集都没看到这种花色，她觉得这料子可能是花老爷子从外地带回来的。

    她心情很好，心里盘算着把这块料子送去牛家村给她老娘于氏，她老娘于氏操心了一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呢，看到这料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牛氏看到家里鸡蛋也攒下了不少，想着带些鸡蛋给于氏补身子，就在篮子里面垫了些稻草，装了大半篮子的鸡蛋出了院门。刚走到院外就看到小七正在和对门的孩子面对面啃馒头，牛氏心里很火，这窝心孩子，自己吃得多也就算了，还经常把家里的馒头给对门的孩子吃，真是败家。

    于是牛氏对着小七道：“还不快去你喜姑姑家，等会兔子跑了再帮着追追。”

    小七很听话，赶紧往花家走去。

    牛氏左手抱着漂亮的碎花布，右手挎着篮子，抬高了下巴一路朝村口走去。现在不是农忙的季节，很多妇人聚在村口做活计，看着牛氏高傲的样子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漂亮的媳妇就是娶不得，你们想想牛氏，再想想柳二狗家的。”

    “柳二狗那是穷惹的祸，只得买了瞎眼的婆娘，大河可不一样，大河多会赚钱呀。”

    “看吧，大河就算会挣钱，家里也存不住东西，牛氏有点啥都往娘家送。”

    “这布看着花色很稀罕，值不少钱吧。”

    “就是，这败家娘们……”

    牛氏从妇人们身旁走过，听了妇人们的话不以为然，我家的东西，我高兴我乐意，你们也想拿东西回娘家吧，可惜家里穷没东西拿。

    为了气这些妇人，牛氏故意指着碎花料子对妇人们道：“这是花家送的，花家的宝贝兔子经常逃跑，是我家小七帮着追回来的，所以花家给我家送了这块料子。”说完牛氏高抬着下巴出了村。